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回家,反是见他也总免不了一顿冷嘲热讽。可弟弟却真如痴儿一般全然不顾,只是受着,却也从不反驳。弟弟一个人窝在屋里一呆便是三年,而他哥哥却也三年未再进过家门,当他踏出家门的那一天,却看到全堡张灯结彩。那个姑娘要定亲了,而新郎正是自己。弟弟从未觉得那般开心过,却在定亲礼前几日在家见到了一身狼狈的哥哥,哥哥塞给他一样东西后便仓皇地走了,连着他一起消失的是一个至今都被寻找着的秘密。弟弟带起了唐门的面具,遮住了左脸。虽然他不知道哥哥带走的是什么,又为何优秀如他的人会一夜之间被整个唐家堡追杀,他只知道有些事他是必须帮哥哥做的。他与哥哥本便是长得一模一样,除了哥哥左眼下有一颗小痣以外,整个唐家堡也无法分别他与他哥哥。因为他的身手实在是太好了,直至惊动了上层,布下天罗地网,才把他抓住,直至面具从他脸上掀下的那一刻,都没有人敢相信他便是那个蠢笨的弟弟。那日他凭一手出神入化的化血镖,搅得整个唐家堡天翻地覆,而那一日亦是他订婚的一日。弟弟那些日子在唐家堡的地牢中究竟是如何度过的,他已记不清了,只知道最后所有的刑具再往他身上招呼的时候,已经感受不到一点疼痛。直至某一日牢门打开,姑娘走进来立在他面前,像是疯了一般地恨着他,恨他夺取了她接近哥哥的机会,她不断地质问他哥哥的位置,甚至强迫给他喂下了一种半成品的毒。弟弟从未觉得原来还有一种痛比肉体上的疼痛还要锥心刺骨。到那时弟弟才敢相信姑娘像是入魔一般喜欢着哥哥,靠近自己不过是为了靠近哥哥。或许在她的眼里他连个代替品都不是,只是个垃圾,一无是处的垃圾,仅是有着一副与哥哥同般好皮囊的垃圾。他还记得那日姑娘被人欺负时看着他的眼神厌恶与愤恨。那日本是哥哥要回来的日子。但弟弟却无法恨她,她是当初的他唯一能够信仰的光,是在最寒冷的时候给过他温暖的人。弟弟从来都是个懂得知恩图报的人,因为这是大人们唯一教过他的东西。后来弟弟还是从唐家堡的地牢中逃走了,没人知道他是如何做到的,亦没人知道逃去了哪里。其实弟弟并不是真的痴儿,只是这世上唐家堡不出世的天才,一个便足矣。那个哥哥叫唐无亦,而弟弟叫唐无情,而那一年他们都不过十二岁。“当日唐无亦留给唐无情的只是一颗药罢了。”唐二握着库伊扎的手,放到嘴边吻了吻他已经绷得发白的指关节,低沉的声音如最温柔的耳语,“并不世传的可以找到唐无亦的引路烟。”世传唐无情身上有一颗赤红色的丸子,捏碎了会化成一缕引路的青烟,是唐无亦留给他弟弟寻他的唯一方式。一切不过都是无稽之谈,自那日一别,唐无情便再没见过唐无亦。“小猫儿。”唐二转过将整张脸都埋在兜帽里的库伊扎,摘下脸上的面具,有些无奈得笑了笑,“如果你任务是靠近唐无情并想办法拿到他身上的引路烟的话。”“很抱歉,我真的没有那个东西。我已经整整十年没见过兄长了。”唐二小心地想摘下库伊扎的兜帽,谁知却被他抬手阻止了。唐二的手无声地颤了下,最后还是收回去搂住了他的腰,垂了垂眼,继续道:“况且,如果我真的有,我也不会把他交给你,即便我死。”唐二有着双极漂亮的桃花眼,只是此时眼中映着与其格格不入的坚毅与决断“我可以把我的命给你,但却绝不能因为我的原因让兄长涉险。”唐二想凑过去如往常一般亲昵地蹭蹭库伊扎的唇,却被他一偏头躲开了,唐二僵在了那里,心中一片苦涩。他不知道库伊扎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呆在自己身边的,又是以什么样的心情知道这个结果的,他霸占了他,最后却又残忍地告诉他这个任务根本没有结果。他付出了那么多,高傲如他强忍着一个男人对他为所欲为,他忍辱负重,委曲求全,可最终却一无所获。唐二似是要用尽全力般地抱紧怀中的人,那人没有拒绝,亦没有如往日般迎合,只是低着头,默不作声。那一瞬,他觉得他以后再也看不到那张笑得有些孩子气的脸了,即便是十年前被他当做救赎的唐嫣如一脸厌恶地骂他只是个一无是处的垃圾的时候都没有如此刻般锥心刺骨,痛彻心扉。他骗了他,他又何尝不是骗了他他明知他的目的,还因为一己之私强留他在身边,若不是某日晚上他恰巧看到了明教急招他回去的密令,他是否便自私地一辈子都不愿戳破不论他的心中是否对自己恨之入骨,他都想把他留下,即便用尽千方百计。唐二看着怀里冷淡地恍如路人般的库伊扎,只觉地眼中一片干涩,却哭不出来。事已至此,亦不过只是对他自私的报应罢了。你肯为我吃一次醋,即便只是表面上为了骗我,我也觉得心满意足。“小猫儿,明天你可以提着我的头回明教复命,不过”唐二只觉自己的双手颤抖地厉害,几乎要圈不住怀里的那个人,“不过我今天还可以抱着你睡一晚么就一晚,好不好”近乎于哀求的语气。库伊扎没有接受,却也没有拒绝。当他还愿意被唐二搂着躺在床上的时候,唐二已经觉得非常心满意足了。即便他不愿再与自己有任何亲昵的行为,但仅仅这样抱着,就好像能拥有整个世界。唐二的世界很小,只要一个人便能把它塞满。当半夜库伊扎消失在月光中的时候,装睡的唐二下意识地收了收已经空无一人的怀抱,看着投在门口的淡淡光辉,最终还是流下泪来。库伊扎最终还是没有带走他的头,却掏空了他整个人。第二日当裴少卿看到面容憔悴却眼神坚毅的唐二的时候,如往常般随意地喝了口茶,口气却了然般地说道:“你家猫最终还是走了”“我知道你已经可以解我身上的毒了。”唐二却答非所问地朝裴少卿说道。“呵,好久没见到你这副精神的样子了。”裴少卿扫了眼唐二后腰挂着的千机匣,笑着从袖中拿出一个白瓷的小瓶,递给了他。那把千机匣叫“飞虹断日”,是裴少卿当初一位藏剑后辈的得意之作,虽然唐二出任务也背着千机匣,却往往只用一些市井的普通货,他本就玩着一手极好的暗器,再烂的武器在他的手中都能如神兵一般锐不可当,只是如今却特意把这把拿出来用。唐二犹豫了下,最终还是从裴少卿手中接过了瓶子,裴少卿为自己拔了十年的毒若说他至今还没有研制出解药,那只能说太看低他了,他不过是看自己一直不愿解毒才不主动拿出来。不过十年的话,确实已经够了。更何况唐二用力捏了捏那只白瓷小瓶,将它塞回了腰间,手指却在其中勾到了一个硬物。他知道那是一枚耳环,一枚金色的耳环,倏地眼神一凛,他可不想让这一身毒影响了他接下来要去干的事。“你想凭一个人独闯明教”裴少卿惬意地喝了口茶,却瞟了眼正在重新整理身上暗器的唐二。破军本不适合带许多暗器,他此刻却能毫无痕迹地叮叮当当带上许多,以他的性格平时断然不会带这般多,累赘不说,因为他知道他根本用不到,但这次却不同。“是。”唐二最后往靴子里插了把匕首,踩在椅子上的腿左右晃了晃,觉得看不出破绽后才满意地放下,抬头朝裴少卿说了一句。“不要命了”裴少卿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他非常讨厌如此一脸决绝的人走出门去,因为后来他们都再也没有回来。但他却没有理由去阻止。当年年仅十二岁的唐无情明明身负重伤却能神不知鬼不觉地从守卫森严的唐家堡地牢中逃出,当他最终倒在受人之托守在堡外的裴少卿面前的时候,他便知道,这个少年迟早会变成一个极可怕的人。唐无亦的天才之名与其一手毒药、机关使得出神入化乃是世人皆知之事,但唐无情到底擅长何物,而本事又究竟如何,却无人知晓。裴少卿不由得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我不会死,更何况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去送死。”做杀手这一行的都知道,如果完不成任务,回去只有一条路,更何况交给库伊扎的并不是一项简单的暗杀任务,只要是与唐无亦相关的任务背后都藏着一个阴谋,一如十年前的江湖活榜。更何况也许库伊扎也许并不清楚实情。“即便他只是把你当做一个任务对象,没有任何感情”已经走出门的唐二忽然回过头,背光的脸让裴少卿看不太清,但他却看到了唐二扬起的嘴角。“是。”真是痴儿。裴少卿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不过自己又如何不是呢那日库伊扎几乎是狼狈地逃出万花谷,当他隐身一个人跑到长安与万花交界处的时候终于颤抖不已地蜷在了一棵树下。那时夜色尚好,他却觉得全身冷得刺骨,刚才唐无情的怀抱太暖太安逸,甚至让他有一瞬间的失神,挣扎着不愿离开。他觉得这一个月定是被唐无情宠坏了,每日如猫般窝在他怀里,心安理得地受着他对他的好,忘了自己的目的,忘了自己对他的欺骗,忘了自己究竟为何而蛰伏在他身边,直到几天前他收到明教传来催促行动的密函,他才意识到,自己根本没有资格呆在唐无情的身边。他不是真的爱着唐无情,他只是为了任务而呆在他身边,无论这个任务完没完成,他都有会回去复命的那一天。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只想装作不知道,想继续安逸地窝在唐无情的怀里,看着他如珍宝般的把自己往怀里塞塞,然后亲昵地亲自己的脸。所以当唐无情抱着他讲自己的故事的时候,他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上那种不住的颤抖,却不敢去握他的手,他知道无论他逃避多久,他都避不了那些铁板钉钉的事实。其实他很想很想能够回到过去,然后在他最需要的时候成为他的光。但他却无能为力,因为在那一瞬他便决定他会自动让这个任务失败,无论唐无情是否有他要的东西。一个注定成为弃子的人,没有资格成为唐无情的光。到那时他才知道原来自己的心有那么硬,看着那个优秀的男人抛弃自尊哀求自己,却还能冷漠地甩开他的手,即便自己的内心已经被一只手撕得支离破碎。他必须乖乖地回明教领罪,他绝对不能让明教派出“那个男人”来追杀他们。作为明教训练出来的死士,他迟早都会因为身上被种的“圣火戒”毒发而死,但唐无情却还有很长的一段路可以去走,也迟早会找到真正属于他的光,而他仅是一个过客这时库伊扎扬起下巴,才看到兜帽下早已哭得通红的眼。不过阿情,回明教的路真的好长好冷,再抱抱我好不好章三裴少卿已经很久未见过李晴空露出这般惶恐的表情了,浩气战神从来都是那副鸾姿凤态,意气风发的模样,而不是如现在这般风尘仆仆,狼狈不堪,还差一点跪在他面前,求他救救怀中那个人。他怀中是个受伤的藏剑弟子,伤口很多,一身黄衣已经被血浸渍地变了色。虽然都只是些皮肉伤,但是“跟我进去。”裴少卿忽然有些烦躁地皱了皱眉,也不顾身后人是否看得见路,转身便向着里屋走去。当裴少卿替叶笙歌包扎好伤口,并吩咐小童抓药,再坐到桌前听李岚天说话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的事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裴少卿若有所思地在李岚天与叶笙歌之间扫了扫,最后停在了李岚天至今还颤抖着的双手上,一手托腮,一手随意地敲击着桌面,等着面前人开口。“他被当作叶天岚狙击了,那时我不在他身边。”李岚天英俊的脸上扭曲出一种痛苦的神色,为了让自己镇静般地用双手捂住了脸,却还是止不住颤抖地厉害,“我原以为让他离开就行了,谁知还是”“是我对不起他。”“如果他真的出了什么事,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看着那个原来坚毅如山的男人此时却害怕得如个小孩子一般,裴少卿总觉得有些于心不忍,却还是瞟了眼躺在床上的叶笙歌,心中默叹了口气,继续问道:“你和床上那小子是什么关系”李岚天的身体猛地一僵,随后才缓缓抬起脸来,漆黑如夜的眼中竟满是疲惫,声音缓慢而沙哑:“朋友。”“朋友会紧张成这般”裴少卿不置可否地轻笑了声。李岚天沉默了许久,久到裴少卿以为他又浸入回忆的漩涡中不可自拔。“我欠他太多,却还不起。”“我给不了他想要的。”裴少卿忽然有些心疼地看着面前许久未见的挚友,仍旧英俊的面容却似是一瞬间苍老了许多。当年那栉风沐雨,叱咤风云的战神英姿似乎还历历在目,而如今却被折磨成这般模样,不禁有些难过地叹了口气说道:“感情这种事确实强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