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棺中。先生为何在此,难道先生也已遇难知言浑身冰冷,颤抖着声音道:“你对先生做了什么”楚端仰起脸,忽然大笑起来。空荡荡的洞穴回响着他尖锐而凄厉的笑声,“他助我重回宫中,也算将功赎罪,我不将他碎尸万段,已是仁慈”倾城先生许无言,竟长眠于此“先生”知言无助地哭喊着,脸上泪痕交错。“你以为他是好人若不是他,孔萧何以谋逆,父皇母后何以殒命”楚端发疯般地扯着知言走向近前,指着陈倾那干枯的身子道:“他早该死无葬身之地”知言无力地跌坐在地,只听楚端道:“太子哥哥这便告诉你,他们为何该死”首先是陈帝孔萧,他的前襟满是血迹,一双眼怒目圆睁,竟是死不瞑目。“谋逆犯上,罪该万死。”楚端讥讽道。说罢又指着孔诏,“逆臣之子,不得好死”孔诏的身上至少有几十处伤口,他虽已故去多时,仍然可见身上的汩汩血洞,似是要随时淌下血来。知言所见之处皆是尸体,吓得她连连后退。楚端却越说越兴奋,一双眼满是通红之色,“最可笑的,是这二人父子相残孔萧啊孔萧,你也有今天”楚端激动地浑身颤抖,紧接着便向张顺啐了一口,“这个两面三刀的老阉鬼,还妄图追随孔家三郎以自保不得好死的腌臜货”知言受惊得厉害,一边默默地啜泣,一边惊恐地望着楚端。他既不是记忆中的太子哥哥,也不是平日里优雅尊贵的内史楚端,他究竟怎么了他面容狰狞,满嘴污秽,竟像是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至于陈倾你可曾想到,离间孔萧父子,计杀孔诏的便是他”楚端自言自语道:“如此说来,他倒也帮了我不少。”楚端回头,却见知言惊慌失措,索瑟如枯叶之蝶,仿佛他一个动作,便会吓得她振翅高飞,再也不会回来。“可是哥哥吓到你了”许是发觉了知言的异样,楚端收敛了脸上的狰狞与戾气,轻轻捧起她的脸道:“莫怕,待我将何子非那孽种捉来,母后便可以安息了。”他不过是为了给母后报仇雪恨璀璨的灯火下,楚端将眼前之人的神情看得清清楚楚,她吓得脸色苍白,颤抖着的双唇说不出一句话来。眼前的女子,又与年幼的自己何其相似楚端莫名地动了恻隐之心,轻声道:“太子哥哥会保护你,莫怕。”知言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疯了,楚端彻底疯了内侍楚端深夜未归,御书房内,岳南枝只得暂代其职,恭敬地将奏折一一奉上,孔轩看罢,神情渐渐凝重,不觉追问道:“楚端何在”岳南枝摇头,“今日未曾见到。”孔轩秀美紧蹙,脑中一片混沌。今日的折子,有一半是关于齐皓,说他在兼任吏部尚书与兵部尚书期间滥用职权。另外一半,则是弹劾内侍楚端。楚端蒙蔽圣听,秽乱宫闱,诛杀重臣,常有不臣之心。“难道是朕错了”孔轩负手而立,他的楚端,贵公子般温和的楚端,究竟为何频频遭众臣排挤“朕是不是个昏君”岳南枝心中明了,新帝孔轩虽不及已故太子孔诏那般手段强硬,却也是位明理的君王,平日里楚端侍奉左右,哪里有谏臣敢直言一二,恰逢今日他不在场她大胆屏退左右,低声道:“陛下有所不知,今日一早,礼部右侍郎府遭人灭门,而后以大火毁尸灭迹”孔轩身子一震,“你说什么礼部右侍郎许知言”岳南枝咬着唇强忍眼泪,“正是。”“知言知言”孔轩站立不稳,颓然靠在门廊之上,声音骤然提高,“满朝文武,是否只瞒着我一人”岳南枝点头称是。“何人所为”孔轩神色隐忍,似是心中早有定夺,又像是不敢相信。“内侍楚端,指使吏部尚书齐皓。”岳南枝说罢,脸上缓缓落下两行清泪。齐皓齐皓,你莫要怪我,我宁愿深陷宫中,宁愿以死谏上,也不能看着你一错再错。你与楚端同流合污,诛杀朝廷命官,乃是置普天之下的黎民百姓于不顾。岳南枝当即磕了个响头,“魏国旧臣,皆已殒命,楚端与齐皓狼狈为奸,谋害朝廷命官,请陛下定夺”怎会如此孔轩不由觉得头痛欲裂,他知道这一切错在孔家,因而他待楚端,无不宠溺,只想补偿他那些年吃过的苦。他的愧疚之情,他的补偿之心,这一切都错了吗孔轩沉默良久,忽而扬声道:“吏部侍郎岳南枝”岳南枝不顾长裙席地,连忙跪地:“臣在。”“罢免内侍楚端及齐皓的一切职务,命大理寺速往拿人,如若抗旨不尊,杀无赦。”孔轩亲自拟旨,下笔如飞,然后以玉玺印下凭证。年轻的帝王已然动了杀心,岳南枝心中矛盾,却强忍泪水道:“臣遵旨。”岳南枝接了圣旨,一刻也不敢耽误。趁着月色轻骑而出,往大理寺卿府上而来。余鹤领命而行,率众先行捉捕吏部尚书齐皓。一行军士至吏部尚书府上,但见大门开起,灯火通明。原是齐皓已经遣散了家丁,独自一人端坐上房。齐皓看到来人,反倒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来得这样慢,教我好等。”他抬眼望向眼前之人,但见余鹤白衣胜雪,缓步上前。余鹤的身后,那令他魂牵梦萦的女子身着宫装,身段可人。余鹤行至他身前,冷冷道:“你故意留下破绽”“不错。”齐皓静静望着余鹤,“我既不想失去她,又不愿滥杀无辜,唯一的出路,只有我死。”只有一死,才能断了楚端的左右臂。“余某钦佩。”余鹤素来少言寡语,为人又高傲不逊,此时此刻,却是情真意切,“你若身死,我保她平安。”齐皓唇角一扬,“难得余大人开了金口,齐皓谢过。”岳南枝孑然而立,远远望着齐皓,面容凄苦。她只需一眼,便令齐皓万念俱灰,他忽然大步向岳南枝而来,挤出一个笑容,“你穿裙子的样子,真好看。”岳南枝苦涩一笑,泪水涟涟,“从今往后日日长裙红装,可好”“我恨不能陪你到老。”齐皓说罢,于众目睽睽之下,一把揽过岳南枝的纤腰,将她按在怀里,细细亲吻。有官兵见状,不好意思地别过脸去。夜幕低垂,倒像是天地间浑然一色的背景,只印得那两人水乳交融,纠缠不休。“想我近三十年孑然一身,便是为了遇到你。”齐皓双手捧住她的小脸,便又低下头,将嘴唇紧紧地贴着她。岳南枝任由他去,拼命想挤出个笑容,却抑制不住大哭起来。“南枝,南枝,你莫要忘了我。”齐皓长眉一挑,却是笑了。“齐皓”岳南枝死死抓住齐皓的手,十指却被他一根一根地掰开。齐皓不忍心看她,别过脸去,高声道:“余大人请绑我回去受审。”余鹤会意,命左右上前,将齐皓擒了。岳南枝仍是不肯放手,奋力挣扎间,“刺啦”一声扯下余鹤的一截衣袖来。余鹤虽然为人冷漠,但历经叶舒与岳南枝这般哭闹,对这痴情女子便又多了几分怜悯。他叹息一声,飞速出手,在岳南枝脑后落下一击。她再无半点意识,软绵绵地倚在了余鹤怀中。“得罪。”余鹤低声道。望着齐皓的背影渐渐远去,余鹤忽然想,若是有朝一日,叶舒那小女子也这般舍不下他,便是教他立刻死去,他也愿意。作者有话要说:原计划十万字。后来写到了十五万字。目前看来好像又要二十万才能完结。总也填不平坑,是否也是一种拖延症、六一章 无声无息长夜难眠,龙隐宫的宫灯却比别处更亮。楚端深夜前来,见近侍们跪了一地,他不由疑惑,“陛下还未歇息”近侍低首伏地,未有回应,寝殿之内却传来威仪的声音。“朕等你多时了。”年轻的帝王似乎带着怒气。楚端抿唇一笑,孔家三郎怎会生他的气绕过跪地的两排近侍,他径直向床榻而来。陈帝只着了中衣,斜倚在龙榻之上,一张英俊的脸因为生气而泛起微微的红色,栗色的长发垂在身后,竟比用了寒食散还诱人。楚端在孔轩身侧坐定,轻轻握住他的手道:“陛下缘何生气”“楚端”陈帝一把甩开他的手,声音颤抖道:“朕将社稷江山交给你,你都做了什么”大抵是有人向孔轩告了他一状,楚端脸上浮起不屑的神情,“陛下都听说了”陈帝扬起脸来,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这个相貌卓绝得男子,“我知你私下卖官,却也并未追究,可是许知言犯了什么错,许府上下又有何罪何人给你的胆量乱杀无辜”孔轩性情温和,极少发怒,楚端一动不动地笑望着他,也只有自己能令当今圣上气急至此,是不是说明他在年轻帝王的心中,乃是不可替代的重要角色“陛下有我在身侧,还念着许知言做什么我究竟哪里不如她”楚端笑问。孔轩一时气结,“国政为大,岂能以私情乱了朝纲”楚端轻轻拍打着孔轩的后背,替他疏通郁结,“时至今日,陛下还以为许知言是个少年”“此话怎讲”孔轩追问。“她是先朝魏后的外甥女,黎国落难的公主。”楚端的声音魅惑而轻柔,“楚端此举,正是为保陛下江山社稷。”“世人皆知何子非乃先为余孽,陛下有容人雅量,许他魏王之位。而许知言又是黎国公主,曾于凌柯暗通关节。”楚端字字紧逼,句句清晰。“何、许二人狼狈为奸,乃是为了谋得江山社稷。”琥珀色的眸子不由轻颤,孔轩不可置信道:“你如何得知”“许知言曾在流云观修行两年,出家之人不打妄语,无云道长可以为证。”楚端成竹在胸。孔轩沉吟半晌,“宣其入宫。”当夜圣旨既宣,大理寺卿余鹤连夜觐见,却接到了宫中传来的第二道圣旨:内侍楚端一心报国,精忠不二,加封兵部尚书,统帅三军。余鹤不知其中缘由,但短短几个时辰形式逆转,状告楚端的岳南枝恐怕凶多吉少。余鹤因与齐皓有约在先,连夜将岳南枝送出西京。陈帝以后宫干政为由,废其妃嫔之号,全国通缉。次日一早,宫中便又传出了陈帝的第三道圣旨,宣魏王何子非即刻赶往西京城。孔轩端坐龙椅之上,脑海中却不断浮现出楚端昨夜的一席话。若魏王欣然前往,朝臣拜服陛下,则证明魏王无反心。若魏王拒绝入宫,心存二意,则杀之以绝后患。当下,众臣已经乱成一锅粥,从昨日的许府大火,到齐皓被撤职,再到岳南枝被废,最后是宣魏王进宫觐见。一干朝臣莫不议论纷纷,悉数这四人为官之时的种种,为之惋惜求情。孔轩心烦意乱,侧目望向身旁的楚端。他今日着了大红的官袍,立在龙椅之侧如巍峨高山。“看来魏王深得人心。”楚端唇角微挑,似笑非笑。孔轩低头,他虽与何子非相交多年,彼时他是无权无势的世子,自然恪守臣子本分。而他与许知言暗通款曲,欺瞒天子,则是怀了不臣之心。且如今他身居魏王,若是先魏朝那些旧臣复辟,后果不堪设想。国之安定,皆在一念之间,何子非是否有反心,他不敢赌。早朝之后,陈帝又追加出一道圣旨,宣魏王火速入宫。西京城内外,谣言如电闪雷鸣般疯传,有人说新帝欲诛魏王,也有人说魏王欲反新帝。两方各执一词,真假难辨。魏王府距西京城不过半日路程,传旨官一路马不停蹄,距离第一道圣旨不过半个时辰,第二道圣旨便又到府上。虽说皇命难为,但一连两道圣旨皆是逼魏王入宫,众皆哗然。霜华手下暗卫数百,已然洞悉了昨日西京之变,若是此时进宫,魏王恐有性命之虞。韩霖亦是满脸不忿,既然陈帝听信奸佞至此,不如斩了传旨官,杀进西京擒拿楚端这个祸害。何子非跪地接旨,身后的霜华与韩霖对视一眼,各自怀了心事。魏王将二位传旨官请入内室,好生招待,并带随从十余人,轻装进京。霜华与韩霖俱是一惊,跪地请命,试图阻止魏王入京。何子非将那圣旨来回翻看,笑道:“若我此时抗旨,便落下了口实,从此难辨清白。”韩霖周身冷气袭人,“可若王爷进宫,便是请君入瓮,难以脱身”“我亦知此行凶险。”何子非将一柄极薄的匕首置于袖中,“霜华与我同去。”“韩霖将我连夜拟好的书信分别送至周、黎两国。”韩霖心中不甘,可主子行事素来稳重求险,虽然每次都在意料之外,却也总能力挽狂澜,把控大局。然而这一去究竟是福是祸“王爷以身涉险,万万不能为她乱了分寸。”韩霖抿紧嘴唇,声音如寒冰破空。何子非眉梢微动,记起昨夜余鹤密报的内容。齐皓虽然下手狠绝,却也在生死存亡之际予她一线活路,从今以后,世上再无一个叫许知言的少年,待他平定西京,便还她女儿身。“此行不是为她。”霜华恰好将锦缎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