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字入耳,江素梅微一抬眼,与余文殊的对在一处,在这刹那间,他目中流转的华光,让她无所遁形,心知自己必是被看出来了,便忙把头低下去,在心里祈祷俞朝清快点来解围。因为她实在不知道接下去该怎么做了都是俞朝清干的好事啊看她表情复杂的立着,余文殊道:“你帽儿没戴好。”一边竟伸出手给她整了整。江素梅僵硬的好像一块石头。他离得那么近,身上的味道萦绕过来,好似春天里花的芬芳。可是,却与他男子的伟岸并不违和。他给她戴好帽子,便站远了。俞朝清见到刚才那一幕,暗道不好,急得额头上都要流下汗。之所以他让江素梅做小厮打扮,便是不想让人认出来,毕竟姑娘家是不好抛头露面的,可第一次冒险,居然就出了这种事,若是被余文殊发现了,对自家侄女儿还能有好印象吗他拿袖子擦了擦汗,勉强说道:“崇礼师兄,您怎么突然停下来了呢”“没什么。”余文殊却装作不知道,“咱们走罢。”他面上并无异色,俞朝清松了口气。江素梅却没法松懈。虽然她没有想过要嫁给余文殊,可今日举动,只怕谁都会猜她是为接近余文殊才女扮男装,行这鬼鬼祟祟之事的,实在是冤枉她也有自己的骄傲,并不想被人如此认为。江素梅一路上心情都不好,结果俞朝清竟然还跟余文殊提起她,说自己的侄女儿是江家的三姑娘,听说去余家做过客云云。好罢,真是越抹越黑了江素梅恨不得去把俞朝清的嘴巴给捂上。好不容易到了俞家,她找到机会去换回女装,俞朝清在外面道:“你也在这儿用饭罢,一会儿来书房。”江素梅正想要好好同他讲一讲,让他别再做这种事了,当下便忙去换衣服。敲响书房的门之后,她酝酿好情绪,准备给俞朝清当头一棒,好让他明白自己哪里错了,应该怎么当一个合格的长辈。结果,门开了之后,她抬头一见,面前竟站着余文殊。除了他,书房里便再没有别人,俞朝清连个影子都不见江素梅的火一下子窜上了头顶,她刚才十分生气,只想跟俞朝清说个清楚,谁知道却又一次的被他给坑了“江姑娘”余文殊含笑看着她。他发现小厮的真面目时,她便是这个又恼又羞,又无处发泄怒火的样子。看来,这两次都非她本意。可江素梅哪里知道余文殊的想法,她只知道自己又在这个男人面前丢脸了,当下咬了咬牙道:“不知余二公子在此,我原是来见小舅的,打搅了”那语气里甚至都透出一股悲愤,余文殊何许人也,自是猜到江素梅应是被俞朝清给骗了,才会如此。余文殊有些好笑,但见江素梅对自己避之不及,又不太舒服,淡淡道:“姑娘便那么不喜见到在下”那双眼眸滟潋生辉,夺人心魄般的看着她,江素梅的脸颊不由有些发红。“男女授受不亲。”她给了一个很官方的回答。想他之前如骄阳当空,所到之处皆是赞美,京城闺秀无有不愿见他的,可自祖父致仕之后,一切不复存在。余文殊负手而立,下颌微抬道:“亲与不亲,看形势也”这下江素梅不高兴了,她才没有因为余老爷子倒台才不待见余文殊,他也太小看人了,只当自己原先也中意他,这回才改变主意么她略带嘲讽的道:“形势已定,故一切定,余公子已非众人眼中良配,实属正常”这话是故意刺激人的,余文殊听出来她在生气,见她板着脸,又忍不住笑了。当初在余家,她路过他身边时,一步一步小心自持,与当初在香山时的表现截然相反,直到这时方才又露出一些本性。他沉吟一声道:“那姑娘觉得谁家形势大好,又谁是姑娘的良配呢若在下猜的不错,姑娘定也是要嫁入官宦之家的,朝中风云,岂能预测故在下认为,最安稳的将来,只掌握在自己手中,唯尽力尔。”意思是,不管你如何选择一条安稳的道路,那都不一定是妥当的,只有当自己拥有了力量,懂得审时度势,才能真正的左右命运,然而,即便是这样,也仍然不能保证万全,只有尽自己的全力。江素梅没想到他认真起来,听完也陷入了沉思。不得不说,字字真言,余文殊如此年纪便有此等觉悟,当真少见。她颔首:“小女子受教了。”余文殊问:“那姑娘还是坚持在下不是良配的说法么”这江素梅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回。见她愕然,余文殊朗声一笑:“在下也不知何时才能从长沙回来,姑娘可以慢慢考虑。”假如他回不来,自是不用得到这个答案。江素梅面上发红,不好意思留下来,便要告辞。谁料余文殊又来了一句:“恕在下冒昧,一游居士到底是何意”这下江素梅窘了:“你,你哪儿看到的不对,你怎么知道是我”“自然是在香山见到的。”余文殊看着她红扑扑的脸,只觉分外清丽,好似枝头挂着的果实,咬一口,定是芬芳四溢,他往前一步,“我早就想知道答案,可惜并无机会,今日既然有此机缘,在下也不想错过。”他身材高大,只是小小一步,却像是拉近了好大的距离,江素梅整个人都被笼罩在他的影子里,她不由自主退后两步,回答:“一游便是到此一游啊,并无什么特别的含义,这来青轩,我仅来此一回,自是一游。”“原来如此。”余文殊莞尔。这一笑若被人瞧见,又要倾倒无数。此刻,身周似乎都弥漫着他的味道,江素梅待不住,再次告辞。这次余文殊没有挽留,看她离去,暗暗一叹。想这京城多少闺秀,见过的也是不少,唯有江素梅,先见其人,再见其字,后与她相遇,如此之近。惊鸿一瞥,纵是再不相会,终究留下了浅浅的痕迹,竟是忘却不得。只是,他身负重任,必得前行,能行多久,自己尚不可知,有又何余力再涉及其他未竟之志,实太多他回书房缓缓坐下,抬眼一看,又见到了那样的狂草。俞朝清把上回江素梅写的字,挂在了书房的墙壁上,从没有取下来过。余文殊心想,空中流云如此洒脱,谁不想过此等日子,可一个人总归是不能随心所欲的,即便江素梅内心渴望,到头来,她只怕也要失望罢不过仍愿,她能得一个好的结果。、28 敬王府一行在余文殊离开之后的半个月,夏天到来了。知了飞上了枝头,整日的喧闹,每个院子里总能见到几个婆子拿着竹竿驱赶,好让主子们有个清净的午觉可睡。然而,这几日,江如梅却怎么也睡不好。算算时间,都过去了快两个月,怎的敬王府丝毫没有消息呢她那日明明见到敬王,他如此爱慕的眼神,一直罩在自己身上,若是如此,便该派人来了啊,就算暂时不谈婚事,请去做客总是可以的。可什么都没有。江如梅便有些忍不住,生气起来砸了好几个碗碟。如此过了几日,双花忽然来报:“姑娘莫气了,敬王府来人了”江如梅一下子从床上跳了起来,衣服也来不及穿,只着一个绣着梅花的兜肚,催着问:“谁来了,来了干什么呢快说啊你”双花就有些胆怯了,小声道:“只听说是个妈妈,旁的不知呢,在老太太房里,也听不到啊。”“没用的东西”江如梅白她一眼,自己翻了衣服穿。双花跟水萍连忙上去服侍。她穿戴整齐后,便前往二老那里。敬王府确实派了一个妈妈来,正跟老太太讲话。“老王妃高兴,想请众家聚一聚,听听戏,上回去余家,老王妃便很是欢喜呢,说热闹了才有意思,嫌府里太过冷清了。”那位妈妈笑着道。老太太自然答应了。未免家里妇人自作主张,老爷子最近总是要提点老太太一回,便说起过敬王。说敬王还是很得皇上信任,且为人正派,京城里好几件贪墨大案都是他主持的,惩处了不少贪官,话里话外都透着敬重,如此,老太太岂会拒绝敬王府的邀请等江如梅到的时候,那妈妈已经走了。江如梅感到十分的失望,却仍然很殷勤的伺候老太太,端茶削水果,一派孝顺。老太太只斜眼瞧着。这孙女儿她清楚得很,虽然看着变了,可骨子里难改呢,不过上回却是做得聪明,没有叫人拿到把柄,还吸引了敬王的注意,要说起来,手段还真不错。只是啊,她一个庶女能怎么办身份在那里摆着,敬王再昏了头也不可能娶她做继室的,老王妃非闹死了不可,但做侧室呢,他们江家也丢不起这个脸。好歹江兆敏也是掌有实权的吏部郎中,为人精干,哪里能送女儿去给人家当姨娘的便是王府也不行,老爷子也不可能同意,所以怎么说,这孙女儿与敬王的事情都成不了。见她嘘寒问暖,老太太只道可怜,好好一张脸儿,生生是浪费了。还是以后寻个人家再说罢,小门小户的嫡子兴许还能行。老太太虽然心肠狠毒,可对子孙的婚事安排都不会太不上道,就是当初对江素梅,也不曾说随便就挑个儿的,毕竟这么大一个家族呢,真要乱来,迟早得倒了。可江如梅哪里晓得这些,她还暗自高兴得很,小心试探老太太敬王府的事情。老太太便说老王妃请她们去。江如梅顿时就放了心,笑容满面。过了几日,一家子又去王府。那府邸自不用说,不比余家差,也是建了几百年的大府,不知多少皇亲国戚住过的,古朴大方,大的没个边儿,那园子走一圈得半个时辰。江素梅现在对这流程是熟悉的很了,也有了几个认识的姑娘们,便聚在一块儿说笑,江画梅也在其中,她听了江素梅的话,最近爱跟江梦梅亲近。武氏原先还很防备的,后来见江梦梅有两个姐妹带着,总是比自己缩在一个地方好,也就不太管了。这次,余家的人也还来的,只是,余二夫人身边再没了众星拱月的气势,偶尔有人提到余文殊,众人的眼睛里也没了那些热情,可叹世态炎凉。故而余文君的心情很差,暗地里骂她们狗眼看人低,最后竟只拉了江素梅说话,倒是叫她受宠若惊。“原来你小舅便是我哥哥的师弟呢,竟才知道。”余文君道,“你早先怎不说呢”江素梅心想,没机会说啊,再说,说了干什么呢她本来也没有想让余文君高看她一眼。她讪讪一笑:“没想起来,再说,我小舅与二公子像是也不太熟。”“怎么不熟”余文君笑道,“我哥哥临走时,还在你小舅家吃了一顿饭呢,我们这才知道的。原本哥哥可不随便在别人家用饭,他好几个师兄弟,都没有过的,只在王大儒家留过。”“哦”江素梅一愣,原来俞朝清的脸面还很大啊却不知余文殊看重他哪一点此前江素梅对自家小舅还是很有信心的,可上回他那愣头青的举动把她给惹恼了,江素梅便觉得俞朝清也不过是个毛头小子,还嫩着呢,而且还不会管家想想,槽点挺多。不过罢,总是有一点值得肯定的,俞朝清有一颗赤子之心。你看,余家都到这个田地了,他还在相信着余文殊,觉得他一定可以东山再起,还让她嫁给他,这是一种多么叫人感动的执着跟单纯啊江素梅扶额。那天,她跟俞老太太一起好好教育了俞朝清,尤其是俞老太太,恨不得就拿鸡毛掸子打他了,俞朝清这才认错,但愿以后他别再使出这种法子给她找相公了众人闲话家常后,便又去听戏。江画梅悄悄凑到江素梅耳边道:“四姐不安分的很呢,我瞧她坐立不安,定是要寻个机会去会一会敬王。”“估计不成的。”江素梅指一指后方,“没见老太太今儿特特多带了几个婆子,光是四妹身边便有两个,看得死死的,她哪儿走去呢。”江画梅张大了嘴巴:“三姐,你眼睛真尖,我都没发现啊,这下四姐惨咯。”“管她呢。”二人正当说着,江画梅一下子又瞪大了眼睛:“敬王来了。”江素梅嘴角抽了下。好么,佳人不去,主动来寻啊。她也懒得理,只顾着听戏。可江画梅天生八卦,却不放过,只在她耳边小声描绘所见。结果,事情来了一个意外的转折。江如梅没有在敬王面前走一遭,江念梅却神一般的达成了。只因敬老王妃忽然点她的名字,说她懂得听戏,叫着坐一起。她风姿卓越的一路走过去。敬王的眼睛直了。要说敬王身边的美人,艳丽的不是没有,可若江念梅这般有几分仙气的却少,可以说,敬王从没有见过此等风格的,他顿时就忘掉了江如梅,满脑子里装得全都是江念梅了。不过好歹也是要脸面的人,不能太过轻浮了,敬王装作不在乎,同老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