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公可知陛下找我与她何事”“这个我不知,唉,奉大人还是快些走吧,你进去后好生伺候着,念及您对整个太医院的重要,陛下总归不会大开杀戒的。”他说完便不愿再说,将两人领进那议政殿里,又依着圣上的意思退了下去。偌大的殿里两人发现只有陛下一个人,帝王总是习惯坐在高高的位子上俯瞰下方,似乎这样才会显出天子的贵胄王者之气。两人踏进那殿内的那一瞬,坐在高位上的新帝便看着他们,看向两人的眼神太过深邃,穆楠竟有一瞬以为皇上看穿了她一般。“来了。”新帝的神情似乎并没有愤怒,“我还在想以奉正做注会不会太轻了的时候你们就来了,看了朕的赌注是赌对了,是不是啊,朕的穆大将军”穆楠凝眉,撤去了面上的伪装,俯首道:“罪臣诈死一事与师父并无半点关系,还请圣上明察。”新帝冷哼:“哼,你以为朕是三岁孩童看不明白你们三人设的局吗你以为朕真的不知道真正的杀招在哪儿吗,那剑口偏离心脏一寸,在朕的皇宫里设局就当真以为朕的眼睛是白长了的吗”新帝的话令两人心悸不已,俩人俱是跪在地上道:“臣不敢。”“哼不敢”高位上的新帝站了起来,他冷笑道,“你有何不敢欺君罔上,违抗君令,哪一条你没犯过”穆楠无法反驳,只能将头低下。“不过这些朕都可以不在意,今日叫你前来是为我朝安稳之计谋划,你假死的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皇上看他二人一派紧张的样子心中觉得甚是满意,恐吓只是手段,收归才是目的。奉公瑾不愧是太医院的首席太医,听皇帝这么说之后立马接到:“圣上要臣下做什么臣下这就去做。”奉公瑾毕竟比穆楠更了解皇上,他猜测皇上的意思可能会让穆楠秘密行动,于是用手推了推穆楠,穆楠也跟着说了句,高位上的圣上这才笑了出来。“哈哈这才像样。这几日莫达在城中的闹的动静你们是有目共睹的,他既敢将自己的野心侵入我大晞朝,朕又怎么让他无功而返。”原来他什么都知道,穆楠心里对新帝的印象有增添了一份洞悉全局敏锐,道:“圣上想让臣做什么”“朕当王爷的时候曾去过冀北,那里山水贫瘠不生半毛,可也正是如此那里的民风也是异常彪悍,驻扎在那处的将兵平日里与这等民众打交道,诡兵之术他们用的自是比平常将兵要灵活的多。你此行便是去冀北领三万精兵,悄无声息地过关卡,记得朕的要求是悄无声息。”“领冀北三万精兵,此举事关大晞存亡,这朝中大臣数不甚数,圣上为何就单单选穆楠一人圣上也说冀北将兵狡黠,凭我一个身死之人又如何取信与他,如何领这三万将兵”穆楠低低的道。高位上的圣上缓缓走下,他站在穆楠的身前,本是居高临下的帝王却撩起龙袍蹲在地上,举手投足之间已然不是帝王与臣下的尊位差距,他抬手搭在穆楠的肩上,语气里夹杂着坚定和希望:“朕只信你一人,这朝中上百人臣唯独你与朕一样本该是不容于世的异端,异端对异端素来怜惜。既然朕可以坐上这龙椅,你可以做这将军,那么还有什么是你我不能做的”他话语散去了一贯的威严压迫和阴冷,每一个字都像是承诺一样深沉而温暖,穆楠抬首看着蹲在眼前的帝王,阴柔的容颜,深沉的瞳仁,以及搭在肩上的三两力气,竟莫名其妙的生出诡异的归宿感,她感到温暖像是兄长一样的温暖。“若是事态允许,朕亦可让你再休养许久,可如今不行,蛮族莫达蠢蠢欲动,再不动手他岂不以为朕这皇上是儿戏入冀北调兵非你去不可,这一纸文书你去后交由冀北将军王希余下的便只有向他证明你就是将军穆楠即可。”他不知何时取了文书,递给穆楠,“本来我还有意许你做我的皇后,也唯有你这样异端的女子才符合我这样异端的皇上”穆楠一怔,竟觉得皇上看他的目视有些灼热,可这皇宫却是如何也做的得,且不说她本就钟情与箫昇,单就皇宫这个地方她都觉得不喜欢,于是她打断道:“圣上抬爱,臣惶恐。臣愿去冀北,可这皇后”她话未说完,便瞧见新帝嘴角戏谑的笑,顿时觉得自己被耍了,然而心里却松了口气,她想着至少不会觉得对不起箫昇,又想到对不对的起又有何用,她与箫昇或许就真的不可能。心中百般滋味,搅得一团乱麻。她这般,跪在一旁的奉公瑾却是心里猛地一跳,他看不清新帝脸上的神情,但是听得到两人的话,见穆楠这么直接的拒绝顿时脸上惨白,心中直道,完了完了,这丫头看着精明怎么在这件事情上就这么死板,这跟直接拒绝有什么区别,都是拂了皇上的面子,按照这性情不定的皇上指不定就是死罪。又想,要是这丫头出了什么事情,屋里的奉正岂不闹翻了天,于是他磕头请罪道:“圣上息怒,这穆将军是失言失言,她不是那个意思,她是想先为皇上分忧,再说这后宫之事。”他边说边推了推穆楠,可穆楠却一动不动。“哎,奉太医就不要勉强她,求亲不成难不成朕还会治她的罪吗哈哈,有趣有趣,朕好久没见过你这么直接拒绝朕的人了。”新帝哈哈大笑,一扫之前的沉闷。奉公瑾嘴角抽了抽,心道:依着陛下您的性子,杀了穆楠都是有可能的。但是他不敢说,只有暗自腹诽着。“哈哈,朕话都没说完,你就急着推辞,看来你果真是喜欢子清的箫昇的字。罢了罢了,等这些事完了之后,朕就下令赐婚你二人,权作朕的一番心意,如何”新帝眸光闪闪,唇角的笑意粲然,似是毫不在意穆楠拒绝了他。然而听在穆楠耳里,却是像震山钟一般震的耳目失聪。与箫昇成亲这本是以往梦寐以求心心所念,可如今她却再也不做他想。那日天牢雪夜之时,该说的都说尽了,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她与箫昇再也无法摒弃以往重新开始。她抿敏唇,樱色的唇一片惨然,分明凄厉却生出冷漠决绝之姿:“圣上好意,臣心领,只是臣与箫昇在那日朝堂之后就再无可能,圣上若当真信我,我必提携军令深入冀北为圣上领来这三万精兵,但就此之后再入朝堂却绝无可能。”“你这话是何意”新帝眸光暗了暗,语气阴沉而压迫,“作为我大晞的将军,难道还会胆小畏惧吗”穆楠听得出新帝言语中的怒意,但此刻却无法顾及,她只定了定神,缓缓的道:“于世人而言,臣是已死之身,姑且不论朝臣,单就民众都未必希望一个死了的人重新出现在人面前,更何况还是一个女人。臣不知圣上是因何而相信我,但人言可畏不可不信,总有一日圣上不再信臣,会疑心臣牝鸡司晨妄图取而代之,这也不是不可能。”新帝唇角勾起一丝轻蔑,似是不以为意,而奉公瑾却一脸惨白,神情恍惚像是陷入了回忆里。穆楠只笑,“臣知道圣上也许不信,可臣信。异端之所以为异端便是因为他处在众人当中太过特立独行,让人心生恐惧。而恐惧总会让人激发打压甚至消灭的心,当所有人都想杀了臣的时候,陛下也许就不再这么坚持,毕竟死臣一人可以换来众人的高枕无忧。这样买卖现在或许你会嗤之以鼻,但到了必要的时候也许会欣然接受。”“可我不愿那样,我不愿自己到死了都还是受他人所指。我从来都不是自愿来这世上,我以为我至少我可以自愿选择我想要过的生活,喜欢自己想要喜欢的人,做自己想做的事。但世事哪里有那么的想要,往往在一心扑上去的时候等不能收手的时候才发现事实总比想象的要残忍的多。”她低低的笑了笑,仰着头,看在新帝的眼里却觉得格外的可怜,她恳求道,“所以所以我恳求皇上至此之后放过我,也放过我师傅。”新帝目色沉沉,脸上像是阴沉的冬日一样让人觉得压迫,许久他才缓缓点头,然而神情却有几分怜惜和落寞,他轻轻的道:“朕答应你,事成之后绝不再召。”穆楠终于笑的不那么决绝,她唇角弯起,头一次怀着万分的尊敬叩首,额头磕在地板上发出响声,短暂而轻缓,像是她那一刻的心境:“臣谢主隆恩”、密信临近年关,本该是喜庆的日子,百姓们却发现京城却越发的风谲云诡。平日里走在大街上都会看见甲盔裹身手持银枪的护卫兵排列整齐的从街道上过往,一日这般三四回,每次返往总会抓些模样普通平凡的商贩或小仆。偶有几回,那被铁枷锁扣得严实的小贩还会在围了去路的护卫兵群里发狂,麻布衣包裹着精壮四肢撑破衣服露出黝黑的肌肤,普通的脸上肆意流淌的是凶狠而炽热的恨意,像是走投无路的野兽,挣扎着,怒吼着,手腕上的铁器叮咚作响,好不吓人。每每如此,百姓总也不敢走在护卫兵身边,个个贴着墙沿行迹慌张而匆忙的走开,惟恐迁怒。这般下来数日,再迟钝无感的百姓也会察觉出不对劲。人心惶惶不可终日,隐隐觉得会发生什么大事,个个都待在家里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出去。寒风瑟瑟,风力夹杂着蚀骨的寒意,古道街市上寥寥几人,幽暗的马灯将人的影子拉的细长单薄,不胜风力。箫昇裹了裹棉实的衣袍,一个人迎着寒风朝着京城以北走去。他熟稔的穿梭在样子相同方向相异的小巷里,七拐八拐便走到了一处楼宇精致典雅的宅子前。那宅子的正前方挂着木质牌匾,匾上刻着遒劲风骨的三个字:春风苑。字匾便挂着两盏大红灯笼,幽暗的散发着昏暗而暧昧的光,就连灯笼上也写着附庸风雅的诗词。这么一看却有几分雅致。箫昇站在门前,微微蹙了蹙眉,倘若没有听说过这里究竟是什么地界,他或许就会以为这儿当真是与个吟诗作词的雅地儿。他走上前去,轻轻的拿着门上的铁环敲了敲,梆、梆梆,敲了三下,前一下如催人赌命一般急迫,而后两下便如闲庭散步般悠然,两者对比鲜明响在这寒风呼啸的夜里竟格外的不适。箫昇敲完之后,便退开一步站着,他微微侧过身,红灯笼的火光他的脸上印出了一片红光,幽深的目光里隐隐带着红色,本该是徇丽的却无端的生出些死寂。他眉眼忽的跳了跳,淡漠神情裂开出一道缝,视线转移却是看道断断续续细碎的雪沫子从幽暗的天穹飘然而下。他唇角情不自禁的弯了起来,颀长的手指伸到半空中触碰着翩然的雪,可雪尚未落上他的手指,他忽的放下了,像是想到什么一般脸霎时惨白,神情僵硬而惨淡的喃喃道:“我如今又有什么资格再看这漫天大雪”“嘎吱”门忽的开了一道缝,箫昇瞬间转身,他换了副翩翩公子的模样,速度快的让人瞠目结舌。门内,一个穿着狐裘大衣的女子探出了半个脑袋,浓妆艳抹却别具风情,女子眉眼淡漠的扫了眼箫昇,看见他穿着素净简单的外衫不无轻蔑的道:“你是谁”她弯了弯身,狐裘微微敞开了些露出白皙而细腻的肌肤,端得是一派春光。箫昇略略笑了笑,刻意露出的笑温文尔雅,让人不忍拂意,他道:“在下乃是江淮穆府的穆延清,得李少府力荐,说这儿的风雅实属京城一绝。在下此番前来便是想见识见识。”那女子本是有几分轻蔑,但听箫昇说李少府后边收起了不屑,脸上迅速换上了张温柔娴静的笑容,她立马将门打开了,手指轻轻的搭在箫昇的衣袖上扯了扯,嗓音柔媚的道:“原来是李郎的朋友,快些请进,今夜风大夜寒,莫要冻害了身子。”“听闻苑内有个擅长诗词的青儿姑娘,在下慕名前来不知可否见上一见”箫昇低着头看着衣袖上的手,目光暗了暗,但抬起头来却依旧笑了笑,他顺从的依着女子走了进去。笑着与那女子交流攀谈,唇角带笑,像是格外的高兴。引路的女子本还有几分敬重,可听了箫昇说青儿时脸色便格外的精彩,像是嫉妒却更像不屑,她古怪的笑了笑,才道:“青儿向来是什么人都可以见的,公子又是李少府的朋友,奴自会应公子的喜好带公子去见青儿。”那女子虽嘴里笑着,但心里却是将箫昇客套的说辞理解为穷酸的书生,只表面上维系着客套。这春风苑里头确实足够精致,与平常的官窑相比更为雅致精细,屋宇虽不及深宫内院般大气辉煌,但亦别有风趣。箫昇留意到,几乎每一处厢房上挂着的牌匾都是红木做的,红木这几年已是稀罕,于平常人自然是非常之物。一路上走了,看见的女子容貌虽不是顶顶好的却各有千秋。偶有几个房间里还会传来些情动缠绵的,女子婉转承欢的声音散在寒风里,褪去几分冰寒之意。领路的女子一直将箫昇带到院落的最里头,越往离去房舍便越发的零星粗糙。她曲解箫昇的身份,箫昇却也乐见其成,只将骨子里的尔雅掩饰露出徒有其表的虚化。他二人进了件简朴但雅致的厢房,房间里的布置再简单不过,但每一样都都格外的素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