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转身,边走边道:“除寺丞五人负责加紧长安城巡逻,其余寺正、主薄、司直职务不变,留守大理寺,处理日常事务。”尉迟真金说完,便挥手使众人退下。不一会儿,内堂便只剩下他与具早已不会说话的嫌犯尸体。他稍稍侧身,往堂前瞥了一眼,又往前走了几步,一掀长衫下摆,端坐在藤椅上。四周一静下来,便又教他想起方才在白纱楼的琉璃瓦上与狄仁杰的对话:“劳烦大人先行回寺,属下仍有要事未办。”“有什么事比押运嫌犯重要”“沙陀和王太医还在鬼市里。入鬼市前王溥太医曾说鬼市出入口变幻莫测,若不懂易经精要,也没人领着的话,便只能在里头寻觅,终不得再见天日。”“沙陀有王溥领着,何须你来操心”“怕只怕,王溥顾着办自己的事,把沙陀给忘了”“今晚鬼市一行疑点重重,与我一同回大理寺重头理顺线索。”“等我找到沙陀,再返回大理寺与大人会合,说不定沙陀亦有发现,多个人,总不会亏。”“”“属下先行告退。”端坐在藤椅上的大理寺卿,身形一顿,短暂的回忆戛然而止。他回过神来,不免为自己一时的失态感到心惊:他身处高位,哪里容得他有一刻放松一步不慎,满盘皆输。不论是在官场抑或是办案,都要严于律己,步步为营,切莫有一丝大意藤椅的把手被尉迟真金捏得嘎嘎作响,捏着把手的手背上亦是青筋暴突。大理寺卿咬牙切齿道:“究竟又在耍什么鬼把戏”碧色双眼里净是愤怒与不甘。“狄仁杰”暗巷处一个黑影耸动了一下,听到叫声才慢慢踱出暗处来到稍亮的地方。果然是那脸上贴满了假络腮胡的狄仁杰。沙陀万万没想到竟是狄仁杰来寻他了,当下不由大喜过望,一下就扑到了狄仁杰的身上。狄仁杰无奈地摇摇头,又轻轻拍了拍沙陀的肩膀予以安慰。沙陀咽了几口唾沫,才心有余悸道:“方才、方才你们转瞬间就不见了,师傅也溜了,就剩下我和师叔在那儿未曾想,师叔连我身上最后的五两银都掠走了,才肯将我带出鬼市。”狄仁杰听了忍俊不禁:“你这半个月的俸禄,回去找个合适的时机与大人说说,指不定可以要回来。”沙陀此时恰似劫后余生,难得因见到狄仁杰来寻他才冷静下来,现在冷不防听狄仁杰这样说了句,便又颤抖着双肩,小心翼翼地问:“指不定那那要回来的可能不大”狄仁杰笑而不语。沙陀悄悄沉默片刻,似乎已经对能否要回这大半月的俸禄不抱希望,才与狄仁杰一同慢步前行,边走边问:“你是怎么知道我会出现在此处”“猜。”狄仁杰说得轻描淡写,在稍前的地方停下等着沙陀,“我和大人都是被黑衣人引至这附近的出的鬼市,加之此处又是回大理寺的必经之路,便留在此处等你经过。”沙陀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内心对狄仁杰又佩服了一分。“可惜才找到我师叔,尚未问出些端倪便教他识破了身份,还让黑衣人引出鬼市哎,这次算是白跑一趟了吧。”狄仁杰闻言便笑了:“沙陀,这你就有所不知了。”沙陀步子倏停,只愣愣地瞧着狄仁杰等他揭秘。“起先我以为嫌凶有不能明着出面的原因,遂借着朱雀显灵这一噱头弄得满城风雨,甚至还意有所指的以火凤朱雀做文章,为的就是让大理寺迫于天后与百姓的双重压力之下,不得不帮他查出官员私吞贡品的来龙去脉,从而为嫌凶铲除与私吞贡品有关的官员,所以我一开始推测嫌凶应该也是官场中人,不然断不能知道如此多的内幕,怕是是在私吞贡品这一财路上想分一杯羹不果,于是买凶杀人。可是”狄仁杰突然话头一顿,反手拉着沙陀的手腕,凑到他的耳边低声道:“我数到三,待会儿不论发生什么,你只管往西跑回大理寺,懂吗”沙陀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你,你呢”“我自有办法,记住,大理寺见”狄仁杰语带笑意,“一,二,三,跑”狄仁杰大叫着用力推开沙陀,两人立刻分开往两边退去。“叮”一颗闪着寒光的暗器准确无误的钉在两人刚刚站着交头接耳的地方。沙陀扶着墙稳住身形,还没站稳便看到地上的夺命暗器,吓得双眼一瞪,撒腿就往大理寺的方向跑去。一倒黑影敏捷的自屋檐上落下,如黑猫一般轻巧的落在地上。那道黑影正想往沙陀逃去的方向追去,哪料狄仁杰早就趁乱躲进四通八达的暗巷里,如同鬼魅一般出现在黑衣人身后,打算攻其不备。哪知那黑衣人亦是武功超群,狄仁杰掌风未至,那个黑影便转了过来,正面打开了狄仁杰攻来的几招。两人拳脚相交,你攻我闪,一条偏僻暗巷顷刻间飞沙走石,杀气重重。狄仁杰发了狠不让他有机会溜走,使尽浑身解数缠着他。可对方使的不像大唐门派的功夫,两人过了几十招,狄仁杰虽能见招拆招,却未能摸清他出招的门路,怕再过十几招就要处于下风。“你不是大唐人”缠斗间,狄仁杰解下了自己的腰带,尝以长衫牵制住对方,哪料黑衣人身形一变,竟从长衫下钻了出来,直攻狄仁杰面门。狄仁杰低呼一声,借势往后退去。见对方挥拳直直攻过来,心知对方中计,便一拍身后的高墙,借力往前倾,又即时一转,避开黑衣人攻势之余,竟然用腰带缠住了黑衣人的双手。那黑衣人想必也没料到狄仁杰会有此着,被腰带缠住时还愣了一愣。“你是林邑人”狄仁杰用力一扯腰带使他双手置于肩上,见他暂时无法动弹,又单手将黑衣人摁在墙上。狄仁杰又问:“沉香,你是被雇的杀手抑或仇杀”话音刚落,狄仁杰便感觉到被牵制住之人浑身一震,紧接着就听见嘎嗒嘎嗒的筋骨活动声。狄仁杰心中一沉,正要松开手,谁知还是躲避不及,生生挨了对方一掌。原来这黑衣人还会缩骨功,还真是始料未及狄仁杰被那掌击中左肩,急急退开几丈开外。他定了定神,一抬头见黑衣人已闪上屋檐。须知他虽未被击中要害,但再想追上那黑衣人,已是天方夜谭。当尉迟真金在白纱楼顶说秦榛尚有同党指示,他便知随后必有麻烦。他心知麻烦必定是冲着他与尉迟而来,而尉迟带着嫌凶的尸首,若两人一同返回大理寺,只怕途中再生事端。倒不如由他故弄玄虚特意与尉迟分头行动,一来可以引开那嫌凶伙党顺带拖延时间, 二来还能去找找沙陀,三来还能看看那嫌凶伙党究竟有多少人假如尉迟没有遇袭,那么余下的嫌凶就尚有一人,亦就是方才那个黑衣人若要除掉祸患,当是攻其不备。与尉迟分头行动,恰巧可给嫌凶分个击破。若双方都遇袭,那么若然想对付尉迟真金,若不全员出动,怕是难伤尉迟一根汗毛;若嫌凶只选择了自己这一方,说明这边有让对方即使放弃取回同伴尸首甚至是要暴露身份亦要消灭的隐患,所以那尸体上可以寻得的线索,可能已经寥寥无几,若要取得线索,还必须靠与嫌凶直面过招虽然黑衣人一言未讲,但想知道的,他几乎都摸了清楚。“果然,不虚此行。”狄仁杰咧嘴一笑,扶着肩膀,丝毫不放松警惕,转身往大理寺的方向走去。作者有话要说:今晚更完这一章,还差一些第28章 22 整装待发上狄仁杰走近大理寺,才看到大门前的亮光,便见得一倒黑影落在自己面前。他踉跄几步往后退去,哪知身体根本不受控制,正要往后倒去时便及时教一双手牢牢抓住,扯向前去。不断放大的赤眉碧目竟让狄仁杰莫名心安,哪怕扯住自己的那人如同山洪,即将爆发。“你受伤了”尉迟真金面带愠色,掐着狄仁杰的手是下了死劲。狄仁杰被他掐得发疼,但并未制止尉迟近乎失控的行为,甚至还挤出一个极难看的笑容,依旧露出以往日那副嘴脸道:“区区小伤,何足挂齿”尉迟真金看见狄仁杰那一脸笑容,冷哼一声,倒是放开了他,然后负手而立,打量他一眼,蹙眉问:“外头那件长袍呢”却见狄仁杰有点衣衫不整,但并未只穿亵衣于街上游荡。原来狄仁杰早知鬼市一行艰险重重,为求在危难之际来个金蝉脱壳,竟往身上套了三套不同样式和颜色的长袍,件件轻薄贴身,乍一看全然不觉他竟留了好几手。尉迟真金心中暗叹狄仁杰准备周全,但此时担心更多一些。要知方才夜深人静,他独自端坐在后堂梳理思路,哪料个冒冒失失的沙陀大呼小叫着冲进来,去寻他的狄仁杰却不见踪影。问及狄仁杰,沙陀一脸惊慌失措,手舞足蹈半天也说不到要点,害得他越想越糟,当即撇下沙陀,交代沙陀看好布下尸首,立刻自内堂飞奔而出。入夜后凉风阵阵,他行至大理寺大门才冷静下来,干脆停在门前等狄仁杰。狄仁杰不知尉迟真金内心竟想了这么几个来回,只避重就轻道:“途中遇伏,沙陀呢”尉迟真金侧身让他进去,一反常态跟在狄仁杰身后不远处道:“在后堂。”狄仁杰回头看了尉迟真金几眼,并未在他身上发现打斗的痕迹,便放心前行。“为何有所隐瞒”尉迟真金目不斜视的走到他身边,低声道:“天后命你我不分职位高低合力破案,并非赐予你隐瞒的权力。”狄仁杰倏地收住步子,因尉迟恢复往日的态度而稍稍松了口气,回过身僵硬地作了个揖道:“属下想进屋讨大人一口茶喝再秉烛长谈。”尉迟真金被他一堵,竟出奇地闭了嘴,只捏紧了拳,忿忿走在前头。狄仁杰看着那飘然而去的背影,心有戚戚,就是不知这人紧握的拳头里藏了多少隐忍。比作往日要是如此胡来,此时怕早已与尉迟过上好几招了吧也不知是因为天后圣威,还是尉迟真金与他又熟络了一些。想到此处,狄仁杰突然轻咳起来,连忙握紧拳挡在嘴边将咳声掩了过去。待拳头离开,嘴边便重新挂着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容。他尾随尉迟走入内堂,哪料那人真的给他掌火煮茶,负手而立的专注神情就好似在审问嫌犯一般。狄仁杰此时亦不知该笑还是该哭。他一句客套说辞,尉迟真金就当真话去办。堂堂一大理寺卿,竟然不懂官场上那一套冠冕堂皇,这是他入大理寺前全然想不到的纵然是阎尚书那般耿直识才的伯乐,也不多不少懂些官道,办事事半功倍。他本想身为大理寺卿,虽刚正不阿,但位置高位,也多少有点为官的圆滑。可如今见了尉迟真金,说他是个只懂严吏酷刑的木头人不妥,但说他是个感情用事的婆妈之辈便更为失准。若真得形容他的为人,倒是比作那刺猬较为合适。外头周身是刺,不容人越雷池一步;里头倒是柔软温热,古道热肠。狄仁杰忽地打住自己的思绪,忆起方才想到的刺猬,一下憋不住便噗地笑出声来。尉迟真金浑身一震,猛地回过身去剜他一眼,哪料两者目光碰个正着,意外是谁也没退让。尉迟真金脸色再黑一层,两道赤眉皱的死紧,语带愠气道:“狄仁杰你笑甚”狄仁杰笑着别开眼:“属下失态,望大人海涵。”“你”“狄仁杰”沙陀恰时出现,化了一场欲来的暴风雨。他扔了手上装满井水的竹筒,连跑带跳的来到狄仁杰面前,对狄仁杰又摸又捏,然后惊呼道:“肩骨错位你受伤了”“小事,死不了。”狄仁杰浅笑,按着沙陀的肩膀将他拉开,“待会儿你替我接上便是。”沙陀面似菜色,连忙将狄仁杰拉到一旁藤椅上按下,端出他医官的架子来:“还等什么再不接,你若想再接回去便难了”说罢拉着狄仁杰的手臂,摆好姿势。只听骨头咔咔两声,加之狄仁杰隐忍的闷哼,沙陀才轻轻将狄仁杰的手臂放下,心中好似大石落地:“我去取些活络筋骨的药来。”“有劳。”狄仁杰松开牙关,甫一抬头便看到尉迟真金盯着他的肩周处看,身后用小铜炉烧着的茶沸了也浑然不知。狄仁杰难得见他走神,便觉好笑,静静看着方才还剑拔弩张的大理寺卿好一阵子,才语带笑意地提醒道:“大人,水沸了。”被提醒之人回过神来,自知失态,湛蓝的眸子顷刻间煞是好看:惊慌,愤怒,懊恼五光十色,真真精彩。尉迟真金忽地回身,右臂一震,掌风一扫,方才还放在铜炉上的紫砂壶便挪了位,稳稳当当落在狄仁杰面前的矮桌上,少顷又以指弹来绛紫白里的茶杯,潇洒一撩长袍下摆,翩然坐到矮桌后的藤椅里,大掌一摊,嘴角带着一抹淡笑道:“自便。”看来这便宜是不能让自己尽占了去。狄仁杰见好就收,未受伤的右手提起紫砂壶,为自己沏了一杯香茗,又端起来杯子来细细品着。尉迟真金睨着他,心中无数疑问被他故弄玄虚得好似千万头小兽的爪子在心里挠着一般,便再受不了他的慢条斯理,不等他啜完那口茶就问:“为何方才刻意使我独自返回大理寺又因何事遇袭受伤都给本座一一道来”狄仁杰一杯香茗饮尽,放下茶杯道:“让大人先回来,当然是为免途中多生事端,让贼人团伙有机可乘,将伙党尸首夺回。”“那你大可一同回来”尉迟真金圆目微眯,“你,是否有所发现,想独自查案,日后好邀功领赏若是如此,你大可不必躲躲藏藏,直说便是。”“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