归于尽了”段凌没有做声,只是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神异常冰冷。魏神医心下一凉,立时噤了声。铺在地上的石砖颇为厚实,两人用剑掘了半天,也只见那缝隙扩大了一些,要想进去救人,却不知要等几时了。柳逸正觉灰心,却忽听下面传来了一道古怪的声响。“啪”柳逸的心一颤,忙问段凌道:“段大哥,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段凌伏下身去,将右耳贴在地上。他耳力比柳逸更好,只听了一会儿,面上就失了血色,握着剑的手微微发抖,手背上青筋毕现。“段大哥”段凌深吸一口气,嗓子有些哑,说:“是鞭子的声音。”柳逸小声说:“我记得那魔教的人说,他的眼睛是被陆大哥一鞭子抽瞎的。”而陆修文武功全失,当然不可能再使鞭子,所以这声音柳逸不敢深想下去。段凌反而镇定得多:“这至少说明,陆修文现在还活着。”他说完看了看天色,道:“天亮了。”柳逸不解其意,却见段凌将宝剑扔了,低头看一眼自己的手掌,然后一掌拍在地上。“嘭”这一掌用上了内劲,果然拍得那石砖震了震,表面出现了一丝裂痕。柳逸确实听说过开碑裂石的掌力,但段凌的内功显然未到这个地步,而且追魂香的毒刚解,他急着催动内力,身体也绝对吃不消。柳逸虽然一心救陆大哥,却不得不劝道:“段大哥,别打了,你的手掌会废掉的。”“无事,”段凌神情不变,道,“右手废了,还有左手。”他强行催动内力,连续拍出几掌后,忽然觉得一阵气血翻腾,抬手抹了抹嘴角,竟看见一片殷红。他知道内息已乱,这是遭了反噬,但是不敢停下来。陆修文还活着。但也只是还活着而已。密室里传来的声响越来越清晰,能听见鞭子抽打在人身上的声音,间或夹杂了几声闷哼急促而短暂,立刻就被压了下去。段凌曾经挨过鞭子,知道那是怎样的疼痛。而如今这一鞭又一鞭,正落在陆修文身上。那个高高在上、从来只拿眼角看人的陆修文。那个武功尽废、只剩下数月之命的陆修文。他明明是有机会逃走的,却偏偏在最危急的关头站出来,提了剑与杜枫对峙。段凌知道他这是为了救谁。然而为什么救他他心头乱成一片,双手一掌掌打在地面上,毕竟是血肉之躯,手掌很快就被血染红了。“啪”又是一道鞭子声响起来。段凌忍不住叫了声:“陆修文”无人应他。他只听见气若游丝的闷哼声。他的心仿佛被人狠狠抽了一下,猛地紧缩起来,皮开肉绽,血肉模糊。“啪”又是一鞭子落下。这次是打在额角上,陆修文只见眼前飘起一蓬血雾,接着就有温热的液体顺着额头淌下来,一直淌进他眼睛里。整个世界都像染上了一层血色。陆修文瞧了瞧站在他面前的杜枫,道:“你这鞭法使出来,比我可差得太远啦。”杜枫甩了甩手中鞭子,眯起眼睛道:“我没功夫听你耍嘴皮子,快说,要怎么离开这鬼地方”“我不知道。”“你知道怎么开启机关,会不知道怎么出去”“这密室是此地主人魏前辈修建的,我只知转动棋盘可以开启机关,其他的却一无所知了。”杜枫冷哼一声,并不相信他的话,手腕一抖,又是一鞭打在陆修文身上。陆修文没有武功,之前又挨了一掌,摔下来后,很快就被杜枫制住了。他们身处的这间密室不过数尺见方,光线昏暗,地方狭小,杜枫找了一圈,没有发现出去的通道,而头顶上的石砖又已阖上了,只好威逼陆修文说出离开的方法。陆修文好不容易骗得杜枫进这密室,自然什么也不会说,虽挨了一顿鞭子,却连叫也没叫一声。“你不说也没关系,反正你那师弟还在上面,我不信他不来救你。”“是啊,不过等他打开石门时,追魂香的毒已经解了。若是正大光明的打一场,你真以为自己赢得了他”杜枫跟段凌交过手,清楚他武功确实不差,在密室呆的越久,对他就越为不利。于是手中鞭子一扬,如疾风骤雨般狠狠朝陆修文抽去。陆修文一身黑衣早被血水与汗水浸湿了,身上几处破损,露出血淋淋的口子来,额角上那道伤尤其严重,血断断续续地滴下来,将他半边脸颊都染红了。他却始终没有叫出声来,偶尔闷哼一下,也立刻压了下去。杜枫没有问出答案,反而打得自己的手也酸了,他知道陆修文最在意的就是段凌,故意道:“那姓段的过了这么久还没动静,看来是不打算救你了。”陆修文浑身是伤,连站也站立不住,顺着墙壁缓缓坐倒下去,笑道:“那也无妨,我瞧这密室里备有清水干粮,住上一个月不成问题。待你死了,我吃你的肉饮你的血,还可再熬一个月。”“哼,看来你是急着找死。”杜枫怒极反笑,一步步走到陆修文身前,用鞭柄抬起他的下巴,问,“你猜我为何随身带着鞭子”“为了有朝一日遇上我,好找我报仇么”“没错。不过我没你那么狠,一鞭子就能抽瞎人的眼睛,所以”杜枫将鞭柄一转,再用劲一拔,竟抽出一把小巧锋利的匕首,厉声道,“我做梦都想着,如何亲手挖出你的眼珠子来。”说着,冰凉的匕首顺着陆修文的面颊一点点划上去,最后贴在了他的眼睛上。陆修文并不闪躲,平静地闭上了双眼。杜枫扯了扯嘴角,打算多折磨他一会儿,手腕一转,一刀扎在了他的肩膀上。陆修文顿时鲜血直流,杜枫却并不放过他,手握着那柄冷冰冰的匕首,在他伤口里缓缓转动起来。“唔”伤口被反反复复的翻搅着,这般痛楚,远胜过先前那顿鞭打。陆修文脸色一白,背上冷汗直流,连嘴唇都被他自己咬出血来。杜枫一面欣赏他强忍疼痛的表情,一面道:“就算现在杀了你也没关系,外面的人迟早会打开这间密室的,到时候我把你的尸首往外一扔,自然可以趁乱脱身。或者,我将你那师弟也杀了,好让他去地下陪你”陆修文听了这话,陡然间睁大眼睛,冷冷地瞧着杜枫。杜枫对他这神情痛恨至极,立时就要拔出匕首来剜了他的眼睛,不料手指竟僵在了那里,动弹不得。接着是手臂,身体,乃至脖子全身都像是麻痹了一般,完全失去了知觉。他惊恐地瞪着陆修文,唯有嘴巴还能微微蠕动:“怎么会”“终于发作了”陆修文笑了笑,似乎一切都在他预料之中,“若是再晚一些,我的眼睛可就保不住了。”“你到底”“你也是会使毒的人,难道不知道自己中了毒吗”说话间,杜枫的嘴角开始流出血来,然后是双眼和双耳,他却还是一副无法置信的表情,问:“你是什么时候下的毒”“就是刚进密室,你打我第一鞭的时候。”“不可能”“你完全没发现任何蛛丝马迹,是不是你可能不知道,我曾经替教主试过药。”陆修文抬手抹了抹额头上的血迹,随后将手凑至唇边,用舌头慢慢舔净,俊美的脸孔上现出一丝妖异之色,“我体内的毒已入肺腑,而其中最毒的就是我的血。”“不过这血在开阔之处毫无用处,唯有在这样狭小的斗室里,你闻到后才会中毒。”杜枫这才明白过来:“一切都是你算计好的”“当然。不然你以为我为何要跟着跳进来又为何要故意激怒你”杜枫这时已完全毒发,七窍流血,直挺挺的倒了下去,却还是问:“你是为了杀我”陆修文遍体鳞伤,连站起来的力气也没有了,便干脆往前一倒,手脚贴在地上,一点一点的往前爬,最后爬到杜枫身旁,对他道:“没错。”“为什么你伤得这么重,就算杀了我,你自己也活不成了。”陆修文笑笑,语气十分轻柔:“还记得你先前说,要怎么对付我家师弟么你说要将他剥皮抽筋、开肠剖肚。”他越说下去,声音就越冷:“我怎么可能留你性命”陆修文说着,伸手握住扎在自己肩头的那柄匕首,猛地一用力,将匕首硬生生拔了出来。这一下的疼痛并不亚于扎进去时,伤口崩裂,好不容易止住的血又流了出来。陆修文却恍若未觉,反而低声一笑,用匕首抵住杜枫的脖子,一字一字说:“只有杀了你,才能永绝后患。”手起,刀落。第九章第一场雪落下来时,陆修文终于从昏睡中清醒过来。他之前已昏迷了整整三天,醒来后只看了段凌一眼,叫了一声“师弟”,就又睡了过去。段凌忙将正在院中赏雪的魏神医叫了过来,要他给陆修文把脉。魏神医满脸不耐,随意探了探他的脉息,道:“说过多少遍了,他这病没什么好治的,该醒的时候自然会醒,若是一直醒不过来,那就是”段凌瞥他一眼,那眼神比屋外飞扬的大雪还要冷上几分。魏神医便说不下去了,摇了摇头,道:“他既然醒过一次,病情就是有所好转了,迟早还会再醒过来的,慢慢等罢。”段凌这才松了口气,仍旧在床边守着。他双手缠着厚厚的白布,若非魏神医医术高明,又取了上好的金创药给他用,这双手恐怕早就废了。那一日,他拼上一身内力,靠着一双肉掌,总算把地面的石砖击碎了。进到密室后,里面的景象叫他毕生难忘狭窄的石室内流了满地鲜血,血腥味浓得刺鼻,杜枫仰面躺在地上,喉咙处一道长长的割痕,显然已经断气了,仅剩的那只眼睛却睁得极大,死不瞑目;陆修文则一动不动地倒在旁边,浑身上下都是伤口,一袭黑衣被染成了暗红色,瞧不出是死是活。段凌的心跳停了一瞬,竟不敢上前去探他的鼻息。还是魏神医进来瞧了瞧,喊了一声:“这密室有古怪,快把人抱出去。”段凌才回过神来,连忙将陆修文抱了起来,碰触到那人温热的身体,感觉到他微弱的呼吸,他的心才落回原处。魏神医还算好心,见陆修文伤成这样,倒没有赶他们离开,反而让出了客房来,又是金针止血,又是开方抓药,费了不少名贵的药材,方保住陆修文的一条命。段凌自是连连道谢。魏神医也不客气,摆手道:“我是看那姓陆的小子顺眼,方才救他性命的,可不是瞧了你的面子,不必谢我了。”随后柳逸又将杜枫的尸首从密室里弄了出来,魏神医察看一番后,奇道:“怪了,这人是先中了剧毒,然后才被人一刀割断喉咙的。”“密室里藏有毒药”“当然没有。密室的门一开,我闻着那味道就觉得不对劲,想必是姓陆的小子搞得鬼。嗯,他倒是有本事。”当时密室里只有陆修文和杜枫两人,杜枫当然不会自己抹脖子寻死,那杀了他的人,必然就是陆修文了。但奄奄一息的陆修文是如何打败武功高强的杜枫的魏神医跟柳逸两人讨论了半天,也猜不透其中内情。段凌可没功夫去猜这个,只在床边等着陆修文醒来。陆修文伤得极重,身上那些鞭痕也就罢了,最要命的是肩上的那处伤口,深可见骨,血肉都被搅烂了,像是一个血淋淋的窟窿。见多识广如魏神医,给他包扎伤口时也直抽冷气,说寻常人伤成这样,早疼得昏死过去了,哪里还能举刀杀人只是他这么一受伤,本就病弱的身体自是雪上加霜,激得体内的毒提早发作,真正是药石罔效了。照魏神医的说法,他甚至很可能一睡不醒如今陆修文终于醒了,对段凌来说无疑是个好消息。几天前那场恶战,他受得伤也不轻,又在床边守了几夜,实在困倦至极,不知不觉地靠着床头睡了过去。睡到半夜时,感觉有一只手轻轻抚过他缠着布条的双手。屋里蜡烛未熄,段凌一睁开眼睛,就对上一张熟悉的俊颜,脸色虽然苍白,但乌黑眼眸如寒星一般,微微含着笑意。“陆修文”“师弟,”陆修文盯着他那双手,问,“你的手怎么受伤了”他为了救陆修文出来,一双手险些废掉的事,段凌自然不会说出口来,只含糊道:“一点小伤而已。”接着又连声问:“你才刚睡醒,要不要喝点水,或是吃点东西还是我这就去找魏前辈过来瞧瞧”陆修文看一眼窗外的天色,道:“三更半夜的,何必去吵醒别人”“可是你的身体”“我身体好得很,就是有些渴了。”段凌忙去桌边倒了杯水,因双手不太灵便,格外的小心翼翼。陆修文就着他的手喝了几口水,道:“离天亮还早得很,师弟你也去休息吧。”“我白天才睡过,现在不觉得困,正好留下来陪你。”陆修文也不勉强他,环顾四周,问:“这里是魏前辈家”“嗯,你伤得太重,不宜来回折腾,魏前辈便借了客房给我们,又尽心竭力医治你的伤,什么好药材都用上了,连诊金也没有收。”“我的病魏前辈怎么说”“他说”段凌顿了顿,飞快地说,“他已经拟好了几个方子,只要好好调养,你的身体总会好转起来的。”他扯起谎来面不改色,叫人瞧不出一点端倪。陆修文“嗯”了一声,脸上没什么表情,也不知信了还是没信,只是问:“你那天受的伤,魏前辈也都治过了”“当然。”陆修文便点点头,借着屋内昏黄的烛光,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地打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