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山,人迹杳至,如果那是炊烟,那真是好的隐居所在。即令找不到世子,说不定也可以遇到世外的高人,请他为我指点迷津。就冲着这麽一股信念,我牵扶着你母亲,朝深山的更深处前行。可是这时候你母亲却坐下来了。」戈易灵睁开了眼睛,瞪着。戈平说道:「这是你母亲告诉我,是她第一次告诉我,她实在不能走了。」冷月倒是急了,连忙问道:「那一定是伯母到了实在不能忍受的地步了。」戈平黯然说道:「她是一直在忍受着痛苦在瞒着我,其实她的脚早就已经磨起了水泡,水泡又破了,又没有敷药治疗。唉在那样的深山里,也没有法子治疗啊当她解开了鞋袜和脚布,真叫我吓得叫起来。」戈易灵忍不住叫道:「可怜我娘」下面的话,再也说不下去了。戈平说道:「她的一双脚,已经是血肉模糊,简直就不成脚的样子了。我痛心地埋怨她,为什麽个跟我早些讲,要让她忍受这样的痛苦。我当时只是要匆忙地去采摘草药,为她敷脚止痛。你母亲拦住了我」戈易灵低低呻吟呼唤着:「娘」戈平说道:「你母亲告诉我,是她拖累了我,往後还有更长的路要走,她不能再这样拖累我下去。」戈易灵急问道:「娘说这话是什麽意思」戈平说道:「我也这样责问她,说这样的话,是什麽意思你母亲没有回答我的话,只是认真地告诉我,不要灰心,不要气馁,皇天不负苦心人,一定可以找到两位世子的。」冷月低低地说道:「戈伯伯戈伯母说这样的话,是事出有因的呀戈伯伯你应该有这个警觉」戈平叹道:「好孩子你说得对极了。可是当时我没有想到这些啊我只是安慰她,我要去找草药。就在这个时候,灵丫头的母亲,爬起来,奋身一跳,跳下万丈深壑里去了。」言犹未了,戈易灵一声闷哼,人就昏了过去。冷月忙不迭地为戈易灵推拿,半晌戈易灵才「哇」地一声哭喊出来。戈平说道:「灵丫头孩子你要好好听下去,情形不像你所想的那样坏,虽然也不那麽好。」戈易灵用手捂着嘴,极力止住自己的哭声。戈平说道:「当时我几乎没有思考地就想立即腾身跟着跳下去。可是等我到了绝壑的边缘,我止住了脚步。我告诉自己,我没有资格这样跳下去,因为我有大责在身。」朱火黄叹了一口气。马原却在一旁说话了,他说:「戈爷难道你没有将尊夫人的屍体唉万丈深壑也无法处理的了。」朱火黄说道:「戈平兄是不是有了意外的发现」戈平说道:「我站在深壑边缘,正是心情如潮的时刻,我发觉灵丫头的母亲没有跌下去,就在两丈多深的悬崖上,被一棵树,一堆蔓藤将她兜住了。」戈易灵睁大了眼睛啊了一声,又惊惶地叫道:「爹我娘没事吗」戈平点点头说道:「她没有事,可是她人也晕过去了。现在的问题,是我怎麽样才能将她救上来。」马原说道:「戈爷虽然你有一身武功,恐怕还很不容易将人救上来的。唉真是叫人着急呀」戈平说道:「不管如何困难,我还是要想尽一切办法救人。正在我撕下衣衫,结成布带,系稳岩石,准备垂下去的时候,奇蹟出现了。不知道从什麽地方,突然地从绝壑的云雾里,上来一个人。」冷月说道:「不会是神仙吧」戈平说道:「当时我真以为是神仙,可是这个世间上哪里真有神仙呢我呆住了。後来我留神一看,原来在绝壁之上,不知怎的钉了一根一根的铁钉。铁钉之上,还有铁环。在铁环上边缠着有细细的铁链子」冷月说道:「多奇怪呀」朱火黄正色说道:「冷月姑娘让戈平兄说下去。」戈平接着说道:「我留心看那铁钉、铁环、铁链,没有一点磨蚀的样子,而且还用漆漆过,分明是常用的,这个人就是利用这个铁钉,攀上来的。」戈易灵插嘴问道:「他可以救我娘上来吗」冷月也忍不住问道:「看样子他是经常上下深壑的,为的是什麽呢这样的深山中的绝壁深壑。」朱火黄也插嘴问道:「来人是什麽装束多大年岁」戈平环视了一眼,先答覆朱火黄说道:「来人和我差不多的年纪,是一个出家人。」朱火黄追问了一句:「是和尚吗」戈平点点头说道:「是和尚。他的出现,使我大喜过望,我请求他帮助我,将我内人救上来。他朝着内人看了一下,一言不发,又从铁环攀身下去,过了一会,他再度从云雾中出现,手里拿了一根绳子。很快地将绳子绑妥在石头上,然後他垂下身去,将内人救了上来。」戈易灵忍不住合掌念着:「阿弥陀佛感谢上苍。」戈平接着说道:「当时我已经是神心俱疲,几乎整个的人都失去了力气,我呆呆地看他救上你母亲,才大梦初觉似的,向他叩谢救命之恩。」冷月低低地在戈易灵耳边说道:「易灵姊吉人自有天相啊」戈易灵的一双手和冷月紧紧地握住,她向着戈平细声地问道:「这位大和尚叫什麽名字」戈平摇摇头说道:「当时他根本没有和我说话,只是看看你母亲晕过去的情形,以及那双脚的惨状,他从身上取出一小瓶药末,深黄颜色,交给我,只说了两句话,他说:给她服一半,再用水调溶涂抹在脚上。」戈易灵抢着问道:「药有效吗」戈平说道:「有神效,我用水袋里的水,喂你母亲服下,再用水调溶涂抹在脚下,你母亲立即苏醒过来,而且脚不痛了。老实说,保镖的人,除了习武之外,一些外伤的医疗,也要懂一点,我从没有见过这样神效的药。我真把他当做大罗神仙,我再次向他叩谢,他却一言不发地朝着深山走去。」戈易灵急道:「爹你难道问不到人家的法号吗他是我们的大恩人啊」冷月说道:「戈伯伯当然不会不问的。」戈平说道:「我跪在那里,高声请问大师的法号。可是他漠然未听一样,只是缓缓地朝着深山里面继续走去。这时候我急了,大喊一声,请大师留步。就展开身形追过去,拦在他前面,跪在地上。」冷月问道:「戈伯伯他停下来没有呢」戈平说道:「他停下来。他皱着眉头问我还要做什麽我说救命的大恩大德,实在不敢言报,至少也应该知道大师的法号,以便终生怀德,没齿不忘。他淡淡地说了一句:不必。他就继续向山里走去。这时候我急了,大声说道:大师救人需救彻底,你这样撒手不管就走,倒不如不救我们。他立下来,回头看看我。我继续告诉他,我的妻子如今寸步难行,停在这深山之内,最後不是饿死,就是被猛兽所噬。他这时问了我一句:你想怎样我说,借用大师一席之地,数日之粮,养好了伤,我们就走。」朱火黄问道:「他答应了吗」戈易灵说道:「出家人慈悲为怀,他一定会答应的。」戈平说道:「他顿了一下,再看你母亲那样不堪的情形,叹了一口气,才点点头说了一句:随我来吧」戈易灵又合起手念了一声佛。戈平说道:「我背起你母亲,随在他身後,朝着深山里走去。山路唉应该说根本没有路,看样子他还是尽量找好走的地方走。」冷月说道:「在这里的险恶深山,他何以为生」戈平说道:「冷月,你问对了,我也如此怀疑。我在想:我是秉持着一念之诚,遍探深山巨泽,是有所为的。像他这样一个人在深山之中,何以为生可是我这个怀疑,没有顿饭时辰,获得了答覆。」戈易灵问道:「是他自动说明白的吗」戈平摇摇头说道:「没有。我问他的话,尚且不予回答,如何会自动说明呢那是我亲眼看到的。」朱火黄意味深长地问道:「你看到的是什麽戈平兄」戈平说道:「当我艰难地爬过一怪石隘路,顶上只有一线天光,里面可勉强通人,几经曲折,出得隘口,豁然开朗,迎面呈现的是令人不能相信的景象。」戈易灵和冷月几乎是同时抢着问道:「是什麽惊人的事情发生了呢」戈平说道:「迎面竟然是一片方圆数丈的平地,而且正是小麦成熟的季节,一片金黄,微风起处,麦浪翻滚。在麦田的尽头,一丛桃林,拥簇着两间草屋,屋的後面,有几丛竹林,有几只鸡鸭,正倘佯在桃林之中,这简直就是一幅农村美景,哪里像是深山绝岭之中呢」朱火黄坐在那里暗自点点头。马原叹口气说道:「对於一个浪迹江湖的人来说,能够有这麽一处地方,享享清福,神仙也不羡了。」戈平叹道:「神仙生活如何,我们不晓得,不过,当我们历经苦难之後看到这样一个优美恬静的地方,令人立即有一种超尘脱俗的念头。一切的名利之心,淡得没有丝毫痕迹。」戈易灵问道:「後来呢」戈平说道:「进得草屋,一榻一几,别无他物。另一间却是灶锅俱全,最重要的有一缕泉水,淅淅沥沥引滴水到水缸里。我把你母亲放置在木榻之上,随着这位奇特的和尚,四周走一遍以後,他指指後屋里的两大缸,说是米面俱全,足够我夫妻一年之需。说完他就飘然离去。」说得大家怔住了,怎麽这样一声不响就走了啊戈平接着说道:「我在一怔之後,立即追到屋外,拦住他的去路。他显得有些不高兴,皱起眉锋,望着我。那意思是说:你还想干什麽我认真地告诉他,这里我们待不久,三五天之後,就要离开,请他指点迷途,好让我们离开深山,继续我们的路程。」朱火黄问道:「他怎麽说」戈平说道:「这回他说话了,他很注意我所说的继续路程四个字,他告诉:至少要休息一两个月,否则,你的妻子就会送命在路途之中。我告诉他,我们没有办法停留这麽久的时间。」朱火黄摇摇头说道:「戈平兄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我当然能了解,你所负的大责重任,以及你急於完成这项任务的心情。但是,老实说,像这种大海捞针的情形,是不能急於一时的。而嫂夫人在那种情形之下,你能撇得下她吗或者你能再让她随着你这样奔波跋涉吗」戈平低下头说道:「朱大哥你只说对了一半。」朱火黄不解地望着他。戈平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接着说道:「我不能这样撇下她,对一个普通朋友,尚且不能这麽做,何况她是结发的妻子当然,我也不能勉强她再随着我这样跋涉受苦,因为我不忍心再看到她惨遭折磨。」朱火黄说道:「那就对了。为什麽说我只说对一半」戈平说道:「另一半是我和灵丫头的母亲,打从心里不能延搁我们的行程。就算是大海捞针,我们也要不停地捞下去。」马原抢着说道:「戈爷那你就难了」戈平说道:「不难。我当时想到一个两全的办法,我向这位救命恩人,坦白地说出了我的一切」朱火黄讶然,立即问道:「包括摺扇的秘密吗」「包括了摺扇的秘密,包括了我惨遭灭门的大祸,也包括了我跋涉深山幽谷的决心。」「戈平兄」「我知道这是一种极不应该做的事。」「可是你做了。」「因为我自己告诉自己,这位出家人是一位正人君子,虽然他看来冷漠不近人情,实际他是一位充满慈悲心肠的方外人。」「你告诉他这样大的秘密,是为了什麽」「我让他了解一切之後,我只求他一件事,请他救人救彻底,让灵丫头的母亲在这里疗养,请他找一个人来照拂,我要一个人继续我的行程。」戈易灵忍不住叫道:「爹」下面的话她说不下去,她不忍心再埋怨自己的父亲,她可以想到,当时的决心,是何等的痛苦。马原却想到另外一个问题,问道:「那样的深山,能找到人吗」戈平说道:「当时我没有想到这个。」朱火黄追问道:「那和尚会答应吗」「他答应了。」「哦这倒是叫人想不到的事。」「他不但答应了,而且他很快的离去,又很快地回来,和他一同回来的是一位老婆婆,鹤发鸡皮,可是步履稳健,精神矍铄,我可以看得出,这位老婆婆是一位高人。」「於是你放心地走了」「没有。和尚向我提出一个要求,他要我将摺扇给他看一看。」「啊你同意了吗」「不知道为什麽我对他是那麽的有信心。我只稍微地迟疑了一下,便从身上拿出摺扇。还没有等到我解开黄绢捆紮的小口袋,那位和尚突然脸色一变,仰天长啸,啸声历久不歇,引起深山一阵如潮的回音。」「啊他是一位具有极深功力的高人」「等他转过脸来,我看到他脸上的泪痕。」「戈平兄不要再兜圈子了,快说下去。」「他什麽话也没有说,他从身上取出一枚玉坠」没等戈平说完,朱火黄突然凄厉地叫道:「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