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的”刘裕嘻嘻哈哈笑了一阵,被马文才捅了一肘子,老实了,“这事大家都说。你说他们晚上都睡一起过的”“谢玄都三十五了,又有家室又有儿女”刘裕正经道,“谢夫人,都是这么说的。我听见她发牢骚哩。”马文才一口怒气哽在喉间,硬压下去。“没想到你一本正经的,也好这口”刘裕痞痞地笑起来,蔫坏蔫坏的。马文才一掌拍在他脑门上,“我跟山伯是旧识。我对他,不是你想的”“行了吧,”刘裕揶揄道,“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不过督军啊,我劝你趁早收了这心罢,一来先生没那么好追,二来将军还有他儿子都护他护得不得了谢家人可不是吃素的。”马文才冷笑道,“管他是谁我认识他的时候,谢玄还不知道在哪个山旮旯喝西北风呢”临别前,刘裕半醉地搂住他,“大哥,你帮我找了个老婆我很感激,但是一桩买卖归一桩,你问的我都答了,以后可别拿这事来压我”马文才笑道,“知道。回去罢,别让你师父瞅见了。”刘裕笑道,“嘿虽然那啥我们不一队,你这人倒不错最后劝你一句,大哥啊”“不用”马文才挥挥手,转身向漫天晚霞踏去。“没有什么能够阻挡跑调了”他哼哼着,步履矫健。风起,香雪尘烟,他好像闻到那年初春,他稳稳地背着他,他微微侧过头,唇接的那一刹,心动的声音。他重生了。91、入夜清冷,霜天辽阔,银辉无际。水榭楼阁之前,几枝暮春残红如情人血泪斑驳。孤笛闲搁阑干,如此长夜怎堪一支凄曲。将军府的墙头传来簌簌之声,继而一个黑影悄然翻入墙内。马文才屏息聆听,杳无杂声,利落地穿过假山怪石,翻身上了屋檐,揭开瓦片红烛灼灼,却是空无一人。他抓了抓头发,飞身落地,一转身,面前一个白影,微吓。梁山伯:“督军好雅兴。”马文才脸上一红,“你怎么一点声儿都没有。”梁山伯笑了。马文才窘迫道,“还不是你不肯见我笑什么”“笑督军翻墙上梁做得轻车熟路。”马文才知道他想起了往事,笑道,“可不。你被辛平那帮人拐去青楼那日,我便是如此找遍了好几层。”梁山伯的笑容渐渐隐去,“哦我却是想起了秦谷望绑架我那次。”马文才一顿,慌道,“你别走,我就说一句话。”梁山伯转身,低头随手捻了一点落花,不语。马文才看得痴迷,好似雾里看花,忍不住伸手搭住他的肩。“我知道你对我心怀愧疚,你大可不必。”梁山伯轻叹一声,微微侧身躲过他的手,缓缓幽幽。“你以为我是为了你殉情而死我只是运气不佳,家母方逝,又遭情人、兄弟背叛,外加旧疾复发,才让仇家钻了空子。说到底也只是年少轻狂,头脑发热。”梁山伯的语气平静如水,一身白狐裘衬得浑身银霜,“你是对的。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马文才咽下方才想说的话,嗤之以鼻,嘲道,“所以谢玄代替了我”梁山伯眼帘低垂,“他是他,你是你。”“谢家抄我全家,逼死我父是你的报复”梁山伯冷笑道,“报复只怕那时我还不省人事呢。报复这些年来我就从没想过报复马文才,你以为自己有多神通广大,我非要念念不舍,爱你爱到恨入骨髓所以才投了谢家伺机报复”马文才坦然笑道,“可是我是。我是念念不舍。”梁山伯一手搭着栏杆轻喘,“更何况,马家也只能说是你咎由自取。”“山伯,你回头。你回头看我一眼。”马文才始终笑得带着些许调笑道意味,“宠辱不惊的仁先生竟也有如此失态。我倒心安,纵使你的心是冷的,终究是肉做的。”梁山伯默然失笑,“督军好不要脸。”夜半砧杵铿锵,如山空落松子。马文才舔了舔嘴唇,上前抓住那人的手腕,“你恨我。”梁山伯喉间一片干涩,声音如同磨砂,“一句话未免也太长。请回罢。”马文才手中的薄温从指尖传入心底,身体渐渐回暖。他收回方才吊儿郎当的语气,眼圈竟是红了,“山伯,我和英台清清白白,伯望是巨伯的孩子”他不顾那人的挣扎,一把抱住了朝思暮想的躯体,动情道,“回到我身边。”梁山伯一震,抬眼看他,默不作声。“你不信”马文才心下一痛,“那时马兴被我爹娘说服,仿照我的笔迹写了那些混帐话我信中本交代了事情原委,谁知被掉了包”梁山伯心烦意乱地推开他,坐到井旁,再次回忆起当时之事,依旧心痛难当。他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这人的模样,也已经抛弃过去多年现在看来不过是懦夫逃避的行径。那么多年,他连回忆的勇气都没有。一声轻叹洒在萧寂的院落。“马兴呢”马文才一愣,没想到他得知真相后第一句话问的竟然是马兴。他心中五味杂酿,“死了。”梁山伯抬眼看他,略显嘲讽。马文才无力地争辩道,“他他以为你死了,自刎的。”“哦,还是我害死了他。”梁山伯感慨道,“他跟了你也快五年”马文才暴怒起来,“你什么意思难道是我做错”梁山伯静了。“是我不应该救英台是我害死了你娘是我写了那封信让你痛不欲生还是你要我在成亲之时当着马家全族的面给你解释”马文才失控地踏上前去抓住梁山伯的双肩。更声渐近,他如受困的野兽,压低了声音,“我找了你几天几夜我找了你五年我一直你你骗得我好苦。”梁山伯被他一摇晃,怔愣着没有言语。马文才这九尺男儿此刻悲喜难当地呜咽起来,“我以为你死了我以为你死了我以为”“文才”梁山伯甫一开口,便被疯狂地堵住了唇,马文才等这一声已经等得太久。唇分之时梁山伯推开他,面颊染上点点绯红。“外头冷,进去罢。”马文才面色微赧,抬手搂住梁山伯的肩。“文才,”梁山伯艰难地开口,“我我再想想。毕竟我”马文才揉揉他的发,“你还爱我。”梁山伯没有接话,踌躇道,“今晚你先回去,我们来日再”“来日”梁山伯改口道,“明日。”马文才没有逼他,露齿一笑,“好。你早些歇息。”第二日马文才整日公务缠绕,又急着处理征兵之事,一直到了向晚时分才得了空。跟在梁山伯身边的那个小姑娘下午来通报,道是仁先生请督军闲暇之时到府上小叙。马文才如沐春风地踏入梁山伯的院闱,正看见他披着纱绸靠在躺椅上晒太阳。脚边一个矮几,上面是成套的御贡茶筅,新进的碧螺春散出一点点茶香。恍若一场预演多年的幻梦。梁山伯开口道,“你变了许多。”马文才一哂,“我我不过一阵子没刮胡子你才是变了。”梁山伯摇摇头。五年的历练洗脱了马文才最后一层浮躁,整个人的气势都变得内敛,从张扬不羁的少年英杰变成了成熟老道的铁血男儿。马文才缓步走到他身边,感到梁山伯的身子微微一紧。马文才笑了,张开双臂。梁山伯踌躇了一刹,继而笑起来,伸手抱住了他。“是我误会你了。文才。”“山伯,马府后院里挖了一个大池塘,种满了莲花,养了三冬的锦鲤,就等着你回去”马文才目光炯炯地盯住他,动情道,“给我一个家。”当年马文才从梁山伯的墓旁爬起来,便将那把“志存高远济天下”的扇子别在腰间。他踏上赴往剑门关的征途之前,没有与家中任何一个人说过任何一句话。他恨他的父母,一手促成了梁山伯的死。他恨祝英台的任性无知,才将他们卷入这些是非之中。他恨马家的每一个人。可是当他被押回钱塘,他已经连家都没有了。梁山伯眼底各种情绪一闪而过。最终他还是微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怎么会你一直都不是一个人。”马文才感动地松不开手,许久才问起梁山伯的伤势,梁山伯一一答了。两人走进屋内,只见堂上挂着一副飞洒飘逸的对联:浮缭世间千重雪,年年春风露一枝。梁山伯意会道,“诸葛侃的。”马文才一顿,笑道,“诸葛侃这个人,表面上看起来温吞,其实心里傲得很。”“不是傲,是那喀索斯情结。”“对,就是自恋。”梁山伯一讶。马文才微笑道,“你卫生棉的世界里面提到过,你忘了这本书都被我翻烂了,重订了好几次。”他见案上有几本书简,便随意翻开起来,调侃道,“没什么不能看的罢”梁山伯熟稔地为他斟茶,“没有。俱是随手写的。往后你与大哥便是同僚,徐兖军务还要彼此帮衬才是。”马文才脸色一变,扔下卷宗冷笑道,“大哥”梁山伯面不改色,“谢大哥。”马文才深吸一口气,“谢玄抄我全家你叫他大哥”“谢安。是太傅参的你父亲,况且真正抄了马家的是疏通各路关系、先斩后奏的甘家。”梁山伯微讶,“你不知道”“甘林”马文才沉吟一会子,“无论如何,谢家便是谢家。”梁山伯苦笑,“文才,谢大哥救了我的命”“罢了,不提此事。”马文才重新笑起来,“我初来乍到,不知有没有如此荣幸请先生带我四处逛逛,见见世面不然等谢玄那老狐狸回来了,我要一问三不知可得丢脸了。”梁山伯想了想,允道,“你不嫌弃我这懒骨头便是。”马文才回到府上,朱雍的外甥邢维之来送地势图,正巧多嘴一句,说是早上在阁楼找书时看见了仁先生与夫人在一处,还有小公子。马文才微微蹙眉,此事祝英台未向他提及。梁山伯是还不信他的话想必他与祝英台对峙后又见了伯望那与巨伯一个稿子的模样才放下心来。他还怕自己害他不成他心下微有不快,不过想来梁山伯也是痛怕了。如此一想,他除了心疼,也没有别的了。92、五月,艳阳高照,气温居高不下。校场上的士兵们每每演练完,哨声方落,便一个个丢盔弃甲,无奈,实在太热。中暑的更有不少,新编的队伍都是流民,到了最后队伍只稀稀拉拉地留了几个。马文才倒不很严苛,日日遣人送大锅大锅的解暑汤或是湃了一晚上的酸梅汁来给弟兄们喝。在练兵时,马文才算是十分亲和的了。除了晚上会回府里,其余生活起居俱是与将士们一起,食用与常人并无二致。对于一些新来的士兵不通军纪的现象,他也较为宽容。并非马文才为人如此,而是他必须这么做。此时的广陵,谢玄一去未归,正巧给了马文才一个空当,与尚未成形的北府兵打好关系。孝武帝在前秦势在必得的攻势下难免有些慌张,当即命马文才于三州征募精兵,以免敌军开辟东线战场,危及帝京。马文才乐得培养自己的亲信,整日忙得脚不沾地。此战一起,便绵延数十年,东晋将从开始的弱势一步步扳回胜券,最后给前秦一击重创,广袤的大国再次走向四分五裂。马督军升了官,招揽了小弟,可谓人生快意,只是这情场倒不大顺利。“起床了起床了”清河踹开马文才的房门,一把打开窗,刺目的阳光针一样扎进来。马文才一声怒吼,一轱辘地滚起来,有些脱力。清河笑笑,瞄了瞄他的下身,“将军好体力,累成这副狗样还硬得起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