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来,让我瞧瞧。”“奴婢容貌粗陋,怕污了夫人的眼。脸已经好多了,不疼。”“在少爷跟前当差,自己小心。若朱姨娘再敢寻事。只管说与我听”声音柔而温和,似这春日的暖风,佛得人心中舒畅。林西只觉得血气从脚底心往上涌,一时琢磨不出来这话中的意思,只得脚底抹油。狼狈而出。跑出朝春院,林西靠在树下喘气。奇怪,新夫人为何要关心她这个小小的婢女呢奇怪,为何新夫人几句关心话,就让自己慌了心神,不仅脑子充血,连手脚都有些软呢林西细想了想,终是悟出其中的深意。崔氏人已过世。然余威犹在,府里上上下下都是崔氏以前的老人,夏氏扶正一个月来。在府里举步维艰,正是需要拉拢人的时候,随口的几句好话,不仅能拉拢她,还能使她对夫人感恩戴德,何乐而不为呢至于自己慌了心神。那一定是她打算夜探朝春院,内心有愧疚所致。林西顿觉豁然开朗。“夫人身体好好的。怎的又不想见人回头又有那起子小人,说夫人你架子大。”正阳一边替主子把头上的饰品一件件拆下来。一边埋怨道。夏茵柔抚着发酸的脖子,答非所问道:“多少年未戴这些金啊玉的,如今戴着倒觉得脖子发酸。”正阳从六岁开始跟着夫人,如何能听不明白这话中的深意。劝道:“夫人天生丽质,用不着这些个俗物衬着。偏这些个俗物是相府夫人身份的象征,不戴旁人便要说闲话,夫人需得忍着。”夏茵柔把一缕碎发勾到耳边,淡淡一笑,笑中哀愁丝丝。“我戴了,旁人就不说闲话了吗我住进这个院里才一个月,多少闲话,多少闲事,哪天消停过”“夫人柔弱可欺,自然不会消停,夫人若肯拿出三分厉害,量他们也不敢造次。似朱姨娘这般难缠的人,夫人只轻轻几句,便让她生了畏惧,可见夫人是极有本事的,只是不肯使出来罢了”“柔弱可欺”夏茵柔轻轻叹道:“我只是不想惹事罢了,何苦争个你死我活的。”“夫人不惹事,事便来惹夫人。夫人细想想,可是这个道理”镜中的女子美貌依旧。夏茵柔别过头不看:“你争我斗,明枪暗箭的,我瞧着总觉得累心。”正阳轻轻一叹:“老爷对夫人,十多年了,素来是一片心。夫人既然答应老爷出了那个佛堂,就该好好的把这正室该做的本份,做做好。不然,又何苦出来,净受闲气。”夏茵柔沉默不语。“夫人做姨娘时,忍气吞声,做了正室,也忍气吞声,夫人打算忍到何时夫人难道忘了,当年崔淑兰对夫人做下的那些个恶事了吗”夏茵柔被说到痛处,双手紧握,指甲深深的欠进了手心,似有一把尖刀刺入身体,倾心彻肺的疼。如何能忘两个血肉模糊的孩子,从身体里剥离,那是她吃一辈子斋,念一辈子佛都无法忘却的痛。“奴婢不求夫人八面威风,只求夫人活得不憋曲。”正阳斩钉截铁道。不憋曲人活世上,哪有不憋曲的。夏茵柔抬起脸,定定的瞧了正阳半晌,缓缓松开了手,苦笑道:“你倒是话多。罢了,罢了,日后我听你的。这会子陪我去佛堂静静心。”正阳毫不客气道:“夫人既入了红尘,佛堂也该少去。”夏茵柔眼眶一红,轻轻叹道:“这几日我又做了那个梦。梦里一番刀光剑影,人来人往,恍惚睁眼,已是沧海桑田。正阳,我只有在佛祖跟前,心里才能静下来,你且随我吧”正阳替夫人理好三千青丝。看着她白玉般若隐若现的酒涡,暗下重重的叹了口气。话说林西出了朝春院,靠在树下缓缓心神。犹记得从小到大,她再皮,再闹。再无法无天,老爹从来没舍得动过她一个手趾头。即便她后来带着东东离家出走,路遇歹人,差点失了性命,老爹气急之下,也只是把手高高举起。那一巴掌终是没有落下来。林西咬了咬牙,狠狠把欲夺眶而出的眼泪压下。尽管以她的身手,一脚踩扁眼前那张堆满粉的脸,然后来个背手,摔她个四仰八叉。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只是身为下人,如何敢对主子动手老爹说过,人啊,得跃得过龙门,钻得下狗洞,什么滋味都尝过了,方能心坚如石。为何心中仍有不甘,委屈林西深吸一口气。一定是因为昨日与师姐。师弟的别离,让她身心脆弱。捂着脸往欣然院去,将将走出几步。心道自己肿着半边脸的模样,不大好意思叫人瞧见,还是抄个小路吧。哪知刚走几步,却见三小姐在一株盛开的梨树下,失魂落魄,暗自垂泪。林西愣了愣。迅速扭过身往回走。“谁谁在那儿”林西身形一顿。三小姐,我欲视而不见。你偏要把我叫住。这不利于保护你的啊咬牙转身,浮上笑脸。颠颠的跑到前主子跟前,先声压人道:“小姐穿得这般单薄,怎的在这儿吹冷风,若着了凉,可如何是好紫薇姐姐和腊梅姐姐呢”高鸢尾不想是她,又听她说得这样一句暖人心的话,不由得泪如雨下。心道连个小丫鬟都知道关心一下我的死活,偏偏生我之人,对我不闻不问。往日里吃斋念佛倒也罢了,如今被扶了正,还是冷冷的,连见都不愿意多见。这般不喜,当初又何苦生我林西见自己一句话,惹得三小姐伤心欲绝,顿感手足无措。心中猜测三小姐这是伤得哪门子的心啊莫非是看着满树的梨花,既将凋落,在这悲春伤花高门大户的小姐就是娇情。想我林西被人打了一巴掌还未掉一滴泪,这春花秋月有什么好伤心的,都是死物啊想虽如此想,装着无动于衷那是不大现实的。林西干巴巴的劝道:“三小姐,别哭了。夫人知道了,怕是要伤心的。”“我便是哭死了,她也懒得看我一眼”高鸢尾忿忿之余,甩出了这句话。林西一拍额头,恍然大悟,原是为了这个。这新夫人说来也奇怪。明明是三小姐的生母,偏搞得像个后母一样,话也不肯多说一句,笑脸也不肯多给一个。先头崔夫人在,新夫人这般行事,避讳着些,倒还说得过去。这会子崔夫人都埋进了土里,你都当家作主了,还避讳个毛啊若换成她林西,早就拿着当家夫人的诸多好处,为亲生女儿谋些福利了,也好趁机弥补一下这些年,对女儿冷落的愧疚。这些贵族绝色女子的脑部构造,与普通人有异,林西实在想不通新夫人身上的奇奇怪怪,只能归根于此。遂开口劝道:“小姐,别伤心,许是夫人有什么难言之隐呢”高鸢尾到底是世家教养出来的女子,伤心欲绝之下失了态,话一出口,便觉得不对,忙掩了心绪,拭了泪道:“你说的在理。母亲她刚被扶了正,府里多少双眼睛盯着瞧呢。若厚此薄彼,免不了被人说闲话。正该一碗水端平了才是。是我多心了。”s:一觉醒来,大有惊喜。容包子一一谢来。感谢夜游人,轮回,飞天,enigayanxi的粉红票。感谢午马,enigayanxi的打赏。谢谢老朋友enigayanxi的和氏壁,今日为你加一更、第一百一十八回 本份很重要林西诧异。心道我这安慰人的话,还没说出口呢,三小姐便自己想通了,这转变实在是快啊。她哪里知道,世家贵女从小所受的教育,便是谨言慎行,心事勿让人知,像高鸢尾这般在嫡母的眼皮子下长大的女子,更是把千般心思深藏于心。若不是刚刚探母被拒,一时乱了心绪,又岂能在花下落泪,被她瞧去。高鸢尾强笑道:“你这是从哪里来,要往哪里去”林西忙道:“回三小姐,奴婢刚刚陪二少爷见老爷,夫人,这会子正要回二少爷院里去。”高鸢尾心道定是二哥昨日醉酒,今日被父亲叫去责骂。眼睛一抬,正落在林西红肿的半边脸,惊道:“你这脸”林西不好意思的捂住,笑笑:“朱姨娘打的,说奴婢没有看顾好二少爷。”高鸢尾心叹这丫鬟也算是有心,自己都这样了,还想着来劝慰她,不由心生可怜道:“走,我那里有上好的止肿药”“不必了,小姐,正阳姐姐刚刚给我擦过。”高鸢尾想着二哥这人乖张的脾气,知道这丫鬟在那院里日子定不大好过,心下不忍道:“朱姨娘那个人顶不好相处,你以后自个小心,若实在不想在那处呆着,我帮你去求了夫人,还到我跟前来。”林西心头生暖,笑道:“多谢小姐,奴婢虽然很想回小姐跟前侍候,只还半年约就满了,来来回回的,万一让二少爷。朱姨娘知道了,反倒不好。咬咬牙,半年很快就过去了。小姐的好意,奴婢心领了。”高鸢尾一听这话,就知道这丫鬟不欲麻烦她。想着往日里林西在跟前的好处,越发的高看一层。心道只等她约满了,无地可去,再找个机会把人弄到身边来。主仆俩正说着话,却听不远处一阵嘈杂,似有人哭喊的声音。两人对视一眼。林西识趣道:“小姐,奴婢陪你去瞧瞧。”高鸢尾指了指自己的眼睛道:“你瞧我”“怕什么,春日风大,保不齐眼睛里迷了沙子。奴婢给小姐作证。”高鸢尾捂嘴笑道:“你这丫鬟,说话真真讨喜。咱们且去瞧瞧。”话说高子眈搀扶着朱姨娘出了朝春院。搂着朱氏的肩,好一通哄劝,总算是把朱氏哄得脸上有了笑意。母子俩说了一通话,朱氏又叮嘱了几番,方才放儿子回去上学。朱寻雁受了新夫人一通气,心下不忿,想着从明日开始便要禁足两个月,欲往园子里散散心。小丫鬟见姨娘脸色不大好。不敢扶着,只不远不近的跟着。两人走至一方碎石路,朱氏突然觉得脚上一痛。一个不着,双手支地,人直直的跪了下去。春日衣薄,这看似轻轻的一摔跪,不仅使得朱氏一双玉手蹭破了皮,也使得双膝处血丝稳现。钻心的疼。青衣小丫鬟忙不迭的上前搀扶。朱氏又气又急,人还未爬起来。便拔下头上的簪子,一股脑的将气都出在小丫鬟的身上。直把那丫鬟戳得嗷嗷直叫饶命。哭作一团。这才引得丫鬟,婆子们纷纷上前看热闹。林西扶着三小姐隐在看热闹的人群里,看着披头散发,丑态百出的朱姨娘,心里爽歪歪啊爽歪歪。瞧瞧,连老天爷都看不过去了,替她报了仇。此时,她觉得脸也不疼了,气也平顺了,阳光也明媚了,鸟语也花香了。爷爷的,敢打老子耳光,活该你摔个狗吃屎。她哪里知道,百米外大树顶上一青瘦男子,双手抱胸,敲着二郎腿,对着她一脸的鄙夷。连连摇头直叹道:“怪道公子让我护着,就她那点子本事,真不知这些年,她是如何混过来的。奇迹啊”说罢,男子头一仰,靠在树上,闭目养神。奇迹总是会在不经意中发生。比如朱姨娘在园中摔了一咬,夜里居然发起热来,一连几天,高烧不退,着太医过来一瞧,说是受了惊吓。好容易退了烧,偏偏又开始闹肚子,不过短短几日,丰腴的脸蛋便瘦了一圈,颇有些为君消得人憔悴的味道。这下可好,便是朱姨娘有心,想把相爷请到房中来,共同回味一番往昔的恩爱岁月,期望早些解了禁足,也不能成事。为何病中之人,便是粉擦再多,妆化再浓,也难掩憔悴。而世俗男子,素来只以眼睛看女人,便是你眼角多了一条皱纹,肤色微微变黄,他都觉得你容颜不再,于是,朱姨娘这个足,禁得很是安分守己。对于像朱姨娘这样的奇迹,林西希望是越多越好。因为这一巴掌,让林西白白浪费了一张刚刚换上去的面皮,她十分的心疼。但对于高大少三天两头的光顾欣然院,时不时的如电的目光,似探照灯一般在她身上打转,竟让她生出一种做贼心虚之感的这个奇迹,阿弥陀佛,还是越少越好倒也非林西多心,自打那日夜里,高大少悄无声息的露了露脸,然后绝决的把背景留给了她和荷花后,这厮似乎对兄弟情深有了感触,决定弥补一下这十七年来,对二少爷缺失的关怀。倘若只联络兄弟感情,倒也罢了,毕竟主子们说话,下棋,读书,她只负责在边上端茶递水就行了,要说的统共就三句话“大少爷来了”,“大少爷请用茶”,“大少爷请慢走”。可偏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