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这边的学徒讲究学三年跟三年,也就是说从拜师学习开始正经的跟师傅要学习三年,这三年里头师傅只管徒弟伙食,徒弟出工得的工钱也归师傅,像陈诚现在就是这种情况。三年学习期满大多数学徒还会选择跟着师傅再做三年,这三年里头算是半工,只有学三年跟三年都完成了,师傅才允许办出师酒,以此证明他已经合格的继承了自己的手艺。当然也有许多人是学三年就直接出去做事的,这种情况师傅是不会参加出师仪式的,也不会跟人说某某某是我带出来的话。特别是学中医的,如果没有学三年跟三年正经办过出师酒,是不允许开药铺行医的。杨茂德自然是信得过他的手艺,这些新打造的大木桶是为了方便往县城运油的,山路颠簸如果使用黑瓦缸容易破碎,方便的也可以使用大型的塑料油壶和铁皮油桶,但两样的造价都不便宜,特别是铁皮油桶那是军管物资,弄一个来摆在门市上用用还行,多了那是自己找不自在。虽然田大婶忙着田二婶伤着,但田家两兄弟没有把油坊的事情撂下不管,杨茂德也找他们谈过,等县城里的铺子开了油坊肯定不只是一个月出一次油,要管的事情更多要花的心思也更多。但田大叔和田二叔两个都一口应承了下来,有事情忙忙在他们来看那是极好的,现在两个家庭已经阴霾雾绕,田大叔并不知道事情的真相,从听说王崇明的正规军被土匪埋伏差点全灭以后,他显得更加沉默。田二婶的伤口已经慢慢恢复,但短时间里还是做不了重的活计,最主的问题是她落了心悸的病根,人显得有些神经质,稍有惊吓便会心悸发晕冷汗淋漓。竹子依旧昏迷着,孙私娘看过说神魂齐全,没醒来还是因为药的原因,并保证只要能醒过来竹子不会变痴呆。除了愁云惨淡的田家,大院里头还有别别扭扭的一户人,那就是老陈叔一家。陈婶子刚刚跟田大婶提了想聘竹子,跟着就出了这档子事情,虽然只是两家的口头约定,但是农村里谈婚嫁本就是这样的,只有最后定日子才请媒婆算是全个礼。两家在一个大院里住着,竹子可以说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娃当然是好娃,她自己也是养女儿的人,田大婶现在是啥心情她自然能想得到。但是真要让陈诚娶了竹子,她心里总是不得劲儿,这些日子她没少往田家的院里跑,话都堆在喉咙里就是说不出来。更让陈婶子担心的是陈诚居然反对她说退亲的话,儿子是啥时候和竹子看对了眼两个小人私底下有没有啥子约定对于这些事情陈诚一概不说,就是咬死了不许退亲。陈婶子焦躁得很,心里把那东仓寨子的土匪十八辈祖宗都翻出来臭骂了一顿,亲家变冤家,田家和米家的事情还摆在眼前,她咋个能这时候去火上浇油想了几天后她下了个决定,让陈诚收拾东西搬去玉山镇上郝师傅家去长住,虽然当初说好这杀猪手艺只有年底忙的时候,陈诚需要跟着郝师傅几个月,但现在陈婶子咬咬牙拿出家里的存款,答应了郝师傅先前说的,两家合伙在镇上开猪肉摊子的主意。陈诚被他父母打包遣送到了郝师傅家,这娃是看出家里铁了心要黄这门婚事,送陈婶子回头的路上他埋头半响才轻声说道:“最少,等竹子醒了再说。”陈婶子背过身擦擦眼角,哎了一声,像是答应又像是叹息。、娃的百日酒5月份去镇上送了油回来杨家再次开始杀猪,农忙的时候把昨年底做的腊肉吃了一大半,再加上马上要给杨国清小朋友办百日酒。其实这边的风俗是习惯办满月酒的,那是凡事都要看黄历,如果满月酒的日子不好或是和家里人相冲,也可以改成百日酒。错过国清小朋友的满月酒倒不是因为日子不好,而是杨茂德当时不在家,杨老爹征求了阿祖的意见把日子改成办百日,也就是5月26日。郝师傅带着陈诚又回了大院,杨家这次要杀二十头猪,除了办席待客其他的趁着天不热腌制腊肉,还有七八头毛猪直接卖给郝师傅了,他和陈家合伙在镇上开了猪肉摊子。不是以前自家搭板子的摊位,而是正正经经的门面儿,从王崇明的部队被伏击过后,从县城分下来一支国军的小队长驻在豆地弯,有将近百人还修了简单的碉堡工事,有这些人在镇子附近游荡一天一头猪根本不愁卖不掉。才几天不见陈诚显得沉默了许多,陈婶子来他也不主动搭话,母子两之间默然的气氛连帮忙打下手的妇人都看得出来,背后偷偷的追问陈婶子,她也只是苦笑而已。杀猪这边虽然热闹,但是茂兰她们三个却在油坊这边帮忙翻捡油菜籽,阿祖抱着孩子坐在上风处的树荫下,不让她帮忙她却想在一旁凑凑热闹。燕儿和她已经混得熟了,不跟着大顺嫂子的时候变成了她的小尾巴,或是帮忙提着装尿布的小篮子,或是抱着随时给她用来坐的小板凳,安安静静乖乖巧巧的模样让阿祖不时的想,其实生个女儿也挺贴心的。天气开始转热,白天抱着小毯子包裹的娃娃,一会儿手臂弯里便潮乎乎的,包孩子的小棉被虽然换成了小毯子,但是小包子还是有十四五斤重,再加上最近这娃似乎在练习翻身,只要醒着便更个毛毛虫一样不停的扭动,抱久了阿祖自己也颇为吃力。于是走哪里都背着装娃的小背篼,只要一坐下来便把他放在里面随他折腾,有进步的是这几天已经能很熟练的换边侧躺,不过坏习惯就是只要一侧身看不到阿祖的身影,不出几秒便会哼唧的哭,于是娃他娘只能搬着小板凳跟着他左左右右的换方向。“这大眼睛清亮的,一看就是个聪明娃。”过路的人总是会看上一眼然后夸奖两句,阿祖微微笑着,心想明明就像他爹一双细长的丹凤眼,再加上被小脸上的肉肉一挤都成一条缝了,哪里是大眼睛但小娃的眼睛清亮是真的,就像此刻油坊那边传出榨油时敲契子的声音,国清小朋友停止他的毛毛虫行动,微侧了头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小眼神那个认真似乎在专注的聆听。片刻后似乎不太理解这以往没有听过的响动,于是疑惑的看向阿祖,某个萌妈已经捧着脸颊开始感叹,原来小娃娃的眼睛会说话。到百日酒的正日子,杨家上上下下都收拾的干净利索,杨老爹他们还特意换了新衣,小包子穿了一身红彤彤的细绸衣服,阿祖看着上面暗金色的铜钱图案发笑,杨茂德的审美真是与众不同,幸亏小娃娃莫得忌讳穿啥都衬得起。阿祖和茂兰她们也换了新衣,说是新衣其实就是去年准备的新样式旗袍,修长的衣摆里头是贴身放宽裤脚的裤子,走动间颇有些飘逸的味道,贴合的线条更显出腰身的曲线。盘好发用一支鎏金的蝠头簪固定,耳朵上带了白玉坠的蝴蝶耳环,又细心的取了白玉的手镯带上,阿祖照照镜子有些庆幸自己能瘦下来,现在已经是美美的少妇一名。杨茂德站在门口有些发怔的看着她难得的盛装打扮,又见她左照照右看看的臭美动作,便开口说道:“挺好看的。”阿祖被逮了现行有些尴尬的笑笑:“外头开席了爹说啥时候把娃儿抱出去”“等他们吃的差不多了再出去。”走过去把手掌贴这女人后背的动人曲线上滑动:“转一圈就回来,外头那些老头子都抽烟,而且酒味也大。”阿祖隔着衣服感受他手掌传出的凉意,微热的天气里显得十分的惬意,便向后倚了倚:“二妹她们在厨房帮忙反正国清睡着了,我也过去看看。”虽然杨国清小朋友有个三月这样的小名,但是家里人却很少喊,一来是大家都觉得用个女娃的名字喊他不太好,二来是杨茂德知道起这个小名的原因,心里不痛快别人喊的时候他纠正过几次。杨茂德看看肚皮上搭着小毛巾呼呼大睡的儿子,便伸手搂了女人的腰让她贴合自己靠近,带着凉丝丝的气息在耳边说:“今天二妹她们在外头待客,厨房的事情不用她们管。”杨家隔这么多年添丁而且是长孙,满月酒没办已经有人捎信来询问了,这次百日酒可谓高朋满座,四里八乡跟杨家土地接壤的地主富户,三星双凤玉山相熟的商家,连梁孔耀都带了他媳妇亲自道贺。杨县长家的人没回来,但是派了县政府秘书室的人来送贺礼,连赵家那杨茂德的隔房娘舅都带了两三个妇人来道贺,茂兰她们便是在外边招呼这些女客,面对赵家女人的挑剔眼神,茂菊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力求不给自家严谨出名的母亲坠了脸面,阿祖因为等一会儿要抱娃娃亮相,算是暂时逃过一劫。“那你也出去招呼客人,爹又不能喝酒。”阿祖面对男人的暧昧眼神,在心底大呼受不了,红着脸用手指戳戳他的臂膀。“嗯,我就是来看看你准备好了没,马上就出去。”就算新换了衣服还是能闻到淡淡的奶香,暖暖的让人想起那温软的触感,杨茂德十分迷恋的在她颈脖上蹭蹭,突然觉得以后一个人要常在县城呆,是件非常不美好的事情。阿祖被他的举动吓一跳,青天白日的房门也大敞着,这要是被人撞见她还有啥脸见人便两手并用使劲抵开男人的胸膛。外头传来嗦嗦的脚步声,杨茂德只得松了手,就见阿祖脸烫得像冒热气的包子,便用手指刮了刮转身走到床边去看娃娃。门外脚步匆匆的走进来茂梅,她没注意阿祖的异样,把手里的托盘往桌上一放连呼受不了。“累死了,饿死了。”茂梅像是经过了一场艰苦的战役,体力透支的倚靠在桌边:“嫂子赶紧吃点东西,一会儿出去肯定要被人拉着问东问西的。”“你没吃今天不是让你们上桌待客吗”托盘里是一小碟香椿炒蛋,一盘木耳溜黄瓜片,还有一盘糖醋里脊,最后是一碗丝瓜排骨汤和一碗米饭,她还要给娃儿喂奶所以饮食比较清淡。“赵家的那些女人盯人的眼睛像刀子样,拿腔拿调的装斯文除了三姐哪个吃得下”茂梅捂着肚子哭丧着脸:“我饿的胃都痛了,但是吃了两口吞下去更难受。”“那就跟我一起吃点。”阿祖动手拿了一个大敞口的茶盏,把碗里的米饭分了一半给她,又取了盘子里的汤匙递到她手里。茂梅赶紧从汤碗里捞了块肉排塞进嘴里一边含糊的嘀咕道:“二姐也想出来,但是赵家的那个三娘子拉着她不让哩,听那话的意思想把二姐说给她一个表侄子,听说在县城里头开了个酒楼家境挺好。”阿祖怔了怔,茂兰六月里的生日还差十几天才满十六:“二妹,还小吧”“估计也就是相看,但是要跟三娘子做亲戚,嗯嗯”后面两个嗯是不敢想象的摇头感叹。被忽视的杨茂德在一旁闲闲的接话:“赵家三娘子现在跟我们家就是亲戚。”茂梅翻翻白眼:“那不一样,赵家跟我们家这么多年走动了几回就是亲戚也是八竿子打不着的远亲,我听她说那话,她跟她那表侄子家亲近得很。”说着她像是想到什么打了个寒颤抖了抖:“你是不晓得,我们三个从进屋就她挑刺,从打招呼到坐着的样子,穿衣打扮到举止动作,等上了桌吃饭又挑做的饭菜和用的碗筷,哎呦,好像就没听她说过一句好的。”阿祖皱皱眉头:“茂菊还不得气炸了”茂梅听这话嘻嘻的笑起来,嫂子果然了解三姐:“我和二姐嘴笨得很,也就是三姐还能还上几句,那个女人说我们没规矩不会喊人。”“三姐就说,常来常往的自家亲戚认得的自然会喊人,不认得的喊错了尴尬不是”这个赵家三娘子是杨茂德便宜大娘舅的第三个老婆,她自己却非要介绍说茂兰她们要喊自己一声三舅母。这个女人也真是笨,三舅母明明就是三舅舅的老婆,等茂菊用特天真的语调这么问时,旁边那个绿衣服的妇人脸色变得跟衣服一个样。可能有了茂菊这个尖酸刻薄的做陪衬,突显了茂兰温婉清雅的性格,赵家的女人对茂兰倒是非常有好感,除了赵三娘推销了自己的表侄子,连一直淡然的大舅母最后都开口说,请茂兰中秋去赵家给老外母祝寿,并含蓄的表示到时候回来许多年轻才俊,肯定比三娘子家的表侄子强得多。杨老太在世的时候也不曾带茂兰她们回去过,现在赵家的老外母名义上是她的娘亲的娘亲,茂兰却知道她是外公的续弦,大伯娘才是她的亲女。赵家也是大家大族里头斤斤绊绊的事情不少,这些年两家并不亲近,也符合杨老太嫁过来的初衷,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远离那些乌七八糟的事情,所以即便是大舅母开口邀请,茂兰也含蓄的回答说需问过父亲和兄长的意见。杨茂德自然不会委屈了妹妹,让她上赶着巴结赵家,于是伸出修长的手指戳着儿子软软的脸颊一边闲闲的说道:“莫理她,茂兰才多大点最少也要等到过了二十才谈她的婚嫁。”有妹控倾向的男人完全忘了他的小妻子嫁过来时才十七,这婚嫁都是提前好几年相看,广撒网深捞鱼就算真要等茂兰二十岁嫁出去,也要提前许多年开始筛选。不过现在这屋头一个粗神经的男人,一个懵懂的媳妇儿,外加一个半大丫头,当然并不了解里头的弯弯绕,于是就见阿祖伸手在男人的膝盖上拍了一巴掌。“莫要戳他腮帮子,大顺嫂子说长大了爱流口水。”、醒来的竹子百日酒过后杨茂德一头扎进了开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