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山伯咬咬牙,跪倒在地,抬手去拨尸体堆中一张张面目全非的脸。“喂喂你干什么的”“仁先生仁先生你怎么在这里将军呢快去通报”令人作呕的血腥气熏得梁山伯几近昏厥,仅仅片刻他便是满身鲜血,他支起膝盖,走到一旁的尸体堆。“马文才马文才马文才你还听得到吗马文才”“先生”或许是他的哀嚎太过于恐怖,一个年长的士兵跑来把他拖到一边,抱住他捂住他的嘴,“先生人死不能复生久经沙场生死本是平常马将军在九泉之下”“你们杀了他”梁山伯一拳将那人的脸打到一旁,“他忠心耿耿一心报国你们却在背后给了他一刀”“先生”梁山伯不顾劝阻,竟是只身踏入了那万人坑中一具具残破的躯体一张张陌生的面孔谁的血,谁的白骨,谁的内脏,谁的脑浆梁山伯抱着一具没有头的尸体,嚎啕大哭。“文才你在哪里啊”“山伯山伯”谢玄剑眉倒竖,“你这是干什么你们还不赶快把先生拉上来”在这样的语气之下,梁山伯自然而然地被用对待犯人的姿势架到了谢玄面前。谢玄蹙眉,“你们这是什么意思”语毕自己走上前去扶梁山伯,“山伯,胜败乃兵家常事,生死亦然,马文才”梁山伯笑了笑,抬手狠狠给了他一拳,竟是将谢玄打得直退两步“将军”身边的一群人瞬间抽了刀。谢玄抬起头,神色复杂地望着他。梁山伯却没有看他,眼神直直地望着他身后的人“噌”的一声,梁山伯抽出了剑。“孙无终枉我一直当你是个好汉你说啊在你的部下面前你说啊你是怎样杀了他”“先生疯了先生疯了”“你闹够了没有”谢玄一把夺过他手中的剑,抓住他的双手,“马文才死了我们也很痛心”梁山伯嘲讽地看着他。谢玄一把将他拉上马,“你现在太不冷静了,我们回去谈。”回到帐中,谢玄斥退了所有的人。“等等,刘裕,你留下。”梁山伯冷若冰霜。谢玄蹙眉,暂时按下。“先生”刘裕惶恐道,“我师父没有我师父”梁山伯嗤笑一声,“我知道你师父没有。”刘裕沉默片刻,仓皇道,“先生,我知道你现在肯定很不好受,但是将军”“你怎么杀的他”刘裕的身姿一颤。谢玄怒道,“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你是一箭穿心你射准了吗他摔下马的时候还有气吗他在哪里摔的”梁山伯被谢玄按住,却一把挥开他,“哈哈,我知道是你。我当然知道是你。我没有你们想得那么蠢。刘牢之和诸葛侃有雄才大略,田洛崇拜马文才根本下不去手,高衡是个没用的货太有用的怕反被马文才给毁了,太弱的又杀不了他所以只有不上不下的孙无终。可是孙无终老了你刘裕又怎么舍得让你师父冒这个险哈哈,当真是师徒情深啊”“山伯”谢玄忍无可忍地捂住他的嘴,“我在你眼里就如此不堪吗”梁山伯眼角湿润,哽咽道,“那你看着我的眼睛,说你没有,你没有派人暗杀他。”谢玄认真道,“我没有派人暗杀他。”梁山伯的呼吸微微颤抖,一道清澈的泪从眼角滑落,“玄哥,我远比你想象中要了解你。你说谎非常厉害。非常厉害。对,就是这个表情这个每次让我说服自己相信你的表情。”“山伯”谢玄脑中瞬间划过千万个念头,看着梁山伯的脸,他最终还是泄了气,猛地抱住他,“山伯,我错了这次是我错了但是你要知道,大哥不是为了一己私欲才这么做的,马文才这小子狼子野心,与桓家勾结多年,在朝中又与萧家甚密,如今仗着圣宠想要除掉我们谢家,大哥也是为了大局着想”梁山伯没有看他,而是质问刘裕道,“他对你动手了吗你给他一箭之后他对你动手了吗”死寂。“没有。”刘裕终于崩溃了,“没有他告诉我我们的敌人在对面他一剑射死了彭超”“他没有对你动手。他当然没有对你动手。如果他对你动手你现在还会站在这里吗刘裕你好狠的心啊你扪心自问文才平时怎么对你”“梁山伯政治便是成王败寇你他妈给我闭嘴”梁山伯手中的匕首寒光一现。“将军”110、刘裕猜错了,梁山伯的匕首比在了自己的颈上。“梁山伯”谢玄深邃的眼眸里跳动着滔天的怒火,“你到底想干什么你疯了吗”梁山伯没有颤抖,他一步步退出谢玄的怀抱,面容平淡而决然,“玄哥,我早就说过,我这条命是你的。现在,你要吗”谢玄头皮发麻,隐忍道,“你问我要你的命你以为你以为你对我是什么这么多年,你以为我把你当成什么为了一个马文才你”“玄哥,你救了我,这些年承蒙照顾,你你给了我一个家。”梁山伯想起谢瑍,有些不忍,还是咬牙道,“对不起,放我走吧。”谢玄怔忡道,“放你走走到何处”“与你无关。”梁山伯又后退了一步,刘裕目瞪口呆,不敢动作。谢玄暴怒道,“你凭什么认为我会放你走你凭什么为了一个马文才这么多年你还是放不下马文才你扪心自问我是怎么对你的你怎么山伯”一丝血痕从梁山伯的脖颈上蜿蜒而下,梁山伯笑道,“玄哥,我说真的。你可以放我走,或者留下一个死人。”“离开我你没有地方去。”谢玄摇了摇头,好似在说服自己,“你不要一时意气,山伯,你终究会原谅我放下刀。听话”梁山伯的眼眶再次被打湿,“我不要听谁的话谢玄我已经受够了你的摆布我受够了我看见的一切都是安排好的生活我受够了你的谎言我受够了”“梁山伯”谢玄表情狰狞地冲上前,梁山伯却保持着那个姿势飞快地冲出了营帐。梁山伯飞身上马,大力扬鞭。谢玄又岂是池中物不过分秒便追上了他。来来往往的士兵一个个看得云里雾里,将军和先生这是反目成仇了大庭广众之下,谢玄不能提及马文才的丑事,只能无奈道,“山伯,跟我回去。有话好好说,都会过去的。你现在走了能去哪里就算你跑到天涯海角,马文才就能死而复生你理智一点”梁山伯微微翘起唇角,“玄哥,你理智一点。你劝不回我的。放我走吧。”谢玄麻木地望着他,嘴唇动了动,最后说不出一个字。梁山伯调转马头,绝尘而去。“将军不能让他这么走了啊”刘牢之眉头深锁,翻身上马,拉开了弓“咻”。“将军”谢玄呆滞地低下头,才发现自己下意识地抓住了刘牢之射出去的箭。手掌被射穿,一片血肉模糊,他却感觉不到痛了。谢玄一语不发地望着梁山伯的身影消失在风沙深处,心里有淡淡的疑惑。他们,是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远方的天空一片火红。他是真的失去了他。“将军”刘牢之捧着谢玄的手,抬起头,大骇。时隔多年,谢玄终于卸下了全部的伪装,像个无助的孩子一般泪流哽咽。梁山伯转身离开,一扫之前的绝望,眼底竟透出一丝坚毅来。马文才不可能这么轻易地死了。他既然是出来之前就知道谢玄动了这个心思的,还特意把家人都安排了回去,必定是有自己的打算。即便是马文才做好了葬身沙场的心理准备,不代表他是这么一个坐以待毙的人。梁山伯一壁赶马,一壁思忖如若他是马文才他会怎么做,却无奈如今自己对他的了解实在有限。不过就方才打探到的传言来看,马文才的确是中了刘裕的箭,而且不止一箭。那么按照常人的思路,应该是躲在某处养伤吧。方才梁山伯悲痛过后,在谢玄面前仍是掩藏了这些心思。既然他当马文才死了,马文才自己也安于现状,他还是不要节外生枝的好。问题就是马文才到底在哪里呢梁山伯抬起头,黄昏落日,一片广袤无垠的空寂,他该去向何方一日之前。周岭是一个苦逼的菜鸟兵。他麻木地拖动着一具具尸体,天色昏暗,随手丢进大坑里。他一边默念祖辈传下来的平安话,一边顺手摸一摸尸体上有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这个不错,腰上好像还别着“啊”一只手弹了起来,一把捂住他的嘴。漆黑的夜里,一双明亮的眸子闪闪发光。马将军周岭吓坏了,连忙挣扎起来,随手抄起一个东西要砸。马文才一个欺身将人制住,从怀里拔出一把匕首架在他脖子上,面露狠意。周岭被捂着嘴,唔唔地求饶。“你们将军叫你来杀我”周岭感觉嘴上的手松了松,忐忑道,“有人说如果见着你,在脖颈上补一刀,赶紧埋了。”马文才冷笑,匕首一紧。“不要杀我不要杀我”周岭吓得眼泪鼻涕一脸,“我绝对不说看见过你不不不,我就说我看见了你然后把你埋了”马文才瞄了一眼四周,有一匹瘦马,“我凭什么相信你”“我不要杀我呜呜呜”马文才慢慢地收回了匕首,“之后怎么说随你。你现在不要出声。”周岭点点头,虽然马文才身上还插着两根箭,他知道对方肯定是一个甩手匕首飞了过来就能结果他的。马文才咬着唇,拔出了身上的两根箭,鲜血喷涌,有些晕眩。周岭战战兢兢地掏出两个包子递给他,还有一瓶劣质止血药。马文才笑了笑接过,翻身上马,无声无息地退去。周岭犹豫了一下,刚想开口,就看见马文才警告地晃了晃匕首。银光一闪而过。周岭舔了舔嘴唇,其实他想说的是马将军,你真的是个汉子。“妈的,你行不行”“我操,你怎么自己出来了你不知道,谢玄那家伙封锁了”“封锁你大爷你看我这样子还要我爬墙咳”“你也太屌了吧你干嘛不等等,我好不容易文才文才”王蓝田一把扶住失血过多的马文才,掀开轿帘,吩咐道,“走去客栈。”三日后,梁山伯来到了石梁。他身上带的钱银不多,之前他风餐露宿,好在没遇上什么盗贼野兽。只是不知长此以往该如何支持。他想过了,马文才若是受伤,应当是就近疗伤才是。不知他有没有联系了什么人,他总不可能孤军奋战吧之后倒是相对好猜,要么是钱塘,要么是回豫州,后者还要看圣上的旨意。甘林虽然近,他也是不可能去的。他曾提起过祁清在扬州,倒能一试。梁山伯随便找了个还算干净的旅店住下,他现在倒是自由,跟谢玄撕破脸之后他总不可能逼着他回去。没关系,马文才,我们还有一辈子可以耗。“大人,上次马将军留下的那匹马刚刚冲出去了”颜如玉无奈地按住额角,这马文才久别重逢的就丢给他这么个烫手山芋,还是跟以前一样会惹麻烦颜如玉无奈地跑了出去,“小云,阿北,跟我来。仔细那畜生伤了人的。”踏雪已经不安分了好几日,夜里长嘶不说,还总是在马厩里捣乱,遇见人就更暴躁了。这下可好,趁着马夫给它擦澡的时候竟是踹开了人跑了出去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