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大人。“沈大人此言差矣。”他阴阳怪气地反驳,“太子殿下年少有为,实乃天之骄子,无论娶谁为妻都是对方莫大的福气,沈大人作为执柯女官,更加不应该觉得此事有难度才对。”这番话着实讲得皇帝都不好意思了,后者忙喝了口茶压惊,却听得沈玉照不疾不徐悠然答道:“此言有理。”“有理”真的认为有理吗他身为亲爹都不敢如此昧心地夸赞楚暮辞啊但显然沈玉照尚有下文。“方才的话也只是随便开个玩笑罢了,我是执柯女官,当然要给太子挑选最好的正妃。”她复又转过去面向皇帝,一字一句掷地有声,“陛下,臣突然想到徐大人家的千金也已经到了出阁年龄,先前就听闻徐小姐惊才绝艳又贤惠识大体,和太子简直是天造一对地设一双。”这回徐大人终于彻底意识到了什么才叫自掘坟墓,果然在沈某人面前乱蹦哒的下场就是折了面子又赔闺女。额头瞬间渗出细密冷汗,他几乎是本能地提高了音量:“臣惶恐小女怎么配得上太子殿下,还望陛下三思”“朕早已说过,皇亲国戚的婚事都由沈爱卿全权决定,这种事你们私下协商就好了。”皇帝知道沈玉照要拿徐大人撒邪火,也不干涉,只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姿态抬手示意,“看来诸位爱卿今日政事已汇报完毕,退朝吧。”身边的太监公公托着拂尘拔高调子:“退朝”“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沈玉照的声线很稳,徐大人的声音却几乎带了哭腔,他见前者头也不回走出承乾殿,连忙一溜小跑追上去。“沈大人留步”沈玉照毫无征兆顿住脚步,转身看他收势不住差点撞在自己胸前,当即反应敏捷伸手抵住了他的肩膀:“徐大人请自重。”“”徐大人欲哭无泪,“还望沈大人不要记恨我刚才唐突直言”“我怎么会记恨徐大人呢”她诚恳道,“徐大人眼看着就要与陛下结为亲家了,我哪敢造次。”这句话着实比抽他一巴掌还恐怖,徐大人哆嗦着连声请求:“小女的确配不上太子,能否请沈大人高抬贵手,另谋合适对象”沈玉照好整以暇乜他一眼:“是徐大人之前对太子不吝溢美之词,我这才顶着其他朝臣的压力打算撮合一段佳话,结果徐大人转眼就反悔了,是在耍我么”自作孽,不可活,联想到自家女儿嫁进太子府后可能遭受的灾难,再考虑到将来恐怕还要靠眼前这位活祖宗给自己的两个儿子说媒,徐大人一咬牙一跺脚,迅速从怀里掏出数张银票递过去:“这些就当是我补偿给沈大人的精神损失,请沈大人务必笑纳”银票的数量大体是多少,沈玉照拿眼一扫心中就有了定论,她叹息着,很自然地接过来塞在腰间,语气却满含着无可奈何的意味,仿佛自己吃了多大亏一样。“换作旁人,我本是不能开这种先例的,但念在徐大人一片诚心,我就勉为其难答应了,只当早朝时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如何”“多谢沈大人”她刚正不阿地点头:“应该的。”所谓破财消灾,大抵如此。待徐大人终于松了口气逐渐走远,沈玉照刚欲离开,冷不防听到身后传来轻微脚步声,回眸望去,见居然是当朝苏太师。“玉照。”对方笑眯眯唤着她,“有空和我商量些事情吗”要说苏太师在朝中也算德高望重的大臣了,可偏偏和皇帝是同一类型,即长得帅还不着调。而且两人对晚辈们泛滥成灾的父性也是一模一样的,以至于太师每次见面都直接唤她闺名这实在令人很困扰,再怎么讲俩人的另一层关系也是朝中同僚啊。“太师有话但讲无妨。”沈玉照抬眼看着他,作出了最贴合实际的假设,“难道您总算想通了,决定接受陛下建议,让我给您找个后半辈子的伴侣了”太师登时老脸一红:“别瞎扯”“并没有瞎扯,毕竟我是执柯女官,职责就是替皇亲国戚解决终身大事,除了这些我也做不了别的当然,如果价格到位,叫我受雇寻仇也是可以的。”反正她可以拉着江尘打前锋,大不了事后雇佣金三七开,她七。“女孩子家也不学好,不练习琴棋书画刺绣女红,搞什么暴力副业”沈玉照面色平静如水,举步意欲离去:“若太师只想过来说教我两句,我想我还是不多奉陪了,须知太子还在家呵呵笑着等待见媳妇儿呢”轻描淡写把楚暮辞刻画成了民间绘本里的傻相公。太师急得胡子差点翘起来,赶忙紧走几步拽住她衣袖:“玉照等等我”“太师,请不要用被抛弃的口吻叫我名字,这又不是爱情故事。”“”太师讪讪松开手,压低声音嘟囔着,“我出高价请你给沐儿说媒,你答不答应”、到临储秀宫太师口中的“沐儿”,其实是他的养子苏沐,一位方过弱冠之年的翩翩少年。沈玉照原先见过苏沐几次,对对方印象还不错,长相俊秀暂且不提,重要的是待人谦和有礼,无论何时都纯良无害地微笑着,很暖心。所以她在听太师提出要求后就爽快同意了:“这没问题,既然太师亲自开口,即使不收银子我也会尽力去办的。”出乎意料的,太师见她点头应允,神色反而更加尴尬了,屡次欲言又止,显然是有隐情。“玉照啊,情况好像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在我这里没有说不成的媒,只要女方没有参破红尘削发为尼,我都能撮合。”沈玉照顿了顿,蓦然语气古怪地补充了一句,“苏公子不会真喜欢上清净观的小尼姑了吧”太师的脑袋霎时摇得像拨浪鼓:“怎么可能”“那到底是谁”“是琇滢公主。”沈玉照沉默半晌,淡定点头:“平日里倒看不出,原来苏公子很有胆识。”琇滢公主何许人也皇帝最溺爱的小女儿楚琇滢,年方十六娇艳绝伦,但因从小就被父皇和兄长们如众星捧月般宠着,导致她不甚通达人情世故,且极为刁蛮任性,基本上就是撒起泼没人敢拦的那种。皇帝也曾感慨过,谁要是敢娶自己闺女,那可真是需要极大的勇气了。然后现在,大无畏的男子汉出现了。太师闻言只是叹息:“其实沐儿喜欢公主也没关系,身为长辈我是应该祝福他们的,可谁知中间横生波折,沐儿他这桩姻缘眼瞅着就要散了”“太师你讲话能别讲半句么请告诉我完整版,苏公子究竟怎么了。”“那日沐儿与公主出游,中途两人不知怎的似是闹了别扭,沐儿后来想了很多办法都没能哄得公主开心,直到前段时间公主终于松口,派人告知沐儿,只要他能摘到祁连山上的青罗花,她就原谅她。”沈玉照颇感意外:“祁连山地势陡峭,青罗花更是难寻,苏公子不会真去了吧”“去了,但绳索出了问题,若不是府中护卫及时救援,恐怕连性命都要丢了。”太师无力扶额,“万幸是沐儿的身体并无大碍,可似乎被石壁撞击了头部以致精神不正常了,变得暴躁息怒,完全像换了一个人。”“”可想而知,青罗花没摘到,人又磕傻了,太师最担心的是公主会对这段感情退缩,那样肯定会加重苏沐的病情,恐怕他就再也没有复原的机会了。“玉照,能否请你去探探公主的口风”“公主现在还不知道这件事么”“我还在犹豫要不要告诉她。”沈玉照冷静道:“必须告诉,她要是敢表现出半点嫌弃,我就撺掇太子殿下天天去她宫殿里作客,看她以后还嫁得出去。”“”果真是极有威胁性的做法。于是沈玉照当真破例没收太师一分钱,声称等把事情办妥再谈价钱也不迟,毕竟她偶尔也是有些业界良心的,尤其是在碰到痴男怨女相爱遭遇阻碍的时候,正义感很容易瞬间爆发。为保险起见,她与太师告别后即刻回到了太子府,准备拟定基本作战方针。谁知刚进大门就看到了久候多时的楚暮辞,后者笑吟吟端着托盘站在庭院里,一见她登时挑了块点心当暗器掷过去:“新出炉的菱叶酥,特意给你做的。”“殿下你这一点也不像犒劳臣的样子。”她面无表情反手接住菱叶酥,淡定扔进嘴里,“糖放少了,不够甜。”“好,回头等本宫扣他们半月俸禄。”“请殿下积点德,不要再祸害无辜群众了。”他也不生气,反而笑容更加意味深长:“那你乖乖告诉本宫,刚才做什么去了”“江尘应该和殿下讲过了吧上朝而已。”江尘会遭到逼问而松口是肯定的,但楚暮辞相不相信又是另外一回事,尽管她的确是去上早朝了。“哦是真的想和父皇讨论政事呢,还是只为了看一眼五弟”沈玉照着实听不惯他这阴阳怪气的口吻,很有种脱鞋甩过去的冲动,但她忍住了,一字一句诚恳回答:“臣怎么会有兴趣参与政事呢当然是特意去看五王爷了。”事实上她也确实在承乾殿瞄了楚文卿好几次,温润如玉翩翩公子,太养眼了。“”楚暮辞的眼神锋利得和刀片一样,好像有点要杀人,“看得很高兴本宫劝你赶紧给五弟也找个王妃吧,毕竟他也老大不小了。”那是不可能的,在自己没有借职务之便把楚文卿追到手以前,谁也别想靠近楚文卿半步。然而这些心理活动沈玉照是不会说出口的,她仅仅只是从容绕过他准备回房:“殿下自己的婚事还没着落,替五王爷操心是什么道理”“本宫的婚事关键在于你。”她装作听不懂:“臣一定会全力以赴,替您找到命硬的太子妃。”楚暮辞不愠不恼,悠悠然跟在她身后,直至到达房间门口:“那本宫丑话可说在前头”“殿下觉得自己丑那就先说吧,我长得还可以,之后再说。”“”俩人认识久了,彼此都练就了一颗金刚心,所以楚暮辞权当没听到,依旧继续着自己的思路讲下去,“到时候如果你找的女人都入不了本宫的眼,就只好自己来充数了。”“殿下,臣求您别太挑剔,毕竟有姑娘肯嫁就该感恩戴德了。”沈玉照用最面瘫的表情,在说最欠扁的话,而后话锋一转,于楚暮辞反唇相讥的刹那间迅速变换话题,“不过当务之急不是这个,臣得先去趟储秀宫见琇滢公主,希望您了解配合。”楚暮辞长眸一挑:“你居然想起给琇滢说亲事了谁家小子不怕死的要娶她”竟然还有脸编排自家妹子,也不想想自己又能好到哪里去了“殿下不要讲风凉话,毕竟这也关系到苏公子的精神状况和小公主的终身幸福。”“喜欢就请父皇赐婚呗,反正只要沈大人开口,多不靠谱的婚事都能变成金玉良缘。”果然和他是没办法讨论正事的,沈玉照暗戳戳白他一眼:“真那么简单也就不至于让太师愁眉苦脸了,苏公子现在貌似处于精神不正常的状态,臣琢磨着解铃还须系铃人,应该让公主去劝劝。”楚暮辞对妹子的事情还算上心,听出她话里话外不对劲后就站住脚详细询问了几句当然还有一种可能是他八卦之心太严重,完全为了娱乐自身。经过沈玉照言简意赅的解释,他大致了解了事情过程,随即大手一挥爽快表态:“妹妹没教育好是当哥哥的责任,琇滢若是胆敢见异思迁,本宫就天天去储秀宫借宿,吓不死她。”这种无赖言辞是身为太子爷应该说出口的吗不过沈玉照决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忽略,毕竟她与他难得有一次意见一致,如果说果真有人能制住任性的楚琇滢的话,那个人肯定就是楚暮辞了。“也就是说殿下准备一起去储秀宫了”“否则你以为呢”“”虽然很不乐意与他同行办事,但鉴于情况特殊,她最终还是选择了妥协退一万步讲,看楚暮辞这架势,估计就算她拒绝,他也绝对会自作主张跟上来。希望他能顺利起到震慑楚琇滢的效果。储秀宫内。缠枝铜兽香炉中点着清甜熏香,水曲柳桌面上的青花瓷杯还冒着袅袅热气,里面是新沏的碧螺春,楚琇滢一袭杏色宫装娇俏可人,笑盈盈给二位不速之客端来糕点。“三哥,玉照姐,这是御膳房新做的桃花香糕,甜而不腻,你们尝尝。”平心而论,楚琇滢虽然对外刁蛮跋扈,但对他俩还是保持着最基本的尊重的。然而原因不一样,楚琇滢对沈玉照的情感属于少女对霸气姐姐的崇拜向往,对楚暮辞却是不折不扣的害怕忌惮谁让她三哥是个见谁谁倒霉的祸星。楚暮辞面对美食诱惑丝毫不为所动,他摆出一副教育小妹的兄长气势端坐在梨花帽椅里,凤眸微挑似笑非笑:“三哥今天不是来蹭你吃喝的,而是要和你说正事,你看沈大人也并不打算吃你的沈大人你能先歇会儿吗”沈玉照默默放下手中还没吃完的半块点心,淡定自若拿帕子拭了拭手指:“殿下息怒,吃饱了才有力气谈正事。”“你这样会让别人以为本宫平日里虐待你,连顿饱饭都不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