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公子”钟春髻避开唐俪辞的目光,“我”“钟姑娘真是神机妙算,天下之大总是能和我等巧遇。”沈郎魂淡淡地道,“此番有何要事”唐俪辞微笑:“钟姑娘南行与我等同路,不过巧合,沈兄不必介意。”他站了起来,衣袖微摆,“姑娘请坐。”房中并非只有他坐的一张椅子,除了凤凤、沈郎魂坐的椅子之外,尚有三张空椅,但他这么站起一让,让钟春髻心中不由自主地升起备受尊宠之感,情不自禁坐了下来:“我我”她定了定神,“我只是寻访师父踪迹,恰好和唐公子同路。”“原来如此,雪线子的踪迹唐,某可以代为寻找。”唐俪辞道,“如有消息,随时通知姑娘如何”钟春髻点了点头,却又突然摇了摇头,呆了半晌,她道:“其实我寻找师父并没有要事,我只是不知道究竟要去哪里”自从下了青山崖,她就迷失了要去的方向,从前行走江湖是为了什么,如今竟丝毫不能明了,只觉天地寥廓,星月凄迷,朋友虽多,竟无一个可以谈心解惑。她究竟要往何处去究竟要做何事她行走在这天地之间,究竟有何意义一切的一切,仿佛成了深不可测的迷人生,除了一些全无可能的妄想之外,毫无意义。唐俪辞微微一笑:“如果钟姑娘无事,不如与我等同行吧。”此言一出,池云和沈郎魂同时瞪了他一眼,钟春髻呆了一下,仿佛唐俪辞此言让她更加迷茫:“唐公子此行要去哪里”唐俪辞道:“去寻一具尸首,救一条人命。”钟春髻低下头来,双颊泛起淡淡的红晕,轻声道:“原来如此那春髻自然应当全力相助。”池云口齿一动,沈郎魂一声低咳,池云本要开口就骂池云、沈郎魂、唐俪辞解决不了的事,要你姓钟的小丫头相助有什么用真他妈的不知死活但沈郎魂既然阻止,他嘴上没说,脸上悻悻的完全不以为然。唐俪辞要到飘零眉菀菩提谷找方舟的尸体,要这小丫头同路做什么难道还指望她开山劈石、盗墓掘尸吗而沈郎魂目不转睛地看着钟春髻,仿佛要从她身上看出一个洞来,对唐俪辞挽留之语,居然没有丝毫讶异。“不过这里是什么地方这么偏僻的村镇,怎会有如此一座豪宅”钟春髻目顾四方,只见房屋装饰华丽,桌椅雕琢精致,浑然一处富贵人家模样,只是不见半个奴仆。唐俪辞弯腰抱起凤凤:“这里是我一位好友几年前隐居之处,这个小镇,本来风景绝美,有一大片梅林。”钟春髻眉头微蹙:“但如今并没有看见梅林。”唐俪辞道:“那是因为他放了一把火将梅林尽数烧了,大火将此处房屋半毁,而我后来翻修成如今样子。”钟春髻纷乱的心头一震:“是那位写诗的朋友吗”她心中想的却是:是那位在你身上下毒将你投入水井再放了一把火的朋友吗待你如此狠毒,为何说起来你却没有丝毫怨怼难道当年之事,真是你错得无可辩驳“嗯”唐俪辞抱起了凤凤,却是转交给了池云,“我每年来这里一次,可惜从未再见过他。”钟春髻低声道:“原来如此。”池云接过凤凤,桌上本来留着半碗米汤,他坐了下来一口一口熟练地喂着凤凤。钟春髻看得有些发愣,沈郎魂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唐俪辞微现疲惫之色,她一颗心本已乱极,此时更是宛如狂鹿奔马一般猛跳,一时只想把怀里揣的那瓶药水丢了出去。突地唐俪辞倚袖支颔,微微闭上了眼睛,一时不动,她心底刹那涌起千万分怜惜,这个人、这个人不管过去如何,不管将来如何,在她眼前之时总是揪住她一颗心,总是令她情不自禁,令她总有各种各样奇异的想象,真的真的能放他远去,从此后再也寻不到理由相见吗“钟姑娘走遍大江南北,可知祈魂山在何处”唐俪辞支颔闭目,却并未睡去,只是养神。钟春髻一怔:“祈魂山祈魂山是武夷山中一处丘陵,其处深山环绕,人迹罕至,唐公子何以得知世上有祈魂山”“听姑娘所言,世上真有此山”唐俪辞道,“姑娘果然渊博。”钟春髻摇了摇头:“不,祈魂山是一处怪山,我也未曾去过,但听师父说过,那是坟葬圣地,山后有白色怪土,挖土造坟,其坟坚不可摧,人下葬之后可保尸身数十年不坏。”她低声道,“师父把师娘的遗骨就葬在祈魂山上。”唐俪辞啊了一声:“真有此事”钟春髻点了点头:“只是地点只有师父知道,那地方偏僻隐蔽,少有人迹,非武林中人,极少有人会知晓祈魂山的好处。”147 九 蓝色冰棺“如此说来,倒是非要去闯一闯不可了”沈郎魂淡淡地道,“明日就走吧。”钟春髻心神略定:“风流店的事,难道唐公子就此不管了”唐俪辞微微睁开眼睛,微笑道:“风流店的事,自有人操心,一时三刻尚不会起什么变化。”此后钟春髻给三人做了顿可口的饭菜,青山崖战后人人都未好好休息,松懈下来,人人都感疲惫,各自入房调息。唐俪辞房中。“我有一件事,必须说明。”深夜时分,唐俪辞调息初成,仍坐在床上,沈郎魂一句话自窗外传入,语气一如平时,“风流店之主,黑衣琵琶客柳眼,既然你杀不了,日后我杀。”唐俪辞睁开眼睛:“这是警告”沈郎魂淡淡地道:“没有,只是说明立场。”唐俪辞低声一叹:“他是我的朋友。”沈郎魂人在窗外,脸颊上的红色蛇印出奇的鲜明:“我并未说你不能拿他当朋友,只是不到他把你害死的那天,你就不知道什么叫做死心吗”唐俪辞不答,沈郎魂背身离去,“在那之前,我会杀了他。”唐俪辞抬眼看着沈郎魂的背影,眼神幽离奇异,低声道:“如有一天,他能回头”沈郎魂遥遥地答:“如果他掐死的是你深爱的女人,杀的是你父母兄长,毒的是你师尊朋友,你会怎样”唐俪辞无语,沈郎魂离去。“阿俪,”另一人的声音自另一扇窗传来,“十恶不赦的混账,你何必对他那么好”唐俪辞并不看身后的窗户:“我很少有朋友。”池云呸了一声:“难道姓沈的和老子不算你的朋友”唐俪辞道:“不算。”池云愕然:“什么”唐俪辞轻轻吐出一口气,一手支颔,缓缓转过身来:“你们都不知道我在想些什么,不是吗”“老子的确不知道你他妈的在想些什么,不过虽然老子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但老子会关心你,柳混账和你一样奸诈歹毒,但就算他知道你在想些什么,他只会更想要你死。老子觉得你脑子有毛病,根本搞不清楚什么叫做朋友”池云冷冷地道。唐俪辞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池云怒目回视,不过有时候他觉得他那双眼睛在笑,有些时候他觉得他那双眼睛在哭,过了好一会儿,只见唐俪辞缓缓收起了支在榻上的那只手,双手缓缓地抱住了自己,很轻很轻地低声道:“我只是想要一个可以谈心的朋友”池云茫然,浑然不解地望着唐俪辞,谈心是什么玩意儿唐俪辞很快地放开了自己,摇了摇头,对池云微笑道:“去休息吧,被点了几日的穴道,中毒初解,你该好好休息。”池云皱着眉头,唐俪辞温言道,“去吧。”池云怒目瞪了他一眼,拂袖而去。不管他怎样努力要做一个循规蹈矩的好人,他始终其实是很难相处的。唐俪辞坐在榻上,凝望着自己的双足,窗外月影,皎如霜玉,映着他的影子,在地下出奇的清晰、出奇的黑。第二日,唐俪辞在九封镇买了一个乳娘,将凤凤暂寄在她家中,一行四人,往武夷山而去。武夷山脉。连绵不绝的深山,山虽不高,林木茂盛,更多的是虫蛇蚊孑,藤蔓毒草,比之白雪皑皑的猫芽峰是难走得多,有时竟需池云持刀开道,砍上半日也走步了多远。在密林中走了几日,无可奈何,几人只得纵身上林梢行走,然而林上奔走,消耗体力甚大,莽莽树海不知祈魂山在何方。“既然祈魂山后有白色怪土,入葬后其坟难摧,想必这种白色怪土十分坚硬。”唐俪辞一边在树上奔走,一边道,“而既然雪线子肯把亡妻葬在祈魂山,想必祈魂山有许多奇花异葩,有什么奇花专生坚硬岩石之上”沈郎魂与池云皱眉,要谈武功,两人自是好手,要谈花卉,全然一窍不通。钟春髻道:“有一种岩梅,专生岩石之上,不过师父喜欢白色,尤其喜欢玉兰那样的大花,小小岩梅,只怕并非师父所好。”唐俪辞平掠上一棵大树:“说不定祈魂山另有奇花说不定祈魂山奇异的土质花木,就是风流店选择作为据点的原因难道是因为制作猩鬼九心丸的原料,生长在祈魂山”沈郎魂淡淡地道:“或有可能。”唐俪辞突地停下,池云猝不及防,差点一头撞上:“怎么了”唐俪辞一拂袖:“看。”几人只见绵延的群山之中,突然出现一处凹谷,繁茂的树木藤葛,在此处渐渐趋于平缓,只见山谷之中,坟冢处处,不见雪白怪土,只见青灰碑石。这是何地、何人葬身于此葬于土地的人,有曾有过怎样的人生、怎样的故事四人静立树梢,纵观山谷中的许多坟冢,是谁先发现此地,又是谁现在此地葬下第一个人唐俪辞看了一阵,飘然落地,只见山谷中地上开满花朵,却非奇异品种,乃是寻常黄花,抬起头来,坟冢之中,修竹深处,有一处庭院。沈郎魂的视线在坟冢之间移动,只见坟冢上的姓名大都不曾听闻,但应当都是几十年前,甚至几百年前的江湖名家,甚至有些坟冢连姓名都没有留下。不管在人世之时造下了多大的功业或者孽业,人,总免不了一死,而当后人面对坟冢之时,又有几人记得那些功,何等虚无;那些过,何等飘渺虽然终究是虚无缥缈的一生,人却永远免不了汲汲营营,追求自己所放不开的东西。唐俪辞缓步走过坟冢之间,脚步并不停留,走向竹林之中的庭院。那是一座灰黑色庭院,大门紧闭,灰色粉墙显露一种暗淡的颜色,和寻常门户并不相同,扑鼻有一种沉郁的香气。沈郎魂人在唐俪辞身后:“古怪的味道。”唐俪辞推开黑色大门,吱呀一声,门内无人,早已人去楼空。149 九 蓝色冰棺“嘿嘿,风流店的老巢,这种粉墙,是忘尘花烧成的草木灰。”池云冷冷地道,“这东西是第一流的迷魂药,当年老子在这药下差点吃了暗亏。”沈郎魂手抚灰墙,硬生生拗下一块,墙灰簌簌而下,沉闷之感更为明显,“这就可以解释,为什么风流店中的女子个个偏激野蛮,并且对她们那位尊主痴迷得犹如中了邪术。”池云冷冷地道,“那是因为她们本来就中了邪术。”唐俪辞踏入大堂之中,只见风流店内灰色墙粉,其内却摆设的白色桌椅,这种摆设和寻常人家并不相同。桌上银色烛台,白烛为灯,水晶酒壶,银器为杯,有些杯中尙留着半杯暗红色的酒水。“忘尘花那就是说,所有在这其中的人,都可能受这种药的影响”他端起桌上遗留的精美银杯,略略一晃,低声道,“这种器具这种酒你”“古里古怪的图画,白毛狐狸,这画的可不就是你,哈哈哈”池云大步走入堂内,只见一条长廊,两侧悬挂图画,却并非山水笔墨,而是不知使用何等颜料绘就的人像。一副是四位衣着奇异的少年人在一间装饰奇异的房内,两人倚门而立,两人坐在桌上;一副是白骨森森,骷髅成堆,血池残肢之中,一位骷髅人站在骷髅残骨之巅,手持一颗头骨而泣。池云饶是仔细看了一阵,两幅画画得十分肖似,只是第一幅画里面四位少年只有三位面貌清晰,另一位却不绘五官,竟是一张空脸,显然第一幅画中四人有一个是唐俪辞,而第二幅画画的骷髅人多半就是柳眼自己。这位风流店之主倒是多才多艺,不但会弹那鬼琵琶杀人,这画画的技法可也胜过他池老大多多。唐俪辞的目光自两幅画上一掠而过,并未多说什么,钟春髻的目光在那幅四人共聚图上停住:“唐公子的图像怎会在风流店之中”池云凉凉地道:“因为风流店的疯子是他的朋友,哈哈,好朋友。”钟春髻皱了皱眉:“好朋友”沈郎魂突地插了一句也是凉凉的:“不错,毕生好友。”钟春髻凝目在那幅图上看了一阵,隐隐约约觉得图中似乎有哪里相当眼熟,一时之间却又想不起来,重复了一遍:“好朋友”为何唐俪辞和十恶不赦的风流店之主会是好朋友“这是方舟。”唐俪辞本已走过,见三人迟迟不动,回头轻轻一指图中一人,“三声方舟。”池云仔细端详,只见图中那人一头凌乱的长发,眉眼尤其的黑灵,目光之中隐隐约约含有一股凌厉,虽然只是一幅画,却又桀骜冷漠之气。“这就是你一心一意要找的死人”钟春髻心中微微一震。原来他找的是他好友,却为何要到风流店中来找好友的尸身难道他和风流店为敌,其实是因为好友之仇“他是个外表冷漠、内心温柔的人。”唐俪辞的目光终于缓缓停在那张画上,“他比我大三岁,一向自认大哥,虽然外表冷漠仿佛很难相处,但其实很会照顾人宁可苦在心里,也绝对不会对任何人示弱。”他本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