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来了封快马家书,是弟弟写的。我拆开看了,才知道,知道我娘她,已经病逝了。”宣鹤心中一惊,莫名地被揪扯似的疼了一下,“节哀。”“呵呵,多谢。那时我也不知作何感受,她死了,我轻松了,可以不用考试了。可她是我的娘亲啊,我在想,是不是因为我咒了她,所以诅咒灵验了你说,我是不是很恶毒”哗啦。随着沈赞的手一扬,漫天飞起了雪白的冥币,就像孤寂的雪花一样,无处安身。河面上缀满了冥纸,一片惨然。宣鹤看着那一片片飞舞的冥纸,低声道:“沈赞,节哀顺变。”原来今天的祭祀,是为了他的娘亲。“呵呵、呵呵”沈赞只是笑,但这笑声里充满惶惶不安的凄凉,“我没有伤心,真的,只是心中有几分空罢了。”他的手一甩,碰到了横在一旁的竹篙,竹篙掉进了水中,慢慢地淌开去。“鹤兄,”沈赞无辜地转过脸来,明亮的眼中蒙着一层薄薄的水色,“我把竹篙弄丢了。”作者有话要说:本文重开,希望大家多多捧场啊、贰“嗯”夜色随着流水一起淌开去,只能听到细微的水波荡漾散开的响动。在黑魆魆的水面搜寻了很久,沈赞才再一次把脸转回来,手中的冥纸已被他一洒而尽,零星的几片贴在甲板上不肯离去,其余的,已随流水远逝了。“抱歉,鹤兄。”沈赞咬了咬下唇,露出几分哀伤的神色,“我把撑船的竹篙碰翻了,现在似乎找不到了。”宣鹤倒是不惊讶,因为他早已看到了沈赞失魂落魄时,一不小心便把竹篙碰下了水的情景。“没了这根篙子,怕是把持不了这船的航向了,到时我俩会漂到何处去,都是个谜呢。”沈赞有些苦恼,“耽误了你祭祖,这该如何是好”宣鹤看着他,沈赞低落地垂着头,一半黑瀑似的长发落在了肩前,遮住了他半张脸孔,隐约若现的嘴角微微抿着,似乎在自责些什么。“无妨,丢了便丢了吧。这样一直漂下去,总会有人发觉我们的。到时欢喜找不见我们,也会派人沿河搜寻的。”这算是安慰的话,说得清清淡淡。沈赞抬眼看他,心说这人还真的是淡定呢。“天黑了,你冷么”他问。“怕是你比我更冷吧。”宣鹤看了看他的衣着,虽然裹得严实,但衣料仍是薄了,一寸寸看下来,腰间最细,怕是这衣袍没加多少棉料吧沈赞确实冷,夜将深沉,气温骤降,冷风一股一股拍打在他的后背上,肩头冷得吃紧,不然他也不会问出这等话来。再看宣鹤,貂裘披肩,里头的这件水蓝色长袍一看便知是上等绸缎做的,密织三层,绝对防风。眼里看着,心中吃味,这富家公子就是与他们这些穷读书的不一样。宣鹤知道沈赞在打量自己,那眼神,仿佛带着一根根小刺儿,刚想说些什么,沈赞抢先开口道:“既然冷,那我们便喝些酒暖暖身子吧。这两坛酒是绮莲坊的,可是花了大价钱,本想孝敬我娘,回头一想,似乎她平素并不爱沾酒,嫁进沈家后,便连酒杯也不曾碰了。与其倒进这河中,让我心疼,不如你我将它喝个底朝天,暖个手脚,岂不更妙”酒是京城造酒名坊绮莲坊的,确是好酒,可是宣鹤不自在地挪开视线,那双墨色的瞳仁闪烁了一下,略微尴尬道:“不瞒你说,我并不胜酒力,浅饮几杯便会醉。”一个男人不会喝酒,确实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宣鹤一看便知是个自尊心极高的男人,让他承认自己的弱处,确实很难堪。而沈赞并不介意,拎着两坛酒钻进了矮小的竹蓬,明亮的烛火一下子把他清秀的脸庞照了出来,宣鹤看着他坐下,拔开酒塞,捧起坛子自己猛灌了一口,嘴角渗出的水线滴在了衣襟上。想不到沈赞喝酒如此爽快,与他总是笑眯眯的斯文相不太匹配啊。“来,你喝。”灌完几口,沈赞顺心地咂巴了一下嘴,痛快地将坛子递给宣鹤,“少喝点就行了,这酒虽烈,后劲不大。”宣鹤不好推辞,那样显得太没气概,于是接过坛子,对嘴灌了起来。闭起眼睛喝的时候,总有种错觉,沈赞碰触过的地方唇温依在。几口烈酒下肚,胃就被点了把火似的烧了起来,四肢百骸也暖和了。沈赞笑着问他:“鹤兄,酒好喝吗是不是有点甜滋滋的”甜吗倒是没尝出来,不过宣鹤点点头,道:“嗯,甜的。”“身子暖吗”“嗯,暖了。”沈赞放下心,拔开另一坛酒的塞子,捧起来猛灌。不多时,半坛子已去。“鹤兄啊来来来,我们来谈谈国家大事”沈赞一手撑着身下的木板,一手搂着酒坛,春风得意似的笑。瞧他笑得有些迷离,宣鹤觉得他是醉了,但细看又觉得这人应该还是清醒着的,毕竟说话没有彻底的颠三倒四。“谈什么”宣鹤问道。“你随便问,我给你分析分析。”沈赞自负,下巴抬得老高,“我娘常激我,说我不愿科考是因为我才疏学浅。呵,才不是,我好歹也是乡试第一,会试第一,哈哈,我娘看到那报喜的队伍来到自家门口,还真傻了眼了。鹤兄,你可知,那时我心里有多开心”宣鹤点头,道:“我知道。”沈赞挑眉,将身子凑上前去,两人本就距离不远,这下宣鹤能闻到沈赞嘴中飘出来的淡淡酒香了。“你考我,快,快点儿。”“近年来南疆异族动乱,如何治理”“嘿嘿,这难不倒我。”沈赞的眼珠子溜溜一转,便想好了说辞,“金威大将军萧霆真已出征南疆两年,该打的也打得差不多了,依我之见,还是先战后和,不过眼下南疆异族战俘甚多,大将军冒然班师回朝受领皇恩并不妥当,那异族人都闻将军之名而丧胆,我看将军应该多留在南疆一些时日,让朝廷派粮草工匠支持。”“工匠”宣鹤觉得奇怪。“我说了,后和嘛,南疆的异族要是赶尽杀绝,必然天怒民怨,没几年,流散后裔起义再造反怎么办我看还是先让萧霆真镇住他们,再帮他们重建家园,安抚为主,让他们归顺我,世代为臣。记住啊,先别让萧霆真回、回来”宣鹤不知沈赞为何要强调不能让萧霆真回来,但他还是点点头,觉得这法子稳妥。“对了,我再给你讲讲我们金盛王朝最最最有、有名的贺相大人吧”沈赞说着又喝了口酒,口齿愈发不伶俐,“鹤兄,贺相你知道吧”宣鹤愣了愣,点点头,道:“知道。”贺相,贺玄,谁人不知大名鼎鼎的金盛王朝右丞相贺玄年纪轻轻已登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子,才华横溢,博闻强识。新帝刚年满十八,独立执政困难,满朝大事小情哪件不是经贺相的眼才过有风传,贺玄囚禁新帝独揽大权,迟早会推翻金盛,建立自己的朝代,登顶封皇。不过一去四五年,贺相勤勤恳恳为国为民,办了不少好事,那先前的谣传不攻自破。如今贺玄是人人爱戴的好丞相,美名满天下,想要嫁给他的姑娘可以绕京城三圈。“贺相的丰功伟绩大家都听多了,耳朵都快起茧子了吧今个儿我要悄悄告诉你,关于他的一些小秘密。你可不许说出去啊。”沈赞竖起食指嘘了一下,眼睛亮晶晶地瞧着宣鹤,“过来点,我偷偷告诉你啊。”“你与贺相很熟”宣鹤狐疑地看着沈赞。“自然没有,我不认识他,更是没见过他。不过,就是凭一些事儿,我可以看透贺相的一些秘密。”“什么秘密”沈赞抬起腰,把身子贴到了宣鹤跟前,嘴里扑着热气凑到宣鹤的耳旁,道:“我说,贺相其实怕下雨。”“哦”“你大概不知,贺相在全国各地易发洪灾的地方,都修了大坝,虽说这是好事吧,但修得未免也太多了,在我家乡,因为大坝修得太多,几条农田灌溉的河流都断流了。我很奇怪,后来得知贺相的小字,霈泽,便能猜到几分。来了京城,关于贺相的奇事又听了很多,原来贺相是在一个雨夜出生的,他出生后的第二天,就传来南方洪灾的消息。可惜贺相的老爹,呃,也就是老丞相,还给儿子取了个这么多水的字,霈泽,哈哈我猜贺相肯定不止一次地问自己,自己是不是水灾祸星因而我觉着,贺相定是怕下雨的,他觉得一下雨,就可能发洪灾啊。”沈赞觉得自己猜测得头头是道,心里一喜,又喝了几口。宣鹤听后,脸色有些沉,默默地敛下一双漆黑的眸,竟也抢过酒坛,灌了起来。一时无话,灯影绰约。沈赞喝空了酒坛子,两坨绯红染上了他的双颊,眼中的水色更是润湿,他看了看宣鹤,后者竟然靠着竹蓬睡了过去。白皙的脸上也透出了淡淡的绯色,鼻梁英挺,嘴唇略薄,两道剑眉刀锋般横着,好相貌。沈赞不自觉地盯着他看,过一会儿,冷风又灌了进来。“呼”脸上忽然又热又冷的,双手冰凉,沈赞看了看宣鹤安心的睡颜,轻声道:“冒犯啦。”沈赞轻悄悄地靠过去,掀开宣鹤身上裹着的貂裘披风,把自己送了进去,然后再裹上,双手悄悄地揽住宣鹤的腰身,把热乎乎的脸贴在宣鹤厚实的胸膛上。“鹤兄,先说明,我不是故意吃你豆腐啊”沈赞小声嘟囔了一句,闭起眼,不知不觉躺在宣鹤的怀里睡了过去。夜色寂静。半晌,某人睁开眼,淡淡地看了一眼怀里的人,继而又睡。船靠岸的时候,轻轻地磕在了码头的木板上。宣鹤心中一惊,低头一看,怀里的人睡得还是很香,昨夜宿醉,怕是很难吵醒。欢喜扔下勾船的长钩子,欢天喜地地跳上船,“少爷”“嘘”宣鹤及时止住了欢喜的叫声,目光有些严厉地看着他,“别吵闹,他还在睡。”欢喜立马捂住自己的嘴,定睛一看,吓得又把嘴巴张开了,“这、这、这少爷你们这是”宣鹤道:“睡觉,还能做什么”欢喜严重感受到了自家公子不悦的气息,立即识相地低下头,道:“少爷,请上岸。”“嗯。”宣鹤解下自己的貂裘,慢慢地裹到了沈赞的身上,然后把他轻轻地放到船舱里,让他继续睡。“宣鹤喝酒啊宣鹤”沈赞竟然开口说了梦话,胡言一通。宣鹤看了看他,也不语,径直上了岸,“欢喜,把船驶回城郊码头,祖宅我一个人去便可。他醒后,问问他,住在哪里,我会去找他。”欢喜不知自家公子吃错什么药了,才一夜,就对这个陌生的穷书生那么好,难道欢喜惊诧,抬眼一看,宣鹤已走远。“宣鹤宣鹤唔”沈赞睡得太香,还在胡言。欢喜见鬼似的盯着沈赞看了一会儿,这书生,脸蛋倒是够俊秀的,只是“他为何倒着念我家少爷的名字啊”作者有话要说:、叁逆水行舟,这船行的速度并不见得有多快。欢喜不知从哪儿寻来一根篙子,立在船头,迎着冷风一路往上撑。在卖身进府之前,欢喜是南北往来的货船上的杂工,小小年纪得扛四五十斤重的麻袋,饿了吃不饱,冷了穿不暖,船工头又是极其凶神恶煞的主儿,成天抽着一根马鞭,把他们这些小工当奴隶使唤。欢喜后来逃了出来,又饿又冷晕倒在了路边,是少爷把他救起,安排在了自己身边。欢喜对少爷那是有一千个感激的心,一心只想报恩。这些年,他鞍前马后地伺候少爷,处处为少爷着想着。不过令欢喜奇怪的是,少爷从没有找过女人,更不要说是纳妾娶妻了。想到这儿,欢喜胆战心惊地往后瞟了一眼,那人还在安睡着,盖得严实的貂裘披风下隐约露出半张小脸,白白净净的。想起方才自家少爷抱着这人,难不成少爷喜欢这口儿怪不得少爷最后说,要问问这人住在何处,怕是方便下次再寻吧。欢喜咽了口口水,瘪着嘴哀怨地想,少爷啊,你喜欢啥不好,偏偏喜欢这个,这让欢喜我如何向老爷交待啊欢喜驾船的技术很好,即使逆行,也能劈波斩浪,行得比顺流还快。耳边除了呼呼的风声,还有哗啦哗啦浪花溅起的水声。不自觉地翻了个身,脑袋忽然清醒了过来,沈赞无意识地睁开眼,愣愣地盯着近在眼前的木板看了会儿,混沌得很。身上很温暖,好久没有睡过这么柔软的被子了。想起客栈里那床又潮又薄的破棉絮,沈赞忽然觉得此刻真是幸福,但似乎有些奇怪。沈赞支起身来,十分不适应这明亮的光线,用手轻轻地揉了揉眼,定睛一瞧,才发现这盖的根本不是被子,而是一件貂裘披风。上好的皮毛,精细的做工,一般的有钱人家也不会轻易买吧是他。沈赞想起来了,宣鹤竟然把自己的披风脱下来给他当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