亮。阿祖走过去一看,有阶梯状的土路向下延伸。“里面就够进去两个人,我走前头。”杨茂德先跨进柜子,从伍哥手里接了灯然后向下几步让出位置让阿祖也进来。阿祖被他拉着向下走,下面是一个小小的地窖,非常小两人进去转身都有些拥挤。地窖里也摆放了两口黑色的箱子,杨茂德掀起一个柜子盖,阿祖看了眼里面全是银元的红卷子,比量了一下箱子的大小,她暗暗咂舌。“这一箱子有多少”“五万,那边箱子里也是,比这边多些,有六万。”杨茂德说着又用下颚示意了下她背后的三只竹筐:“那边筐子里头是烟土。”阿祖揭起竹筐的盖子看了眼,里头都是油纸包好的一小包一小包烟土,杨茂德把手中的灯交给阿祖,然后先弯腰把三筐烟土搬上去递给伍哥,然后又接了只空竹筐下来从柜子里取银元。“堂哥要我借他五千块钱入伙做烟生意,爹也同意了。”说完便往竹筐里装红卷子:“明天我还得去趟县城。”装完钱他又额外的取了两卷放进衣兜里拍一拍对阿祖笑道:“三妹说让我买些白色细棉布和红绸子,回来给我儿子缝衣服。”阿祖抿嘴笑:“你怎么知道是儿子四妹让我做了粉红和桃红的衣服,说不定是女儿。”杨茂德扬扬眉:“我说是儿子就一定是儿子。”说完凑到阿祖耳边小声说:“我自己播的种,会长出啥我还能不知道”阿祖羞得脸通红用力推了他的肩膀一把:“赶紧上去。”等装银元的竹筐被搬出去,两人上来伍哥便把木柜底子恢复原样,阿祖踢了踢脚下的烟土:“这个也要带”杨茂德眉头微皱了下:“留着也没啥用,趁着现在掉价还不厉害赶紧卖了。”这三筐烟土是他留着预备自己抽的,现在戒了自然再用不上,烟土和银元被搬到卧室暂时存放,洗了澡出来的杨茂德看着阿祖绕着竹筐转悠便问:“咋了”“这东西好重的,为什么不换成纸币”杨茂德擦拭着头发:“啥纸币说是钱换一茬人就跟纸一样。”乱世金银才是硬货币,这个道理阿祖也懂,便坐到桌边问:“现在外头打的热闹,你看好谁”“总归要把小鬼子弄出去。”杨茂德推了桌上的报纸:“不然说的都是屁话。”阿祖看他指的报纸是汪精卫上台后办得民众报,这政治上的事情阿祖不懂,不过小鬼子对上海的摧残她是亲眼目睹的,叹口气把桌上凌乱的报纸收叠好:“这里头水深得很,要是抗日出钱是可以,千万莫把自己搭进去。”杨茂德也不是愤青,见阿祖担心便揽了她在怀里:“嗯,我有数。”第二天杨茂德就带着伍哥和外院的枪队出发了,这一次他带的钱和烟土比较多,所以基本上带走了外院全部的枪队男丁,这些人护送他到玉山坐车,然后有五个人和伍哥会一路护送他进城。烟土和银元的箱子被伪装在粮食的米袋里,只是这还没收新粮就送米进城,多少有些不自然,阿祖看着队伍走远有些忧心的皱了皱眉。“嫂子莫担心,这一队人就是遇到张麻子也不虚的。”茂梅宽慰说。“呸呸,坏的不灵好的灵。”茂兰赶紧呸了两口然后瞪着茂梅:“不会说话就莫瞎说。”“嫂子莫理她,听说张麻子早就跑去湖南了,我们这边几年里都安静得很,没听说啥地方闹土匪,哥他们莫得事。”茂菊挽了阿祖的胳膊:“哎,我昨天做小衣服剪下来的布头不晓得能不能凑双小鞋子,嫂子回头给我看下。”“我手艺比你可差远了。”阿祖知道她在宽自己的心,便顺势转了话题:“不过那小布头真是不够再做什么,回头凑凑看,水蓝的不够,不是还有粉的”四人叽叽喳喳的议论开,到底转了阿祖的心思。、四疯子受伤顶着中午热辣辣的太阳,杨茂德一行人进了玉山镇,月底二十九正逢集,街上人来人往很是热闹。但是毕竟到了中午,早市已经结束而且天气又热,比上午要宽松得多。离下午邮局的车子出动还有两三个小时,一行人准备去茶馆里歇歇脚,杨茂德偏凉的体质也吃不住正午的毒日头,揭了头上的圆边草帽呼啦啦的扇着风,伍哥从旁边摆的小地摊上买了一兜下市的黄瓜,焉焉的卖相不好但是正好解渴。呼啦啦一大帮人走在街上,而且全都是背着土枪的汉子,周围的人都下意识的绕道走,有认出杨茂德的商家出声招呼他,又好奇的看了看队伍里抬着的装米的麻袋子。“田二哥,你先带大家去茶馆里歇歇。”杨茂德吃完一根黄瓜正好走到镇中间的岔道口:“我和伍哥去区政府看看。”田二哥也知道少爷在忙改税的事情,便答应了声:“放心吧,少爷。”目送一帮人走远,两人悠闲的转身往区政府大院走,没几步背后就传来叫喊的声音:“杨少爷,杨少爷。”杨茂德回头看,见是常常跟在四疯子身边的癞娃子,只见他用白纱布包了头,眼眶也是青的右手也包了纱布。“又收份子钱去了”杨茂德皱皱眉,四疯子虽然是玉山镇上的一霸,但是说只手遮天那就太假了,毕竟在袍哥会里头他只算是小辈儿。平日里二流子一样蹭吃蹭喝欺压个小商户还没啥,但是想要到大商大户家收份子钱就没多少人给他面子了。不过四疯子也不差钱,这掉份子的事情是不屑做的,但是跟在他手下的小弟们总要吃饭,所以打着四疯子的名号出去做事也是有的,不出人命他也兜得住,被敲诈的人也常常是打一顿然后再丢点所谓医疗费,也算是给自己出口气。癞娃子嘿嘿的笑着:“这回可不是收份子钱。”“不是收份子钱咋还弄成这个样”杨茂德摸出两块大洋扔给他,癞娃子点头哈腰的接过去了过去,这也是他常做的,给点好处换取四疯子的行踪,毕竟杨县长交代过,莫要让他闹出啥大事情。癞娃子拿了钱继续说:“其实是四爷叫我来喊你哩。”四下里看了看他再小声说:“四爷有女人了,前几天为这个还去找了东仓寨子的麻烦,这伤就是那时候弄的。”他指了指头。杨茂德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他一个屁娃儿还学人家抢女人”确实是,四疯子才十五,跟茂兰一般大。“不是东仓寨子的女人,你不晓得,东仓寨子最近来了一帮子棒老二,听说是湖南那边过来的流匪。”癞娃子压低了声音:“我跟四爷进去看过,怕是真的,领头几个腰里都别了黑壳子,下头的火冲子也有七八十杆。”东仓寨子离玉山其实挺远的,已经超出了玉山区的管辖范围,属于巴中县城下的另一个茶坝区,但与玉山的地界交汇,东仓那片儿多山少地种植土茶,说是寨子其实也就是类似杨家大院那样的定居点。“你们咋个跟他们杠上了”杨茂德露出慎重的表情,要知道杨家也不过四十杆土枪,威力比火冲子可差远了,更别说黑壳子。“我先头不是说四爷有女人了么,这个女人叫刘圆慧,啥来头四爷也没说,我只晓得这个女人挺神的,四爷喜欢得很。”癞娃子做了个引路的手势,三个人一边走一边继续说:“头前听说她被东仓寨子的人抓住了,四爷着急就带我们三十几个兄弟上门去要人,打了一架。”“我们这些人当然被修理得惨兮兮的,但后头这个女人出来打了圆场,也跟四爷回来了。”癞娃子咧咧嘴:“看她那样子跟那边的流匪熟得很,四爷也算是被白打了。”“四疯子也伤了”杨茂德问。“可不是这会子还住在医院里头哩,听说杨少爷来了,喊我叫你过去。”杨茂德放缓了脚步:“那个女人,那个刘圆慧也在医院里头”“嗯,倒是挺仗义的,这几天都守着四爷。”杨茂德和伍哥暗自交换了一个眼神,伍哥缓缓的开口问:“这女人,会不会是那帮流匪放出来的花头”所谓花头就是鱼饵,有些洗劫大户的流匪会先放人进入别人家打探消息,是一种内应。“四爷一口咬定说不是,看他的样子是晓得这个女人的来路。”癞娃子领的路时通向区医院的:“而且那女人看着也不像是流匪,具体啥样我也说不上来,反正你见了就晓得。”既然已经到了四疯子身边,是早是晚总是躲不过的,杨茂德决定去见一见真有不妥也正好这回进城去说一声,区医院他是常来的,马医生就是区医院的老中医,家里人也都住在区医院里头的公共房里。只是这会儿癞娃子直接引了他往住院部走,在区医院的西边隔着个小花园一栋三层的石头小楼,进去以后直接上了三楼,这里是独立病房条件很好。见到半靠在病床上的四疯子,杨茂德眉毛都竖起来了,的上身缠绕着绷带,一只手臂悬挂在胸前,左腿也悬挂着打了石膏,脸上贴了块纱布遮住大半个脸颊,眼睛青紫一片浮肿得只留下一条线。“都伤成这样了还不告诉你爹”杨茂德提高了声调:“你是不是打算死在外头,也要我帮你准备棺材”四疯子用好着的手背蹭蹭鼻子露出悻悻的表情:“有啥不是还没死哩”杨茂德猛一转身:“懒得管你,反正我下午要进城,这事要跟大伯说。”“哎,哎”四疯子赶紧挣扎着坐起来,想是牵动了身上的上,发出一阵嘶嘶哈哈的吸气声。杨茂德听到只能回头叹口气把他重新安置躺下:“我晓得你不爱让大伯管你,但是万事也分轻重。”看了看屋子里没有外人他压低声音说:“这潜藏了流匪能是小事弄不好大伯也要吃亏的。”“哪个说是流匪”四疯子说着瞪了癞娃子一眼,然后撇了撇嘴:“再说,就算是流匪,你以为还能留在东仓寨子等县里派人来剿”“真不是流匪”杨茂德盯着他的眼睛:“藏那么多枪,你可别告诉我说是东仓寨子的武装。”“真不是。”四疯子嘟囔着又往后靠了靠,目光正好看到从外面进来的刘圆慧:“哦,堂哥给你介绍下,她叫刘圆慧。”杨茂德转头看了看提着一篮水灵灵青皮李子的女人,一眼便知道为什么癞娃子说她不像流匪,整齐的两股小辫,青衫黑裙白袜布鞋,白净的脸和清亮亮的眼睛,浑身上下透着书香的雅致与灵动。女娃看上去十七八岁,比还带着稚气的四疯子显得成熟稳重得多,她举了举手里的篮子:“你想吃李子我洗了放这里,今天就先回去了,你们慢慢聊。”说完便把小篮子放在桌上,又对杨茂德点头示意,转身便走了。杨茂德疑惑的看着走远的刘圆慧:“谁家的女娃儿不像镇上的。”四疯子咧嘴笑着对癞娃子摆手让他把桌上的李子提过来,伸手拿了一个:“新搬来的,在街上开了个裁缝铺子,刘家裁缝铺子就她和她娘两个。”“这么简单”杨茂德逼问,居然癞娃子说了四疯子知道她的来头,又说她很神,自然这个女娃就不止是裁缝这么点事。四疯子咬了李子被酸得直撇嘴:“当然还有其他的。”然后含糊的哼了哼:“我早就认识她,小时候也住政府大院里头,后来她家搬走了。”至于搬去哪里又发生过些什么,四疯子绝口不提。杨茂德又问了东仓寨子那帮人的事情,四疯子被问得急了便说:“你不就是想说枪的事”又看了看癞娃子打发他出去,又看了看伍哥。伍哥倒是自觉的走到门外关了门,坐到走廊里的木长椅上看起门来。四疯子压低了声音:“那帮人不是流匪是共军。”杨茂德吃了一惊刚要开口,他便按住手臂继续说:“我先头也不晓得,喊下头的人盯着点刘圆慧,东仓寨子来人接她又打听到来了把子队伍,我以为是她被流匪逮了就上门去要人。”他指了指悬挂的腿:“看到了吧,要不是她出来说情,我都不晓得臭在哪个乱坟岗子了。”杨茂德瞪圆了眼睛:“你疯了敢跟他们走这么近你爹晓得了还不扒了你的皮”“莫啥。”四疯子不在意的摆摆手:“现在不是联合抗日哩再说哪里就走近了就是走近了,也看人家让不让”后面一句说得含糊。“这事情不能再掺和。”杨茂德正色的警告他:“比流匪还要危险。”“晓得晓得。”他打着哈哈,一看便是没有听进去:“对了,你咋个这时候进城我爹又给你找啥麻烦了”杨茂德在他头上敲了一记,然后把送钱的事情说了,再接着说起阿祖怀孕的事情,自己说完乐呵却见四疯子皱着眉若有所思,便问:“想啥”“我看你还是莫去了。”四疯子看了看紧闭的房门:“我听说这个汪精卫手下的中储银行,跟蒋委员手下的银行在上海闹得厉害,红毛子这边对汪精卫也莫好脸色,派到各地说要开银行的这些人都在被打压,不管最后闹啥样子总归赚不到钱。”说完又顿了片刻再次压低声音说:“听说重庆那边的特派员已经下来了,这回可不是巡查那么简单。”“大伯不晓得”四疯子摇摇头:“这事情没过明路,我也是从别的门道收的风。”“那你不提醒你哥”杨茂德皱眉:“我看茂泉是想一头扎进去的。”“你还不晓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