廷没有封诏他,当然在现在朝廷自己都风雨飘摇的时候,估计压根不知道有他这号人。二是他年岁小,真正的少年成名。但,现在他和穆宣昭一块出现,谢怀远清咳一声,这时候若再提这个“小”字,就有些微妙,便称了他为公子。穆宣昭点头应了声,招呼了他一声,反正已经带上了最可恶的人了,再多一个他也不那么在乎了。更何况是和他有盟约的谢怀远,在乐陵让他遭受了无妄之灾,穆宣昭都记着呢。和穆宣昭一比,手里摇着湘竹湖丝洒雪鞭的霍绍熙,看在谢家人眼里就有些倨傲了。目送着两人两骑带着五辆马车浩浩荡荡的离开,谢怀远进了自家的马车,跟在后面,幸好下了两场大雪,道上并不干燥,否则一定是满路烟尘,他们更受苦。“少爷,府里又来了信,你瞧瞧。”平泰从匣子里倒出一大沓的信件,都是府里老爷等人的信,一天一趟,攒了三四天,积累了这么一大沓,谢怀远再不乐意,也得拆看。一张又一张的笺纸落在马车上铺的淡黄锦褥上,平泰低头打量,这些信笺一封比一封精致,什么桃花笺、竹叶笺,轻红浅碧,色彩缤纷,细细一闻,上面还都熏着清淡的香味,尽是些檀香、沉水香之类的名贵香料。真是败家,好好的爷们,用这些富丽女气的东西,平泰愤愤地鄙夷。“不知道他又听了谁的撺掇,要我回去定亲,真是”谢怀远低低地骂了声老糊涂。“乐陵的事,差点吓破了王管事等人的胆子,现在冀州的事情全在少爷手上,他们不敢再来往的信上说三道四,老爷怎么想起来要少爷你回去呢。”“南边乱起来了,府上的粮库已经被抢走了三个,其他的酒楼、绸缎庄倒了一小半了,你算一算,最少要损失多少银子,那些眼里只盯着面前三分地的东西,现在也回过味了,知道南边一乱,将来大头就在北边了。他们能不眼馋吗”谢怀远厌恶地扔开那些信笺,慢慢看着手上的这封最普通的白纸黑字的信件,这是他二叔写来的,将家里的事情全都说了一通,劝他一定要稳住,不可丢了好不容易开拓出的局面。“二老爷怎么说”府里有些主子的嘴脸着实难看,平泰这个伙计都看不下去。“二叔是个明白人,他又只有莹薇堂妹一个女儿,手里的偌大家业不知道惹来了多少人的垂涎,他早就恼了,不想再和那些人厮缠下去,已经着手变卖了产业,只等开春,带着婶娘、莹薇北上。”谢怀远晃了晃手上的信,面色带上些笑:“看他的意思,还要在这边给莹薇堂妹寻个佳婿,真是,叔父的性格还是那样。”平泰一拍手,乐道:“少爷,我看二老爷的想法不错,这边还真有些年少俊俏的郎君。”谢怀远心中一动,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嘴角翘了翘,只是这事必须要谢莹薇等人到来再说,现在贸然开口,一个闹不好,损的是他们谢家的名声。“这事咱们知道就行了,切不可出去乱说。”“少爷放心,我这张嘴严实着呢。”谢家主仆轻声商议着事情,领头在前的穆宣昭和霍绍熙胯 下所骑的都是百里挑一的骏马,彼此又不想让,一路飞速行驶,比预计的时间早了近一个时辰,就到了山下。到庵堂的上百阶石阶扫净了积雪,林燕染拉着林安谨,念秋提着攒心盒,跟在一旁。到了山门,积香庵前立着两位迎候的师太,林燕染忙上前见礼,因着早到,两位师太直接将他们迎到了后山的梅林。一树树红梅,压着素白的雪枝,红装素裹,分外好看。穆宣昭被霍绍熙绊住脚步,落在后面,只能看着前面袅娜绰约的身影,狠狠地瞪了一眼霍绍熙,正要甩开他的时候,章奎派来的送信使一路紧追,赶了上来:“将军,章统领送来的急信。”正文 第127章 谁是你的红颜知己二尤其是当日在世子密室里,刘子谦和顾先生两人的话,当时章奎虽然听不懂他们话里暗含的意思,可他看着人粗鲁,其实心思挺细,将那些话牢牢记在心里,回到府里,就找了个文书一五一十的记了下来。穆宣昭看到此处,眼中掠过丝阴霾,再看到楚王对李季的处罚,以及派了三公子李旭带着些珍宝玉玩,打着探视他病情的旗号,光明正大的以楚王的名义来冀州,更是明白了世子的处境。看完了之后,团了一团塞在了信封里:“章奎带着人驻扎在了哪里,后面派去的精兵,他都怎么布置的”为了安全,有些消息,章奎并没有写在信里,而是让这个传信使记牢了,亲口说给穆宣昭听,毕竟是军事机密,泄露不得。传信使眼睛溜了溜,看了看不远处的霍绍熙和谢怀远等人,低低地开口,将这些机密之事,说了一通。穆宣昭听了,赞了声:“章奎辛苦了。”说完了这些事情,传信使声音拔高了些:“将军,还有一件事,章统领命属下向您请示。”“你说。”穆宣昭抬手止了他行礼的动作。“是是有关薛姑娘的,章统领打听到楚王府的人用楚王的名义强硬的赎出了薛姑娘,如今薛姑娘的身契在楚王手里。章统领一直命人暗中注意着薛姑娘那里,可听到回报的时候,还是晚了,薛姑娘已经被接到了楚王府里。这接下来要怎么办,还请将军吩咐。”传信使的这番话,一字不漏的将章奎的原话背了出来,而且他连语气都学得惟妙惟肖,将章奎的犹豫以及微微自责的语态,学了个十成十。而和王士春的机敏不同,章奎虽然也见过林燕染,可他很早就回了幽州,乐陵府里的事情他并不清楚。而且,章奎虽然长得五大三粗,看着就是个粗莽汉子,他偏偏最喜欢文雅温柔的女子。出身世族,才貌双全却家族落败入了贱 籍的薛韵,在他眼里就是高不可攀的神女。所以,在穆宣昭偶然见到薛韵,并十分看顾她,让她安稳的待在楼子里,除了偶尔抚抚琴,再没人敢勉强她见客,过着实质上的千金小姐的日子后,章奎就将她当做了未来的小夫人。故而,在他回到幽州后,即使穆宣昭没有嘱咐,他依然命人暗中护卫着薛韵。章奎一直以为,等穆宣昭再回到幽州,以他的功劳,消了薛韵的贱 籍不过是小事一桩,哪怕按照朝廷的律法,她这种籍没的女眷,是一辈子都不能赎身的。章奎既然如此想,自然将这件事当做了要紧事让传信使带了来。穆宣昭愣了愣,眼睛不由望了望前面的身影,恰看到林安谨踮着脚摘了一枝红梅,插在她乌鸦鸦的青丝上,一时看出了神。传信使后面的这段话,声音不低,谢怀远和霍绍熙都听了个清楚,谢怀远尴尬的拿拳头抵着嘴,虚咳了两下,霍绍熙则直接鄙夷地嗤笑,只等着听下面的回话,才没有出言嘲讽。不想,等了这许久,穆宣昭竟一语不发,再侧目一看,那厮竟然色 眯 眯地望定了林燕染,气的捏紧了拳头。“霍公子,稍安勿躁。”谢怀远眼角一跳,连忙拉住霍绍熙,轻声劝解。“将军”传信使也弱弱地唤了一声。穆宣昭回过了神,忆起了他口中的薛姑娘,是幽州浮香楼里的薛韵,当日他每次下了战场,上涌的血气未消,心浮气躁的时候,晚上睡不安枕,只能灌醉了事。而幽州最烈的酒只在浮香楼里有,他便常常到浮香楼里点上一桌饭菜,数十坛烈酒,倚在窗前,就着明月清风,消磨了一个又一个不眠之夜。当时,他身上杀伐之气未消,浮香楼上至老鸨下至最低等的龟 公都怕他,将酒菜一送,恨不能离他十丈远。只有一个女孩不怕他,就是薛韵,记不清从那日开始,中途给他添酒的都是薛韵,次数多了,穆宣昭也就注意到了她,记住了她的容貌,时不时的帮一帮她。后来,他再到浮香楼,一见他就哆嗦的老鸨,就只让薛韵接待他,慢慢地他知道了她的身世,一朝由千金小姐沦落成尘,他不由地生出了些怜惜。哪怕没多久,他戒了喝酒的习惯,也依然时不时地去看一看她,一直护着她在浮香楼里安安生生地活着。只是,自从一年多前他离开幽州,先是辗转在边境,后来到了冀州,尤其是遇到了林燕染之后,他几乎忘了薛韵这个人。“楚王府消了她的身籍,是王府何人消的。”此时骤然听到薛韵此人,还和楚“章统领打探出,不是王妃,怕是曹侧妃为楚王选美”。原来章奎以为是楚王看上了薛韵的才貌,才将她弄到了楚王府。“如此”穆宣昭沉吟了片刻,突然听到了一声刺耳的冷笑,摆手让那传信使先回了广平府养源院,湛然双目望向了霍绍熙。有谢怀远从中缓和,霍绍熙又听到了那薛什么去了楚王府,便咽下了那些不中听的话,只冷笑了两声,远离了穆宣昭。谢怀远歉然地抱了抱拳,快步追去,直到一株虬结盘旋的老梅处,才追上了停了下来的霍绍熙。他一拳头擂上老梅粗壮的树干,白雪花瓣飘飘洒洒地落了两人一身,谢怀远脖子里立时冷飕飕一片,发上、肩上甚至眉毛上都挂着珠水,夹着红艳艳的梅花瓣,一片寒凉中泛着幽幽冷香。“霍小将军,老梅何辜,要受你这一拳。”谢怀远是个风流爱美的性子,看着他如此暴殄天物,语气痛惜。“伪君子你说这事我说还是不说。”霍绍熙极为纠结,一面想着拆穿他,让林燕染看清他龌龊的一面,一面又想着这事都已经过去了,他再说出来,显得十分没品。“在下多嘴一句,林夫人有什么打算你息怒息怒,我没别的意思,就是当日乐陵的事情,是个什么章程。”谢怀远悄悄挪了两步,迎着霍绍熙几乎喷出火焰的双眼继续说道:“这个,在下看着林夫人未必会在乎,再者那传信使所说的薛姑娘,若我没有记错,应该是在幽州名声极响,才色双绝,被称为幽州第一才女的浮香楼薛韵。”“不过是个妓子,被捧出了个虚名,怎么,你也见过她”霍绍熙掰下一枝覆着厚厚白雪的枯枝,弹飞枝上的雪层,洋洋洒洒的洒了一片雪沫。谢怀远意味深长的一笑:“在下私下有个爱好,喜欢画美人图,曾经慕名拜访过薛姑娘,可惜,薛姑娘看不上在下,没接我的拜帖。”“不过,后来在参加幽州知名才子的聚会上,有幸见到了薛姑娘,的确名不虚传,色如芙蓉,质如冰雪,是个大美人。”霍绍熙冷静了下来,抱拳作揖,算是谢过了谢怀远,转身踏上了条小径去寻了林燕染母子。谢怀远站在原地,忆起那次见到的薛韵的容貌气度,和林燕染一对比,虽然姿色上两人春兰秋菊,各擅胜场,但以他浸淫丹青,多年画美人图的积累,不得不说一声,一个是精雕细琢,无一处不精致,另一个却是清水出芙蓉,一段天然难雕饰。如此一比,他不由自失一笑,徒羡一声,穆将军好艳福。且说,霍绍熙一路疾行,落雪红梅洒了一头一脸,终于见到了林燕染带着林安谨徐徐而行,轻柔地给他讲着:“梅花花蕾能开胃散郁、生津化痰、活血解毒,而且它的树根研成末也能入药,所以,它不单单好看,还有着实际的作用”“阿姐,别人赏花都要做些好诗词,一味地夸它漂亮,你倒好,讲这些医理,安谨要是随你看多了花,以后怕是吟不出诗了。”霍绍熙收拾了脸上的表情,打趣道。林安谨掌心托着几朵红梅,歪着脑袋打量着,闻言笑嘻嘻地回话:“我都习惯了,娘带着我进山的时候,给我指了好些能吃的花儿,还说桔花可以涮暖锅吃呢。”霍绍熙想起了那一路的逃难,在遇到他之前,林燕染带着幼子,日子恐怕不好过,野草野花的没少吃吧,想着想着一阵堵心,瞥了身后一眼:“安谨,是不是你饿坏了,嘴馋了,才想着吃这些花呢,嗯。”林安谨想到了在王家村饿肚子的日子,尤其是他娘晕倒的时候,他叫了好多声都没叫醒,心有余悸地抱住了林燕染,“我不馋嘴了,娘。”穆宣昭停了脚步,再次听到这些话,他突然心里涌来无边无际的愧悔,也许,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在他佳肴玉酿,美人相伴的时候,林燕染带着儿子正在受苦。他隔着一株怒放寒梅的距离,紧紧盯着林燕染的眉眼,心忽的一沉,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