梓潼宫,毫无疑问是文昌在人间所有供奉寺庙的总部。彼时玄天正忙着收岱东月为徒,文昌却是悄无声息地下到了凡间,掐了个隐身术悠哉悠哉逛起了他的梓潼宫,顺便还实现了几个前来参拜的,内心十分虔诚的凡人许下的愿望。梓潼宫香火鼎盛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张梓潼童鞋这趟视察也只是惯例而已,几天后,顺利完成任务的他便骑着他的四不像坐骑乐颠颠地离开了金马山,准备到附近的名胜古迹游玩一番。谁曾想几个时辰后,名胜古迹没寻见,倒是意外被他发现了一处没有经过开发的天然奇景那是一处隐秘在重重林间的山崖,一道山泉不急不缓地自崖上流下,在太阳的折射下显现出分外明丽璀璨的光华,崖底又有一水潭,零星的光透过四周树木枝桠散落在澄澈的水面上,粼粼如梦。但这并不是文昌驻足于此的原因。真正让他情不自禁断了呼吸的,是山崖边上,那一株婆娑的参天古树。古树足有十数丈高,深褐色的树干表面平滑如梧桐,枝头开着桃花状的嫣红花朵,翠碧的卵形叶片附于层层叠叠的枝桠之上,掩映了崖下大半个水潭,自成一派怡然与幽静。文昌原以为,梓潼宫门前的古杨已是极尽刚俊,可同眼前这株不知名的婆娑古树相比,却是粗浅了太多太多。他果断收了坐骑,沿着崖边的蜿蜒小路爬到了古树面前,仰头细细观赏了一番,而后啧啧称赞道:“果真夺天造化得此美景,今次可算无憾矣”正在这时,他眼角瞥见树边有一块山石,留念之心于是横生这个很好理解,我们炎黄子孙走到哪里都喜欢留念,诸如古代文人墨客喜欢题字作诗,现代人摆弄单反摄影留念,孙悟空在如来佛手指上写到此一游等等喂,这里是不是混入了什么奇怪的例子。文昌帝君管的就是功名利禄,所以他留念的方式,自然也跟普通文人墨客一样。“唔这石头太小了,就不写诗了,题几个字好了”他掏出自己的文曲星辰笔,略略思索了一下,刷刷在那山石上留下了四个苍劲俊逸的大字胜景清绝谁知最后一笔刚刚落下,文昌还来不及欣赏自己的书法,身后就突然传来一个清朗中带点柔美,低沉中带点撩人,叫人分不清是少年还是少女的,无奈的喟叹声:“唉,这些文人墨客,除了作诗就是题字,敢再没有创意一点吗我都躲到这了还不得清静。”文昌愕然回头,看着背后的古树愣愣道:“是你在说话”轻轻摇曳着树桠的古树瞬间不动了。半晌,那个不知是男是女的声音再度犹豫地响起:“你听得见我说话”文昌回过神来,有点好笑地打量着树干道:“当然听得见,我好歹是呃,修道之人。倒是你,既然修成了精,为什么还窝在这种深山野林里”甫一开口,他便瞬间判断出来,这株古树的修为至少也有三千年了,按理说早该修出人形,或者闯荡或者祸害人世去了。可这厮却偏偏反其道而行,将自己的真身安在这种深山老林里也就算了,还把自己所有的法力都放在了隐匿气息上,再加上文昌一开始为美景所迷,这才没有第一时间发现这株古树的玄机。古树闻言,颇为无奈地答道:“你不知道,我一开始是长在一处名胜古迹里的,自打开了灵识后每天都要遭受无数游客的骚扰,文艺点的对着我吟诗作对风花雪月,粗暴点的直接拿刀在我身上刻各种留念文字和图案,严重影响了我的修炼进度一般来说,天资好的树种长上三五百年便能开灵识,开了灵识后,再修千年便能化出人形,可我却足足花了两倍的时间才勉强修出人形我早已受够了人世的烦扰,能挪窝的第一时间就将自己搬到了这里,想着先清静个几百年再说。没想到才清静几年,就被你丫的给发现了”145谁坑谁呢文昌闻言,只得抱歉地冲古树拱了拱手:“对不起,我只是被这里的美景打动了,没想到会扰了你的清静”古树似乎愣了愣:“你不抓我吗”文昌有点莫名其妙:“我为什么要抓你”“你们修道之士,不是最喜欢抓修炼成精的妖怪炼丹了吗”文昌顿时哭笑不得:“那是那些凡人咳咳,我的意思是,我的道行很高,不需要抓你去炼丹。”“真的”古树明显半信半疑。“真的,”文昌一本正经地点点头,“不怕告诉你,我马上就要飞升了,这时候残害精怪炼丹什么的只会损伤我的品行,我可不想渡劫时平白多挨几道天雷。”为了增加可信度,文昌说着还刻意将自己封闭得严严实实的仙力放出了一丢丢,将自己伪造成大关后期的修仙人士的样子。古树果然傻乎乎地相信了他:“好厉害啊你看起来也不过二十来岁的样子吧居然已经修到大关后期了”文昌拼命压制住仰天狂笑的冲动,可嘴角仍是略微破功地露出了一丝笑意:“嗯对了,能冒昧地问一下你的性别吗因为你的声音听上去很特别,我分辨不出来。”古树似乎犹豫了一下,不置可否地问道:“你希望我是男是女呢”这是我希不希望就能改变的事情么文昌表示哭笑不得,随口道:“我当然希望你是男的啦,这样我就可以毫无顾忌地跟你交个朋友了”没想到,他话音刚落,面前的古树便随即亮起了一道耀眼的金光几分钟之后,金光消散,一个十八九岁,绿衣红发面容俊秀的少年凭空出现在了文昌面前。文昌张了张嘴:“你还真是个男的啊”完了,他的山间精魅艳遇梦彻底破碎了少年点点头,他当然不会知道文昌的内心剧场,只是自顾自冲其灿然一笑道:“我没有名字,不过我的枝条折断后,会流出血似的树汁,所以以前名胜区的人给我取名为血滕树,你可以叫我血滕。”世间竟还有这般奇特的树种文昌瞥了一眼他背后的婆娑古树,强忍住伸手折枝的冲动,亦是冲血滕展颜一笑道:“我叫梓潼,很高兴认识你。”“梓潼”血滕诧异地眨了眨眼睛,“那不就是文昌帝君吗”“是啊,”某只帝君面不改色心不跳地点头扯谎道,“我出生的时候,父母原本希望我将来能金榜题名做大官来着,为讨吉利就给我取了这么个名字,没想到如今读书不成,修仙倒是很有些天赋,没准儿将来飞升之后,还真能见到文昌帝君本尊呢”血滕大笑:“你的人生际遇可真奇妙不过真到了那时候,你这名字非得被玉帝陛下严令改掉不可”文昌下意识地想象了一下那场景,觉得玉帝应该不会让他改名,而是直接将他除名吧“说来这里可是我精心挑选的极为隐秘的居所,梓潼大哥你是怎么找到的呢”血滕歪头,一派天真单纯的呆萌样。“我这不是快飞升了嘛所以想说四处游历一下,说不定能遇到什么顿悟的良机。”文昌回过神笑道,“没想到一不小心就逛到这儿了。”“游历”血滕双眼突然一亮,“梓潼大哥,能带上我吗”文昌愣了愣:“哎可你不是说,要在这里清静个几百年吗”血滕无所谓地摆摆手:“那是因为我没找着可靠的伙伴,不敢随便出去乱闯嘛你也知道,九州什么都不多,就是自诩正义的牛鼻子道士最多,我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才修出了人形,可不想初出茅庐就被人抓去炼药,所以才想说在这里隐居修炼一段时间,等实力稳固了再出去。可现在不一样啦要是能和你这个即将飞升的半仙结伴同游,我还有什么可担心的”文昌莞尔:“好啊,原来你是想拿我当挡箭牌”“梓潼大哥不愿意么”看着少年忐忑不安的脸庞,文昌不知怎的心头一颤,忍不住就点头答应了下来:“没问题我一定会保护好你的”血滕瞬间喜笑颜开:“多谢梓潼大哥”几日后,离开越西城的文昌血滕二人辗转来到了位于冀州南部,毗邻荆州的临沧城。“临沧城,顾名思义,就是沿着一条沧浪大江而建的城市。”距离临沧城还有几里路时,文昌对血滕如是介绍道,“马上就是中秋了,每年这个时候沧浪江都会涨起高达十数丈甚至数十丈的滔天大潮,那江天一色的奇景,可是极其震慑人心的。”彼时他们二人正坐在一辆颠簸不停的马车里,外面的车夫一边驾车,一边热情地为他们唱着据说是当地的特色民歌,可文昌和血滕怎么听都有一种他唱跑了调的赶脚,为了保护听力,他们最终选择了施放隔音术这个明智的决定。可其实,他们本来是不用受这个罪的以这二人的修为,完全可以御空飞行的啊有木有做什么要选择马车这种又慢又难受的凡人出行工具啊血滕用三个字解释了原因:我恐高。好吧,一只在土里长了三千年的树妖会恐高,听起来好像也不是不能理解的事情。对此,我们文昌帝君的心态显然要好得多,他甚至还有闲情逸致安慰血滕少年,说这也是体验人世的一种方式,顺便还可以慢慢欣赏沿途的风景,何乐而不为呢“那我们来这里,就是为了欣赏今年的沧浪江大潮咯”听完文昌的介绍,血滕也不由心潮澎湃了起来。“不错,”文昌颔首,“沧浪江大潮每年都会吸引无数人前来观看,所以我们得早点去,免得占不到好位置。”说话间,马车的速度已然慢了下来,文昌估摸着应是临沧城快到了,便抬手撤掉了马车内的隔音术。果然,隔音术刚一消散,车外车夫的跑调歌声也随之停了下来:“两位公子,前面就是临沧城啦”文昌含笑道:“那真是太好了,这一路辛苦您了。”车夫憨憨一笑:“哈哈不辛苦咱就喜欢边赶车边唱歌舒爽地很呐可惜以前的客人都不爱听咱唱难得两位公子不嫌弃,咱就再唱一曲,让两位公子伴着咱们的特色民歌进城吧”文昌血滕:“”。146瘟疫突起呃虽然过程坑爹了点,无论如何,一个时辰后,文昌和血滕总算是顺利进入了临沧城。“呐,梓潼大哥,你不是说,每年这个时候都会有很多人赶过来看大潮的吗”投宿的客栈房间里,血滕趴在窗边看着外面的街道,表情很是疑惑,“可这大街上根本就没什么人啊。”正在帮某只初入人间生活完全不能自理的树妖铺被子的老好人帝君闻言愣了愣,随即也走到了窗前,探头向外看去托沧浪江大潮的福,很久以前开始,临沧城就靠着旅游业成为了方圆千里内最繁华昌盛的龙头城市,基本人口早已超过了百万,眼下正是旺季,他们投宿的这间客栈又是位于最佳观潮点附近的热门客栈,刚吃过午饭的这个点更是游客出没挑选纪念品的顶峰期,大街上不挤得发生踩踏事故就不错了,怎么可能没有人“啊勒还真的没什么人啊。”看着关掉了大半商店,冷清萧瑟的街道,文昌诧异道。“我就说吧”血滕撇撇嘴,“难怪那店小二非嚷嚷着卸行李不方便,要车夫将送我们直接送进客栈后院要是我们在门前下车,看到这场景,肯定是直接掉头就走的大家都是来游玩散心的,谁愿意住这么冷僻的地方啊”“不是那样的,”文昌摇了摇头道,“我来这里看过好几次大潮,像这家客栈这么好的地段,基本都是提前一个月就被预订一空。所以我本来压根就没奢望能订到这里的房间,毕竟住在哪里不是住只要观潮的时候能抢到好位置就行了,这对我们来说又不是什么难事。”“这里的地段真的有这么好吗”血滕表示半信半疑,“那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文昌沉下脸,神情变得很是肃穆:“不知道,但可以肯定的是,临沧城一定是出事了。”临沧城的确是出事了。在一大叠千两银票的诱惑下,客栈老板果断背叛了城主三天前才颁下的封口令,将临沧城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文昌和血滕。“临沧城突发瘟疫”血滕惊呼,一旁的文昌却是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唔难怪一进城就隐约闻到了烧艾叶的味道”“两位公子不用担心”老板见两人面露犹豫,连忙摆手解释道,“这次瘟疫发现得很及时,染病的人只有十来个,城主已将他们隔离妥当,并且严令我们每日烧艾叶消毒,现在情况已经控制住了,不会有什么问题的只是先前多少泄露了些消息出去,大家都有点恐慌,所以最近上街的人特别少,游客也不多。”“原来如此,看来你们这一任的城主还挺靠谱的。”文昌颔首,颇为赞赏道。说得好像你见过我们上一任城主似的。老板奇怪地瞥了他一眼腹诽道,要知道他们现任的城主在位可有四十多年了,这货才几岁啊文昌当然不会告诉老板真相是他连临沧城初代城主都见过,又追问了几个问题后便放他离开了他们的客房。老板前脚刚走,后脚血滕便迫不及待地开口道:“梓潼大哥,既然没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