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你那少爷有关的,都是风吹草动。”“我懂了。舅奶奶,您慢走”两人的声音渐不可闻,没过一会儿,才彻底的安静了起来。两人一走,花嬷嬷赶紧搀着顾卿在轩台上坐了下来。站久了,顾卿的腿居然有些抖。顾卿苦笑着看着自己一直在抖的左边身子。这是中风越来越严重的征兆吗不光多站一会儿会累的头晕眼花,现在连手抖脚抖都出现了料理完李锐的事,赶紧自杀她可不想米田共和那啥都在身上过日子“这些背主的奴才想不到那个书童看起来是好的,也是个不能用的人。”花嬷嬷捏着顾卿的肩背,有些忧心的说:“连刘嬷嬷都知道锐少爷药里有人做了手脚的事情了,那这事必然是夫人做的没错。只是不知道国公老爷知不知道。这次锐少爷九死一生,若不是太夫人你明察秋毫,看出了那药不对,恐怕锐少爷也不好了。”“现下也管不得这些了,擎苍院在清理干净前是不能让锐儿回去住的。那个叫刘东的孩子先不要动,现在换了,回头方氏还不知道要塞什么人进来。”顾卿挺瞧不起方氏的,她都已经贵为国公夫人了,居然还怕一个小孩子抢了国公的位置。对孩子下手的,都是天理不容的烂人“当务之急赶紧把锐儿找到吧。万一跑到无人的地方去,给方氏趁机害了都有可能。这方氏,为了她儿子的世子地位,简直是丧心病狂”顾卿一拍轩台上的小几,气的咬牙切齿。“这擎苍院里还有多少是她的人想想都觉得毛骨悚然。一个小孩子有什么能防的她也不想想,她做的那些事若不是东窗事发,她这嫡母还能不能坐得住她国公夫人的帽子要被摘了,他儿子还算哪门子的世子”“哐当”“什么人在那”“什么声音”花嬷嬷和顾卿吃了一惊。“我坐轩”里那扇“清风明月我”的屏风轰然倒下。屏风后的李锐满脸惶恐,脸色白的像纸。第19章揭开伤疤李锐想离家出走,思量了一番后才发现,自己出了家门竟然无处可去。这种事实让他心中无限寥落,最后偷偷回到了自己在擎苍院里的书房。这间“我坐轩”是父亲亲自布置的,里面的一点一滴都来自父亲的手笔。他抚摸着父亲熟悉的字迹,觉得自己不但没有父亲的才华,甚至连父亲的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至少,父亲去世时来吊唁的众多叔伯他还是记得的。接踵而至的人群让他跪了一天一夜都没办法起来,低着头跪在那的他看着一个又一个的世伯哭晕在灵堂上,给当年懵懂的他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如果现在他死在这里,除了叔叔、婶母、弟弟和奶奶,又有谁会为他留一滴眼泪呢苍舒苍衣也许会吧也许还有江婆子莫名其妙陷入了自怨自艾中的忧愁少年,就这么站在父亲的屏风前,泣不成声。直到他听到了外面传来了花嬷嬷的声音。他第一反应是花嬷嬷带着人来搜他了。所以他迅速的躲到了屏风的后面。屋子里没有任何一处地方可以掩盖他“威武”的身躯。再然后,花嬷嬷和奶奶也进来了。这府里,还有奶奶需要避讳的人吗大概是出于这样的想法,他没有吭声。而是好奇的等着到底来的是什么人。接下来发展的一切,让他恍如五雷轰顶。“锐儿”“锐少爷”“奶奶,是骗人的对吗你早发现我了,你想把我吓出来才乱说的对不对”李锐两眼含泪,“我从小是婶母一手带大,举凡吃的用的无一不是府里最好的,我住的院子比锦绣院的正院还大,丫头仆从规格超出李铭一倍婶母不是这样的人。婶母,婶母她”顾卿神色复杂地看着像是失去了主心骨的李锐,头疼的揉了揉眉心位置。她本不想这么早让他知道事实真相的。对人充满仇恨,就会带有怨怼之气,心胸难免狭窄,为人处世也会带着一种尖酸。她并不想把李锐养成“哈姆雷特”那样的人。她不是真的邱老太君,她并不关心信国公府的未来、权势之类的事情。她只想要这个孩子健健康康的长大,能够靠着自己的双手双脚活在这个世界上。最好还有一份担当,一份爽朗,能够每天都快快乐乐的最好。花嬷嬷看着双手捏紧拳头的李锐,不忍心地开口道:“少爷”“你给我闭嘴我和我祖母在说话”花嬷嬷叹了口气。”奶奶刚才刘嬷嬷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擎苍院里的药都沾不得什么是跟着锐少爷一辈子都是书童是那刁奴一厢情愿的臆测对不对我回去就要婶母把她赶出府去”顾卿觉得自己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一个被埋在荣华富贵,锦绣前程的外衣下的荒诞。他需要有人告诉他那不是真的事情都发展到这样,再说什么“是为他好”都是矫情。她一指旁边的椅子,对李锐说。“你先坐着,听奶奶给你讲个故事。”顾卿怕小胖子太激动晕过去,他现在体质很差,因为过度肥胖,常常体力不支。让他先从理菜地开始,也是为了慢慢加强他的户外锻炼,先把底子给养回来。李锐紧紧咬着嘴唇看着顾卿好一会儿,这才坐到了椅子上。顾卿在脑子里理清了思绪,这才开始用平淡的语气说道:“从前,有一个人家,家里有三个孩子。老大生的早,性格稳重又有才能,所以他们的爹娘准备让他继承家业。二儿子虽然没有表现出惊才绝艳,但也是中人之姿。小儿子从小体弱多病,后来死于疫病,没能成年。”“很多年后的有一天,大儿子为了救他的上峰,不幸英年早逝”顾卿将她知道的事情改头换面,换了个其他人家的壳子,给李锐说了起来。“再后来,二儿子的夫人发现自己从来没有想过会得到的东西落到了她的头上。她居然成了这个大家庭的女主人。正因为这个地位并不是靠实力得来,惊喜之下,她也难免心虚。”“她的丈夫也在这府中大儿子的上峰手底下做事。她总担心那个上峰考虑到大儿子的功绩,会把好不容易得来的一切还给大儿子的遗子。所以,她做了个决定。”李锐的身子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那把圈椅可真可怜,扶手位置已经被捏的噶扎噶扎作响了。“那个孩子的母亲在他爹去世后的第四十九天跳湖殉情了,他的爷爷伤心之下卧病在床,无法起身。他奶奶要伺候他的爷爷,从不出远门一步。这孩子如此可怜,怎么能没人教养于是那个当家的主母就把这个孩子带到了自己院子里,当做亲生儿子一样养。不,比亲生儿子还要好。”李锐看起来要哭了。“她给他想要的一切,把他惯得无法无天,无论他要什么,她都给他。她告诉他像他们这样的人家,就算不上进也没什么,反正一辈子不愁吃穿。她告诉他,要身体强壮,就得像他的爷爷奶奶那样顿顿有肉,多吃才能多长,瘦小的孩子出去遭人笑话”“她把他院子里的小厮每隔一段时间就以各种名义换掉,那孩子一直都没有一个可以依靠的心腹;她在那孩子的院子里塞了各种耳目,就算那孩子没有学坏,也要撺掇着出去惹点事,把名声败坏才好”“他的夫子从来呆不满半年,上的课又要从头学起,一本小学读了三年。”“她将金疮药里掺了生锈的铜屑,她不用府里的大夫,反而派人绕出内城去前门街上给那个孩子找大夫;她”“不要再说了,奶奶”李锐从椅子上一把站了起来,跪倒在顾卿的身下。“奶奶,呜呜呜救救我奶奶我不想死”李锐趴在顾卿的膝盖上,又惊又气的大哭了起来。很快,顾卿就觉得自己的裙摆湿透了。“我不想当什么国公,我也不想当什么官,我只想能好好的活着。我想做我的富家翁,做我的国公府嫡长少爷”告诉一个十二岁的孩子这些,还是太残酷了。她十二岁的时候在干什么呢那时候六年级,应该是为了升哪所中学而烦恼吧或许还有放学买几毛钱的冰棍,这个月存几块钱买本小人书什么的可是,在这个世界,十二岁已经可以做很多事了。“不想死,你就得自强,要当官,也要出头。让自己羽翼丰满,再也不怕别人把你的翅膀折断。”顾卿摸着李小胖的头发。“你当不了富家翁,也不可能永远当着国公府的嫡长少爷。你的兄弟总有一天会继承公府,那时候你必须要离开。可是什么都不会的你,离开又能做什么呢”“孩子,你得强起来才行啊。不然,奶奶都走不安稳。”“呜奶奶你要去哪儿”李锐抬起头,“你要离府吗”“我总有死的一天。”顾卿板着脸,希望能打消这个孩子对自己的依赖。她是肯定不会在这里长呆的。就算她想,这破败的身子也不允许。“你母亲的嫁妆、还有你父亲的遗产都在我这里。你爷爷走之前给我留了一些珍贵之物,这些东西,我死之前都会给你。但是,在此之前,你得证明你守得住这些东西”“我不要那些东西,我要奶奶长命百岁”真是个贴心小胖子顾卿感觉心都要化了。现在就开始狂刷好感度了吗她虽然是个大龄青年,可还不想这么早就当奶奶啊如果你能说“我要姐姐长命百岁”就太好了“人终有一死。你爷爷死了,你父亲死了,你母亲死了,我也会死的。就算你的孩子,长大以后也终有一天会离开你。所以你以后要善待自己的妻子,因为只有她能一直陪着你,就像你奶奶陪着你爷爷那样”顾卿说教还不忘了把李锐培养古代的“好男人”。唔,未来的孙媳妇,你要谢谢我才是啊“奶奶呜”李锐哭的快要晕过去了。“不要这等姿态。我现在还没死呢”顾卿翻了个白眼。“现在,我们得先离开这里,找个地方洗漱更衣,再一起出现在持云院里。你突然闹失踪,虽然我让人掩了,可是你婶母耳目众多,迟早会传过去,你得做出一万分不愿意种田的样子来,方能降低她的警觉性,不让她伸手过来。”“我不想告诉你真相也是这个原因。你才这么大,要你一直演戏也太难了。”顾卿拍了拍李锐的后背。“这个月十五我要去如是庵进香,我准备也带你去。那里有一个人,我想你见见。”李锐的舅母是他母亲昔年闺中的手帕交。希望他们能看在锐儿母亲的面子上,帮着解决眼前的燃眉之急吧。文盲什么的,实在太煞风景了第20章如是我闻“如是庵”,虽然只是一个尼姑庵,却并不比“大报恩寺”这等专门用于皇家礼佛的寺院名望差多少。它的兴盛是一种偶然,也是一种必然。大楚立国后,当年许多草莽乍然跻身新贵的“功臣”们纷纷都停妻再娶。无论是为了结交新的势力也好,还是“糟糠之妻难登大雅之堂”也好,总之,并不是每个男人都像信国公府的老国公这样专情的。而这些原本的发妻们,有很多原本就是穷苦出身,一没有娘家势力,二没有什么见识,乍遭逢此事,不是哭哭啼啼地终日以泪洗面,就是自己找个佛堂带发修行。所谓“一如侯门深似海,悔教夫婿觅封侯”大约就是如此了吧。也有一些旧妻的嫡子非常出色的,因为“母凭子贵”的原因没有遭到休弃。可是每天在府里见着自己的丈夫厌恶的眼神,或者新姨娘和夫君卿卿我我,也实在是难熬。宠妾灭妻虽不至于,可时间久了,很难不生出厌世的态度来。这时候,皇后设立的“如是庵”就成了她们另一种选择。顾卿和邱老太君在对待“如是庵”上的态度是一致的那就是厌恶。这些女人是新一轮封建里真正的受害者,曾与夫君共患难,而没有共富贵的她们,甚至连一个好点的下场都没有落到。而知道了她们的遭遇,没有选择制止这种风气,却将“如是庵”扩大到这等范围的皇后,也实在让人兴不起好感来。这简直就是变相纵容那些混蛋们这么做。但由于“信国公府姨娘”的存在,邱老太君也无法对皇后的决定说出不是来,她只能尽量不表现出对“如是庵”的热络。毕竟大部分妇人都是自请削发为尼或者带发修行的。“如是庵”至少是正经的皇家庵堂,不是那种藏污纳垢的所在,也有收留一些孤儿为尼专门伺候这些“旧夫人”们,说是礼佛,不如说是“出世”更贴切些。所以这么做,居然也赢得了一些官家夫人们对皇后“仁厚”的称赞,对如是庵也十分肯定。即使有“兔死狐悲物伤其类”想法的妇人,也不得不在这种言论下沉默起来。邱老太君很不喜欢赴别府的约也有这个原因。当年那些熟悉的面孔也都消失的七七八八了。那些李硕昔日的同僚后院,不是娘家势力强大的新夫人,就是美貌动人的续弦。有些年纪都可以喊她“奶奶”了,可还是按照同辈人的座次来论交,这让她非常难受。方氏大概是很喜欢这种场合吧。因为无论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