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痛饮一回。”说的依稀是初遇时穆楠对他说的话,只是再也无人应答,只有这山中沉寂无声。他缓缓的启开酒,动作僵硬而颤抖,然而面色依旧维系着初见时那般清雅淡然。酒味在开启的那一瞬便充斥着鼻息,冷香悠然,似花香却比花香更为的清洌。箫昇提着酒壶对着穆楠墓碑的土地便浇上了三回,接着仰着脖子将剩余的酒液尽数倒进口中,他不断的吞咽着然而还是有些酒水溢出他的嘴顺着脖颈流到衣襟出,顿时浸湿了大片,被夜色侵染,更是冷上又冷,然而他哪里还会在意冷暖,动作机械而放任,像是绝望却更像是心死。好酒下肚,他面色不再苍白反而多了些血色,整个人不再显得病态。他似是醉了话竟多了,一个人对着在这隆冬之夜对着一座冰冷的新碑说着那些不曾说出去的话。“我返回去了,那晚在江枫酒楼听见你房中的声响便返回去,只是回去的晚了,只看见一地的狼藉,而你却不知去向。”他从怀里抽出了那段破碎的发带,浅色的布条在月色下都显得苍白。“军营数月,若不是你我或许早已命丧北疆,只是却极少对你说感激的话,反倒反倒一直避你怨你,你可知为何吗我总认为你将我当做那人的替身,便是天牢那日也这样认为的,可如今忽的不那样认为了。若是若是没有那人的存在,你是不是连话都不会与我说了你那样冷漠,不论是王公大臣抑或是乡野村夫,你都不屑一顾,更何况区区一个我呢”他不知疲倦不惧风寒的说了许多,神情温柔缠绵,手指一直放在碑上摩挲着石刻上刻得细致的碑文一遍一遍的停在穆楠两个字上,动作轻柔,念念不舍,仿佛触碰的是穆楠一样。“我从未对你言明,如今却已然迟了。”他目光眷恋,嘴角的笑意竟比任何时候都要来的炫目,“今夜便对着你言明,穆楠,我喜欢你,不知何时情生,却知此生永远独恋你一人。”他说的极轻,话音散入夜色便什么也没了,然而脸上的神情是从未有过的坚定和情谊绵柔。夜色未央,寒风渐起,整个山林都动了起来。箫昇侧耳听着山里风啸,轻轻的笑了笑,手指听在穆楠的名字上,像是怕惊醒什么一般,极轻的道:“你听到了,是吗”像是回应他的话一般,风声更大了,吹的山林沙沙作响,就连箫昇的衣袍都吹的猎猎作响,然而箫昇却不惊不惧,反而笑了。许久,他嘴角噙的那一丝笑意迅速撤去,整个人在那一瞬都显得沉默而阴郁,温良尽数褪去之后的箫昇像只夜枭般目光里带着狠绝。穆楠,你不会一个人在那黄泉路上,你等着,不会太久的。“箫昇,纳命来”蓦地,身后传来了一身怒极的吼声。箫昇反射性的转身,却是瞧见了一个身着孝装的纤细身影,那人提着一柄冷光莹莹的银剑,步伐迅速而诡异,剑心直取他的面首。夜色里,他看出了那人的面容,清秀而苍白,目光与穆楠如出一辙的冷漠,只是如今却多了份厌恶和憎恨,她是那个一直待在穆楠身边的副将孟泽。孟泽剑法秉承着奉正的风格,迅速而刁钻,又岂是箫昇一介文臣所能闪躲的了。避无可避,便无须再避,箫昇只站在那儿,神情坦然。倘若今日死在这儿,与自己而言也未尝不可,只是只是终究是心有不甘。在临近面首三寸时,他甚至以为会命丧当场,忽的发现那剑刃顿在离他眼角三寸处再也动不了。他心生疑惑,然而面色依旧沉寂阴郁,低头便发现原是有个人正全身心的抱着孟泽的腿。那人面相普通,服饰似是仆人,此刻正牢牢的抱紧孟泽的腿,眼里焦急似火:“公子去了,你杀了他公子就会回来吗”“放开,不然我连你也杀了”孟泽怒极,眼里的杀意四起,宛如罗刹,她挥剑指着那人,语气阴冷蚀骨,“公子一个人在那黄泉路上,正好缺个随侍,你生时侍奉公子,死后更应当如是。”那人仰首看着近在咫尺的剑,却并不畏惧,手始终不离孟泽的腿:“我知道公子去了你难受,假若取了我的性命你会好过些,那你尽管取去便是。只是这人的性命万万不能,我总觉得公子的死是另有隐情,他或许是唯一知道真相的人。”“隐情”孟泽冷笑,“这世上能使公子走火入魔,遭受到内力反噬的只有一人,这世上能置公子于死地而安然无恙的只有一人,就是站在你面前的这个人。不二,你太令我失望了,你到现在还以为你眼前的这个人没有参与设计公子之事吗”她忽的顿了顿,却是挥剑直指箫昇,目光阴冷而懊悔:“我早该杀了你,从初次相见时就该杀了你。若不是你,若不是你,公子又怎么沦落到惨死的地步”走火入魔内力反噬箫昇身影不可抑制的晃了晃,若不是手撑在墓碑之上,许是会栽倒在地。他忽的想起,那夜有些反常的穆楠,想起那双嗜血杀意的眼睛,翻飞着的长发,想起原本放在脖子上的手指毫无征兆的撤去。气血上涌,他尝到了血的味道,涌入嘴中的腥甜却被他生生的咽了回去,他以为自己会伤心,会难过,会歇斯底里,却发现他什么都做不到。脸被风吹的麻木,连哭丧的表情都做不出来,胸腔里的那颗心依旧在跳着,他还活的好好,没有伤,没有死。孟泽察觉到腿上的力道松弛了些许,心知不二这是松懈了,便抬腿欲行,怎知腿尚未脱离分毫却又被禁锢的严实,甚至比之前更甚。低头一看,不二正缠的严实,那普通的面相被风吹的发红,看着异常的可怜,他仍固执的劝道:“孟泽,你不能杀他,杀了他官府查到你了,你也会死的。公子已经去了,难得你也不活了吗要是公子知道了,她一定会生气。你想让公子在九泉之下都不瞑目吗”生气可若不杀了箫昇,我怎会甘心,若不杀了箫昇,公子又怎能瞑目孟泽握剑的手颤了颤,眼前似乎可以看见穆楠冷着脸呵斥她的情态,那般熟悉却再也看不到了。她心里一阵难受,那是比那夜在皇城跪了七个时辰冰寒入体还有蚀骨疼痛万倍,便是膝盖上的疼都掩盖不了的。不杀了他难消心头之恨,不杀了他怎能苟且偷生,她黑着脸,冷冷的道:“放开你再不放开,就休怪我刀剑无眼”那声音太过绝情冷漠,不二有些害怕,但到底还是没有放开手,他死死的抱着孟泽的腿,摇头道:“不放,死也不放”“好,很好。”她冷冷的开口,左手缓缓的抬起合成掌,以雷霆之势击向了不二的额头,腿上的禁锢在那一瞬间放松了。“公子一个人在下面,总得先遣个人下去。”她面无表情的的看着不二轻轻的道。箫昇目瞪口结,他看见那个人嘴里流着的血缓缓的倒在了地上,那人的眼里还带着不可置信的光彩。“接下来,轮到你了。”转身的孟泽没了禁锢,整个人冰凉而绝情,她提着剑划着地,发出呲呲的刺耳声音,一步一步朝着箫昇走去。“杀人毁尸的方法我有千百种,你要哪种是剥皮拆骨,凌迟重辟,还是将你放入虫蛇鼠蚁洞穴里让你受尽折磨面目全非”明明是恶毒的令人毛骨悚然,她却说的平淡,只独独那双眼睛里还依稀带着怨毒的光芒。箫昇皱了皱眉,不是因为孟泽说的话,而是因为孟泽的态度,连贴身侍奉的人都这般生不如死,那么穆楠是真的死的,不再有任何可以假装她还活着的希望。你真的死了他觉得浑身冷极了,那些可以伪装的麻木在顷刻间崩塌,每一寸肌肤每一处血脉都像是被冰雪覆盖了一般的冷,冷的他浑身颤抖,却倔强的撑着石碑不至于倒下去。那个叫孟泽的副将还在说着怨毒的话,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肺腑里咀嚼了千百倍一样,带着十足十的怨念和恨意,她恨不得自己不得好死,如此明晃晃的连掩饰都不再有了。“我还不能死。”箫昇低低的打断了她的话,语气轻缓而坚定,“我还不能死,至少 不是现在”孟泽怒不可遏,剑锋直指箫昇,利刃挥舞着划破停滞的空气,夹杂着十足寒意杀戮的剑堪堪的定在了箫昇的脖子上,只需要三分力度便足以令他血溅当场。“不能死这世上谁都可以活着,却唯独你不行。今日我便要你给公子陪葬”她凝眉,剑气如风吹的箫昇两鬓之发都飞散,只需一指之力,然而手指紧贴剑柄时忽的被一道内力击散,手腕震痛间连剑都握不了。只听一声清脆响声,银剑应声而落,箫昇未伤分毫,然而他却没有丝毫绝处逢生的喜悦。“谁出来”孟泽冷静四顾,蓄势待发,一手作势发力,另一手没入袖中,旁人看不见处藏着各色药物。“你总这样鲁莽行事,不顾后果。”树林深处传来的声音虽不洪亮却清晰可听,箫昇辨不清楚,孟泽却是一清二楚,她面色不再惨白,不可置信的唤道:“师傅是师傅麽”声音颤抖,是微不可查的脆弱和依赖。她话音才落,却是瞧见林子的高处一个白影顺风而下,那人头上的白发散着幽然的白光,身形迅速而翩然,宛若神仙。是穆楠的师傅。箫昇凝眉不语,然而心里却犹如暗潮涌动,难以自制。那日雪夜中,便是这个人亲手将穆楠的尸首领走,也是他亲口对自己以及所有人说:伤及肺腑,剑入心房,回天乏力。字字珠玑,却犹如晴天炸雷般震的箫昇耳鸣目眩。“不过数月未见,你竟会有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是为师失职未曾悉心照料。”失去了一个徒弟的奉正没了以往的随意,眉宇间的忧郁清晰可查,他走近了轻轻的将孟泽揽在怀里,语气带着少有的宠溺和悔意。孟泽抵在他怀中双肩轻轻的颤抖,然而却始终未曾哭出了,她早已不是单纯幼稚的少女可以依偎在长辈的怀里肆意宣泄悲痛,任何用眼泪可以洗刷的悲痛都不算是真正意义上的悲痛。“师傅是我的错,是我没有好好的守护姐姐,是我的错。”这是她第一次唤穆楠姐姐,却没有想到是在这样的场面上。她不曾知道是奉正查看的穆楠的尸首,还一直以为奉正从靖山赶来。这样的误解,奉正也未开口解释,他或许是太过于悲痛了,面容都像是苍老了一般:“生死有命,是月儿的选择,纵使你我也不可干涉分毫。我从来不愿劝她放弃,原本以为只要有我的庇护,她定会安然无恙。”他轻叹了口气,眉目散去了执着,像是看透了又像是无奈了,“罢了罢了,多说无益。”孟泽轻轻的点了点头,想起一边的箫昇,却有变得狠厉,她挣脱了奉正的怀抱,指着箫昇狠狠的道:“师傅,你来了正好,今日我便当着公子和师傅的面亲手杀了他,用他的血以祭公子在天之灵。”她动作迅速果断,手离箫昇心口三寸处忽的被奉正拉了过去,接着便听见奉正不曾压抑的怒意:“你想做什么杀了他有用吗还说说你想随月儿去,留我一个孤家寡人”“可他是害姐姐的元凶若不是他以公子的功力又岂会被人偷袭得逞若不是他,公子身上又哪里有那么多的伤疤若不是他,公子会死的凭什么他还活得好好的,而公子却公子生时我可以不杀他,难道死了之后我还要留他的命吗”奉正看着怀中的孟泽绝望而悲愤的样子,心里的不忍像是泉水一样涌来,然而他不能纵容着她,因为穆楠不愿。“你难道还没有看出来吗”孟泽愕然,她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有些挣扎有些慌乱的看着奉正。“以月儿的功力,杀了他易如反掌。但是月儿并没有杀了他,这是为何你何时看到过如此多变的月儿”奉正轻轻的将孟泽手中藏着的药拿了出来,他教的徒弟又怎么会不知道药藏在哪儿,“会生气,会欢喜,会痛彻心扉泽儿,你姐姐等的人一直是他,纵使他伤她害她甚至背叛她,那都只是你姐姐的事情。她既不想他死,那便是不愿再见他,你又何苦让他下去陪你姐姐呢”孟泽怔怔的看着奉正,右手手缝里夹着的银针霎时落在了地上,连声音都没有。她想反驳,却无力反驳,姐姐等的人一直是他,从那夜江枫酒楼相遇时她便发觉了,只是一直不愿相信罢了。她看着眼前的男人,月白的衣袍依稀是初见时所穿的,那么熟悉却有觉得陌生。这个人怎么配的上姐姐除去容貌便一无是处,连上阵杀敌都抵不过北疆上的任何一个战士可是,可是姐姐自己喜欢,纵使眼前的人有千般不是,姐姐既然喜欢,那又能怎样呢。她忽的有些难受,一直以来不愿坦然接受此刻放在眼前依旧觉得难以置信。可是再难受又能如何,她的命是姐姐救得,姐姐的意思便是一切,她不愿背离。既是公子的意思,那孟泽便誓死维护。她返身,连话都不愿再说,慌不择路的跑了,奉正怕她做什么傻事也紧紧的追了去。两人走了之后,箫昇忽的瘫坐在地上,那郁结于心的气血终究还是抑制不住的涌了上了,他哇的一声,咳出了满嘴的鲜血。“原来你是如此看我可我却不满足。”他低低的笑了,笑得无比苍凉悲哀,“如今如今你已不在,我又该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