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有些自鸣得意,却见春阳领着七八个容色秀丽的宫女进得殿来。林西不知何意,扔了棋子,笑而不语。春阳上前笑道:“姑娘看看这几个人当中,可有入得眼的,与我说”“春阳姐姐,这是”“太后怕你入了侯府,身这没个贴心的人侍候,故让奴婢挑些得用的,摆在姑娘身边侍候。”林西心下微惊,心道太后她老人家竟想得如此仔细,忙笑道:“春阳姐姐作主便好”“既如此,奴婢便替姑娘作主了。”春阳目光巡视一圈,玉手轻点几下后,挥了挥,七八个丫鬟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只留下四个跪倒在地。“小西姑娘,这四人分别唤名春夜,夏风,秋雨,冬雪,一同入的宫,跟着嬷嬷学规矩已有三年。春夜心思缜密,最是机灵;夏风温柔体贴,最解主子心意;秋雨女红最为出色;冬雪最擅梳妆打扮。”林西何曾料到自己有一天,也能身后跟着四个丫鬟,前呼后拥,威风凛凛的装一装大家小姐,明正言顺的饭来张口,衣来伸手。想着自己做丫鬟时整天跪来跪去,深知膝盖弯曲对骨头的磨损有多大,忙道:“别跪,别跪,都起来吧”春阳笑道:“姑娘,别急,自有她们起身回话的时候。来,认认你们的主子。”四人齐声应下,朝林西磕头。林西这两个月来,早已见识过宫中规矩的严苛,当着春阳的面,不敢叫起,只含笑的盯着她们瞧。春阳满意的点点头,正色道:“姑娘是太后心尖上的人,你们跟着姑娘去侯府,一切当以姑娘为主,把主子侍候好,护周全,方是你们的忠心。”四人齐声道:“奴婢知道”春阳又厉色道:“姑娘是个柔和之人,别怪我不提醒你们,你们当中哪一个,敢仗着自己是宫里的人,不把姑娘的话放在心上,后果如何,自己斟酌”地下四人神色陡地一凛,口中道:“奴婢不敢”林西无可奈何的瞧着春阳训人,忽然生出一丝感叹。幸好老爹那时只让她卖身进相府,若是皇宫,只怕她这条小命,早就拜拜了春阳转过脸,笑道:“姑娘,若是旁人,奴婢定要再调教些时日,这几个倒不必了,明日起,就在姑娘身边侍候吧。姑娘若觉着不称心,也好极时换了。”短短两月,林西从丫鬟的身份,变身主子,多少还有些不适应,习惯性的陪笑道:“春阳姐姐,让她们下去歇着吧,明日再来侍候。”春阳摆摆手,四位宫女朝林西行了礼,退了出去。林西见殿中无人,忙朝春阳招招手,低声道:“春阳姐姐,我可不可以不往侯府去啊”春阳心头一惊,忙道:“姑娘无父无母,孤苦零仃,好不容易与侯爷相认,哪有不入侯府的道理。再者说,姑娘年岁渐大,将来总要嫁人,有侯府做依仗,也能挑个好人家。”s:感谢浅浅笑,140621113357181的粉红票。感谢redfoxoy,張家星愛欣的打赏、第一百九十九回 宫中宴请林西想了想道:“我还有师姐,师弟,也算不得孤苦零汀。再说,一入侯门深似海,我”“小西姑娘”春阳打断道:“师姐,师弟虽然与姑娘亲,但终归没有血缘关系,这世上唯有侯爷是姑娘的亲人。姑娘有所不知,逍遥侯爷虽然禁足,但三天两头派人到宫里打听。姑娘这些日子用了些什么,玩了些什么,身上的伤好到几分,侯爷无一处不知。说句不怕姑娘笑话的话,连太后都被他弄烦了,直骂侯爷心眼小。”林西慢慢垂下了眼帘。春阳见状,笑了笑道:“侯爷天天盼着姑娘能出了宫,回侯府。姑娘轻飘飘的一句话,说不去便不去,都说血浓于水,姑娘可有想过,侯爷该是如何的伤心欲绝。”林西眉头微蹙,心道春阳姑娘你不去做居委会主席,简直是浪费了这么好的口才。她只试探性的道了一句,偏惹得她洋洋洒洒,长篇大论。林西微微叹了口气,眨着水汪汪的眼睛道:“春阳姐姐,我错了”春阳满意的笑了笑,拉住林西的手,拍了拍道:“这便对了。”林西不欲再说,转了话题笑道:“太后老人家呢”“十五宫中宴请,皇上来找太后商议些宴请的事宜,今晚怕不能陪姑娘用饭了。姑娘好好歇着,奴婢先到太后跟前侍候,一会再来”林西瞧着春阳苗条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再无半分下棋的心思,慢慢的想起了心事。六月的天气,即便太阳落了山。天气还是十分的炎热,热腾腾的空气蒸得人心中烦闷。御花园里的一处凉亭里,新帝一身轻衫,立在树荫下,后头跟着一色的宫女太监。崔瑾辰抢过宫女手中的扇子,替皇帝扇风,陪笑道:“多谢皇上替我在太后跟前美言”赵靖琪深看他一眼。朝身后的人挥了挥手。众人颇有眼色的往后退去。崔瑾辰心知肚明,道:“皇上有何吩咐”赵靖琪若无其事的看了一眼四周,压低了声道:“老规矩。替朕去瞧瞧她”崔瑾辰清咳一声,颇有些为难道:“皇上,我若去瞧,找何种借口上次为了你。把我表哥搬出来,结果害得人家姑娘入了大狱。万一”赵靖琪神色陡然转冷。林南入顺天府大牢一事,两个月前,他便查清。原是李凤津误以为高子瞻对其有意思,方才故意陷害。崔瑾辰打量皇帝脸色。趁机进言道:“那李凤津居然如此胆大包天,胡作非为,皇上贵为天子。却只把那顺天府丞卸了官职,以作惩戒。天下百姓悠悠之口,如何堵住。”赵靖琪目光如剑,语气森然道:“朕的书桌上,参奏逍遥侯府恶行的奏章不下十本,若不是看在太后的面上,朕早就哼”崔瑾辰心下微惊。到底是帝王之身,便是再温和良善,自有一股子不怒自威的气势。他眼珠微转,笑而不语。赵靖琪横眉看他,冷笑道:“今日朕在长门宫,见到了正主,说起此人,她还曾在你们高家做过丫鬟。”崔瑾辰听罢,眉头紧皱。他着实未曾想到,当日侍候他的丑陋小丫鬟是逍遥侯外孙女。想着彼时,他常把人呼过来唤过去,动不动就罚跪之类的,崔瑾辰的头皮直发麻。他甚至心下暗暗怀疑太后两个月不让他也宫,会不会是这丫鬟想着往夕岁月,公报私仇,在当中作的手脚,好出了心中这口浊气。崔瑾辰尴尬一笑道:“她的伤如何了”“能下床走两步了。朕瞧着,倒是个有意思的,只是沾着那府里”赵靖琪沉吟道:“倒是可惜了。哪天等她大好了,朕让你们主仆俩见见”崔瑾辰大窘,忙摆手道:“皇上使不得,使不得,我哪敢再摆那主子的谱啊,凭她今时今日在太后跟前的体面,只消轻轻一句,说不定我这辈子啊,就甭想走出这皇宫大院了。”赵靖琪好奇道:“你的意思是说,太后不让你出宫,是她在后头搞的鬼”“皇上饶了我吧,这话,我可不敢说”崔瑾辰耸耸肩,叹道。“听说你们也算是朝夕相处了近一个月,就未曾发现她有何不妥之处”崔瑾辰不知何故,身上涌出津津汗意,他思了思道:“倒未曾发现有何不妥之处,只觉得这丫鬟身上有几分灵气,一双眼睛又黑又亮,似能看到人的心中去。”赵靖琪微微一笑,道:“如今这姑娘可不止几分灵气这般简单,回头朕定要让你见她一面。”“皇上”一个既轻又柔的声音,不近不远的缓缓响起,惊住了树荫下的两人。崔瑾辰回过头瞧了瞧,一条倩丽的身影被几个宫女簇拥着,亭亭而立。他意味深长的笑道:“皇上,侍读告退”三日转瞬即逝,十五已至。因此次夜宴,是新帝登基以来,第一次宴请群臣及诸王,李太后口喻,需得隆重盛大,好好热闹一番。故宫中早早准备下去,各宫各殿忙碌一片。这日清晨,天降大雨,雨整整下了半个时辰,浇灭了连日来的暑气,潮湿的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芬芳,使人倍感舒爽。酉时二刻,三王并世子,宋年将军及朝中要宫内陆续进宫。宴席设在保和殿内,正中摆金龙大宴桌,坐北朝南。李太后着朝服,脂粉薄施,慈眉善目的坐在新帝身边。新帝虽然年纪尚小,一身明黄龙袍却也衬得英气勃勃,颇有几分帝王之气。新帝左侧,一列而下四张紫檀木大桌,分别坐着瑞王赵旬,康王赵旼,静王赵晖及大将军宋年。三王身后一列则是三位世子,宋将军身后的一席,则是将军的宝贝独女宋夕。新帝右侧下首,共有三列,依次是各位朝中要员,高相爷剑眉斜飞,赫然在首。瑞王赵旬,年近五十,皇室中排行第七,生得眉清目秀,面白须长,一团养尊处优的富贵气象。康王赵旼,四十五岁上下,皇室中排行第九,生得目炯双瞳,眉分八字,端的是虎背熊腰,威风凛凛,一看便是个习武之人。独有静王赵晖,滴溜溜两耳悬殊,明皎皎双眼点漆,瘦骨嶙峋似竹竿,一身朝服穿在身上,空空荡荡竟像穿错了衣裳。吉时已到,丝竹管弦乐声从殿外传来,夜宴开席。宫中宴请,与林西无半分干系,只有干瞪眼,瞎羡慕的份。虽说她的伤已全愈,奈何被太后拘着,不可四下走动,林西听着外头的丝竹之声,慢慢踱到长门宫宫门口。身后四个季节如影随行,便是一步都不肯离开,生怕一个转身,主子便要似那常娥奔月而去。守宫门的小太监见是林西,忙跪下行礼。林西这几日四下散步,常遇到宫女太监,对她们动不动就跪拜的行为,已十分淡定。有道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想当初她在相府,不也是见人就跪,见鬼就拜。如今老天爷长眼,凭空掉下个富贵外公,这才使得她翻身农奴把歌唱,也可堂堂正正受人一跪。“姑娘这是要往哪里去”春夜见林西既将要挪出长门宫,出言相拦道。“这个”林西仰头对着天上一轮明白,叹道:“春夜啊,你看我天天在床上养病,难得今日天气不冷不热,月亮又大又圆,多走两步总行吧”春夜上前扶住林西道:“既要往外走走,倒也不是不可,夏风,去把姑娘的披风拿来;秋雨回去提个灯笼;冬雪,姑娘不可多动,让人背轿子预备着。”四季之中,以春为首。三人一听春夜吩咐,呼啦啦如鸟散状,瞬间跑得没了人影。林西瞪大眼睛看了半天,幽幽道:“春夜啊,我不过是略走两步,这么大的阵仗,你是想让我饶皇宫一圈吗”春夜笑道:“姑娘说哪里的话,春阳姑姑再三交待,奴婢不敢不小心”林西看了看月色下春夜柔美的脸蛋,连连叹息道:“太小心了,我都不敢迈腿了”“那正好,奴婢陪姑娘往回走,早些安歇吧”清风明月,丝竹声声,林西觉得此时说粗话,显得忒不文雅,她嘟着嘴叹道:“那我还是略略走个百米,再回房安歇吧”“姑娘小心,奴婢扶着你”“春夜啊”我还未到七老八十的年岁,扶着就不必了吧这话在林西喉咙口,到底没有说出来。“姑娘有什么吩咐”林西思了思,苦笑道:“那就扶着罢”林西慢慢踱出十来步,便没了兴致,正欲回头,却听得一个似曾熟悉的声音在前头响起。“林西”林西迈出的脚顿时僵在原地,她反射性的一低头,一猫腰,正欲往前跑。春夜眼疾嘴快,扶拉住了林西,眼睛一瞪,呵斥道:“你是何人为何在此敢直呼我家姑娘的名字,小心挨板子”、第一百二百回 珍珠蒙灰“林西,是我,崔瑾辰。”林西瞬间清明。他爷爷的,四年丫鬟生涯,使得她一听到旧主子的声音,精神系统自动形成放射状,传递到四肢,都无须经过脑子。“那个春夜这是我原来的主子,容我与他打个招呼”春夜思忖半晌,柔声道:“姑娘,我就在这里等着,你若有事,唤一声就行”真是个聪明的丫鬟,林西由衷的赞了一句。知道什么能问,什么事不能问,什么时候能跟着,什么时候远远避着,与她做丫鬟时的机灵,有得一拼。林西眼中光芒闪过,往前走了几步。丫鬟与旧主子见面,偏丫鬟不仅变了个身份,还变了个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