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妇,张偃便有礼唤道,“表姨,表姨夫。”刘留生性坦荡。也不避忌,指着张嫣笑道,“怎么阿嫣便不跟着喊我一声表姨么”“哪有”张嫣嗔道,“明明该你喊我一声堂嫂。”唔,说起来也的确有些奇异。从鲁元那边算辈分,与从刘盈那边算辈分。整整差了一辈。对于能因此而抬高自己的辈分,张嫣倒也有些微妙的得意。刘留便拉着张偃的手,笑道,“偃儿,先前家中侄儿在湖中放了一只锦鲤,身上有五六种颜色,你可要去看看”张嫣瞧着弟弟的背影笑了笑,顿时,凉亭之中从刚才地极热闹变成了极清凉,只余了她和张偕两人。“留翁主倒放心。”她狡黠笑笑。“我以为她会紧紧看着我呢。”张偕亦笑。“留留虽然在有些事情上过了点头,但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嗯。阿嫣,”他尴尬的咳了一声,问道,“你与陛下到底如何”张嫣想了想,道,“也好,也不好。”她与张偕已经有数年不见,张偕是外臣,她是皇后,本不当问起这么私密隐晦的事情。但不知道为什么,张偕便是轻而易举的问了,她也将心比心的答了。“我和他之间,过去有,未来还会有很多问题。但是,他本心希望我好好的,那么,我就觉得,还是有可为之处。”张偕叹了一声,“如果当时我在长安,定然劝你不要嫁。”张嫣笑笑道,“傻燕隐,人生哪里有那么多如果而且,我现在不是很好么”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如果我们本来就是在人生的每个十字路口选择着自己地路,然后经营着自己的选择。“阿嫣。”张偕忽然唤道。他望着她黑白分明的眼眸,许诺道,“如果,如果日后你不愿意再留在未央宫,不妨到雁门郡找我。我定当倾力襄助。”张嫣瞧着她,忽然咯咯的笑了,“燕隐不是一直自诩忠君臣子,怎么竟然敢接下我这个烂摊子么”张偕轻轻叹了一声,“陛下不是薄情之人。无论如何,他不会迫你到绝路。”张嫣在心中叹了口气。“阿嫣,你瞧。”张偕指了指东方道,“每日清晨,荧惑星都会从那个方向升起。”“嗯。”张嫣笑道,“怎么,燕隐还对星象之学有研究么有什么话就直说吧。”张偕沉默了一会儿,郑重道,“我观天象,今夏关中恐有大旱。”张嫣愣了愣,道,“真的”张偕点了点头,道,“十之八九。”她皱眉道,“既如此。当日陛见之时,你为何不亲自与陛下说”“我此次告假回京乃为私事。”张偕笑道,“若是以奏折启奏。则星象之学虚无缥缈,如何能拿来做朝堂之上的定策只得托你私下谏告陛下,让他心中有个深浅。”张嫣接过张偕交来地信笺,心中正在计较,忽听张府管家急匆匆的赶过来,道,“皇后娘娘。有宫人到侯府门前,急求见娘娘。”不由愕然。“婢子双纹拜见皇后娘娘。”十五六岁年纪的小宫人是椒房殿中打帘子的二等宫女。青衣双鬟,颇见机灵。揖拜道,“菡萏姑姑遣婢子出来寻皇后娘娘的。”“宫中出事了么”张嫣急急问道。“嗯。”双纹颔首,道,“陛下和太后,吵起来了。”刘盈和吕后的争吵,自然是源于王八子和她腹中的那个未出世地孩子。张嫣匆匆回宫。这才从菡萏和木樨口中,得知了事情始末。这一世,在她的劝说之下,刘盈到底没有如同史上所言托庇放纵于酒色,而是在沉重地打击下凭着自己地力量地站了起来,自己掌握着大汉的国事。终究是逝者已矣,而吕后却是她血脉相连地母亲,半辈子母亲曾倾力庇护着自己。因此,他尊重着她,吕后虽然没有如史上那样摄政,长乐宫在大汉亦有着极重的权威。吕后有这个自信。只要王珑母子死了,刘盈固然会大发怒火,却终究只得接受事实。就如同。当年她在他眼皮子底下鸩杀了赵王如意一样。这一日晨起,她知道刘盈往骑射场射猎去了,便命亲信去清凉殿,赐了王珑一碗汤药。王珑自然不肯喝这碗“红花汤”,她所有的希望以及日后地依仗便在腹中这个孩子身上,一旦饮了,她便还是从前那个未央宫中默默无闻的王八子。清凉殿的宫人不管当面违反吕太后的权威,但当年赵王如意被鸩杀之后,刘盈陆续将当日所有在场见死不救的宫人全部撸了个遍。他们怕重蹈覆辙,便极力拖延时间。。双方僵持之下。却不料刘盈因前些日子知道吕后趁自己东巡沛土之际。重新在未央宫中安插了她的人马。虽不愿即刻黜退伤了母亲的面子,却暗中命人盯着这些人马。待到有人飞马来报清凉殿中事时。刘盈吃了一惊,赶回来,正巧见着长乐宫的那名宦官亲自将汤药要灌入王珑口中。他还没有听见那个孩子地第一声心跳,便险些失去了他。这种劫后余生的感觉,让他即刻吩咐将这名宦官下到永巷,同时直闯长乐宫质问母亲。吕后正在抄一本道德经得知了功败垂成,扼腕之余,微微警醒。如果刘盈再迟些赶到那么一刻钟,那么,大事抵定。“儿臣不懂,”长乐宫中,刘盈问母亲道,“母后当年鸩杀赵隐王,屠戮戚夫人,尚可以说是为了捍卫儿臣的皇帝位置,报复当年的私怨。但王珑腹中的那个胎儿,亦是母后的亲孙,儿臣千想万想,也没有想到,母后竟连他也容不得。究竟是为什么”“怎么,陛下打算为了这个还没出世地孩子,责问你的母亲么”刘盈将拳握紧,终于咬牙问道,“母后究竟想要什么太后的尊荣,长乐宫的富贵,吕家两个舅舅的侯位,朕都给了。母后莫非真要朕将这个皇位都奉给母后。才能心满意足”“陛下胡乱说些什么。”吕后不以为意,“这皇位是你的,天下没有人能质疑。但你两位舅舅当年为大汉立过汗马功劳,你是他们外甥,随便给他们封一个王,难道不行么”“不要说当年父皇杀白马为誓,非刘姓不得为王。”刘盈恼道,“便是朕亦在父皇病榻之前发过誓不得立吕氏为王。母亲便真的那么喜欢看我违反誓言么”吕后摇摇头,叹道,“陛下要皇子,有的是吕氏张氏的女子给你生。哀家却没有这么一个母亲身份卑贱的孙子。”刘盈悲愤之极,硬邦邦道,“无论母后是否承认,王珑腹中地孩子,是朕亲子。太后不愿认孙子。莫非反是朕便不是太后地亲子么”“你”吕后霍然站起,气的手指颤抖。这一辈子,吕后将多少心血倾注在这个儿子身上她被命运逼地步步后退,最后只剩下这么一个儿子。于是将全身心血都投在他身上,不肯让戚懿欺负践踏了去。到最后,既然就换来了一声“莫非朕便不是太后亲子么”刘盈看着一瞬间老态尽现的母亲,心中亦有些后悔。张嫣一直知道,守成的皇帝,和权欲深重的太后,终究会起冲突。却没有猜到,点起他们之间冲突的那根导火线,竟然会是王珑。最近因为不满于王八子童鞋的嚣张。大汉嫣华书友群里自发成立了永巷计生办组织。奉行政策是:皇后优生优育;妃嫔不孕不育;陛下陛下晚婚晚育。支持的给张粉红票撒撒。第三卷:玲珑骰子安红豆 一四八:决断第三卷:玲珑骰子安红豆 一四八:决断刘盈从长乐宫出来的时候,正巧看见张嫣从皇后凤驾上下来,匆匆踏上阶梯。“陛下。”张嫣拉着他的衣摆,问道,“你和太后这是怎么了”仰起头来,面上尽是焦急之色。刘盈拉住她的手走下长阶。张嫣一时被他拖着向前走,口中唤道,“舅舅”身子却不住的回头,望进长乐宫高挑的宫门内,仿佛能见到吕后的颓然的面容。刘盈的胸口微微起伏,没有答妻子的问话,只是低低道,“你先跟朕回去。”“可是,”张嫣蹙眉,为难道,“太后现在”纵然在外人面前挺起的刚强,刚刚和儿子吵了一架的她,此时也一定很脆弱吧刘盈忽然就有一点难过,放开她的手,不经意问道,“阿嫣,如果有一天,朕真的跟母后对立,你会帮着你的阿婆呢还是帮着朕”张嫣怔了怔,勉强笑道,“陛下说哪里话你与太后母子同心,不管出了什么事,又怎么会走到这样的地步”“是啊,母子同心。”刘盈茫然出了一会神,放开她的手,点头吩咐道,“夜晚风重,回未央宫的时候,记得让宫人加件衣裳。”张嫣瞧着皇帝仪仗中他的背影,双唇微微抖了抖。“娘娘。”荼蘼上前,小心翼翼道,“咱们这是”她眨去了眸中水雾,回头道。“去长信殿。”长信殿中一片肃杀,苏摩姑姑看见张嫣进来的时候,很是松了口气。“太后正恼着呢。”她指了指殿中,道,“皇后娘娘,”苏摩地声音忧心忡忡,“你进去劝劝她吧。”张嫣进殿的时候。吕后正背面而坐,听见动静。倏然将案前的琉璃耳杯砸过来,怒道,“哀家说了哀家想一个人静静,你们都是死人啊”嚓的一声,琉璃耳杯擦过张嫣的耳侧,在桐木柱上哐当一声,落地摔了个粉碎。待吕后看见张嫣吓的惶白的脸色。眸光后悔。却已经来不及了。“阿嫣。”“傻孩子。”吕后连忙上上下下查看她,见她无事,这才道,“你怎么不出个声若是真地伤到了,可就不好了。”张嫣勉强笑笑道,“我见阿婆心情不好,不敢打扰,却又怕阿婆一个人待着想不通透。这才想静静的陪着。”她持着地烛火,照在吕后烛光下深深洼陷下的眼帘。她忽然深刻的认识到,这个她一直以为坚不可摧的女子,到底是老了。真正能伤害她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刘盈,一个是鲁元。“哼。”吕后自嘲道。“还是小阿嫣贴心,不像你那个没良心的丈夫,半点都不体谅他娘的恩情。”张嫣摇了摇头,温声劝道,“陛下只是一时火气,但他心里孝顺太后,那是毋庸置疑地。可是太后,你怎么就喜欢和陛下对着干呢”“哦”“阿嫣觉得,”张嫣娓娓劝道,“陛下有时候也不过是个孩子。需要太后作为母亲好好哄哄他。太后却总是硬邦邦的和他杠。再好脾气,陛下也是个男子。总有点血性的。若是拼起了他的一口气,只为了保护王珑而得罪太后。太后可非是得不偿失了”吕后怔了怔,想起很久以前在丰沛乡里。那时候刘盈不过五六岁年纪,在外头疯了一整天后回家,她会板着脸说他几句,然后用洗干净的帕子替他擦去头上的汗珠。她所有的温柔,好像都丢在了那些年的楚汉之争里了。温柔地人容易受伤,从尸山血海里走出来,就只有一个心硬如铁的吕雉。“阿嫣。”吕后忽然握住她的手,眼眸咄咄生光,“我等不了三年,一年,只一年。如果一年以后,你还拿不下盈儿的话。哀家”她没有将话说下去。然而张嫣却从她的目光中读懂了她的意思。张嫣地脑中飞速的转。惠帝五年,自己虚岁十四,但实际上,刚刚满了她的十三周岁。三年之后,她十六岁。但是一年后,不过才十四岁。无论从感情还是身体,都实在有些勉强了。但是在未央宫中,她不能失去吕后的支持。无论刘盈再怎么对吕后不满,吕后总是他的母亲,他割不掉的牵舍。于是她忍住了吕后施加在自己手上的力道,咬牙道,“一年时间实在太短,两年吧。阿婆。我实在,有点怕。”吕后逡巡着她的目光,见其中清澈坦然,于是放开手,道,“成,两年。”她揉了揉眉头,疲倦道,“阿嫣,哀家累了。那个王氏,”她此次与儿子失和,不愿意承认自己的任何错,便将一腔怨愤都投在王珑身上,连她的名字都不愿意提及,只淡淡道,“你去处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