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漠的与他对视,耳边却传来红鸾欣喜的声音,“恭喜主子,贺喜主子,方才太医来诊过,说主子有喜一月有余了。”脑袋轰然作响,我脸上麻木得毫无表情。正想放手虽然对不起这个孩子,我心里仍禁不住浮现“来得真不是时候”的念头。他挥了挥手,帐内伺候的一众人等俱退了出去。“这小袋里装的是意喻多子的石榴籽,这些是萱草,有宜男的吉祥意思,都放到枕下。”他把一大堆东西放至我枕下,一边不停的解释,“还有那些是大补的物品,太医说你身子弱”不待他说完,我打断道:“我想请爷答应我一件事。”“不是说过叫我胤禛的么。”他柔和了眼神,却是因为这个孩子的缘故,心中悲哀的想。不理会他是否答应,我继续说道:“我想,回家待产。”不去看他的眼,害怕多看一眼,我的决心便要崩溃。他紧握着拳,手指青筋暴起。“不能。”他冷冷的吐出这两个字。知晓这个结果,他不会放开能够牵制二哥的我暗自嘲笑自己的天真,我幽幽的转过身,道:“我有些乏了,想休息一下。”他突的将我抱起,我惊讶的望着他,忘记了伪装面上的平淡,害怕的伸手紧抓住他,便见他大步往外走,不理会众人投来的惊异目光。“放开我”我在他怀中拼命挣扎,内心慌乱得无以复加。他冷冷的看了我一眼,压抑着怒气对身旁的秋蝉、红鸾吩咐道:“将福金的衣物用度都搬到我帐中。”“放开我,”我疲惫的停止了挣扎,努力用最后一点气力哀求着。既然选择放弃,我不想再沉醉在他温暖的怀抱。我应该习惯没有他的日子。他,从来就不属于我啊紧抓着他的衣袖,埋首入他怀中,止不住的泪流。至他的行帐中,下人们早已铺好了炕。轻轻将我放下,他却没有放开手。“馨儿,你不可能再回家。”他紧拥着我,有些受伤的说道。我的心扭成一团,却仍强迫着自己,若没有这个孩子,他还会有这样的温柔么我要的真心对待,他不明白“我想回家。”我扬起一抹微笑,不带进一丝感情。他的身体僵了僵,发泄似的抱得更紧。我们就这样僵持着,谁也不让步。“不想要我的孩子么”良久,他颤抖着声音问道。我淡淡的摇了摇头,说道:“不是。”“那为什么”他抬起头直视我的脸,伸出手轻抚我额前的发。“胤禛,”我将头避向一边,拉开了与他的距离,“我痴恋着你”他抖了抖,眼神中竟出现一抹从未见过的疼惜。他握住我的手,放到他唇边。心软了下来,突然警醒,我心肠一硬,飞快的抽出他握在掌中的手。“可是,”我狠狠地咬着嘴唇,拼命不让泪流下,“可是我帮不了你我不是那个能温暖你心,并让你放下冷漠的人。”“胤禛,”我再也控制不住眼泪,“我很累,不管我再怎么痴恋着你都没有用对不起。”我哭着摇头,挥不去心中巨痛。现在才明白,无论怎样压抑自己不去在乎他的感情,到头来还是不行。我无法闭上眼睛来唱这场苦恋的独角戏。“别哭”他叹息一声,拭去我的泪,“要我怎样对你”有些惊讶的看着他,却见他又是那副淡漠的表情了。我推开他的手,“我永远都不明白。”注:1哨鹿:指由人戴上鹿头,摹仿鹿的鸣叫声以引诱鹿群的方式。见啸亭杂录相关其四十五 陌路康熙五十三年九月康熙五十四年三月事九月二十八日,随着车驾回到园子,我被他安排回了京中府邸。懒洋洋的倚在窗边,看着瑟瑟秋意,有些凄凉的府中景致,我却失去了悲伤的气力。院子里只有秋蝉、红鸾、刘希文并几个小太监、仆妇百无聊赖的身影,许是感染了悲秋的意境,见他们不经意间向着园子方向眺望的神情,我有些怀疑,我任性的离开是否注定了他们今后再无起色的人生。心里却没有后悔,宁愿亲手斩断情丝,也不愿等待他最后的宣判。不再见他,那个孤傲的男子,我试图用忙碌来遗忘他在我生命中曾经出现的痕迹。只是,夜深人静的时候,心还是会没由来的痛,记忆不因为我的决心而消失,反而愈加清楚地反复呈现在梦中,每次醒来,泪湿枕面。定居京城的额娘、姐姐时常来府看我,又带了亲手绣的小孩儿穿的衣物。我总说,孩子都未出生呢,连个男女的不知晓,哪里用得这么许多。“妹妹自是不用担心的,亲王府家的孩子断不会缺这个。只是我与夫人在家总是闲不住呢。”姐姐轻声笑了笑,柔声说道。亲王府家的孩子因了姐姐话里的这个字眼,我暗淡了眼神。额娘见状拉住我的手说道:“馨儿,额娘有句话,怕你听了伤心”我扬起笑脸,道:“额娘有话说出来便是了,哪里用这样见外。”“额娘觉得,主子把你一人丢在府邸这事,真真有些说不过去了。”额娘握着我的手,脸上出现了不满女儿被人欺负的表情。笑了笑,我劝解道:“额娘看我现下一个人不是挺好的么清闲自在,懒问俗事。”额娘皱起眉头,询问道:“馨儿难道打算一辈子就这样渡过”我低下头,轻声道:“若能回家就好了额娘最了解馨儿,所以,不要劝馨儿乞求别人的施舍。”拿我没奈何,又劝不住,额娘只得叹气说道:“这个性子执拗起来跟你二哥一样,不是一个娘生的却又这般相像,真是”我笑着拍拍额娘的手背,不愿意再谈论这个令人不快活的话题,我开口另问道:“不是说二哥哥使了家仆带信给我么”姐姐立即拿出一封信函,我小心收到袖中,心想着待到晚间再阅。沉默片刻,姐姐寻找不触及我感伤的事情,道:“我们妇道人家本不该说些朝堂上的事情,可是十一月八贝勒的这个事真真是轰动一方了。”额娘点点头,因这些日子不管府中事务,也不听坊间传闻,我不明姐姐所指,忙惊讶的问道:“八阿哥出了什么事”姐姐、额娘二人便把八阿哥十一月二十六日未赴行在请安,却送了两只将毙海东青而被皇帝重责的事说了一遍。“听说近日还停了八贝勒爷及其属官的银米呢。”姐姐最后又补充了一句。“老八他们不会一直这般权势”我惊讶的听着,脑海中不禁浮现去岁他曾对我说过的这句话。如今,我原以为玩笑的话语竟成了真。这个事难道是他所为眼睛定格在昨日看的书页上,“敌已明,友未定,引友杀敌,不自出力,以损推演。1”我笑了起来,好一个“借刀杀人”这个事即使不是他所为,他也难逃其中干系。心想着,他定是借了二阿哥的名义,陷害八阿哥如今,八爷一党受重挫,而太子党如倾倒大厦,再无回旋余地,皇帝对这些皇子阿哥的仁爱再无。只可怜那死而不僵的废太子,被人当了枪使也不知道,真真好笑,二阿哥还以为报了八党的废位之仇呢。如今两败俱伤,背后得利的渔翁会否是他额娘、姐姐见我突然低头微笑,不解何故。我也不好与她们明说,只劝了她们多用些茶点,说了些无关朝堂的闲话。晚间送走额娘、姐姐,我独在房中,支起明烛,展开二哥哥的来信。见封套上赫然写着“幺幺吾妹亲启”等语,不由得笑了出来,多少年了,二哥哥还记得我幼时的小名儿。可如今我们再无法回到那段无忧的青葱岁月了心里叹息一声,匆忙打消这等哀伤的想法,拆了信封,展开来细细阅读。“二哥哥是来当说客的么。”我一面好笑的看着信,一面自言语道。“馨儿,因了你,那个冷性情的人才知晓如何会心的笑啊”“骗人。”我笑着反驳,本以为早已干涸的眼却淌出了泪。“别哭”耳中仿佛传来他叹息的声音,曾经在我身旁的他,轻轻为我拭去决堤的泪。若果如哥哥所言,我不是做了一件伤害他的愚蠢的事但,我却不愿意回去。我的自傲,无时刻阻止着我想见他的念头。我毕竟是额娘的女儿啊,额娘对阿玛的独占,外人说是“奇妒”,就连二哥娘亲的去世,也算在额娘的头上。可是,平心而论,哪个女子能眼看着心上人拥着其他的女子而流露真心微笑压抑着心痛的生活,叫人情何以堪于是,我每日等待,等待他的到来。可是,过了二月他还是没有出现,好像我从未在他生命中出现。难道我们就这样形同陌路,从此海角天涯是年三月十二日酉时,我诞下一位格格。屋外漫天的梨花如雪翻飞,他还是未来注:1“敌已明,友未定,引友杀敌,不自出力,以损推演。”即借刀杀人原文。三十六计其四十六 红雨映雪康熙五十四年十二月事大半年过去,转眼又至隆冬。他还是未来,只在孩子满月的时候差人送来宫中赏赐的物件。对或错,都已不在乎,我所等待的,不过是他的让步,心痛过后的点点自傲。天气晴好的日子,我带着小格格,在院里玩耍。雪地银白映衬下的她,兴奋的玩闹着,脸蛋儿红扑扑的,像早春的灼人花朵。我微微笑了起来,脸上洋溢温柔的表情。她,还未有名。她,像他,那眉那眼。许是我太过思念的缘故,觉着真的很像,只是少了他眼中的孤寂。四月准噶尔策妄阿拉布坦遣兵骚扰哈密2。我抬头仰望这片白茫茫的天地,若果开战,又是怎样生灵涂炭,白骨如山的场景啊二哥哥所在的四川省,亦是通往西部的重要门户,打起仗来,首当其冲。坊间传闻废太子以矾水作书谋求大将军之位事泄,连累协助传书的大臣普奇落个阶下囚的命运3。明里暗里,经了八阿哥与废太子的两斗,不知道这将军一职的授予要改变多少政治格局。而他,会否被皇帝任命领兵出征我平静的心湖,因了这个想法而起了波澜,建功立业,增加政治资本是一回事,但我私心里,还是不希望他以自己的安危为代价。心中百转千回,见着小格格不慎跌到了,趴在雪地里,一副含着泪欲哭的可怜样儿。我笑着摇摇头,起身向她走去。她,却被人抱起。那个我等了大半年的人,那眉那眼,如斯清晰,而不是梦中反复出现的模糊。我定定的看着他,未言片语,他也定定的回视我,只字未提。小格格不安起来,这陌生的、她素未谋面的人竟让她有些心慌。女儿呀呀嘟囔着向我伸出小手。我才回过神来,忙上前想抱过女儿,他却不放手。“她”他淡淡的开口。“没有名字,”我看向他,一面安抚女儿不安的心,一面对他说道,淡然的语气里隐约有些怨恨的意味,“她的阿玛还未给她起名。”他看了看怀中的孩子,沉默片刻后,将小格格交回我手中。女儿眼中沁出了泪,“别哭,”我笑哄着她,“额娘陪你玩。”他深深看着怀抱女儿的我,“映雪。”我有些不解的看向他。“她的名。”他对着女儿说道。“谢爷的赐名。”我福了福身,淡淡的道谢。我们之间仿佛有道鸿沟,尴尬的隔绝了往昔的回忆。又或者,时间,早已冲淡了曾经的相知默默的想着,牙牙学语的女儿不满被人忽视,边含糊不清的说着,边摇着手,吸引我的注意,“额、额”一旁伺候的红鸾忙上前说道:“格格乖,跟奴才玩儿去。”女儿有些不依,仍拽着我的衣裳。“乖,额娘一会儿就去跟你玩。”她微微听懂似的随红鸾到一旁玩耍。我笑着看女儿走远,才转头看向他。他浓密的黑发里现出几根银丝,眼角有着深深的哀伤。如今两败俱伤的局面,他为何还是伤痛的表情我忘了固执,忘了骄傲,不自觉地伸出手轻抚他紧皱的眉,抚过他消瘦的脸。“胤禛。”我轻声唤着他的名。他上前紧紧拥着我,万语千言,却只无言。“为什么不来接我”我怪责道。“我害怕”他把我的手放在他脸上,久久的、久久的温暖着,“害怕再把你迫走,连远远看你的机会都没有。”“傻瓜。”我心酸的笑了笑。我才是不折不扣的傻瓜。紧紧回拥他,我喃喃说道,“再不相离。”因为承诺,在这个黑暗的时刻,我们相依相守。就算失望、受伤,至少,我们还拥有彼此。“叫映雪么”我抱着女儿,看着他问道。“喜欢么”他抚了抚雪儿的发,宠溺的神情,让我感动不已。“嗯,”我点点头,看着雪儿沉静的睡颜,“她出生那天,梨花如雪伴着红雨1满天,很美。”“我知道。”他淡淡的说。我有些诧异的看着他脸上了然于心的样子,突然知道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