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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节阅读 67(1 / 1)

音持续了将近一个小时,然后这边大厅的门也被打开了,走进来的宪兵呵斥着驱赶着地上的人群站起来。“还有两个车厢,装五百个人莫问题。”那像是头目的男人挥舞着手里细牛皮的指挥鞭,像是点牲口一样在众人头上划过:“把左边的门开开,就这边的人弄走。”推拉的滑门开启,清新的空气夹杂着冰冷如刀的寒风卷进来,伍哥觉得昏然的头脑一清,人群被驱赶着推搡着往那不知通向何处的夜色走去。穿个滑门是空旷的站台,两边临时拉起手腕粗的铁链限制着人群的走向,木箱和水泥高台上随处可见持枪的军人,看到移动缓慢或是东张西望的人便一枪托砸过去,淡淡的血腥味飘散在空气里。便是如伍哥这样的身板也被挤得东倒西歪,他手臂绷紧阻隔靠近自己的人,掩藏衣服下的秘密,火车轨道上停着的墨绿色斑驳的铁皮车厢,那是常见的运送货物的火车,敞开的车门与站台间有些距离,几块破旧的木板搭在上面。伍哥被推搡着往上走,那木板刚踏上去便发出让人胆战心惊的吱呀声,他吓一跳赶紧抬腿一步蹦过去,生怕这东西会被自己一脚踩折了。还没站稳便被后面的人推一把,赶紧扶着车门躲到一边,然后才回头看到跟自己同来的三个人也进来了才松口气。目光还没收回来,他便在人群里看到了那个先前躲在自己背后的女人,她抱着儿子被人群挤得东倒西歪,跌跌撞撞的往这边而来,快到月台边缘时,走在她前面的一个男人猛然回头推了她一把,将她身后的一个妇人和半大孩子往自己身边扯,显然这三人是一家。女人惊叫一声向旁边歪去,手臂挥舞着想要寻找支撑点,终于勾到一旁围栏的铁链,但另一只手负担不住儿子的体重,就见那个娃后仰着从月台与火车间的缝隙滚了下去。“荣儿”女人的声音尖利得似乎能刺破夜幕,人群因为这个变故骚动起来,周围的宪兵骂咧咧的挥舞着枪杆维持秩序。伍哥看着离他几步之遥的女人,一手扶着车门一手伸长想要把她拉起来,女人看了看伸到自己眼前的大手,又看了看黑洞洞的火车底,摔下去的儿子没有半点声音生死未知。抬头再看了一眼好心伸出手想要救自己的伍哥,她似乎笑了笑然后手一翻整个身体沿着铁链摔了出去,同样消失在漆黑的火车底下。有当兵的走到那里探头向下张望,被后面的人喊住:“莫管那个疯女人,赶紧把这些人弄上车,再三分钟就要发车了。”人群的骚动更甚,伍哥也被后面的人挤到了车厢里面,那消失的孩子和瘦小的女人没有人再去关心,在伍哥还有些发愣的时候,铁皮车厢的门被关上了,关起了一屋慌乱的哭泣与绝望。那是一个女人用指甲搔刮着铁皮的车门,一边撕心裂肺的哭喊着:“放我下去,我男人和女儿还在下头”铁门从外面被栓上了,没人阻止她徒劳的行为,也没有人安慰或是开解她的伤心绝望,也许此时能有人帮你哭一哭也是一种幸运。、又一年春节等眼睛适应了黑暗,又或许是从封闭不严的车厢缝隙有光透入,这摇摇晃晃如同催眠的节奏,让人没法留意外面的时间流逝。比饥饿难耐的是干渴,便是有人贴着车厢边缘撒尿,那淅沥沥的水声也引得许多人渴求的张望,又过了些时间去那处撒尿的人都没有了。伍哥挤到车门缝隙的地方,将手指从缝隙伸出去,感受那冰凉的空气在皮肤上搔刮,等手指开始疼痛了才收回来,把冰凉沾染湿气的手指含进嘴里。他的动作很是隐晦,跟周边那些埋在衣服里偷偷吃东西的人一样,每个人都小心翼翼的掩藏自己的秘密,为了活下去。日头升起又落下再升起再落下,伍哥深吸了一口气,这日子总算是又挨过了一天,看看身边的三个同伴,有两个已经陷入半昏迷,剩下的一个也好不到哪里去,嘴唇上干裂的口子极深,动一动便裂开露出鲜红的肉来。伍哥眯着眼在心里感叹,幸亏跟他来的不是大院里的人,不然要真撂在半路上了,他以后咋面对人家的家人这么想着又忍不住有些好笑,他自己都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回去,还有空想这些有的没的,垂下的手指习惯的摩挲着脚上的棉鞋,要是真回不去会怎么样脑海里浮现起茂兰那含了眼泪的样子,就当他自作多情吧,光是这样想一想心就便得软软的,有再撑一撑的勇气。活着回去,回去挑水浇灌麦地,回去榨油和栽秧,回去吃茂兰蒸的桐叶馍馍,回去穿茂兰做的棉鞋,出来走一趟伍哥才发觉原来自己那么眷恋杨家大院,比自己从小生活的重庆更眷恋。喜欢那里一年四季绿油油的山,喜欢那里春天的花,夏天的萤,秋天的果和冬天的年味儿。向后靠着仰头看向外面黝黑的天空,不知是不是错觉,他似乎看到天空有拖着长尾的红色流萤飞过,伍哥有些疑惑揉了揉眼睛怀疑是自己眼花了。但几分钟过后,车厢外响起的炸裂声告诉他,那并不是眼花。对于小鬼子的飞机轰炸,伍哥这一路走来也遇到了数次,但想现在这样被动的关在笼子里,作为别人的标靶显然还是头一回。而车厢里的其他人肯定也不常有这样的体验机会,一时间尖叫、骚乱和哭泣哄然而起,甚至掩盖了外面炮弹轰炸的声音。伍哥把两个昏迷的同伴挡在身下,一面张开手臂撑着车门稳定身体,心里不由得暗骂这大冷天的小鬼子咋还不睡觉开着飞机出来溜食的吗又接连几声巨响,然后便是悠长的让人压根酸软的金属扭曲的声音。靠近前厢连接处的地方高高翘起,许多人滑倒在地连边缘的伍哥都被人踩了好几脚,幸亏这几乎九十度的翻翘没有持续太长时间。在一片惊呼声里车厢被惯性的甩了出去,伍哥狠狠的撞上了顶棚上的加固铁梁,还没缓过劲便又落下来狠狠的砸在被人的身上。车厢门皱起了一角,有清冷的光和清冷的空气进来,远处不时有炮弹炸裂时一闪而过的火光,车厢里一片呻吟呼痛的声音。伍哥原本就离车门比较近,这时候晕乎乎的爬过去,两腿用劲将那翘开的口子撑大,费了老大的劲儿才挤了出来,几个翻滚便沿着原本就倾斜的地势一路滚到了下边的土沟里。耳边的声音渐渐远去,只有自己粗重的喘息越来越清晰,两手胡乱的在周围摸索着,拽了一把举到面前看看却是枯黄的干草,天空半弯的残月却非常亮,扭头四处看看入目的全是一片低矮的荒凉。费力的翻过身将脸贴到冰凉的土地上,伍哥觉得自己似乎睡了过去,不知道过了多久身边传来有人走动的声音,努力支撑起身体,就看到如蚂蚁一样蹒跚搀扶着开始移动的人群。天地间变得空旷,那些人淌着月色沉默的向着一个方向前进,铁轨上丢下几节扭曲的火车车厢,那车头早已不知跑到何处去了。连空气中硝烟的味道都开始变淡,伍哥手脚并用的爬上坡,看到靠坐在车厢阴影里的丰千儿,在他身边横躺着的是昏迷着的田农和朱天文。熬到天亮等冬日不太温暖但十分明亮的太阳升起来,车厢里陆陆续续的爬出没有跟上夜行队伍的人,这些人大多是没有携带食物和水,这几天体力透支的人,又或是有家人受了伤暂时不移动的人。伍哥已经找人打听过了,这里已经是洛阳境内,那些逃荒而去的人们兜兜转转一圈又回到了河南。对于这里的旱情,伍哥在今天早上已经见识过了,他还从不知道当天干旱到一定程度时,连晨起的露水都没有。枯草上干干的,脆黄的叶子被寒风一吹扬起化掉的粉末,伍哥从一个损坏的车厢上掰下一根小小的铁条,用这个东西挖掘了一小把还有些水分的草根。没有味道但一点点滋润却能暂时换回神志,伍哥没有冒然跟着人群往据说是洛阳城的方向移动,他听一个穿着还算周正的男人说,洛阳那边肯定会派人来抢修轨道,要知道现在前线军备物资都靠火车运送,河南这里可是战区,这段铁路小鬼子一天要光顾个三四回,大家都习惯了。等铁路局的抢修队来,只要有钱就可以从他们手里买到水和干粮,要是舍得就算是搭乘他们的火车头到洛阳也是可以的。那些徒步离开的人自然是没有钱的穷苦百姓,伍哥想起那在清冷月色下默默移动的人群,从这里到洛阳还有一百三十多公里,不知道有多少人能熬过饥饿、寒冷和这漫漫长路。不说凄惨流落到洛阳的伍哥,杨家大院里头临近新年就越来越热闹,等到腊月二十八外头的人都全部归家了,李二顺和李三顺夫妻两个回来了,领了几个月的工钱年底时孝敬爹妈扯了身新衣料。李大婶见三顺媳妇在县城几个月,并没大手大脚的花钱很是满意,把大顺家燕儿和二顺家连娃子的旧衣服改了改,准备给她肚里的娃儿穿。陈诚和他的新媳妇也回来了,莫小年的肚子已经有些显怀,一身大红色的细绸裙如果不看微微佝偻的身姿,倒真是娇俏俏的新媳妇一枚。知道婆家是杨家的佃户,莫小年从镇上买了不少东西,到家的第二天就到内院来见了阿祖和茂兰她们。对于这个行事说话都带着明显商户味道的女人,阿祖她们谈不上喜欢或是讨厌,只觉得她似乎更陈婶子家不太搭。倒是茂菊撇嘴哼笑着说:“咋不搭诚哥儿开了猪肉摊子,陈婶子家现在也算是商户哩。”阿祖知道她是看冬儿打扮得妖里妖气,说话也拿腔拿调的有些不顺气:“小女娃总是喜欢学新鲜的,这也说明冬儿跟她嫂子挺亲近的。”对于冬儿的转变大家吃惊的同时又觉得可以理解,晚饭桌上说起这事,杨茂德闷闷的开口道:“看到冬儿你们就吓一跳了我今天看到陈诚才真是吓一跳。”杀年猪的时候,杨茂德忙着麦田的事情没有和陈诚碰上面,今天在外头被一个满脸横肉的家伙打招呼,老半天愣没认出来。要说陈诚和杨茂德也算是打小就认识的,以前瘦的时候眉清目秀看起来还有些腼腆的大男孩,现在愣是长成了郝师傅二号。要说天天吃肉长胖了他也能理解,但这杀猪难道会沾染杀气怎么好端端一个小伙子,几个月就长成了一副穷凶极恶的凶徒模样再加上打牌时不断蹦出的脏话,半蹲在凳子上的粗俗动作,完全是换了一个人的样子,杨茂德真的被吓到了。等到年三十中午饭吃过,杨老爹和杨茂德到外院喝酒,阿祖她们端了花生瓜子糖,到大厨房凑热闹才发现原来竹子也回来了。小姑娘穿着素白的棉袄,外头蒙着件旧衣的罩褂,安静的坐在灶前帮忙烧火。几个月不见小姑娘更瘦了,偶尔伸长的手腕细得跟柴火根一样,但皮肤却似乎更白皙,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专注的看人时亮得让人心悸。她不爱说话也不再爱笑,安静的听人闲聊,看着人群中红衣服的莫小年,脸上并没有丝毫表情。莫小年并不知道竹子和陈诚之间的牵葛,但米家媳妇和她妹妹的事情在镇上那是人尽皆知,看到总被人传说的人物,总免不得多看几眼。对于这个在那么艰辛的环境里还存活下来,现在还能活得如此坦然冷静的女孩,莫小年也免不得生出几分敬佩。不过敬佩也好好奇也好,在跟竹子搭了几句话发现她挺冷淡过后,莫小年也就打消了跟她搞好关系的念头,现在最重要的是和杨家少奶奶和小姐们混熟,过了年到她生产这段时间可是要寄住在杨家大院里,该讨好谁亲近谁她早就心里有数。“嫂子,我哥找你哩。”冬儿端着一篮子小金桔进来,这也是莫小年从镇上买了带来的。听说陈诚找自己,莫小年赶紧站起身来,摸摸腰间的小袋子估摸着是来要钱的,出门一看果然见到陈诚站在院坝边上,脸上红腾腾的冒着酒气,见她出来便把手一伸。莫小年取了腰间的钱袋子,她知道杨家大院里的男人们就是赌钱也堵得很小,所以特意换了散碎的铜钱。“莫打久了,不然回头公爹又要骂哩。”一边小声规劝着一边递过去。“罗里吧嗦个啥。”陈诚不耐烦极了,一把将钱袋拽了过去,顺带着把站在台阶上的莫小年拉了个踉跄,她被骇了一跳,用手撑着男人的肩头才堪堪站稳。“你莫要这么毛手毛脚的。”她白着脸用手捂着肚子。抬头一看才发现男人根本就没听她说话,眼睛越过自己直勾勾的望着她的身后,莫小年回头一看,就见是竹子从厨房里出来,看也没往这边看转个弯去屋那头的柴火堆上,抱了捆苞谷杆然后进去了。“看啥”女人的直觉告诉她有什么不妥,但这时的陈诚已经收回了视线,恢复成平常的表情,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莫小年暗暗的叹气,如果说当初她还对这门婚事有所期望,那么几个月的相处下来,她早就认清了陈诚的为人。即便是心里不乐意,这个男人能从自己身上得到想要的东西,就为这个他也得跟自己好好过下去。因为自己的长相,莫小年从小就对所谓爱情不抱什么希望,即便是当初跟陈诚勾搭在一起,她心里也清楚陈诚想要的是啥,和陈家人相处一段日子后,莫小年对自己以后的婚姻生活更加有信心,陈诚这家伙即便是有一千个缺点,但有一个特点能被自己掌控。那就是怕他爹妈,莫小年对如何讨长辈欢心那是深有研究,连奸猾如莫老五都对她疼爱有加,何况是老实巴交的老陈叔和陈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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