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少爷想吃油炸笋牯牛吗”长娃子在袖子上蹭蹭鼻涕:“那我下午再去捉。”阿祖摆摆手:“他一个小嘴巴那里能吃多少这两只中午吃饭的时候下锅炸一下给他吃就行了。”长娃子他们这些半大娃儿,从今年开始分了任务每天两背篓猪草,或是一背篓猪草一背篓柴火,打猪草一般不用进林子要找向阳坡树少的地方去。最近杨茂德准备在田埂和水渠边上补种了秋黄豆,便让院子里的娃们把那上头猪能吃的杂草割回来,余下的便让男人们用锄头铲成堆烧了正好用草木灰垫窝子。就连小一些的四五岁的娃,也知道到林子里摸个鸟蛋,或是捡个山货,有时还能拖个干枯的枝桠回来烧火,长娃子他们已经慢慢脱离疯玩的年纪,要开始学着做田里的农活。如果不是年景不好,田二婶也想把长娃子送回娘家让他读两年私塾,能识个字算个账以后回来接茬管着油坊的事情也是可以的。但是这两年她娘家那边收成也不好,再把长娃子送回去怕是要被人说啃老哩,但是让儿子就这么荒废着田二婶又有些心疼,跟田二叔商量来商量去也拿不定主意,一直拖到十月里收了辣椒准备做酱的时候。今年小厨房常常吃龙婶子做的黄豆酱,比起一般的豆瓣酱那是另有一番风味,而且用来烧鱼打汤都很香,于是阿祖便决定尝试着自家做一些。虽说是试水,但院子里的女人都是制酱的老手,黄豆酱也不是什么高深的东西,便也多做一些准备让外院的人也尝尝。龙婶子将黄豆酱的手艺实打实的交给了阿祖和茂兰她们,即使现在她家在双凤开了盐酱铺子,也不担心杨家会抢她的生意。阿祖也一五一十的教了大厨房里的几婶子,等晒好的酱豆子下了缸,田二婶跟阿祖打了招呼说有事要回娘家几天,阿祖也没在意只是说早去早回,因为这时候正是收辣椒做辣酱的农忙时刻。于是田二婶匆忙的回去她娘家,只呆了一天又急急忙忙的回来了。到十一月里阿祖听说田二婶打算把长娃子送到她娘家那边去上私塾,便以为上次田二婶赶忙来去就是忙这个事,夜里还问杨茂德怎么这附近没有私塾杨茂德笑笑说:“原先有的就在三里庙那边,从大院过去不到十里地,后来三星乡办了学堂为了保证生源,就把附近的私塾都撤了。”“那远的娃不是从上小学就要住校”阿祖担心的问,国清虽然还不到两岁,但小娃儿一转眼就大了。杨茂德点点头:“所以不是家境富裕的都不送娃去念书了。”长娃子和大院里跟他年纪相近的娃儿也都是因为这个原因耽搁了,三里庙的私塾还开着的时候杨家大院里有娃去那边的,就是陈诚、黄天忠他们也去混过年把算是开了蒙,这么多年过去原来教书的刘老爷子年岁也大了,就算现在再让他把私塾开起来也力不从心。“那国清的启蒙咋办”杨茂德意外的看了她一眼:“爹不是已经在教了吗”阿祖想着杨老爹交的三字经默了默,杨茂德知道她想啥便开解道:“上次你不是拿了小学课本教茂兰她们嘛,回头接着教儿子就是了,而且你是学会计出身的,就算带着教算数也没问题吧”“那你做啥”阿祖嘟嘴不满意的问道。杨茂德拍拍儿子的小屁股:“我就负责不听话的时候打屁股。”杨国清最近老听他爷爷絮叨,让他开口跟着一起背三字经,不说话就威胁要打屁股,这会子听到这三个字反射性的指着桌上说:“书。”也不知道是让他老爹读书,还是在跟他老爹告状,杨茂德拿起那本翻烂了的宋词有些郁闷的说:“你为啥就不喜欢唐诗哩”“太短了听了不过瘾。”阿祖了解儿子翻译说。于是再哄睡觉时,杨茂德搬来厚厚一本,阿祖看看封面:“他那么小你居然给他读西游记”“有啥反正他也只是听个响。”杨茂德懒散的靠在床头,把儿子抱着让他趴在自己怀里,打开书慢慢的读了起来。两页没结束低头看到儿子已经呼啦呼啦的睡着了,口水流下来将他的衣服浸湿了一大块,转头看看做在摇椅里的阿祖也昏昏欲睡,手里还拿着给儿子做了一半的小棉裤,将儿子抱上小床,又轻手轻脚的走过去把小媳妇抱上大床。阿祖迷迷糊糊的在他肩上蹭了蹭,杨茂德摸摸她的额头:“你最近咋老爱犯困”“不知道。”阿祖嘟囔:“秋困”“还是让孙奶奶看看。”阿祖翻个身:“等两天竹子来了,让她看就行。”、阿祖第二胎“竹子,咋样嫂子莫啥事吧”茂兰问道杨茂德提醒着找孙私娘看看,但除了有些爱困能吃能喝的,阿祖也没上心的一拖再拖,又等了几天直到竹子偶然回来看田大婶,她才记起顺便问了问。茂兰她们一开始不知道,等竹子被找来少不得念叨阿祖几句,连杨老爹也难得开口责备阿祖太大意,要知道她还在带孩子,有个啥不舒服的可能会传染小孙子哩。阿祖很是无语,她不过是有些犯瞌睡罢了,通过这件事可以测试出,在杨家地位最高的,果然还是自己那宝贝儿子。看着半天默然不语的竹子,阿祖也有些担心伸出的手臂也僵直起来,又一面宽慰自己竹子才刚开始学医,把脉不准久一点应该没啥。“少奶奶上次来月例是什么时候”阿祖愣了下,然后仔细回想了半天:“好像挺久了。”然后又解释说:“从生了国清后,我的月例就不太准时,有时候四五十天,有时候七八天。”“那该要开药调理才是。”竹子用不赞同的眼光看她:“这次哩有多久了”阿祖不好意思的笑笑然后仔细的回想:“嗯,好像挺久了,七月里好像那时天还挺热的。”不来月例她也乐得轻松,那可是怀孕时才能享受的好处,想到这里她眼睛睁大了些,有些结巴的问道:“我该不是又怀上了吧”竹子点点头:“我摸脉还不熟练,有七八分像再加上你的月例不是停了么。”阿祖还呆呆的,屋里的其他人已经欢呼起来,茂梅拍着手:“这么大的喜事,我去告诉爹。”杨老爹带着小孙子散步去了,茂梅疯跑出去找他们,茂兰对阿祖嗔怪道:“嫂子你也太粗心哩,七月到现在都有小三个月了,再过几天估计都要显怀了。”阿祖摸了摸小肚子,暗道她还以为最近长胖了,估摸着儿子吃奶少了自己也该减减食量,结果闹出这样的乌龙事件,有够丢人的。竹子在一旁开口提醒道:“少奶奶最好是把小少爷的奶断了,哺乳会持续刺激肚子,虽说已经快满三个月算是稳当了,但还是小心无大错。”阿祖连忙应了下来,她最近已经在考虑给儿子断奶了,一岁半已经不算早正好趁这个机会彻底断了,茂菊赶忙插话道:“那这段时间晚上让三月跟我睡吧。”国清小朋友习惯了每天晚上临睡前一顿奶算是加餐,阿祖看他想吃是假跟自己腻歪才是真的:“你带也可以,不过他晚上要听读书才肯睡哩。”而且只有杨茂德那清冷的声调才有效,她要哄也是唱歌。“没问题。”茂菊满口答应,那些太深奥的诗啊词啊的她不太懂,但嫂子教的小学课本她可是能认得全了,她觉得那上面朗朗上口的课文更适合小孩儿。阿祖见她信心满满便答应了,过了一会儿杨老爹也带了大孙子回来,一张脸笑得像朵开得灿烂的茶花,连连保证白天他会带着国清,让阿祖安心养胎。等杨茂德从县城回来后,知道了这个好消息也非常高兴,这个孩子的到来他并不十分意外,而且他找过马医生调理身体,这次一定不会再发生国清身上的遗憾。阿祖又被剥夺了掌管小厨房的工作,除了偶尔嘴馋想吃她做的菜,才会让她掌掌勺。不过好日子没过几天,阿祖便遇到了孕妇的第一大敌孕吐,早上吐中午吐晚上吐,吃了东西吐空着肚子也吐,阿祖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头晕目眩残留在口里的酸涩味道,被胃酸灼伤的喉咙,当杨茂德把孙私娘开的土方子端来时,阿祖闻到那腥苦的怪味儿,一时间又难受又委屈,把碗推在地上摔了个稀碎,拉着被子蒙头大哭了一场。第二天还没等她整理好情绪给杨茂德道歉,他便又匆匆去了县城,隔一天跟他同去的黄天忠回来了,捎回来一篓香橙和几个柚子。这些东西虽说是这个时节成熟的,但看品相却不是本地产的品种,果然黄天忠那东西放下砸吧砸吧嘴说:“少奶奶,这些东西可是在商场里买的,这一篓香橙就二十块大洋哩。”阿祖数了数一共就十二个橙子,虽然现在猪肉涨价,但一块钱还是能买两斤半哩,这一个橙子可比猪肉贵多了。但是闻着浓郁的果香,确实觉得干巴巴的喉咙松快些,一时间这奢侈的东西让她又喜爱又忐忑。茂兰手脚麻利的把一个柚子剥开,将果肉装在小盘里递到阿祖面前,一边整理桌上的柚子皮:“爹说用柚子皮和橙子皮加蜂蜜和冰糖熬水,这个方子我娘以前也用过好使着哩。”阿祖心里暖暖的,吃到嘴里的柚子果肉也分外的甜蜜,原来杨茂德是听了公爹的话专程进城去给自己买水果的呀,她就说明明还没到送油的时间嘛。黄天忠接着说:“唉,少爷说先喝喝看,要是好使他回头再买些回来。”“他怎么没回来”阿祖想要对男人撒撒娇,表达自己现在愉悦又欢喜的心情,可惜杨茂德留在县城暂时没回来。“少爷说联系到了一批油菜籽他在县城等货,自从限购令一发油粮的大庄买卖上头都盘查得紧,今年光靠收上来的租子怕是不够榨油的,少爷也愁得不行。”这次多亏了四疯子牵线搭桥才弄到了一批货。要说还真不是到处都颗粒无收,今年比之去年和前年旱情有了好转,虽然遇到了冷春但迟播种的一季子还是能赶得急。再加上只有河南那边在闹蝗虫,靠水源的地方今年粮食产量还算不错,比如成都平原附近又比如云南那边。不过接二连三的灾年,即便是有收获田里优先种植的也都是粮食,四疯子能凑到这批油菜籽,还真亏了他最近在哥老会里混的不错。杨茂德欠了四疯子的人情,不过也在忍受杨茂泉的骚扰,这家伙接手了袜子厂便把杨茂德当军师使唤。张嘴闭嘴就说这主意是你出的,让杨茂德都后悔多事,早知道还不如出点钱给杨县长买个安宁,理顺袜子厂的管理麻烦,但袜子厂的销路却一点都不麻烦。比起没有弹性的布袜和绸缎袜,尼龙袜有太多的优势,不过缺点也不容忽视,那就是搭配着闷热的牛皮鞋穿一天,晚上脱鞋之后那味道简直可以媲美生化武器。不过袜子厂生产的袜子在短时间内不会污染这一方空气,除了杨茂德顺走几双,杨茂泉拐走些送人,其他的绝大部分产品被贴上军需品运往前线。杨县长的政绩因为这个小小的袜子厂而闪亮,这个小小的袜子厂在解放前一直源源不断的往军队做着贡献,直到建国后分田到户种桑养蚕的人多了,才重新改回了丝厂。今年的秋收迟,所以杨家收租子也晚了将近一个月,来交租子的人中只有极少的人带来了油菜籽,而且清一色都是往年的陈油菜籽。还有大多数人带了各种的杂粮,黄豆或是棉花,来找杨老爹求情的人更多了,甚至有几家带着孩子来,问一问可不可以让自家的孩子到杨家做做短工。杨茂德知道这些人家都是已经断炊的,大人能吃野菜树皮撑着,孩子怕是熬不过这个冬季,对于这样的佃户人家杨茂德一一记下,回头送去五十斤苞谷面,让他们能支撑到明年开春,到时候野菜出来了也算是熬过去了。送苞谷面的时候杨茂德也亲自去了,他要实地看一看这些断粮的佃户,田地管理做的如何,周边储水浇灌是不是存在问题,在遇到这样的灾年总不能老指望有人救助,连老天都靠不住只能靠自己。阿祖的孕吐有了些好转,可能是柚子香橙蜜汁真的管用,也许是茂兰她们细心的照顾,除了昂贵的柚子香橙蜜汁。茂兰还找到了一样适合孕吐人吃的菜肴,梅干菜闷瘦猪肉并演化出梅干菜瘦猪肉汤,梅干菜瘦猪肉粥和梅干菜瘦猪肉闷锅饭。这东西的难点就在猪瘦肉上,风干熏过的腊肉是不能用的,为此杨家提前杀了一头猪,上好的瘦肉抹上盐稍微腌制。然后收藏到后山避难的山洞里头,山洞里有底下泉眼便是夏季周围也只有四五度,如果不是爬上爬下的不方便,简直就是一个天然的冷藏室。到十二月里开始穿小棉夹衣时,阿祖的孕吐终于完全好了,可能是熬了这段辛苦的日子,所以显得胃口非常好。起了鱼塘收上来的小鱼被茂兰用大酱烧得酸辣味足,她一个人就吃了大半碗,小鲫鱼吸溜溜只剩下光脊梁骨,小杂鱼压根就不见她吐刺。“好哩,这小鱼连骨头吃了能补钙。”杨老爹笑眯眯的看着大媳妇胃口十足:“不过这小鱼是不是烧得太辣了点”阿祖摇摇头:“又酸又辣,味儿正好哩,二妹手艺又长进了。”茂兰赶紧给她盛了一碗秋菊头的菜汤:“辣的吃多了烧心,嫂子爱吃今年的小鱼就不晒干了,都留把你烧新鲜的吃。”阿祖辣的红艳艳的嘴抿着笑了,青青的秋菊头带着一种类似药的异香,暖暖的一碗喝下去觉得胃里的缝隙都被填满了,有满足的韵味回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