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仪凝哭了,洛长熙又一下心虚了起来。洛长熙仔细想了想,自己出征五年,便有五年时间没与女子相处过了,景青虽然也是女子,却与她差不多,平时总是打仗,根本算不上正常的姑娘。所以,她刚才那么做,是不是真有点过分了毕竟,公仪凝只是个普通女子,并非她军营中的那些糙汉子。自己似乎的确不应该以对她手下士兵的态度,来对待公仪凝。可现在这样子,让她去哄公仪凝,或者说出什么道歉的话,她又实在做不到。最后,洛长熙只好尴尬地咳了一声。公仪凝假装没听见,自己哭自己的,竟然还显出一副十分委屈的样子。洛长熙彻底无奈了,只好走了过去。“喂,你别哭了。”“你你欺负我还不许不许我哭”“”“我讨厌你”“”“手帕。”“啊”“啊什么,我要手帕”公仪凝突然恢复了气势,瞪着洛长熙。那眼睛里还闪着泪光,凶巴巴的,却又楚楚可怜的。洛长熙心中一软,摸了摸身上的衣袋。“没有。”没有手帕都没有一块公仪凝心想,这洛长熙还是女人吗她真的是女人自己是因为换了夜行衣,一切从简,才没带上手帕,可这洛长熙身上竟然也一块手帕都没有但是公仪凝又懒得想了,她直接抓了洛长熙的袖子,胡乱地抹了一把脸,顺便还擦了擦鼻子。洛长熙动也不敢动,心中却忍不住苦笑。“我们下去吧”“下去”公仪凝点点头,“下去自然是要下去的,只不过”“什么”公仪凝低头在洛长熙的袖子上蹭了蹭,实则却是在斜着眼睛偷看洛长熙的神色,见她毫无防备,公仪凝心中窃喜,慢慢往后挪了一步,突然一把将洛长熙给推了下去“只不过你先下去”6相好洛长熙是真没防备。她怎么都没想到,正哭得伤心的公仪凝还能突然想出这么一个阴招来暗算她。这一下猝不及防,她整个人直接从屋顶上栽了下去。但是,毕竟洛长熙是在战场上摸爬滚打过的,这点突发状况也根本伤不了她。不过一个呼吸之间,她便提气纵跃了几步,到落地之时已经完全稳住了身形。“公仪凝”洛长熙这次再开口,全没了刚才的心软,语气之中多了几分冷意。公仪凝气定神闲,哪还有刚才半分的柔弱。她当然是看出洛长熙功夫好摔不死,才敢这样下黑手的。见到洛长熙发飙,公仪凝大摇大摆地从屋顶上飞了下来,径直落在她面前,面上还带着些许的得意。“刚才你吓了我一回,现在我吓你一回”公仪凝那双原本充盈着泪光的桃花眼眨了眨,竟透出一丝狡黠之意,“虽然还是你比较过分,但我大人不记小人过,此事就算一笔勾销了,你呢,也不必再介怀。”洛长熙气得说不出话来。她真是小看了这个妖女。也对,这妖女明明胆大至极,连郡王府的屋顶都敢爬,又怎么会害怕到哭起来那副柔弱的姿态根本就是用来骗她的。公仪凝见到洛长熙面色难看,心中更是高兴,朝她挥手道:“走吧走吧,去屋里说。”说完也不去管她,自己倒是大大方方地先走一步,进了之前被她偷窥过的屋子。屋内,那个容色秀美的女子仍坐在原处,见公仪凝进来了,十分好奇地将她打量了一番。“不知姑娘是”之前公仪凝躲在暗处,毕竟隔得有些远,只觉得这女子容色不错,但此时离得近了,才觉出她不光容色不错,还自有一种温柔怯弱的气质,让人一见之下便生出好感来。更何况,面对公仪凝这么个突然冒出来的“黑衣人”,这女子竟然还能保持从容淡定的态度,温和有礼的语气。公仪凝直觉这姑娘不错,便先朝她笑了笑。这时,洛长熙也从门外走了进来,虽然还是黑着一张脸,但根据公仪凝的判断,她应该是不会再找自己的麻烦了。于是,公仪凝嬉皮笑脸地贴了上去,黏糊糊地勾上洛长熙的手臂,将整个身子都歪靠了上去。“我呀,是染香楼的花娘,是这位郡王殿下的相好。姑娘你又是什么人呢怎么这大晚上的,却在我家洛郎的屋子里实在是啧啧,不妥之极。”洛长熙狠狠地将自己的胳膊抽了回去,一点面子都没给公仪凝留。坐着的那女子先是一愣,接着便笑了起来。她人生得文雅,笑起来也十分秀气,以一方绣帕半遮着面,笑得连眼睛都成了两弯。“原来殿下喜欢这样的女子。”公仪凝得意洋洋:“对,她就喜欢我这样的。”“姑娘不必多想,我只是殿下的表妹,我叫凌霜秀。”凌霜秀又仔细看了看公仪凝,才又笑道,“不知姑娘怎么称呼”凌霜秀公仪凝在心里先想了一圈。对了,洛长熙的母妃姓凌,舅舅是个丞相,凌家可是朝内有名的豪门望族。公仪凝的心里,顿时便对这个娇怯怯的凌霜秀多了几分敬畏之心。她还在心里嘀咕,洛长熙便替她回答了:“她叫花凝。”公仪凝听了,忍不住想笑,看来自己这随口取的花名,洛长熙倒是记住了。“花凝姑娘既然是殿下的相好”凌霜秀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洛长熙,“那么,殿下不如带花凝姑娘一道去赴宴吧。”“赴宴”公仪凝愣了愣,原来她们之前在下边说什么“爹”在“等着”,什么“让他们等上一等”是在说宴会的事。似乎还提到了花月四院的花魁公仪凝想到此处,立刻就有了兴致,点头道:“好啊,我去”“你去”洛长熙看向她的眼神有点嫌弃,“就现在这副尊容”公仪凝刚要反驳,却突然想到,自己此刻的模样还真不适合赴宴。身上穿的是一身黑漆漆的夜行衣,脸面头发就算没被洛长熙的刀风给打乱,也被自己又是哭又是抹泪的弄花了。的确有点不像话。可公仪凝真的很想去,虽然她还不知道那是个什么样的宴会,但是花月四院的花魁可是很难看到的,怎么能白白浪费了这次机会凌霜秀一眼便看出她的为难,又朝洛长熙笑道:“殿下,快借套衣裳给你的相好吧。”洛长熙听到“相好”二字,忍不住有些气闷。“胡说八道,什么相好”“那不然是什么”“”洛长熙还真是被问住了。若要论起她与公仪凝的关系,的确还真是有点难以说清。这么一来,洛长熙只好叹了口气:“就就算是相好吧。”凌霜秀笑得有些抖:“快,快带你的相好去换衣裳,刚才你们俩在屋顶上卿卿我我了半天,早就迟了时辰,得赶紧走了。”洛长熙被堵得无言以对,只得无奈将公仪凝拎到了内室。内室的地上还摆着上回凌霜秀送来的,里头装着衣服首饰的大箱子。这几天里,洛长熙忙着处理府内事务,接待上门拜访的官员,忙得不可开交,也就一直没收拾。此时,她随手开了一箱,随便翻了翻,从里头挑出一件银朱色的衫裙,扔给公仪凝,又开了另一箱,随手拿了一盒首饰放在桌上。“快点。”公仪凝有点儿没回过神来。她看了看手中的裙子,又瞟了瞟桌上的首饰盒。“这些都是你的”“废话。”洛长熙有点不耐烦,“快点换上,已经晚了。”“喂,你怎么老是对我这么凶巴巴的”“对你温柔有什么用”“你”“你只怕也不想对我有什么好脸色。”洛长熙似笑非笑,“大家彼此彼此,不过就是个互相忍耐的关系。”公仪凝想了想,倒觉得洛长熙说得也有道理,便也懒得再纠缠了。只是她拿着衣服等了半天,洛长熙却根本就没有出去的意思。“你你不出去我怎么换衣服”“你我都是女子,有什么可避讳的”洛长熙顿了顿,还是补了一句,“霜秀在外面,有些话不方便说。正好趁现在,我有几句话要叮嘱你。我说我的,你换你的衣服便是。”公仪凝有种想掐死洛长熙的冲动。但她又心知自己掐不过,于是只能忍了。看来,这个洛长熙根本就是个什么都不懂的笨蛋都是女子就不用避讳了她难道就不知道女子和女子也也那什么吗公仪凝尴尬至极,想说却又实在说不出口,只好忿忿地背转了身,飞快地解开衣带,脱掉身上的衣服,再飞快地套上那身银朱色的衫裙。整个换衣服的过程又快又急,差点没把手中的衣服给撕烂了。洛长熙在背后瞪着公仪凝,半天没说出话来。“喂,你你不是有话要说吗说啊你”洛长熙这才反应过来,轻咳一声:“今晚的宴席上都是一些朝内官员,你的身份特殊,要小心避讳,不要露了马脚。”“知道了。”搞了半天就这点事公仪凝很是郁闷,将身上穿得乱七八糟的衫裙扯来扯去。“知道就好。”“染香楼的花娘,花凝,你的相好嘛。”公仪凝背书一般地将自己的身份嘀咕了一遍,扯好了身上的衣服,又坐到镜子面前开始梳头。洛长熙听到“相好”二字,又被噎住了。她叹了口气,本打算出去,却在看了一眼公仪凝之后又停住了。那银朱色本是个沉稳大方的颜色,可穿在公仪凝身上,却不知怎的多了几分妩媚的味道。尤其是她此时解散了长发,乌色的发丝蜷曲蜿蜒,更添妖娆。洛长熙忍不住在心中腹诽起来。这副妖气冲天的样子,真是什么沉稳都压不住她。等公仪凝收拾妥当转过身来,洛长熙又问她:“你这些天里,应该早就将我全调查了一遍吧”公仪凝倒是不否认:“那当然。”“那你便应知道,我母妃出身凌家,凌相是我舅舅。”“自然。”“今夜便是去凌家赴宴。”“哦。”其实公仪凝听了凌霜秀的名字,便也猜到了。“还有一桩事,你应该会感兴趣。”洛长熙又道,“今夜还有”“花月四院的花魁要来,是不是”“你听见了”“哪个院子里的花魁”公仪凝兴致勃勃,转了转眼珠子又忍不住嘲笑道,“你们这些当官的就是爱附庸风雅,连去青楼也要选什么会舞文弄墨弹琴下棋的,假正经”洛长熙竟然也不驳她,只是道:“我也不清楚。不过,据说这个花魁之前从未露过面,是花月四院的老板苏五娘精心栽培的绝世美人。”绝世美人公仪凝听了这四个字,眼神有些发亮。不是她喜欢看什么“绝世美人”,而是栽培那“绝世美人”的苏五娘是她的死对头之一,公仪凝看不惯她很久了。说实在的,花月四院的女子容貌倒是其次,技艺绝对是一流,甚至比起官制教坊中的女子来说都毫不逊色。而莳花道的花娘则以容貌和性情来定,技艺自然差了一些。由此,以风雅著称的苏五娘对公仪凝的莳花道很是不屑,而公仪凝则对苏五娘极为不满。两人明争暗斗,最终也只是打成了个平手,各有千秋。此时听说花月四院竟然出了位“绝世美人”,公仪凝压根就不信。“等会儿要是那美人不够绝世,我可要砸场子的”洛长熙笑道:“尽管砸。”7沉鱼凌相府与承宁郡王府之间的距离并不算远,都建在福泰街内。但既然是相邀做客,断然没有让客人步行前去的道理。虽然此时多加了一个公仪凝,凌霜秀也趁公仪凝换衣的功夫,又叫人多备了一抬轿子。三抬轿子出了郡王府,一路向南而行,没多久便到了。轿子并未停下,而是从侧门直接抬了进去。凌霜秀一下轿子,就有早候在一边的丫鬟妈妈过来扶她,那样子好像是生怕她一个不小心,就磕到哪儿或者碰到哪儿。公仪凝在后边看见了,便偷偷地拉了拉洛长熙,问她:“你妹妹到底生的是什么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