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您可真”她停了下来,叹口气。“我们赶紧走吧,爱德华,您的伤口需要彻底清理并上药。您是医生,这一点应该比我更清楚。”爱德华华特先生却站在原地不动,定定地望着她。“我没听错吗您刚才叫我”他迟疑了下,仿佛有点不敢相信。伊丽莎白一笑。“爱德华。”“这么说,您”他露出近乎狂喜的表情,眼睛一眨不眨,仿佛只要一动,下一秒,一切就又都会打回原形。“是的,”伊丽莎白微微一笑,“不用等到明天了。现在我就做出了决定。谢谢您向我求婚,我接受了您的好意,带着极大的荣幸。”无视边上行人的目光注视,爱德华怀特猛地抱住伊丽莎白的肩膀,重重拥抱了她一下,然后轻轻放开,改用自己那只完好的手握住她的一只手,带着放到了自己的心口处。“我,爱德华怀特,将对着上帝发愿,一定会是您最忠诚的丈夫、最可靠的伴侣,一心不渝,直到永远。”在犹疑中摇摆了将近三天的伊丽莎白觉得自己仿佛终于刷完了一个重大任务似的。虽然没有从前无聊时想象中自己接受男人求婚时那么快乐的心情,但用“一身轻松”来形容,是最贴切不过了。是的,一旦真下定决心,也就没那么多模棱两可或者患得患失了。她决定彻底擦掉自己心底里那个原本仿佛有点模模糊糊的影子。就是爱德华怀特了无论从哪方面来说,成为他的妻子,对自己而言都是一个上上的选择。伊丽莎白回到丘奇街,平静地把这个好消息告诉舅母时,加德纳太太的喜悦可想而知。“太棒了我现在就立刻写信,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你的母亲哦天,我简直无法想象她知道后该会有多兴奋祝福你,我亲爱的莉齐”舅母重重拥抱了下伊丽莎白,吩咐保姆照看好孩子后,自己急匆匆地回房间去写信。伊丽莎白也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坐在书桌前想了一会儿后,她抽出纸和笔,也开始写信。即便舅母已经决定写信给贝内特太太了,她也觉得自己有必要再单独写一封给父亲,还有亲爱的简,向他们报告自己现在的幸福。“亲爱的爸爸:如前所述,爱德华怀特先生是一位非常好的人,堪称我的知音。此次伦敦之行,意外竟能有这样的收获,除了知足,就是感恩。既然做了这样一个在你们眼中可能有点意外的重大决定,那么我原来的计划将再次不得不改变。我已经与怀特先生商议好,先随他去探望他居于剑桥附近的母亲老实说,虽然爱德华一再向我保证,他的母亲绝对会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和善,但我还是有点紧张但再一想,既然她有像爱德华这样一位优秀的儿子,而且还有霍克伯爵夫人那样一位亲姐妹,想必自己也一定是位非常可敬的人,所以我的心情又变得坦然了。总之,等这边的事都办完后,他将随我一道回往郎博恩,到时候,他将以万分诚恳的态度去拜访您,我相信您一定会喜欢他的”写好了给贝内特先生的信,伊丽莎白停了片刻,接着又写将要发给简的。“亲爱的简,我知道您一定会问我这个问题,所以提早在这里解答,免得下次见面你又要问。但我的回答大概会让你失望。因为我并没有感到你曾经对我描述过的那种犹如身在云端的激动感觉。但是,必须要告诉你,我依然觉得很幸福。我想我将要获得的幸福绝对不会比你要少半分。而且,我的心情也很平静。总之,比起你当初那种被折磨得寝食不安的可怜样子,我非常满意我现在的状态”终于写完了信,伊丽莎白折好,一起交给舅母,然后等着邮驿把装载了自己心情的信件给发出去。过了两天,就是和爱德华约好要一起去拜访他母亲的日子。爱德华怀特的母亲,即那位富有的贵族夫人,几年前自从丈夫死去后,就独自从伦敦搬回到了位于剑桥附近的圣尼茨镇故居,在那里过起了行善的独居生活。尽管已经从爱德华华特那里听到了不少关于她的事情,心里也像写给父亲的那封信一样,觉得她是位可亲可敬的长者,但老实说,真要去见她的面了,伊丽莎白还是有点略微不安。所以在下午一点距离和爱德华约好的两点钟过来接她还有一个小时的时候,她决定自己提早去诊所等他即便没什么事,坐那里等他结束工作也好。根据他的计划,他即将把这个诊所全部交给罗伯特先生,以后自己一心从事研究工作。这两天就是交接,所以不顾手伤未愈,他一直在诊所里。听他的口气,似乎他最近醉心的某最新研究项目快要有结果了,但是还不十分确定,所以需要投入的更多的精力和时间。对于他的想法,伊丽莎白自然百分百支持。虽然她也对他的研究项目有点感兴趣,但他似乎不怎么主动提,只说和伤口感染方面有关,所以她也就没追问。倒是坐马车去往诊所路上时,她再一次想起了昨天两人一起在海德公园附近散步时的那场对话。当时,伊丽莎白觉得自己有必要向他陈述娶了自己可能会连带到的不利之处免得对方也像某位先生一样在激动之下做出日后可能后悔的决定,所以就把自己的财产状况以及家庭的缺陷都提了下。而对方的回应,现在想起来,还是令她觉得非常意外。他的回应如下:“既然您对我如此坦诚,我也不能再继续隐瞒您。必须要告诉您一件事。在认识您之前,我有过一位非常要好的基于金钱关系的女性朋友”他顿了下,用那种能让她立刻明白的语气,“您应该明白的。但是在我意识到我对您产生感情之后,我给了那位女士一笔钱,和她断绝了往来。就是这件事,我曾经犹豫许久,不知道该不该让您知道。现在我决定还是告诉您,免得万一会在日后成为我们产生不愉快的根源,而且,我也想借此让你知道,我并非你想象中的那么完美无缺,伦敦上流社会浪荡公子哥的通病,也曾在我身上留下过烙印。现在我把一切都告诉您,只希望您能原谅,并且相信,以后您必定会是我的唯一。”她自然明白他话里的意思意思是,在他认识她之前,他曾包养了一位情,妇,或者有另个名称,高级“妓,女”。老实说,初听到这个时,她有片刻的错愕,并且,心里也觉得有点堵心。但很快,她也就试着去忽略了。在这个时代,这样的社会风气之下,有地位的男人做件这样的事,实在太普通了,简直就和赌债被认为是“光荣之债”一样令人三观重塑。说不定不止他,连彭伯里的那位达西先生也做过这样的事呢更何况,就像他自己说的,这都是认识她之前的事了。倘若她因为他的坦白而责怪于他,甚至决定重新考虑和他的关系,那也未免太过矫情了。所以当时她只笑笑没说什么。而他也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用充满感激的目光望着她,以表达自己对她这种反应的感动之情。诊所就快到了。伊丽莎白摇了摇头,把脑子里那些杂七杂八的念头都给驱赶出去,低头看了眼放在座位边的那个点心盒子。知道他忙起来就只用简单的三明治填胃,所以出来时,顺便带了点加德纳舅母早上刚做出来的小饼干。上次他在舅母家里吃过一次,赞不绝口。伊丽莎白提着点心盒下马车,来到诊所门口时,发现大门关闭,试着推了推,已经反锁了。而二楼的窗户却还开着,这表示他人应该在里面。所以她绕到后门,果然,后门是虚掩着的。她推开门进去,来到平时病人候诊的地方,发现那里没有人,罗伯特医生也不在。四下静悄悄的,空无一人的感觉。伊丽莎白犹豫了下,正要出声喊叫一声,忽然听到二楼飘来了一阵说话的声音。是那间平时用作办公的房间。说话的仿佛是个年轻男人,因为声音极具辨识度,所以令她觉得自己在哪里仿佛听到过似的,但一时却又想不起来。她还在仔细回想的时候,再一次被楼上突然爆发出来的动静给吸引了注意力。这一次,仿佛爱德华怀特说了句什么,导致那个年轻人的音量陡然提高,显得非常激动。“您这样做是不公平的天哪,我曾经那么地信任您,结果却证明了,您不过是在践踏我当初对您的尊敬和信任而已上次在这里门口遇到您时,您还口口声声说已经帮我提交上去了,我竟然相信了您,天哪,我太愚蠢了”声音很高,又尖锐无比,所以一字一句,清晰地钻进了伊丽莎白的耳朵。她终于想起来了。史蒂芬就是那次她婉拒乔治安娜的邀请而与怀特先生一道去教会学校时,在这里的门口碰到过的那个年轻人。伊丽莎白眼前迅速浮现出那个年轻人的样子。心里顿时充满了疑惑。到底是什么意思他们在吵架而对方在指责爱德华怀特楼上的办公室里,爱德华怀特正与那位挟着巨大愤怒找过来的年轻人在谈话。他的语调是不疾不徐的,与愤怒的年轻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史蒂芬先生,非常抱歉事情变成了这个样子。但是请您耐心听完我的解释。当初我帮您兄长提交这篇没有完成的论文的时候,出于谨慎,提交的是一份匿名论文您应该也知道推行牛痘种植的爱德华琴納先生吧就是因为他的身份,导致他虽然掌握真理,但这真理却迟迟得不到皇家学会的承认。您的兄长亚伦先生也一样。他不过是位贫苦的铁匠的儿子,自己当了一辈子的酿酒师,何况这还是篇没有完成的残缺论文,倘若让他们知道论文作者的真实身份,哪怕有我的推荐,也一定会随意弃在一边,他们绝不肯花半点时间在这上头的。”“照我的想法,是让他们先承认论文的内容,然后再告诉他们作者是谁,但是过程却出了点我所预料不到的问题,在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他们作者的时候,学会会长凯恩斯先生就武断地认定这是我的论文,并且在一周之前的学会例会上予以传播,而当时,我正身在别地。我收到学会朋友的消息后,立刻就赶了回来。我本来是想纠正这个错误的不管您相不相信,当时我确实是这么想的。但是在我告诉凯恩斯先生真相后,他的一番话让我改变了想法。他认为不必执着于这个微不足道的错误因为这样反而会阻碍这个发现被世人承认的速度。他建议我应该研究下去,尽快完成这篇论文,然后以联合署名的方式向世人公布。我经过慎重考虑后,终于也认同了他的看法。史蒂芬先生,请您想一想,倘若加上我的名义发表这篇完整的论文,一定能让它得到更多的关注。能早日发现伤口感染的真相,能让更多的病人得到帮助,这难道不是您兄长当初研究这个问题时的初衷吗请您务必相信,这也是我作为一个医生的最大心愿。尽管他不幸离世了,但我一定会把他的研究继续下去。接下来的时间,我会把全部精力都投入到这个课题上来”“不不您在说谎您明明知道的这根本就不是残缺论文它只是缺了段最后的总结而已因为我哥哥没能写完,就已经去世了”年轻人已经说不出完整的话了,他跌坐在一张椅子上,嘴里只能发出这种破碎的凌乱声音。爱德华怀特默默看他一眼,转身从抽屉里拿一张支票。“史蒂芬先生,这是一张两万英镑的支票。您拿了它,就能让生活条件发生根本的改变”伊丽莎白悄无声息地从诊所的后门走了出来,像她来时那样。细菌、消毒、史蒂芬、亚伦、爱德华怀特一个一个的名字,在她耳边不停地回想。走到大街上,她的眼前再次浮现出那次在这里遇到那个年轻人时的情景。那个铁匠的儿子,他穿着破旧的衣服,用犹如仰望上帝般的神情向爱德华深深地鞠躬,不停感谢他的帮助,发现自己在马车里看着他时,他露出腼腆的笑,朝自己也鞠了个躬,然后飞快地跑着离开她的脸上渐渐现出一丝苦笑,脚步却沉重得几乎要迈不开来。大概是神思太过恍惚,她竟不小心撞到了对面跑来的一个穷人小孩。那个孩子摔在地上,但并没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