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衡没动,一直跪在床前,直到夜深深了。酒劲上头,手靠着床沿,脑袋趴在手上睡着了。他也累极,浑身还是湿的,就这么跪着趴着,做着混乱的梦,过了一晚。清晨,石韦一动,迟衡立刻醒了。石韦坐了起来,衣裳凌乱皱着,望着迟衡,忽然又苦笑了,笑得迟衡有点毛。一开口,更是诡异:“你对我们端宁侯,是什么心思”迟衡愣了,含糊地说:“什么日后都是同僚,自然不会再当敌人来对。”“只是同僚吗”“我是一介武将,只会打战。端宁侯是治世之才,连朗将都甘拜下风,我自然对他也很是敬佩。他能留在颜王军,颜王军之幸,百姓之幸。”当然,骆惊寒犯浑的时候除外,犯浑的时候多的是怜悯。石韦再问:“你对容越又是什么心思”迟衡很是尴尬:“岂曰无衣,与子同袍,我与容越是出生入死的兄弟。不知道石将军何出此言,莫非在渔水城时,他对将军出言不逊了吗容越向来心直口快,即使说过什么必是有口无心。”话锋一转,引开尴尬。“没有。”迟衡脚麻得不行,偷偷地动了一动:“我和岑破荆都是粗人,有什么对不起的,还请石将军不要介意。”偷偷地加上一句:以后也不定能见上嘛。石韦冷冷的,第一次明明白白地说:“怎么能不介意,我对那天的事一直很介怀。”迟衡脑后一凉:“怎么做,你才高兴”石韦抽出剑:“你过来,让我阉了。”混蛋啊开什么玩笑迟衡当即跳了起来,一跳三尺高,却因双腿已麻痹,站立不住,瞬间砰的又摔落了,急忙用手撑地狼狈不堪,声音嘹亮:“石、石将军,换一种,成不成您大人有大量,饶了我这一回行不要不你抽我一顿,隔我一块肉行不行反正都是二两肉,大腿也一样下酒嘛”说罢,狠狠拍了拍大腿,啪啪的响。石韦绷紧的脸顿时破了功。想笑又憋住没笑。迟衡的心啪嗒一声落得稳稳的,揉着膝盖,无赖地说:“石将军石大人在上,小的不经吓,换个吧,你说什么都行,只要留我一条小命。”石韦将长剑指向迟衡。迟衡没有躲。从额头慢慢往下,剑尖停在了胸口,石韦缓缓地说:“你让我刺一剑,咱们两清。”你剑都指上了,还商量商量就是还有商量的余地吧,迟衡哭丧着脸,深深吸了一口气:“你刺吧,反正也是我对不起你。刺过了,两清,我的心就放心了,犯不着天天内疚的想来想去的,我也不好过。”剑尖一点一点下移。最终指向地面,石韦叹了口气,将剑一掷,忽然慨然地说:“不就是一个龌蹉事,我一介大丈夫戚戚切切也不像话往事已矣,就当你喝醉了年少无知。以后这事永不要再提,就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让岑破荆也闭紧嘴巴,要别人知道了,这剑饶不了你”迟衡松了一口气。紧紧闭嘴。他何尝不想像抹布一样把这事抹得一干二净,这样最好,他目光灼灼看着石韦,满是轻松和自信,嘴角欣喜地翘了起来。“怎么不说话”迟衡开口,眉毛一弯:“跟我回颜王军吧。”关于石韦能回来这件事,迟衡真是想也没想到真没料到会成功。当两人骑马来到颜鸾跟前时,颜鸾惊喜万分,失而复得,更加喜悦,背地里揪住迟衡发问:“你小子不错啊,嘴皮子赶上纪策了,怎么把石韦劝回来的。”当然不能说了。差点把性命都交代给小客栈了。迟衡只是笑,望着颜鸾说:“这是秘密好啦我说,就是以诚相待,告诉他颜王军怎么怎么好朗将怎么怎么好,大家都在这里,他愿意跟着骆惊寒也可以要不然还能怎么样啊朗将,我把人劝回来,你要奖励我。”127一二七第一百二十七章“都说把你提为中侯了。”“不是那种。”“你要哪一种赏个大宅子大院子还是赏个黄金万两”颜鸾斜眼看着他,忽然勾嘴一笑,笑得邪气,“呦,不好意思了,朗将知道了,咳咳,这就命人挑两个标致的女子,给你送到县丞府去。”迟衡跳了起来,都什么跟什么啊:“不要”说罢,抱住颜鸾的腰。“朗将,我只要你别老是把我一甩甩老远,既然像池亦悔什么的都能呆你身边,为什么我就不行啊你让我打哪我打哪,只是想在你身边孤零零的一个人在外,凄凉得很。”迟衡拖长了声音,挤出一丝丝伤心。颜鸾啪的拍在他脑门上:“什么孤零零数万大军都陪着你了凄凉个什么劲”“我想跟着朗将”“好啦会留在身边的都是我还不放心,留着再栽培看看。像你这种挑大梁的,肯定得走得远远的替我开疆拓土”颜鸾推了一下他的脑海,迟衡松手。总之绕着颜鸾,走哪跟哪。颜鸾只当迟衡在县丞符无聊,随他跟着。再者迟衡眼亮手快,让干个什么也麻利,朗将用得顺手,就嫌他稍微有点空就腻上来,这么大的人还撒娇。但人吧,就怕习惯二字,惯着惯着就习惯了,到后来,迟衡抱上来时,颜鸾习以为常。旁人看在眼里,也不好说。何况迟衡扛着“打下了垒州”这么个大功劳,别人只有敬佩的份。撒个娇,看不过去顶多不看了,反正他也只对朗将腻歪。尤其是跟迟衡打过一架的池亦悔,因跟着朗将,常有些事务来报,每每见了迟衡就皱眉侧目。这天,迟衡跑进朗将办事的偏堂。朗将没在。恰见池亦悔伸直了两腿斜在椅子上,迟衡心里不爽:“朗将呢”池亦悔哼了一声:“朗将去哪里,还得跟你报备么”两人原级别相差无几,池亦悔在攻下泞州时也立了大功,这次将一起提为中侯,谈不上谁压谁。池亦悔本就狂妄,所以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而迟衡对他总围着朗将,也极为不爽,火苗蹭的就上来:“这是朗将的地盘,你这么坐着要脸不要,也太无视军纪了吧”“可笑,十八岁的人,像尾巴一样缠着朗将胡转悠,你才不要脸”池亦悔拍着椅子就站了起来,“没事就呆县丞府去,来这里挑事是不”二人正斗嘴斗气,里屋走出三人:“呦呵,迟小子,想打架是不”迟衡一看,气笑了。是柴定等人,全是池亦悔那边的人,个个鼻孔冲天气焰嚣张,看着就很欠扁。迟衡平日还好,一遇到这几个总有机会接近朗将的,就气不打一处来,扁了扁袖子,冷笑一声:“想打是不是拿刀还是拿拳头,老子奉陪到底”池亦悔悠悠地说:“柴定,打赢了不光彩,咱们别计较。”柴定没真想打,上次教训都够够的了,嘿嘿一笑:“池亦悔,咱走,把咱的兵练一练,几万的骑兵呢,威风”说着,四人一起瞟了迟衡一眼,走了,迟衡把关节压得咯吱咯吱的响。什么骑兵朗将派兵了吗时候是到了,将领该先熟悉兵阵,但朗将怎么从没跟自己提过啊,该不会又到最后,随便给自己撂一根硬骨头吧他不怕啃硬骨头,他怕被撂远了迟衡往里屋一探头:“朗将”声音绕着弯,带着一股浓浓的腻歪劲。纪策后背一麻:“好好的啊,这是将军府。”迟衡大步走过去,意外朗将哪里去了:“纪副使啊,忙完了吗给你捏捏肩膀,朗将呢”嘴里不叫朗将会死啊来是什么事我这么个大活人就不够你问的纪策磨着牙:“虚伪不虚伪,本副使忙完没忙完有什么两样,反正你找的朗将没在”迟衡趴在纪策肩头:“纪副使,池亦悔他们练什么骑兵吗给我分的是什么任务啊咱们又要出征了么”乖乖,去年九月自己就被发配到武知县,转眼又是九月。“你呀,等岑破荆回来再说,先歇着。”这倒是能和朗将朝夕相处。可是,他们都领兵打战去了,自己怎么办,看着干着急假如池亦悔战功累累盖住了自己,那可不行迟衡说不上什么滋味,派自己不爽,不派自己也不爽。为什么要生在这破乱世啊,他差点嚎出来:“池亦悔被派去哪里啊”“年初,元州之西南有两个城池被西南王占了。现在让他们打回来,也试试西南王的底细不过你放心,出征还得一个月,池亦悔他们先熟悉熟悉。”换言之,池亦悔打前锋去了。整个下午。迟衡都纠缠着纪策,问这问那,直到问得纪策都下逐客令了。迟衡才嘀咕自己被“下放”到县丞府,与“世”隔绝,天天被鸡啊鸭啊包子啊的声音吵醒。纪策被叨叨烦了:“包子怎么啦包子有什么不好我最爱吃包子了,饱汉不知饿汉饥,天天被卖包子的叫醒有多幸福你知道不知道”迟衡二话没说,跑就就给纪策买了四大笼包子:肉馅、白菜馅、地软馅、茴香萝卜馅的,热气腾腾。他很慷慨地说:“纪副使慢慢吃,你这一天三餐的包子我全包了不行咱们换个地,你睡我那,我睡你那。”嗯,朗将和纪副使的寝房是两隔壁。被这殷勤劲给撼住了。平常壮汉也就半笼,纪策白了一眼:“就你的那点小心思算了,不怕挤就搬我房间吧。县丞府多好的地方,可是大贪官住过的,搞得还把你亏待了一样。”迟衡得了话,乐颠颠地拎着衣服过来了。纪策的房子就一雪洞,除了一张大床就是案子什么没有,但迟衡开心得不像话。兴冲冲地地扑到床上,太舒服了想一想终于可以随时逮住朗将,就很爽。躺着躺着,想起下午池亦悔的话。迟衡心里又纠结了。派不派他去打战都很不爽,利弊对半分。床上舒舒服服,心里疙疙瘩瘩,迟衡直挺挺地躺着不得劲。百无聊赖,天色一黑,他就睡过去了。迷迷瞪瞪有人进来,声音熟悉:“这小子睡得还香这才下午吧”是朗将么迟衡挣扎起不来。“非不愿呆在最奢靡的县丞府嫌没伴,我就让他住过来,早跟你说过,他铁定不乐意。”纪策的声音幸灾乐祸,“看吧,闹腾了。”颜鸾一笑:“让他睡吧,攻打垒州也够呛。”二人叙军务。颜鸾两人坐在案子那边,迟衡耳朵灵,尽听入耳里。多是军务琐事,迟衡听得昏昏欲睡。颜鸾忽的话锋一转:“今天早晨得了空,我跟知事温云白详谈一番了,从去武知、到招兵,再到拿下垒州十余个城池,每一个细节都没漏掉,了解了许多迟衡没说的。”迟衡一惊,自己可什么都没隐瞒。纪策也惊讶了:“怎么迟小子不会欺瞒了咱们吧不应该啊”“不是欺瞒。迟衡只说策略如何,对阵如何,拿下了什么,以及每个人在中间做了什么。可是,我想了解的不止这些。今天跟温云白谈了,另有斩获。”“哦我倒想听听。”“温云白说,迟衡的眼光非常好。他看中的人,栽培一下都能出众。比如容越,现在统兵能力直逼岑破荆,练兵及阵法尤其让人惊叹。当初派去武知县,也就他们两都统、一个知事、四个校尉、百来号普通的兵。现在有数万兵士,底下校尉、千总、参军等一应俱全,而且个个都不差。能从数万兵士中,挑出自己想要的人,可知迟衡眼光不错”纪策点头:“能慧眼识英,比什么都强。”“而且跟着他的人,不管性格如何,都极自信,跟璞玉一样潜质被打磨得淋漓尽致。就说温云白,当时是抽签来的,一众里最不出色,性子弱,我都恨铁不成钢。但这次回来,发现他除了谋略差些,其余就快赶上你了。”纪策讶然:“是么,我近日忙没空问询。”“咱们派他只是协助,迟衡将他培养成了真正的军中谋士了。不止有出谋划策,他甚至以一个文职之位,凌驾于其他将领之上,除了统兵之外的事宜均处理得极为出彩。你猜为何一个软弱的文官,可以到那样”“莫非,也是迟衡”“温云白与我细说了,迟衡如何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