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成物品划算。所以张海也顺便在小店里出售些烧给死者的物品，这一附加业务让他在这几年里挣了不少油水，也让他的物质生活比一般街坊要优越得多。但张海是个有头脑的人，他知道这个年头里钱是最不可靠的东西，所以他便将自己的积蓄都换成了金银首饰，埋在了无人知晓的地底下。很多时候，张海都会在心里默默地祈祷道，就让这乱世持续得久一些吧，国共双方的内战最好永远都不要结束，这样，我就可以坐收渔翁之利了。这一年春节的时候，西门棺材铺的涂老板来他家拜年，那涂老板临走前拱手跟他说了句“祝张老板在新的一年里生意兴隆，财源滚滚。”他居然没有听出这话里的端倪来，也拱着手对那涂老板说，“彼此彼此。”当他说出这一句后，才意识到说错话了。其他任何行业的从业人员都可以相互间祝福“生意兴隆”，但惟独他们这个行业内不能这么说，原因很简单，他们的生意兴隆是有人源源不断地死去才能换来的，换句话来说，他们都是吃死人饭的。但那一天恰逢正月初一，当他事后发现这话不对劲后，也没有翻脸跟老涂闹不和，或许老涂他也不是故意这么说的吧。张海自认为是一个不富也不穷，不俊也不丑，不高也不矮，不胖也不瘦，不善良也不阴险的人，总而言之，他在各方面都处于平均水平，属于“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行列。但附近庙里一个老和尚还是对张海说，“你面相凶，而且还是靠死人来养活自己的，以后千万记得不要杀生，最好能够天天吃素，否则我没法保证你的阳寿到底有几何，到时候你挣的钱那点钱，可就不知道要留给谁用哦。”张海认为这老和尚的话纯属危言耸听。他在镜子里照了照自己，明明长着一副大众脸，这“面相凶”三个字又从何说起呢至于考死人来养活自己，这也无可厚非嘛，每个人所从事的职业不同，社会分工自然也就不同，没错，干他们这行的固然是要靠死人来养活，但换一个角度来思考，他们又何尝不是在为死人服务呢如果每个人都不做这行，那些死人变鬼魂后，岂不也不得安宁吗，他们在阴间没有钱花，也没有生活日用品，那岂不会没事就跑到人间来抢来夺，闹得鸡飞狗跳吗更何况张海他也不喜欢吃素，他一天都离不开荤菜。他才不信什么不吃素就会折寿这等鬼话呢他家祖祖辈辈都干这行，他爷爷不一样活了八十多才死，他爹不一样六十多岁还健旺着么“年轻人，我劝你还是坚持吃素吧，”那老和尚依旧苦口婆心地劝说道，“人性就是这样复杂，有时候善恶往往只在一念之间，一失足可就要跌入万劫不复的悬崖深渊啊”不过这些话张海都听不进去，他甚至还非常生气地将老和尚赶出了家门，口里骂道，“你们这些出家人就喜欢胡说八道，归根到底还不是想骗点财物吗我偏不上你的当。”但张海很快就得到报应了。就在他将老和尚赶出家门后不到一个月，他那相好的对象小清新便因病一命呜呼了，而且死相还特别难看，是四仰八叉地呈一副“大”字型倒在地上死去的。小清新此前健康状况优良，并没有过什么大的病史，连大夫也没有查出她的死因具体是什么，倒是一个巫师悄悄对张海说，“你那相好的是替你死去的，你知道吗，本来要死的人是你，而不是她。”“她真的是为我死去的”张海非常惊讶地问道，“那你快跟我说说详情，免得我蒙在鼓里。”“有些天机我也不便透露太多，”那巫师卯卯嘴说道，“该知道的时候你自然会知道，现在我只想告诉你今后该怎么做。”“那，那我该怎么做啊”张海异常紧张地问道。“坚持吃素，一点荤都沾不得，”那巫师告诉他说，“否则你那想好的可就白死了，你能够做到吗”“这，这”张海犹豫了片刻，但最终还是咬咬牙说道，“能，我能够做到”他之所以这么坚决地答应了下来，主要是因为小清新的死对他的打击太大了。他们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小恋人，从穿开裆裤的时候就相互喜欢最对方，双方的家长也并不阻拦，而是早早地就把这门亲事定了下来，只等着他们年纪大一点的时候就把婚事办了。想不到还没将小清新娶回家门，她却出了这种意外，这让张海陷入了痛苦的深渊。张海绝对从今天开始就戒荤，义无反顾地戒掉，不管以前多么喜欢。就这样半年多过去了，张海一直在坚持吃素，他想借此表达对小清新的思念和愧疚。这一天已经很晚了，张海小店里的生意也终于忙完了，于是他拖着疲倦的身躯往家里走。“咦，这不是小张吗”一个声音在身后叫住了他说。“哦”小张回了回头一看，这不是西门棺材铺里那个涂老板吗于是他立刻挤出一副职业化的笑脸说道吗，“涂老板，这么晚了，你也才回家啊”“哎，最近生意太好了，老有人源源不断地死去，忙不过来啊，”老涂擦了把汗水说道，“小张，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小子最近生意也一定差不到哪里去吧”这老涂真够没良心的，张海心想，居然说出这种话来，生意好你自己记在心里不就行了，还说出来炫耀个啥啊。“哦，一般吧，”张海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只好这样敷衍道，“肯定远不如你了。”张海说的倒是大实话，他和涂老板虽然都是做死人生意的，也可以算得上是小同行，但卖棺材的油水和卖冥币的是不可同日而语的，卖棺材的挣的是大头，而冥币小贩注定只能挣小头。“要想挣大钱还不容易啊，”那涂老板眼睛眯成一条缝隙说道，“小张啊，我看你脑子灵活，我也一直挺喜欢你这样的年轻人，你有没有兴趣跟我一起干啊。”“跟你一起干”张海有点糊涂了，“我能帮你干什么呢一起卖棺材吗”“是啊，”涂老板回答说，“你也知道卖棺材的利润更大，那为什么不索性跟我一起干呢恰好我现在也正缺人手，只要你过来，我就把这里面的行情全部都告诉你，绝对没有任何保留。”“我能干得了吗”张海显得不是特别自信地说道，“我家祖祖辈辈可都是卖冥币的啊，你这里面的名堂太多，我怕我学不会。”“你怕什么啊，一开始的时候肯定会觉得难了，我看你们卖冥币的名堂比我们还多呢，”涂老板说道，“做多了不就会了，你不要担心，有我在，没有什么学不会的。”“那，那，那那要不我就试试”张海有点心动了，虽然他现在手头有点积蓄，但他还想多挣点，因为他想将存好的那些金银首饰都放在小清新的墓地里，他想用这种方式来弥补对小清新的愧疚。所以，他还得拼命挣钱来图划未来的生活开销，涂老板这一席话确实让他非常心动，是的，这段时间以来，他都在寻找什么挣钱的新路子，涂老板今天有点雪中送炭的意味了。“这就对了嘛，”涂老板说道，“要不，从明天开始，你就来我这里吧，我保证你可以挣到比以前高三倍以上的钱。”“哦，那好啊”张海更加心动了。第二天一大早，张海便洗漱完毕，来到了涂老板的棺材铺里。涂老板果然没有食言，他不但热情地招待了他，而且还一把一式地为他讲解卖棺材这个行业里的许多内幕，有的甚至是黑幕。张海这才明白了为什么涂老板会比自己有钱得多的缘故了。因为卖棺材确实是个暴利行业。张海是个聪明人，慢慢地就把这里面的行规都摸查清楚了。比如，办丧事的时候，死者家属一般是不太喜欢讨价还价的，所以棺材的价格可以任意抬升，而且还可以视死者家属的经济实力而定价，只要你嘴巴里会说，次等棺材一样可以卖出高档棺材的价格；又比如，制作棺材的木料，油漆其实都是可以偷工减料的，因为棺材一旦入土后，便不会再有任何功能了，也没有人能够看到它在土里到底是什么样子，除非哪一天死者家属要将棺材挖出来迁坟，但那时候如果他们发现棺材腐烂了，是很难追究到棺材出售商责任的，卖棺材的老板完全可以跟死者家属说，棺材在土里都这么多年了，谁知道那地底下是什么土壤啊，如果是腐蚀性强的酸性土呢，棺材自然就烂得快了。涂老板在生意场上确实是个心狠手辣的干练商人，怪不得他可以挣那么多钱了。但张海还是个小后生，每次看到这种事情的时候，都会在良心上谴责自己，他很想告诉涂老板说，算了，我不干了，我还是回去卖冥币吧。只可惜每次刚要说出口的时候，立刻又将话吞了下去，毕竟涂老板虽然生意场上心黑，但他对自己还真的不差。二则因为他现在确实需要钱，他想把这个行业里面的名堂摸得更清楚一些，以后自己单独做开家棺材铺，到时候自己不像涂老板这么黑不就行了。又是几个月过去了，张海认为自己基本上已经将这里面的行情都摸得差不多了，因为他确实非常聪明，又处处多加留心，自然学得比一般人要快得多。所以他想找个借口向涂老板告辞，他不想再跟涂老板这样的人鱼龙混杂在一起，他想自己开家棺材铺单干。当然，依照行业普遍规则，他不会在本地开一家同样店铺的，以免跟涂老板争抢生意，他已经想好了，过几天就去邻县开张一家棺材铺，而且还要将小清新的尸体从坟墓里挖出来一起带走，他要将自己先前存好的那一套金银首饰埋入小清新的新坟里。张海有点害怕涂老板不会答应自己辞行，但现在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脚长在自己身上，涂老板答应也好，不答应也罢，他去意已决，不可能再改变主意了。这一天傍晚，涂老板终于忙完了一天的活，回到了家里。“涂老板，”张海终于鼓起勇气，开口说道，“有件事情我想跟你商量一下，不知道你现在有没有空。”张海心想，我会用“商量”这个词语，已经够对得起你了，实际上这不是什么商不商量的问题，而是我必须得离开这乌烟瘴气的鬼地方，不可能再跟你这样的人同流合污了。“小张啊，”涂老板显得比张海还要紧张地说道，“你还真别先说，我有个事情想和你商量呢。”“哦”张海非常惊讶地问道，“那你先说说看。”“哎，就是不好怎么开口，”涂老板不断地搓着双手说道，“我怕你不肯答应”“你先说说呗，”张海说道，“都还没开口，怎么知道我不会答应呢”“哦，好，”涂老板用袖子擦了擦汗说道，“那我就直说了啊”“嗯，直说吧。”张海巴不得他快点说完，然后将自己要走的事情早点告诉他。“我，我有个女儿叫小宅，”涂老板吃吃地说道，“你，你也是知道的”“哦，是啊，”张海回答说，“我知道你有个女儿叫小宅啊，可是我没有见过她，小宅怎么了”“我，我，我，”涂老板又说道，“我想将她许配给你，不知道你愿不愿意，你不是还没有娶媳妇吗”“什么涂老板，你，你，没有搞错吧”张海听到这个消息，不次于晴天里被雷劈了一下，“你要让小宅嫁给我”紧接着，张海又不禁打了个寒噤。因为他知道，涂老板那叫小宅的女儿不但人长得丑，而且还是个驼子，虽然没有亲眼见过，但他可以想象到那会是一副什么丑样子。虽然涂老板膝下没有儿子，只有小宅这一个女儿，如果谁娶了小宅做老婆，涂老板这些年来挣的良心钱都会归入那男人名下，但他张海还没有混蛋到这个地步，总不能为了几个钱就把自己的爱情和良心都出卖了吧这样也对不起九泉之下的小清新啊“这，这，这”张海不好直接拒绝涂老板，只好支支吾吾地打着哈哈，希望涂老板能够看出自己心里的不乐意，从而放过自己。“小张啊，”遗憾的是，涂老板并没有读懂张海的心思，而是又说道，“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那个想好的小清新早已经去世了吧，既然这样的话，你还有什么心理障碍呢”“我，我，我”张海真相直接说我不喜欢你女儿，我张海好歹也是个身体和脑子都正常的男人，怎么可能娶你家小宅做老婆呢就算我打一辈子光棍，也不绝对不可能娶个这样的女人。但他终于还是没有把这些心里话说出口，毕竟涂老板对自己还算不错，他不忍心这样打击人家，他只希望涂老板能够看出自己心里的委屈，能够知难而退。“我，我有个女儿叫小玲，”涂老板吃吃地说道，“你，你也是知道的”“哦，是啊，”张海回答说，“我知道你有个女儿叫小玲啊，可是我没有见过她，小玲怎么了”“我，我，我，”涂老板又说道，“我想将她许配给你，不知道你愿不愿意，你不是还没有娶媳妇吗”“什么涂老板，你，你，没有搞错吧”张海听到这个消息，不次于晴天里被雷劈了一下，“你要让小玲嫁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