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觉身子一轻,便被楚端横袍抱起,稳稳放在榻上。他都知道些什么他要做什么知言心中的恐慌前所未有地强烈,不同于以往的恐怖,这一次,楚端的身上有浓烈的杀气。“为什么你们都畏惧我,却愿意相信他”楚端坐在她身侧,分明笑得温文尔雅,可那笑容里满含诡谲之气。“若不是他们母子,我何以沦落至今”楚端的手轻轻划入她的发间,在她耳畔轻轻摩挲。指尖忽然一顿,楚端脸上的笑容肆意张扬,却更加阴森可怖,“我原以为,你在他心中有些分量,便将你的行踪透露了出去,哪知他竟不来救你”楚端温柔地动作却引得知言冷汗涟涟,耳畔那枚银针,被他的手指按压拨弄,痛得她近乎痉挛。“嘶”知言不由抱着头缩成一团。“你说,若是我将你心上那根刺带着血肉取出,何子非会不会内疚”这句话像是刺激到了身下之人,她突然开始剧烈地反抗。楚端按住她不住挣扎的四肢,恶狠狠道:“为什么他是高高在上的魏王,我却只能是低下的内侍”知言痛得说不出话来,唯有眼泪汩汩而下。“明知他是孽种,何岑和孔轩却都不肯杀他,为什么”楚端每一次发问,都更加用力地按压那银针。看着她在他身下哆嗦哭泣,楚端的心中竟然升腾起隐约的快慰,将他对何子非的嫉恨,尽数报复在她身上也不错。“你也一样,为何宁愿相信那样一个孽种,也不肯与太子哥哥站在一起”楚端越来越激动,索性红了眼,扯着她的长发道:“不,这些都不够。”齐暄那个低贱的女人,最后是怎么死的是被周皇日夜折磨死的吧楚端心中突然生出更加恶毒的心思,“你说,若是你像他母亲那样,夜夜承欢男人身下,他会怎么想”泪水模糊了双眼,知言看不清楚端的表情,却将他语气中的愤怒与记恨听得一清二楚。“对就该这样。”楚端的手指流连在她的侧脸,“你可知道,这么多年我是怎么过来的你一定知道,我日夜在那些达官贵人府上卖笑。”“哈哈哈我堂堂一国太子,竟沦落至此。”楚端咬牙切齿道:“你也该尝尝我吃尽的苦头。”“送给何子非一具破败的身体,你说他会喜欢么”楚端说着,便扯开知言胸前的衣襟,低下头啃咬起来。疯子,这个疯子。楚端再也不是当年的太子哥哥,这些年来,他被仇恨蒙蔽了双眼,被心魔折磨得近乎难以辨别。他是人前温和英俊的楚端,也是人后残忍暴戾的楚端。他没有爱,没有快乐,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折磨他人。仿佛看着别人痛苦,他曾经遭遇的苦难便能减轻。看着知言惊恐的小脸,楚端心上既有欢愉,也有苦楚。她哭泣的模样,真是好看“太子哥哥。”知言凄然一笑。仿佛被雷击一般,楚端一动不动,一双眼落在她泪水满溢的眼睛上。“太子哥哥”她便又笑了,笑着笑着,眼泪喷涌而出,打湿了耳畔的鬓发。她的模样,与母后年轻之时所差无几,可是她美丽的脸庞满是绝望和苦楚,眼神中流露出的恐慌令他心头一窒。他在做什么他在对年幼的妹妹做那禽兽不如之事。楚端披衣起身,步下生风,头也不回地出殿。太医被里面的动静吓得黑了脸,颤抖着双腿问,“大人”只是一瞬,楚端收回了方才的怜悯与温情,他停留了半晌,道:“你知道该怎么做。”太医连忙跪在地上,“微臣遵命。”知言将衣裳仔仔细细地穿好,抹了一把眼泪。殿内空荡荡的,长宁宫百余守卫日夜看守,她出不去。她无可奈何地用双手捂着脸,唇角吐出两个字来,“子非。”可是这一回,他终究不会来了知言心口一痛,忽然抑制不住悲凉,嚎啕大哭起来。哭着哭着,听到身旁苍老的男声道:“省着些力气吧,否则一会儿头开脑裂,便没了力气。”恐怖的气息一环接着一环,令知言措手不及。她揉了揉双目,看清了眼前之人,似乎是太医院的长者。“医者父母心,难道太医也要帮内侍楚端迫害于我”知言苦笑。太医低头不语,于硕大的药箱中取出一把长且锋利的小刀来,那刀刃浑身剔透寒冷,真是把好刃。“为了减轻疼痛,下官会用些麻沸散。”那太医是个五十开外的男子,脸上的所有五官近乎凝结一处,对着利刃喃喃自语道:“可下官亦是头一回做这外科开颅之术,若是成功,或许能保住大人的性命。”方才大难不死,从楚端手中逃出,谁知此时此刻,却又难以在这刀下保全。罢了罢了,知言也不挣扎,目光空洞地望着头顶上的方寸天地。年少之时片段式的记忆,隐隐约约在脑海中翻滚,知言只觉得困顿得睁不开眼,“太医,你是要杀我么”“竟然还有知觉”太医摇了摇头,“看来分量还不够。”眼前的光景便又幻化成无数碎片,依稀看到茫茫火海之中,先生端坐在席间教书。书院的学子们摇头晃脑,诵读诗书。话少冷漠,莫过于师兄余鹤,每每有姑娘芳心暗许,或折枝诉衷情,或赠帕许芳心,他都不为所动。唯有她知道他的秘密,他对叶舒念念不忘。火石昂扬,光影闪烁变幻。书院之外是皑皑的白雪,天地之间有一人负手而立,他身着靛蓝的长袍,器宇轩昂,容资卓绝。他看到她,颔首轻笑:“知言小兄弟。”知言红了脸,“何公子。”她垂下眸子,却不知他何时已经来到她身侧。知言犹豫地抬起脸,他的指腹便轻轻在她唇瓣上摩擦,将嫣红的口脂均匀地涂抹在她唇间。“入朝之后,万万不可对男子动了情愫。”他如是说。知言点头,轻轻唤了声子非。蓦然睁大双眼,看到的只有无边的红色。眼睛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叫他愈发看不清眼前之人。上一刻分明还是子非,怎么忽然就变成了冷修。他捧着她的脸,急切道:“知言,你醒醒。”刺鼻的血腥令她作呕,知言渐渐发觉,那腥臭不是来自于别处,而是她的口腔鼻端都散发的血腥继而连冷修捧着她的手,都像是沾满了红色。为什么会这样夜色浓似泼墨于天地之间,霜华彻夜难,一想到不日便能平安回府,顿觉心安,可是每日看着何子非愈发少言寡语,心中便泛起隐隐的疼痛。她不是故意要瞒他,可她却不得不如此。烛光忽闪,人影一窜而过。霜华警觉,本就和衣而睡,此刻遽然起身,开门来看。门外空无一人,唯有一个明黄色缎带的锦盒,不知被谁放在地上。霜华犹豫片刻,轻轻拾起锦盒,打开来瞧。忽有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带着温热的气息。锦盒中是一截被血水浸湿的长发,其间有一根银针模样的物体,带着斑斑血迹以及血肉这是什么饶是霜华杀人如麻,也被这三更半夜忽然出现的锦盒惊得一个哆嗦。手上的东西忽然被人夺去,霜华惊恐得回头,却见魏王紫带金冠,竟也未曾歇息。霜华后退了几步,静静地倚在门框之上。她的眼一动不动地盯在何子非身上,他气息阴寒,竟是动了杀气。这是她从未见过的何子非,他面色苍白,目光冷峻,握着锦盒的手不由收紧。他如墨的瞳孔中,泛起了血腥的红色,如嗜血猛兽般令人心悸。何子非并不说话,抬步便走。霜华骤然惊觉,足尖点地,于他身前站定,扑进他怀里道:“王爷,你不能去。”“放开我,我要杀了他”何子非怒发冲冠,已经顾不得许多。手中的银针刺入骨肉,扎得他生疼,他恨不能被此物戳进血肉心脏,再细细取出,教那物研磨着他的骨肉,教他也知道什么是切肤之痛许知言,你究竟在哪里“你此时出去,乃是功亏一篑,王爷你不能。”霜华哪里敌得过他的力道,被何子非用力一推便跌落在地。她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抱住他的腿便死死不放手,“我不能看着你去送死,若你要去,就先杀了我”“你都知道,是不是”何子非忽然止步,脸上阴霾更盛。手中的发丝浸淫着温热的血腥,她一定就在他附近。霜华凄然一笑,“若能换得王爷平安,霜华愿意以命相抵。”作者有话要说:改错字来就是晋江审核真的太繁琐了。、六四章 无处立锥寒冬阴冷,这一夜,魏王何子非率数十近侍,往龙隐殿而来。内侍楚端闻此,面色骤变,“魏王果然怀了不臣之心”连忙将陛下移驾至偏殿避险,自己带了御林军与魏王周旋。孔轩睡意全无,披着外衫踱步而出,他的心中却难以安宁,明知魏王仅有数十近侍,他仍有种不祥的预感。夜晚被通天的灯火印亮,大陈皇帝陛下,就这样缓缓走到内侍大人身前,将自己明黄的披风覆在他身上。楚端心上一暖,眼角便多了温和的晶莹之物,却仍是不悦的语气,“陛下还不走,在此处着凉了如何是好”“嗯,朕不在,你自己多加小心。”孔轩上了御辇,被近侍簇拥着离开了龙隐殿。及至偏殿,隐约看到有人早就跪在殿前。孔轩心中一动,问道:“那是何人”有近侍跪在地上,瑟瑟发抖道:“鸾太妃跪在此处不肯走,小的们也不敢驱逐她。”宫中上下无人不知,鸾太妃与先太子孔诏乱了人伦,陛下对她讳莫如深,却怜惜其腹中骨肉是孔家后人,这才留了她一条活路。“宣她近前。”孔轩面上忽明忽暗,近侍们难辨龙颜。偏殿不及龙隐殿恢弘,却也温暖。孔轩裹着锦被,询问道:“你来此又是为何”“妾身自知罪孽深重,却因腹中胎儿,不想一错再错。”鸾太妃抬起头来,曾经嚣张跋扈地一张脸,被平和所代替,仿佛做了母亲的她,真的心若止水。“妾身今夜在长宁宫,遇到了内侍许知言大人,她将此物交给了妾身。”沈鸾将块折叠整齐地衣襟放在孔轩手边,便又退回原地跪下。许知言孔轩长眉微敛。他打开那布料,却见其上是蜿蜒的地图,竟是宫中似是宫中假山之内有一条密道,直通琉璃冢,可琉璃冢又是何物那娟秀的字体,确是许知言无疑,她没死孔轩不觉微笑。沈鸾终于松了口气,“求陛下救救她。”许知言于电光火石之间救了自己腹中的胎儿,她却无能为力去帮她。孔轩连忙唤左右近前,往长宁宫而来。可偏殿周围皆被御林军团团围住,出入不得。孔轩不由好笑,问左右道:“朕是不是个昏君”内侍们跪了一地,不敢出声。唯有鸾太妃笑道:“昏聩不堪”孔轩听罢,不怒反笑:“太妃所言极是。”“妾身知道陛下当日并无称帝之意,这才投奔了太子。”沈鸾倒是第一次与他推心置腹,“可情之一物,不是人能左右的,我宁愿为他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要留得一脉血肉。”孔轩细细琢磨着她的话,琥珀色的眸子闪烁着动人的华彩,“想不到你我,竟也有心意相通之时。”言毕偏殿四周浓烟滚滚,火势滔天,一如曾经礼部侍郎府上的那场大火。孔轩神情清朗,“他这是要烧死朕么”沈鸾摇头,“陛下有所不知,自魏王入宫以来,各路诸侯发兵西京城,名为擒拿谋逆。”“何人谋逆”孔轩又问,尽管他心中已有答案。话一出口,便有人稳稳在他身前跪下。孔轩仔细一瞧,却是何子非身边寸步不离的近臣韩霖。“楚端犯上作乱,欲乱天下大势,恳请陛下以大局为重,授衣带诏,招天下豪杰,共讨谋逆。”韩霖面色清冷,于火光中染上了些许血红。“你在宫中多久了”孔轩问。“十日。”韩霖答。这十日来,他每日盯着孔轩的一举一动,无奈处处被楚端的人跟着,无从下手。此时此刻,终于教他找到了机会。“全天下都要他死么”孔轩闭上眼,轻轻叹了一口气,解下明黄的白玉腰带,“我写下诏书,但求子非,饶他一命。”亥时,宫中传出消息。魏王何子非犯上作乱,焚烧皇宫。子时,宫中传出圣上手谕,内侍楚诏犯上作乱,宣各路诸侯共讨谋逆。如此便错不了,宫外驻扎的部队摩拳擦掌,早就等着这个机会好好表现,加官进爵。好在魏王有先见之明,早早集结众部,连夜赶来,而今和平年代,差一点就错过了扬名立万的大好时机。孔轩一夜未眠,被韩霖跟在左右,寸步不离。他踱步来回,忽然道:“韩霖,你可否带朕去一个地方。”韩霖抱着长刃点点头。按照画上所指,那是一处假山,隐匿而漆黑之中,有一条小路,通往不为人知的秘径。随着那秘径愈发深远,隐约传来山涧活水之声,空虚那愈发好奇,快步上前。于一方水源之上,看到了此生未见的景象。韩霖跟着他前行,却在看到眼前之物时也不由觉得阴森。火光映亮了斑斓美丽的琉璃,琉璃之中嵌入了形形色色的人亦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