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馈遗授受不但众所共知,而且出自于汝家人之亲口以告我者,尚敢朦胧皇上得以漏网。即此一事,即汝现在所以负皇上而将来之所以必负我者也。至于我之培植下人,即其家人父子亦无不委曲作养成全,在汝固已无人心,谅必非无耳无目者。于此不思所以报称,而反公然跋扈,尔所蓄何心,诚何所挟持而竟敢于如此耶。即此无状,是即汝之现在所以负我,即异日必负皇上者也。况在朝廷称君臣,在本门称主仆,故自亲王、郡王、贝勒、贝子以至公等莫不皆称主子、奴才,此通行常例也。且汝父称奴才,汝兄称奴才,汝父岂非封疆大臣乎而汝独不然者,是汝非汝兄之弟,亦非汝父子矣,又何必称我为主,既称为主,又何不可自称奴才耶,汝父兄所为不是汝当劝约而同之则犹可也。不遵父训、抗拒本主,无父无君,万分可恶。若汝或另有所见,或别有委曲,汝不妨具折启奏,申明汝之大典。我亦将汝不肯称奴才之故,以至妃母大庆阿哥喜事,并于我处终年无一字请安,以及孟光祖之事与汝所具“异日”之启,好好存留在此,一一奏明,谅皇上自有定夺也。再,汝父年老,汝子自当代汝奉养。汝毫不为意,七八个留任所,岂人心之能恶也。只待汝子娶亲方令来京,信乎求忠臣于孝子也。而又使及于我所具启,苟简无礼,言词皆谬,皆汝之不肖下属,无可奈何之所以应塞汝者,而即施之于我,是岂主子奴才之礼乎凡此皆汝之不学无术,只知逞一时刚愎之私而自贻乃父之威耳。自今以后凡汝子十岁以上者,俱着令来京侍奉汝父,即汝昔年临行时向我讨去读书之弟侄,亦必着令作速来京,毋留在外,法成汝无父无君之行也。观汝今日藐视本门主子之意,他日为谋反叛逆之举,皆不可定。汝父见汝此启,当余之面痛哭气恨倒地,言汝风狂乱为。汝如此所为而犹敢以伪孝欺人,腆言父子天性,何其丧心病狂一至于此。况汝父在京,我之待他恩典甚重,谅汝无父之人亦未必深悉其委曲也。然圣主以孝治天下,而于我惜老之夙心有所不忍,故不惜如此申斥,警汝愚蒙。汝诚能于此爽然白失,真实悔悟,则诚汝之福也。其犹执迷不俊则真所谓噬脐莫及者矣,汝其图之。其五十八 耕织上康熙五十八年三月六月事他,小心翼翼的躲避来自四周的猜忌,战战兢兢的保护着自身的力量。是年夏至,他未随驾赴热河避暑,只留在京城为皇帝处理政务。府里众人开始绞尽脑汁的思考皇帝即位六十年大庆的贺礼,应该怎样争取皇帝的欢心,应该怎样通过这样的欢心得到更多的利益。我站在窗边,想的却是另一样。心情仍有些低落,每每思及秋蝉之事,总不免感叹世事无常,相守的人转眼便各别东西。“还在想秋蝉的事”他轻轻道,“你就是想太多了,心里总绕不出来,弄得自己心情沉重。”“难道要我愤怒呐喊不成”我笑着摇摇头说道。这样的轻松言语只是害怕他的担心,亦担心我的忧伤会让他难受。阳春三月,莺飞草长,万物复苏。我看着不远处的菜圃1,开口问道:“菜圃那边已经开始耘田播种了么”他点点头,笑道:“此番在京中无事,趁此机会,我也学学古人归隐山林,辛苦农事。”他,只能这样明哲保身么我有些心酸,复又扬起笑容,对他说道:“你若作农夫事,我便养蚕织布,如此男耕女织,即便以后”我停下话来,担心的看着他,他倒豁达的微笑着说道:“即便以后是个闲散宗室,也可以这样过活。我不怕,这样也不差。”“馨儿亦不惧。”我笑着拉着他的手。心中突的一闪,起了一个念头,忙对他说道:“关于皇帝即位六十大庆的贺礼,我倒想到个绝好的主意。”我看着他等待着我的话语,便说道:“我们送图好了。”见他不以为然地说道:“皇阿玛什么稀世的图轴没有见过,除非能寻到绝世珍品,不然不可能打动皇阿玛。”我笑着说道:“这些个珍品毕竟是可与而不可求的缘分,不若请来画师”见他皱起眉头,我忙道:“且待我说完,你再作议论,可好。”他点点头,我便接着道:“我记得皇帝曾经颁布御制耕织图,以示劝农。如今,你亲自农耕,不若请了画技绝佳的画师来,仿了那耕织图,为你画像。这样不仅送出一份旁人学不来、想不到的贺礼,又可向皇帝显示你重农、惜农的心意,岂不两全其美”“甚有意思我即刻便去寻些宫廷画师来。”他高兴的明亮了眼睛。“只是这个是不要让人知道才好,若旁人知道,倒没有意义了。”我对他说道。他点头称是,自去寻人不提。那日后,约了府中福金、格格们采桑养蚕,元寿、天申二阿哥也与我们厮混一块,一众人等倒也在农事中自得其乐。天申提起一只蚕,摆弄着,我笑说道:“我幼时也喜欢玩,现在看着倒有些害怕了。”元寿阿哥对天申阿哥说道:“这样玩耍,这只蚕哪里还能结丝”天申笑道:“还有很多呢,也不差这一只。”元寿忙道:“摸了这蚕,手脏得很,等会吃点心便没有你的份了。”听到“点心”二字,天申慌忙放下蚕,道:“到时候用膳了么我即刻去洗手”天申的话把我们笑得不行。我看着日已当头,便退至别舍,更衣洗手后,提了午膳至菜圃饷田。日头有些毒辣,四周的景色明晃晃的耀得人眼睛发花,我抬起右手遮住耀阳的光线,就着眼前的这点阴凉,在田间地头寻找他的身影。却见他挽起裤脚,赤着上身,立于水中挥汗耘田。见我欲走近,他摇摇手,上到田埂,接过我手中的午膳,道:“大热的天,使唤丫环来便罢了,何苦自己走过来。”我从身边伺候的苏培盛手中接过帕子,为他拭汗,我不答他,只说道:“你最怕热的,唤了田庄来的农夫耘田便可,怎么要亲自下田呢”“既然说要耕田,便做足全套了去。”我二人同声说道,不由得相视一笑。他携我到了菜田旁边的农舍,我打开食盒,道:“我特命了厨房做了些清淡开胃的小菜。”沏了茶与他,午后的阳光,隔绝在屋舍的阴凉之外,暖暖的一阵悠闲,我歪在窗边,心思恍惚起来。“馨儿,你陪我用些小菜,一人独享有些无趣。”他开口打断我的沉思。我笑着拿起银筷,陪着他略吃了些,一面说道:“以往总在书中看到农事辛苦,农妇亦苦。如今却不觉得,这样宁和的生活,甚为惬意呢。”“此言差矣。诗云:赤日背欲裂,白汗洒如雨。匍匐行水中,泥淖及腰膂。新苗抽利剑,割肤何痛楚。2这其中的艰辛岂是我等可以体会的。”“这倒也是”心念却转到发往盛京田庄为奴的秋蝉身上,她,也是这样辛苦的劳作么“又在胡思乱想了。”他叹气换回我的片刻走神。我不好意思地埋头饮茶。岁月一如平静的湖面,波澜不惊。水面下却乱了波涛汹涌,乱了静逸。注:1菜圃,即圆明园杏花春馆,位于九州清晏西北角,占地1200平方米,中南部有一菜园,菜地四周修有大小不同的农舍,有浇水灌溉的井亭等,四周还建有大量杏花树。昔日的夏宫圆明园2“当昼耘水田,农夫亦良苦。赤日背欲裂,白汗洒如雨。匍匐行水中,泥淖及腰膂。新苗抽利剑,割肤何痛楚。夫耘妇当馌,奔走及亭午。无时暂休息,不得避炎暑。谁怜万民食,粒粒非易取。愿陈知稼穑,无逸传自古。”题耕织图二十四首奉懿旨撰元183赵孟頫其五十九 耕织下康熙五十八年六月康熙五十九年事盛夏六月,便是田家煮蚕缧丝的日子,田庄的农妇示范着烧桑柴、抽丝头的动作,众人在一旁看着,啧啧称赞动作的娴熟灵巧。“我们不能光看着,也学着做才是。”大福金笑着说道。李姐姐有些踌躇的看了看,我抢了先,道:“待素馨来试试。”我学着农妇的样子,做起抽丝的工作,虽有些笨拙,却觉得煞是新奇有趣,不意间倒玩出乐子来。李姐姐看我做的有趣,与三位格格凑上前来帮忙。忙碌过后,听得李姐姐问道:“祀神之后,便可以织布了吧只是不知道织些个什么图样才好。”我笑了起来,道:“这还不简单,姐姐、格格们说了想法,待我回去依着大家的描叙,绘了图样出来,倒比外边现成的图样更可喜呢。”众人听了拍手赞同,我命红鸾拿了纸笔,记下大家的建议。晚间回了屋,想着织出来的布,少不得要送与皇帝作贺礼,便至书房寻些寿字纹样的图册。“在找些什么”他进了书房找我,“先用膳吧。”我看着他笑着说道:“大福金她们正商量着织些什么图样儿好,我来这里寻些寿字纹样的。”“你倒是想着要送皇阿玛的,这也讨喜呢。”他一把将我抱过来。我挣扎着说道:“尽是青草味儿。”他笑了笑,说道:“现下我去沐浴更衣,你别乱跑了,一会儿用晚膳。”我笑着同意,又埋头书堆。脑海中正思考着是用缠枝花组成寿字,还是用富贵的牡丹,颜色又应该怎样搭配,却见他走了进来,不容分说便拉着我往外走。我脑中想着纹样的事情,也就任他摆布。等回过神来已是身在朗吟阁中了。“怎的今日来这里用膳”我奇怪的问道。“天气暑热,这里凉快。”他笑着入了席。“好似还有人来,是大福金她们么”我看着席间众多菜肴,疑问不已。“用晦给爷请安,给”我惊喜地寻声望去,看见侄儿立于我面前,我高兴的跑过去,叫道:“熙儿”“小姑姑”侄儿温柔的笑像午后和煦的暖风。“这么快又来京城,难道你阿玛那里出了什么事了”我转念想着不对,去岁末侄儿才来的,此番进京恐怕有事。“爷让熙儿来京行走,”侄儿笑道,又压低了声音,轻声说道,“阿玛不放心小姑姑,让熙儿来照顾小姑姑呢。”我笑拉着侄儿的手道:“你倒比我还小几岁呢,怕是小姑姑照顾你吧。”他看我二人叽叽喳喳的说个没完,便道:“先用了晚膳再说不迟。”听他如此说,我才笑着拉熙儿入席。侄儿略为不安的拒绝了我同席的要求,他开口道:“只我三人,便如家人礼。”如此我们才坐定,用膳过后,又吃茶谈天,不知觉间月上竹梢,夜已深沉。“天色已晚,用晦你今日便在园子留宿,”他转头吩咐道,“苏培盛,你带了侄少爷去客房安寝。”我看着侄儿走远,便问他今夜宿在何处。他不答我,只是拉着我往他寝室走。默默的走着,他开口说道:“不问我为何让用晦来京”“你愿意告诉我便说,不愿谈及,我亦无法。”我淡淡的说道。他笑着看我道:“真的看得这样淡然”我低下头,道:“你还在怀疑二哥哥么”他冷了眼神,说道:“你说呢我还要多少人质在手上”我定定的看着他,没有言语。“用人质才能保证的忠心,是我作主子的无能,不是门人的问题”“脾气又上来了。”我轻声说道,他却转过脸,发着闷气。我跟着他入了寝室,见他坐在榻上不作声,唤了丫环婆子奉上茶来后,下人们自退下不提。月光的清辉撒进室内,我支起明烛,在书案上绘起图样来。“我在生气。”他对着屋外说道。“知道啊。”我头也不抬的继续绘图。他突然走到我身边,抱着我道:“你不安慰我么”我笑出声来:“你又不是雪”那个揪心的“雪”字就这样浮在半空,上不得,下不得,我始终没有忘记这个伤痛。“停止,不要再想了。”他紧拥着我说道,“就是怕你太过伤心才”“胤禛,你是为了我才让熙儿来京的么”他却不作声。淡淡的哀伤消融在升腾的雾气中。岁月流逝,我也会遗忘内心的疼痛。朝堂上的暗流汹涌却未因他的淡然而停止。次年五月,大哥哥遭人弹劾受贿索银五千八百两,罢去安徽布政使衔1我看着邸报,冷笑着说道:“一个小小的知府都贪了一万八千两,我大哥哥身为布政使却只索五、六千两,居然有人相信,实在可笑更何况我家哪里会差这几千两银子”“所以罪名并不是索贿,而是失察。”他开口说道。“胤禛,是你去疏通了关系么”我一着急,肚子一阵难受。“小心肚子里的孩子,”他慌忙扶了我躺下,道,“这朝廷里面的操作,你只不用管。等得你大哥在安徽那边交接完毕,便会回来了你看着你脸色都急白了事已至此,有甚好急的。”“大哥哥回京定被阿玛一阵好打了,好在不是索贿罪名,不然非气死阿玛不可。”我抑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