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糕点吞下,他话音一转,声音骤然高亮起来,“但若是你心里还膈应着呢。爹也不会坐视不管,一定替你好好出气”崔翎想了想,“先前我请他带我去龙须沟时,曾经说过,若是他帮我这一回,先前的事我可与他一笔勾销。”她吐了吐舌头,笑容干净明媚,“爹,俗话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儿媳妇虽然不是什么君子,可也是重信守诺的人呢。”那个纪都,虽然长了一副凶狠的模样,还曾经妄图要绑架她,但她仔细想过,他其实也不算穷凶极恶。当时在林中情势危险,另外那个柔然人一心想要对她不利,倒还是他替她解的围。可见那人确实如同他自己所言,有些迫不得已的原因。这些都撇开不提,只说她已经许下承诺,那也不该再继续拿他绑架她的事说事。袁五郎睁着一双灿若星辰的眼眸委委屈屈地望着他们,打算最后一次引起父亲大人的注意。他只不过是听崔翎喊爹喊得那么顺口很羡慕而已,作为亲生儿子,他也想享受一下这样的待遇,父亲大人有必要这样晾着他吗五郎当即决定,若是父亲大人再次忽略他的唤声,他决定以后再也不提这一茬了。哼哼哼,他也是有骨气的五郎气沉丹田,用了五分劲道,无比认真而肃穆地唤道,“爹”镇国大将军转过头,恶狠狠地剐了他一眼,“叫屁啊,有什么事赶紧说,不要磨磨唧唧的,跟个娘们似的,忒不爽快”他在军中多年,说话难免粗俗。先前还在崔翎面前稍加遮掩,但自从和这小儿媳妇的关系越来越好,他早就已经故态复萌,完全地抛弃了长辈形象。他将盘子里最后一块蜜瓜糕塞入口中,脚下步伐虎虎生威地走到五郎榻前,“喏,你爹来了,说吧,到底什么事”五郎先时觉得有点委屈。但后来猛然意识到,镇国将军这一回话中说的可是“你爹”,而不是一向的“你父亲”这是不是意味着,父亲大人同意他叫他爹了五郎试探地又叫一声,“爹”镇国大将军劈头盖脸一拳捶了过去,“你是不是病傻了叫爹叫个没完了到底有没有事没事你爹我就走了。”他一边踏步离开营帐,一边嘴巴里忍不住骂骂咧咧,“也不知是造了什么孽,生了这么个臭小子,真是债啊,债啊”话音刚落,他又舔了舔嘴唇,由衷地赞美了一句,“丫头的手艺真是没话说,等会儿若她再做点了啥好吃的,看来我得再来趟”营帐内五郎完全不知道他爹这几日没一会就来一趟,没一会就来一趟,其实打的是糕点的主意。他兀自因为终于被允许叫爹了这件事,而兴奋得难以自禁。倘若不是还要继续在崔翎面前装柔弱,他真是恨不得立时在床榻上打几个滚。没有办法,外表高大英俊看似内敛深沉的袁五将军,其实内心是个缺乏父爱的人啊,好不容易爹亲肯给他一点颜色,他就立刻阳光灿烂了。袁五郎的那点小把戏,怎么逃得过崔翎的法眼好吧。其实镇国大将军也一眼就识破了他的小花招。因为大将军背五郎回营之后,足足叫了五个有经验的军医给他全身上下都检查了一遍。结果出奇地一致:小五将军身上不只没有外伤,也没有受什么内伤,他之所以昏迷,不过只是因为饥饿过度,体力又有些不支罢了。一个龙精虎猛的年轻人,就这么点小事儿睡个整觉不就完了,哪里可能还需要卧床休息的袁五郎撒娇之心,简直路人皆知了。只不过,一场旷日持久的大战这才方歇。袁家将们还有许多收尾的工作要做。袁三袁四整日忙得脚不沾地。镇国将军也懒得理他。这才给了他大家都没有发现的错觉。崔翎原本也由着他的,但是这会还真的看不过去了。她原来以为自己嫁给了一个成熟稳重腹黑有内涵的男人,毕竟之前他的表现是可圈可点的。掌控她的生活于千里之外,人虽然不在却渗透入了她日常点滴之中。这些若没有一点水平,可是做不到的。谁料到在她面前的袁五郎勇猛时确然勇猛,譬如在榻上但他幼稚起来也令人发指,比如此刻。崔翎万般不耐地叹了口气,然后几步上前一把将袁五郎身上的被子掀开。她叉着腰喝道,“大伙儿都忙得热火朝天,你到底是想偷懒到什么时候连瑀哥儿都晓得要帮着军械房的大叔清点兵器呢,你就整日里躺在这里不动弹”听说和柔然方的商议已经到了尾声,接下来具体的和平约定如何签订。那就不是袁家军的事儿了。等休整完毕,镇国大将军便要带着他从盛京城带来的亲卫兵马回京。说起来,也顶多就是七八日光景了。军士们该收拾的收拾,该分享战利品的分享战利品,该话离别的话离别。该吃吃该喝喝,也就只有袁五郎一个人还矫情地躺着,希望整个世界的人都来关心他爱护他,围着他转。崔翎踢了踢五郎的屁股,“赶紧起来,收拾收拾自己,然后跟我一起去见纪都。”先前情况紧急,她才肯与纪都共骑一马。但此一时彼一时,她作为已婚妇女,去见陌生男人,虽然是在公公大人在场的情况下,但也还是带上自己的老公为好。免得五郎吃醋,他虽然绝大多数时候很正常,但偶尔闹起别扭来烦死人。这样的麻烦,能免则免了。袁五郎这两日在崔翎的武力摧残下,已经不再诧异她的粗鲁动作了。他只是连忙将屁股撅开,以避免受到她二次伤害。既然已经靠着智慧和勇气成功改口叫父亲大人“爹亲”了,他这一阶段算是取得了长足的胜利,那么继续赖在榻上似也没有必要了。五郎连忙起身,动作麻利地将自己收拾了干净。回头猛然又想起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他连忙凑过脑袋问道,“翎儿,你刚才说什么咱们这是要去见谁”崔翎冷冷一个眼刀子飞来,“爹不是刚说过吗纪都要向我正式道歉。”她一字一句说道,“你跟我一起去”五郎自己觉得他的妻子是全天下最好的,便以为别的男人看她也都是以这样的眼光。是以一听到要去见的是纪都,他便立刻打起了全副的精神,腰背挺直,一下子就伟岸了起来。他紧紧牵住崔翎的手,“我跟你一起去,那是必须的”s:刚回家没有多久,今天就这一更,明天会加更的103求娶这一路上,袁五郎的手始终拉着崔翎的手,紧紧地,不肯放开。到了主帐前,崔翎小声地抗议,“收敛一些啊”她一边挣脱一边压低声音说道,“我大盛向来是礼仪之邦,咱要懂得含蓄之美,成吗”五郎想要昭告所有权,这行止所以幼稚,但她勉强还能理解和接受。但有时候过犹不及,他这样急切固执,倒反而略显心虚和底气不足。不过,现下崔翎可没有时间细究五郎的不安全感,她甩脱出他的手,率先一步进了营帐。镇国将军翘着华丽的二郎腿坐在虎凳之上,两侧各自坐了一些样貌轮廓比较深的柔然人。他见了崔翎,忙笑着冲着她招手,“丫头,过来”许是先前有所约定,那些柔然人见状纷纷起身告辞,不多时,营帐内,便只剩下寥寥四人,镇国将军,袁五郎,崔翎,以及一个陌生的年轻人。崔翎觉得那年轻人有些眼熟,但一时却又无法确定在哪里见过。不过想到这会儿来此的目的,一下子就惊讶地张开了口,“你该不会就是”那高大挺拔的年轻人先冲着袁五郎抱了一拳,这算是打过了招呼。然后对崔翎笑着点头,“袁五奶奶好,在下正是纪都。”崔翎面上闪过震诧,“纪纪都”她一直以为绑架过她的柔然人纪都,是个中年人来着。他生得熊腰虎背不说,一脸都是胡须,几乎将他整个五官都遮蔽住了。身上穿的衣裳又土又脏还破,就算前日来时穿着一身华丽的锦袍毛披,但配上他那张脸,也显得不伦不类的。谁料到剃去了胡须之后,他竟然还算得是个美男这反差实在太大了,令她有些咋舌。袁五郎先是对纪都的真容一阵不屑,他自己就是盛京城两大美男之一。对于自己的相貌他是很自信的。像纪都这样的,在荒山野岭的柔然或许可以算得上俊美。但是放到盛京城众多贵介公子中去,那就立刻像一颗尘埃进了沙漠,一滴水入了大海,简直再普通也不过了。但等他看到崔翎直愣愣的眼神时,心里就开始吃味了。他暗地嘀咕了一声,看什么看,你夫君剃了胡须可比这人好看多了,不信,等会儿剃给你看去纪都似对崔翎的表现十分满意。他还故意促狭地冲五郎眨了眨眼。互相见过礼。那就言归正传。“前次在下是不得已再冒犯了五奶奶,如今时过境迁,承蒙五奶奶宽宏大量,不与在下计较。都感激不尽。”他指着一旁堆积如山的礼物说道,“这是一点小小的赔礼,还望五奶奶笑纳。”崔翎毫不客气地收下了,还挺理直气壮的。想到那次所受的惊险,虽然她口头上原谅了纪都,但心里却一直耿耿于怀,基于此,收点压惊费她觉得很理所应当。既然歉已经道了,礼也收下了。她觉得再继续待在这里不太好。便福了一身,冲着镇国大将军道,“爹爹,那我就先下去看看瑀哥儿去。”镇国将军还未说话,纪都却连忙说道。“五奶奶留步”崔翎疑惑地转过身去,“不知道纪都大人还有什么其他的事吗”只见纪都高大威猛的身躯轻轻地缩了一下,他的脸上爬上一丝可疑的红晕,似是经过了十分激烈的思想斗争,他终于开口,“不知道五奶奶家中是否还有未曾出嫁的姐妹”他想了想,立刻又补上一句,“最好是和您比较相像的那种”这句话才比较重要。纪都也是出身高门大户的世家,晓得一个家族里头,就算是同宗兄弟姐妹之间,性情也是大相庭径的。他喜欢的,是袁五奶奶这样干脆利落的性子,以及她那手超级绝妙的厨艺恰好昨日和阿姐纪王后,不,现在应该叫纪太后闲扯时说起,既然柔然和大盛已经谈和,为了巩固这样的关系,或许可以再和一次亲。盛朝唯独只有长龄一位公主,是没有可能嫁到柔然来的。柔然的公主年龄又太大,根本不适宜和亲。思来想去,纪太后便将主意打到了她的亲兄弟身上。纪都现在是柔然可汗的亲舅舅,依着他在这场政变中所出的力,就是封个王也不为过。完全可以从盛朝的贵女中娶一名回来嘛,以固两国修好。纪都也有所心动,他喜好袁五奶奶这一款,但他是君子,君子从来不觊觎他人之妻,所以便将主意打到了袁五奶奶娘家妹子的身上。他对容色要求不高,性情嘛,别扭捏作态就好。但最好,一定要有一手超凡入俗的厨艺,能做一桌子美味佳肴崔翎眨巴眨巴着眼,很快回过神来,嗨,原来这位也打了和石小四一样的主意。他们的如意算盘,恐怕要打空了呢。安宁伯府她娘家的其他堂姐妹们,论端庄美丽自然都不错,那些贵女应该有的品德操守也差不离,甚至暗地里的手段,也学得不少,不论嫁到哪个高门大户,都可以立马胜任当家奶奶的角色。她们的针黹女红一等一地厉害,琴棋书画也略都精通,唯独厨艺这一项嘛不只君子远庖厨,淑女们也很少会进厨房的啊。不过冲着纪都送来的那么多礼物,她决定还是认真地回答他这个问题。她想了想,道,“我娘家出身安宁伯府,家中倒的确有几名还未定下亲事的堂姐妹。不过,若要论与我比较相像的,恐怕还要数我继母所出的两位妹妹。”话锋一转,她忽得幽幽叹了口气说道,“不过,大妹今年八岁,小妹今年才不过五岁。”她的大妹叫崔翩。小妹叫崔翡,是继母所出。继母虽然对她一直是放养状态,没有待她好过,但凭良心说,也没有苛待过她。两个妹妹和她虽然生疏,但也只是不大亲近的关系,有时候园中偶遇,她也看得出来,她们很想要和她一起玩儿。只是她那时习惯了冷漠,将自己的心牢牢锁住。不肯流露半分温情。自然。便将她们拒之门外了。不过。尽管交流不多,但两位妹子的心性比起其他堂姐妹来说都要好些,多了几分善意和天真,少了几分世故和算计。再说容貌。到底是同父所出,自然是有五六分相似的。所以,她自觉这样的回答也不算是敷衍。纪都掰着手指算了算,盛朝女子大多过十五而出嫁,袁五奶奶的大妹才八岁,那就还有七年,他今年已经二十二了,七年后,他就二十九。那时。他都已经垂垂老矣他不敢再想,只好悻悻然地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