扫了三圈,亦不见她的身影,问了吴柳齐才知她竟然留在清心殿习字。可笑,她什么时候这般用功起来可真是会挑日子啊。他本已抽取了第一组,趁禁卫军尚在场上演习,急忙奔到清心殿。苏锦翎简直是被宇文玄铮捉去了和明苑。和明苑占地辽阔,虽然观赛者众多,然而却只像是给这宽敞的场地镶了个彩色的边。披红挂彩旌旗招展中,宫扇华盖的一角最为显眼。她刚一进门宇文容昼便看到她了,微微一笑,实是早已料到事情会这般发展。吴柳齐自然也发现了她,忙遣了人带她过去。和明苑三面均设置观赛台,有全副武装的禁军执枪持盾严密护卫。靶子竖在西侧,地面设障碍物,半空则悬着各色物件,轻轻小小,密密麻麻,于风中飘摆,煞是好看。苏锦翎在宫人的引领下向着正东方最为雄伟高大的观赛台飞龙台走去。她一直低着头,然而终忍不住抬起眸子迅速一扫果真,飞龙台的右侧下首的第二个位子便是那个雪衣之人。他轻袍缓带,黑发如墨,眉心蓝宝折光耀目,神色更显冷峻。周围吵杂,他却像冰山般静默,然而即便静默,亦有着让人难以忽视的光彩。若想踏上飞龙台,必须经过他的身边。她一步步的走近他,心跳一点点的加快加重。然而他始终没有看向她,她留意他的目光望着远处轻摆的柳枝,神思端凝,不知在想什么。是真的眼疾发作吧但愿初次,初次这般狠心,只为了让自己的心得到些许安慰。长睫一颤,缓缓垂下,余光瞟见周围遍是锦绣罗绮的宇文玄逸看过来,目光似裹着一丝担忧。“不是在清心殿用功吗怎么又想着来了”一听这语气便知是太子,然而戏谑中又似带着点开心。四围喧闹异常,苏锦翎便假装没有听见。宇文玄晟也不恼,丹凤眼乜着她一步步走上台阶。给皇上和贤妃、如妃等人请安后,便立在皇上身后稍远的地方,望向场中。是有意还是无心那坐姿笔直如枪的雪色身影时不时的就扎进眼底,不深不浅的刺着她的心。鼓声骤响。欢呼中,南北两侧角门大开。宇文玄铮一身绛红软甲,策马奔出。那匹火龙宝驹果然厉害,通体火红,只四蹄雪白。身姿轻盈矫健,奔腾间仿若踏雪烈焰。与之对垒的是兵部尚书长子洪志轩,是去岁武举第一名。一身银装软甲,配黑色良驹。奔跑间长鬃飞扬,如云翻卷。一个是器宇轩昂,一个是英姿飒爽,可谓不分轩轾,旗鼓相当,只单单往场中一站,就吸引了无数目光。徐沐然一反往日的娇怯之态,精心描画的脸上满是骄傲的光彩。二人先至飞龙台前下马给皇上见礼,又照例抱拳客套两句,宇文玄铮便向飞龙台上看过来,目光正落在苏锦翎身上。苏锦翎勉强牵了牵嘴角,他便乐了,翻身上马,大喝一声,策马于远处备战。发令兵站在高高的架子上挥舞一面巨大的鲜红绣金龙旗帜,待旗帜稍歇,鼓声便起。182千钧一发三巡过后,只听策马之声骤响,两匹骏马相对而来。马蹄声声,尘土飞扬,长风嘶吼,甲胄折辉。就在两匹骏马即将相撞的刹那,二人忽然勒缰而住。马人立而起,咴咴嘶鸣,然而就在刹那,二人不约而同的自走兽壶中拈羽搭弦,只听两声箭啸并作一声,两点寒光并列前驰。“啪”“啪”落靶声几乎同时响起,两箭均正中靶心。未及众人欢呼,又是两箭齐发,正中前一箭的箭尾,将箭杆劈作花开状后又稳稳扎在靶心。欢呼雷动。二人重拾马缰,绕场而奔,其间不时拈弓搭箭,瞄准悬在空中各色物件。箭不虚发,于物件落地之际悬宕马身一侧,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将其不沾纤尘的纳入袋中。不仅要射落物件,还要随时射落对方飞向目标的箭。一时间,场上银光飞闪,金器铿锵。鼓声又起,二人同时勒马。有裁判官赶入场中清点各自收获。“洪志轩,一十八件。”“八殿下,一十七件”声音一级级的传递下去。“等等,”宇文玄铮拧起眉毛:“我明明自己数着是十八件,怎么到你这就少了”裁判小兵挠挠脑袋,将袋子翻了个底朝天,又放到他眼皮子底下:“八殿下,是十七件,没错”额角当时挨了一暴栗,耳边炸起一声怒吼:“重数”谁都知道这位八殿下脾气暴躁,小兵也不敢怠慢,忙抖着手指数给他看。“您看,八殿下,是十七件。”小兵已是带着哭腔了。“定是你藏起来了”“小的怎敢”“呃,八殿下,其实胜败乃”“谁说我败了”宇文玄铮眼睛一瞪,顿时让人家武状元分外尴尬。“赶紧交出来”“我没拿啊”“八殿下,”另一裁判官跑来:“能否请殿下先到一旁等候下面的比赛还要进行”“到什么一旁这若是待会翻出来免不得有人要说我作弊,就在这找”吴柳齐已往这边跑来了。“诶”宇文玄铮忽然一拍大脑门,手探进衣襟,自胸甲中取出一物,顿时乐了:“你看,是不是还有一个”那小兵哭笑不得,只得重新报道:“八殿下,一十八个。”言毕,要去取那琉璃鸭。宇文玄铮却大掌一收,重新将东西放进怀中,看也不看他一眼便打马跑了。小兵呆立场中,直到长官吼了一声方悻悻跑回原位。又经了数轮比赛,空中悬挂的物件越来越少了,比赛也越来越惊险,经常只见箭影横飞,竟是射向对方。箭啸声声,惊叫连连。而若在赛中受了伤或殒了命,皆属愿赌服输,不予追究。其间,有人突发奇想一箭射下数只飞鸟。观赛台上欢声雷动,然而那人却当即被罚下场。因为擅做主张,违背规定,视为藐视圣上。那人也不敢强辩,否则罪加一等。于是一切仍旧按常规进行,由初时的激烈到后来的平淡,但凡打起精神欢呼的皆是因自家的人马在场上。也不知过了几轮,苏锦翎已是想找借口离开了,却忽然听闻“烈王世子苏穆风对建威大将军钟万楠”她立刻抖擞精神,向场中看去。只见南北角门一开,同时跃出两匹宝马良驹。其中一匹通体雪白,只眉心一簇墨黑,其上银甲加身者身姿挺拔,剑眉星目,威武中透着点儒雅,温润中散发昂扬,只一出场便博得连声叫好,不是苏穆风又是哪个余光中瞥见不远处的宇文依薇的手蓦地攥紧了护栏。即便只能看到她挽着垂云髻的背影,亦知她的目光定是一瞬不瞬的跟随那位年轻的将军。苏穆风与一身黑甲的钟万楠于台前行礼。即便隔着一定距离,苏锦翎依然看到宇文依薇攥着护栏的手在轻微颤抖。目光收回之际正迎上苏穆风的目光。因为她时常在清心殿伺候,自是与他偶有见面的机会,可是这般戎装打扮的苏穆风她还是第一回见到。只觉润如美玉,刚若金石,满场的英武男儿皆不如他,顿时生出无限骄傲,唇角不禁一翘。苏穆风的眼睛自是只看着她。他知道她病了,眼下脸色依然有些憔悴,可就是方才那一笑,就好像浮光乍现,春色满园。她唇瓣微动,似是在说什么。他听不到,但知道她的心意,随即回以一笑,眸色深深。宇文依薇一直看着他,看着他缓缓走近,看着他向台上这群贵人行礼,看着他只注视着身后那人。他没有看过她一眼她的唇角流出一丝苦笑。“哼,贱婢,真不要脸,”耳边传来宇文依蕾的咒骂:“大庭广众下就和亲生哥哥眉来眼去姐姐,我要是你,早就将她碎尸万段了”宇文依薇装作没听见,只热忱的看着那身影翻身上马,驰向远处。照例是骏马奔驰,飞箭如星,然而对于苏锦翎而言却是从未有过的紧张。箭矢破空,交错如蝗,让人目不暇接,金石相撞之声不绝于耳,地面旋即又多了一层或折或裂的箭羽。这哪是比赛看起来倒更像是一场厮杀,似已无人关注那悬在空中飘扬的物件,只是目不转睛的注视那支支足以致人死地的飞箭。烈日当空,箭尖挑着日光飞舞出一幕白日下的流星雨。满场静寂,只有当又一次危机被场中人躲过时才爆出一阵惊叫或欢呼。苏锦翎只觉得胸口憋闷,想喊又喊不出来,她看着那白色的人影与于场中往来穿梭,看着他矫健的越过一道道障碍,看着他沉着稳定,或躲闪或迎击每一道箭闪都让她心跳加剧,每一声破空之响都让她指尖微颤。她只盼着结束的鼓声快快响起,可是那裁判官是看呆了还是吓傻了这场比赛怎么如此漫长“别担心,就快结束了。”宇文玄铮不知何时站在了她的身边,握住她紧攥成拳的小手。她意欲挣脱,怎奈他握得那般紧,还一根根的掰开她冰冷的手指,牢牢扣住。临近结束,胜负难分。周围已经有人议论着往年若是遇到这种情形,定是要加赛一场。还要加赛吗宇文玄铮只觉得掌心的小手蓦地一紧。苏穆风是列王府唯一的男丁,自十五岁起就取代父亲苏江烈参加一年一度的骑射大赛。她只看到了他明润和煦的笑,只听到他温柔的唤自己“锦儿”,只记得他攥紧了拳头说“我会保护你”,只知道他是列王府的世子却不想这样一个荣华尊贵人人钦羡的身份却要经历这份生死考验,年复一年,永无停息。赛场即战场,名利权势之下,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以往难得相对的片刻,她何尝想过这些而今方知,或许只是偶然的一个不经意,便可能是永别。就像他方才那样深深的看她,难道竟是抱着孤注一掷一去不返的决心吗一时间,仿佛有无数只手在挤压着她的心脏,满腔的热辣直冲向眼底。她没有看到,宇文玄苍的目光飘向她,神色冰冷。她只听见马蹄踏在断裂的箭矢上,清脆有声。时间所剩不多,可二人尚无一物收入囊中。马蹄如风,烟尘弥漫。苏穆风凌厉的目光扫向观武台距离如此遥远,只能看到密压压的线,但是他知道,锦儿一定在看着他,在担心他。必须尽快结束这场战斗,他不能再让她提心吊胆的跟随下一场。探手壶中只剩三支羽箭。腕一紧,抽出,全部搭在弦上,眯起了眼。骏马腾空,长鬃飞扬,与此同时,三箭齐发。整齐的破空之声如同长啸,准确无误的射向悬宕在半空的物件。三样小件应声而落。未及叫好声起,他已策马向其奔去。可是就在这时,紧随其后的钟万楠拈弓搭箭而南侧看台亦有一道寒光飞出苏锦翎清晰的听到一声“不”却不知是不是出自己口。千钧一发,一发千钧。两箭一后一左直取苏穆风。来不及犹豫,来不及提醒,甚至来不及恐惧,那两束寒光已于眨眼之际逼近苏穆风,箭矢入肉之声似已在耳边响起苏穆风的身子骤然一斜惊呼四起。然而下一刻苏穆风却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拾起即将落地的小物,人顺势自马腹下滑了一圈,再次翻身马上。而那两束寒光恰在他于马身翻转之际呼啸而过。欢声雷鸣。苏锦翎忍不住哭出声来。手旋即脱离了宇文玄铮的掌控,还听他在耳边抱怨:“被你抓得痛死了。”场上在迎接英雄的凯旋,而一部分禁军已向南侧看台赶去。谁人竟敢在比赛其间暗放冷箭赛前还意气风发的钟万楠已被作为嫌疑人带下场去,一路高呼“冤枉”下一场是襄王,至于对手是何人苏锦翎并未听清,宇文玄铮亦说此战毫无悬念,襄王因了对手不够强大已在后台砸了抽签的筒子,恨言有人小看自己。183此情难付苏穆风走到台前,向皇上行礼,顺低语几句,其间不忘看向她,展颜一笑,星眸深邃。她也急忙回之一笑,眼泪却差点又掉出来。宇文玄铮拽了拽她的衣角。她正待生气,却见他不知何时举起她做的那个望远镜扣在眼上,一本正经的瞄准了场中。“你怎么把这东西带来了”“我可舍不得暴殄天物”这么个稀奇古怪的物件自然吸引了周围人的注意,于是本就毫无悬念的比赛又失了几分热度。他果真就是来炫耀的。襄王愤愤下场,把前来接应的兵士推了个四脚朝天。“七殿下是第几场”赛事已经接近尾声,苏锦翎还未看到宇文玄朗出赛,她已是站得腿酸,若不是与宇文玄朗素日交好,她早就想走了。宇文玄铮面色有些尴尬,然而仍附到她耳边低语几句。“什么,你给他下了巴豆”苏锦翎惊叫。“小声点”宇文玄铮差点要去捂她的嘴。他倒不是怕赢不了这个双生兄弟,可是一想宇文玄朗到是煜王那边的人,而这两年煜王和清宁王都不参赛,玄朗与他便各自代表,如此只不过是不想煜王一方多个人在场上耀武扬威罢了。苏锦翎瞪了他一眼,转身欲走,却被他拉住,兴致勃勃的指着场中:“快看,热闹来了”宇文玄铮口中的热闹恰是樊尚书家的三姑娘樊凌瑄与穆学士的公子穆怀帧。是天意还是人为参赛者那么多,还是抽签决定,怎么单单就让他们二人成了一组眼下那二人已于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