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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主张独善其身,佛家主张普度众生;道家主张物我两忘,佛家主张四大皆空;道家言万物自然无为而无不为,佛家言地狱不空誓不成佛可不是佛家事事要更进益一步”姚嵩一面说一面觑姚兴的面色,见他但笑不语的,便有些怯怯地收了声。姚兴点头道:“说的很好,你没入禅多久,便能有此见地,实属难得。”姚嵩便转而高兴地一拍手:“以往总是静不下心读书悟道,如今可算是能安闲下来潜心研究了。”姚兴见他欣然模样,实在不似作伪,便又故意问道:“子峻不觉得如此赋闲,颇为无聊么”姚嵩顿了一下,避开姚兴探究的目光,苦笑道:“我以往总觉得位不高权不重,便枉为男儿,白活一世,如今想来,乱世烽火中有处读书静好之处,便已是难得的了。”姚兴听了这番话,若有所思地扫了他一眼:“子峻一贯聪明好强,如今性情为人都骤然大变,不知是何缘故”姚嵩有些慌乱地避开视线,低下头去:“何,何来什么缘故”姚兴的目光在他颈间停驻:“何时得了件好皮草”伸手便要去抓,姚嵩情不自禁慌忙要躲须知他自那日头破血流之后便一直小心翼翼,从不忤逆姚苌姚兴父子,此刻的反抗便尤显突兀了。姚兴力大,姚嵩又哪里挣的过他,反被一把攥住手腕:“他送的”姚嵩屯了口唾沫,艰难地垂死挣扎:“谁”姚兴冷笑一声,干脆挑明了道:“慕容冲。”姚嵩猛地抬头,面上血色尽退,双唇哆嗦,却嗫喏不能出一语。姚兴觉着自己戳中了弟弟的痛处,但见他如此惊惶,心底却又有些许莫名的不快与疼痛,他迫近了姚嵩,低声道:“子峻,你不是不知道慕容冲是个什么货色吧当年苻坚待他如珠如宝,他便还他十万大军兵临城下一旦他要与我们姚氏翻脸,就毫不留情地谴你回来,这等狼子野心之辈何曾会讲什么情分”姚嵩又气又急又愧,一把抵住姚兴的胸膛,仿佛愧不自胜似地恨声道:“不要说了”这是他近日第一次没有对他柔声说话,姚兴却觉得有些兴奋,仿佛先前精明跋扈不可一世骄傲无比的姚嵩又回来了,他不理他的抵抗,反更低地俯下身去,颇有兴致地问:“你迷恋他什么你们他可曾对你做过什么”姚嵩红了脸,低了头,难堪地又重复了一遍,“不,不要说了”姚兴也不知自己怎的了,见他这般,心里便如被猫饶了一把,不见疼,却痒的难受,正要再说点什么,忽听门外侍从禀道:“殿下,尹纬大人求见”姚兴啧了一声,松开双手,姚嵩惊弓之鸟似地跳开老远,姚兴反笑了:“子峻,你躲什么如此怕我”姚嵩不说话,还是一脸戒备提防,姚兴一面抬脚要走,一面还不忘调侃戏弄:“好弟弟,你还怕我吃了你”姚兴心情颇好,步伐轻快地步入房门,尹纬早已经坐等许久,有些不耐烦了姚兴向来敬他有如半师,从不曾要他等过,因而开口的语气便有些急躁不满:“殿下,您上哪去了”姚兴皱了皱眉,不答反问:“景亮找我何事”“大单于今日议事,可曾说了出兵之事”“父王与我都认为此时战事胶着,还是带一彪兵马出新平,扼险以踞,观望行事若慕容冲要输,便依窦冲之言前后夹击,一举溃敌;可若慕容冲要胜,便作壁上观,让长安城中的秦兵尽可能多消耗燕军军力,再攻其不备出其不意打一次突击战,首战要先挫了他的锐气”姚兴说到正事,便也将旁的暂抛之脑后,“只是谁来带兵,却又是个问题。”尹纬点头抚须:“吴忠断然不行,当日他袭萧关,劫掠所得之物资人马无一上报,全都截下了自用,实在太过目中无人若再听之任之,此人必生不臣之心。”“是,可他到底是羌军中头一号能打仗的大将。此次带兵之人除了要绝对忠于父王之外,还要位高权重,身份高贵,否则镇不住场子,到那时候战局瞬息万变,稍有差池便可能兵变我又得带兵镇守新平护卫父王吴忠虽可,但于我们姚家到底不算同心”姚兴先还是一个劲地摇头为难,后来似乎想起了什么,便转头凝视尹纬,二人四目相对,尹纬忽然有了个不祥的预感:“殿下,您该不会要让姚嵩带兵吧”姚兴被说中心事,不由有些恼羞成怒:“我并未说要用他”其实心底觉得姚嵩虽不是个战场上厮杀的料,但聪明绝顶计谋百出,又是王子,若能随军监视吴忠,怕他也不敢造次。尹纬急急反对:“万万不可姚嵩这样的人,防备尚且不及,若给了他兵权,那不啻于为猛虎装上了尖牙,此次虽然他铩羽而归偃旗息鼓了,但安知他是不是韬光隐晦以退为进殿下万万不要再轻信了,早点寻个源头杀了是正经”姚兴不悦道:“景亮,我与你说过多少次了他毕竟是父王的亲儿子我的亲兄弟,能说杀就杀的若是大单于问罪起来,你担当的起再说了,姚嵩若是耍花样,我焉能看不出虚实”“殿下,姚嵩出使燕军之时,何等气焰嚣张,还说甚么要让慕容冲将长安城拱手相让若是真地成就了这泼天功劳,大单于未必不会以他为世子,殿下怎的忘了我们当日如何辛苦筹谋才能坏他大计,使他如今见疑于慕容冲,惨淡而回一事无成,方不得不做小伏低,殿下万不可信他” 尹纬至此也是语气强硬,已非属下口吻,“若有朝一日他又得势,微臣去何处再找一个慕容永杀了再嫁祸于他”姚兴听至此处,便冷冷一笑道:“原来确是多仰仗景亮,才能有今日之势了。”尹纬一愣,知道自己这话犯了自视甚高的姚兴那点忌讳,刚开口要辩,便听得他又接道:“姚嵩已在我五指山中,你总是惧他翻身再起,是太看的起他还是太看不起我” 尹纬顿时愕然不能答话说到这份上,姚兴已不欲再说,当下拂袖而去。注1:金刚经实为龟兹高僧鸠摩罗什所译,彼时尚未传入中原,后秦弘始三年姚兴登基后方迎他入长安礼敬为国师且安身于逍遥园译经直至坐化,佛学至此大兴,风靡天下,首次压倒黄老之道成为宗教主流。此处从权,将金刚经的成书时间稍加迁移。第 20 章第二十章入秋的长安城已无了往年风光,似乎连迎面吹来的风中都盈郁着一种灰败而压抑的气味。城中青壮年几乎已经全上了城楼抵抗燕军日渐猛烈的进攻,城中俱只剩下老弱妇孺,却还得将仅有的一点点口粮匀给战士们吃。伤兵营就安在雍门城楼之下,作为主战场,此处攻防尤为激烈,动辄便有断肢残腿的伤员被流水似地抬下城楼,望里一放,便有前些时候送来治伤如今伤势略轻一些的汉子自发自为地站起来跟上楼去,去填补守位,这一去,绝大多数都再不能回来。伤兵营里横七竖八地躺满了人,肠穿肚烂者有之,遍体鳞伤者有之,瘸腿断脚的有之,城楼上激烈的喊杀声惨叫声兵刃相击声肉体互撞声无时无刻爆在人的耳中,人间地狱亦不过如此。李氏吃力地推着一辆双轮车进来,瘫在地上的人无论能动不能动的都如得了冲锋号令似地挣扎扑了过来,李氏刚解开桶盖,便有无数只嶙峋枯瘦的手窜了过来,要抢夺那一点点续命的粗面黑窝头。“一个一个来莫争抢还有动不得的人啊”李氏徒劳无功地喊了几声,但这个当口,为了活命,谁还能顾上旁的李氏被人群推搡地只得退到一边,看着一群饿红了眼的男人们一拥而上争抢一空这些人,都可能曾经亲厚地喊过她一声嫂子,都可能还上过她家吃过家常便饭,可如今,谁还认地谁她的男人,原在军中做一个小小的伍长,每日里呼朋引伴就知吃酒,她也骂过闹过,他也是嬉皮笑脸地混过就罢可燕军攻城的第一日,他便死了,连个全尸都收不回来若她早知道会有今日,当初便也不总管着他了,喝酒便喝酒罢,总是过个太平日子。她只是个村妇,至今不明白怎么就在一年之间,近二十年温饱安逸的日子就能天翻地覆一夕不存了她撇开头,又看见了那个蜷缩在墙角的男人他不知在此躺了几天了,此刻铠甲半脱,破烂褴褛的衣袖下露出受了伤的坚实臂膀,正漠然的看着远处争食的人们。李氏走过去在他面前蹲下,上下打量了一番:“你的伤并不算重,为何不去拿窝头吃”男人并不回答,亦不看她,李氏叹了口气,伸手在怀中掏了一掏,摸出小半个余下的粗面窝头在他面前一晃,男人茫然的眼中有了一丝本能的神采,他愣愣地看着,却迟疑地不肯伸手去接。李氏叹了口气,将窝头塞进他手心:“这样死不了,活不下,不是更糟我每每看着如今这世道,也常与你一样想,老天怎么不早点要了我的命,要我生受这个罪可是人总要想活下去的,只要心里还有念想,就不想死,不能死,是不是”男人似想到了什么,忽而有了气力,翻身坐起,低头猛地大嚼,一时被噎地剧烈咳嗽。李氏此时才见这男子手脚颀长身量高大,虽满脸血污脏垢但还是能见其五官深刻肤色白皙,与众不同:“你不似氐人啊”说罢像想起了什么,猛地捂住自己的嘴,惊恐地压低声音:“莫不是鲜卑人”男人猛然抬头,双眼中迸出一丝寒光,随即又敛神收去,换上一副紧张而哀求的表情。李氏心中怦怦直跳,算是明白为什么这男人躲在角落总也不出来,若是被人认出是个鲜卑人,怕不被活撕了可他又分明穿着秦军的铠甲,混在伤兵营里养伤若说她不恨鲜卑人,那是假的,她的至亲家园便是毁在这帮兵匪手上,可那恨又是朦胧模糊的,至少她不能将自己想象中的恶魔与眼前这个英伟而又带点无助的男人联系在一起。她惊疑不定地正要再说什么,忽见伤兵营门帐一掀,一个满脸血污的军汉厉声道:“还能动的都上城楼去白虏攻城了”方才还在争抢吃食蹲地大嚼的男人们三三两两地站起身望外跑去,那多吃到几口的还有气力骂道:“死前总算吃个饱,再杀得几个白虏垫背,划的来”那前来拉丁的军汉,望里瞅了眼,便暴躁地吼道:“那边站着的也上去”李氏一惊,她虽生的粗壮些到底还是妇道人家,哪里能上去打战杀人一面摆手一面向后退缩:“不成,我不成的”那军汉不耐烦地过来拽她,急道:“不成什么这回是大阵仗,天王都亲自上了城楼”李氏尖叫起来,身后忽有一只手伸过来将她往身后一拉,却是那鲜卑男子低头站起,压着声道:“我去。”李氏跌坐在地,那军汉此刻才见是个女人,因而便也罢了,一挥手促声道:“快走上城楼”数十个轻伤兵士跟着那军官,默不作声向城头跑去,忽然一阵哐的巨响打破了这片死寂,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止了脚步,抬头望去,黑乎乎的城墙上竟被砸出了一处豁口,在震天的喊杀声中,第一个燕兵跃出堞墙“快”那军官脸色大变,撒腿狂奔,拨开拥塞在台阶上的伤兵与尸体,几步爬上城楼,顿时惊在原处。急促的战鼓声中,十具高有数丈的楼车将雍门团团围住,在遮天蔽日一般的箭矢掩护下隆隆驶来,城楼上无盾以蔽的士兵们一茬茬地倒地,火力压制的同时,一架云梯再次搭上背投石机轰塌的缺口弩箭稍息的当口,方才引众人上楼的那名军官忽然发出一声戾气十足的暴喝,猛地冲上前抱住第一个冒头的燕兵齐齐摔下十丈高的城墙众人惊了一瞬,忽有一个宝甲辉煌的高大男人一个箭步顶上缺位,夺过一把乌黑的长矛将第二个闯上城头的燕兵马硬生生地戳了个对穿,惨叫着跌落下去。原本惶然无措的守军们爆发出一阵如雷欢呼,鲜卑男子在蹦跃的人群中远远看去那是苻坚他不仅亲临督战,甚至自己上了城楼杀敌在苻坚振臂一呼下,疲惫不堪的秦兵们也不知哪里又生出气力,各自扬起武器冲上前去,将数十个不要命般冲上城楼的燕兵团团围住,手中有矛的当胸就刺,有盾的奋不顾身地用盾去砸,便是手中没了武器,也要死死抱住离地最近的燕兵摔下城墙去,与之同归于尽。“快抬石头去堵住那个缺口”不知是谁推了那鲜卑男子一把,他只觉得肩头一沉,一担石块已压上肩,他只得闷头向上爬去,忽闻城下鼓声更急,天际传来齐整的破空之声,城楼上的秦兵无不抱头弯腰,李辩等将急把苻坚从缺口处扯开,苻坚却是不愿,一把挥开众人,又要亲去厮杀,一瞬间,漫天箭雨已到眼前无所遮蔽的秦军又成片地倒下,鲜卑男子被个摔下来的人沉甸甸地一压,便跟着曲腿趴倒,肩上本就颤巍巍的石块尽数滚落,一片哀号声中,他用力掀开那人,却正好见到五六个军将簇拥捧抬着一个人与他照面而过,明晃晃的盔甲间露出几簇染血的箭羽,兀自摇晃不休,一行人踩踏着众人急急冲下台阶他张了张嘴那张刚毅而坚韧的面孔,是苻坚他中箭了慕容冲肃容勒骑,在阵中观战,硝烟弥漫,火石纷飞,十台楼车如洪荒猛兽吐焰夺人,不知多少生灵在此中湮灭而去。他情不自禁地再次握紧了掌心的鸣凤枪,妄想慕容永还在他身后,还能对他说:“一切有我。”此战杨定率中军主力步兵冲锋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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