响起。我抬起眼,看见福惠径直跑了进来,我竟错以为是她福惠身后一大群跪在地上的宫女,太监小心的打量着我不发一言的错愕的神情,揣测我的想法,生气抑或喜悦。我不耐烦的摆了摆手,他们才如释重负的退了出去。我把福惠招至怀中,轻声责备道:“在宫里要有规矩。”“是,皇阿玛。惠儿只是心急想快些儿见到您。”他侧着头,天真的望着我。“您还没有用晚膳么惠儿肚子饿了。”“惠儿肚子饿了么”我抚了抚他的脸,与她一模一样的脸。她幼时,是否也这样问她的阿玛我的心纠结在一起,本以为淡忘了的伤又痛了一分。“传膳。”我冷着脸把福惠放下来,他有些奇怪的看着我,侧着头想了想,最终被一大桌食物吸引过去。福惠拿起她最爱吃的桂花糕津津有味的吃了起来,一旁的宁贵人红鸾拼命劝着他。我,竟想打掉他的开心。“难道你不知道你的额娘已经不在了么”我想大声地跟他说,“你难道不知晓伤心么”我,竟然憎恨起自己的儿子“皇阿玛,您不舒服么”我看着他关心的脸,连说话也与她一样。“不舒服么”她总是这样关切的询问。我淡淡的摇了摇头,平复心里的波澜。“多吃东西就不会不舒服了,额娘说”他小心的看了我一眼,我装作没有听见。心,却因为他说的“额娘”二字而难受起来。麻木的往嘴里挟东西,却什么滋味也没有。用完晚膳,我便命宁贵人将福惠带走。“皇阿玛,不要太劳累,要保重身体,不然惠儿会担心的。”临走,他认真的对我说。“知道了。”我淡淡的笑了笑,看着她的身影也离我远去。我继续我漫长的夜雍正四年我终于摆脱了老八那阴柔的笑。这就是我的兄弟,他们妄图从我手中夺过权利愤怒过后,心里却怀念起在府邸的日子。那时,不懂得憎恨。“可曾后悔”我仿佛听到她在身边轻声问我。不,不会后悔。如果做皇帝的是他们中的任何一人,我的下场也跟他们一样。这是皇权游戏必然的规则,没有人可以改变,龙椅只有一把。我抚着冰冷的龙椅坚定的想着。雍正六年握着惠儿逐渐变冷的小手,流不出一滴泪。我还是负了她。“这样也好,”我喃喃自语道,“惠儿陪你去了,你就不会孤单了。”看到她哀伤的眼睛含着泪,还有最后一件事要做,我还要坚持下去。在所有人都已逝去之后,我,开始安排自己的后事。“敦肃皇贵妃随葬泰陵。”我想象那群老腐儒因为我的旨意而出现的震惊表情,嘴角扯出一抹冷笑。这就是他们的皇帝,朕就是这样的人我要整个帝国按照我的意志运转,就算如此行事会耗尽我的生命。看着东方升起的红日,我自傲的说道:“朕是最好的皇帝。”她笑着在朝霞中点头。可是,对于生死,我无法干预。我还是找来了方士,这些丹药是否会让她再活过来,我觉得有些可笑,却仍痴迷其中那微妙的可能。她的梓宫还未入葬,我固执的要她等待我的死亡,与我同葬。漫长的十年等待,她是否已经渡过忘川还是如她承诺的那样长伴我的身旁。我一时竟有些不忍这样绊着她的灵魂了,可我还是不肯放手我陷入了黑暗,期盼下一世的轮回。雍正十三年八月二十三日子时,世宗宪皇帝爱新觉罗胤禛轰于圆明园九州清晏。注:1谕礼部:贵妃年氏,秉性柔嘉。朕在藩邸时,事朕克尽敬诚,在皇后前小心恭谨,驭下亦删宽厚平和。朕即位后,贵妃于皇考,皇妣大事悉皆尽心力疾尽礼,实能赞襄内政。妃素病有赢弱之症,三年以来朕办理机务,宵旰不遑,未及留心商确诊治,凡方药之事悉付医家,以致耽延日久。目今渐次沉重,朕心深为轸念。贵妃着封为皇贵妃,倘事出,一切礼仪俱照皇贵妃行。特谕。注:括号内为雍正帝修改的内容,特注。2清实录年羹尧凡九十二款,当大辟,亲属缘坐。上谕曰:“羹尧谋逆虽实,而事迹未著,朕念青海之功,不忍加极刑。”冬之夜 夏之日康熙四十六年乾隆四十二年事我捡视他桌上的书籍,一样样、一件件,满是他留下的温暖,泪不禁夺眶。过去了这么久,我仍无法适应他已然离去这个事实。“皇额娘,您又难过了。”弘历叹息着为我抹去眼角的泪。我笑看着那张与他分外相似的脸,说道:“额娘不知觉间又走到这里,只是随处看看罢了。”“看便看了,为何又伤心落泪呢。若这样,儿臣再不许皇额娘来这儿了。”我看着弘历的坚持,点头答应他不再落泪的要求。“额娘,”弘历拥着我,喃喃说道,“儿臣发誓定让皇额娘享尽天下之福,再不伤心难过。”“恩,我知道皇帝做得到。”我笑着轻抚弘历的发。但是,我的儿子不会知道,失去他的存在,一切荣华不过是虚空。他养病的永寿宫,一切未变。我拾起桌上的书,是他看过的长生殿剧本,页页书墨香飘散开来,抚着上面的字,当年,他也是这样凝神抚卷么身旁的弘历怪责的看着我又陷入回忆,我扬起温柔的笑脸,告诉皇儿,他的担心是多余。正欲关上书本,却见落下一页素笺,随侍的宫女小心拾起送至我手中。展开素笺,我轻声念道:“葛生蒙楚,蔹蔓于野。夏之日,冬之夜。百岁之后,归于其居。冬之夜,夏之日。百岁之后,归于其室。”他的字那么清晰的浮现在我眼前,恍惚中好似见他正坐在面前,低头书写这段诗句。弘历接过去看了看,解释道:“这是诗经中的诗句,名为葛生。说的是”皇帝看看我,欲言又止,我笑了笑,转把这页素笺放回书中。儿子不说,是怕我伤心,我明了。但我却知道这句诗的含义啊,多少年前,那位过早离世的女子曾跟我讲解诗经。“这是一首女子思念亡夫的诗,她的想念如冬季的长夜,夏日的白昼那般深远”说这话的时候,她望向远方,思绪飘远,然后又不可思议的笑了起来,道:“诗虽幽美缠绵,我却不喜,为何总是我们女子来哀怨若果是我,定要走在那男子前面,叫他念想一辈子。”那日的话语犹在耳畔回响,她却真的做到了。这个时候,我总会想:若我也先他而去,他可会念我半分好笑起这样的念头,我宁愿独自承受失去他的痛苦,也不愿走在他前,让他难受一瞬。忆起那个月夜的怡情亭,我站在远处听见他二人的欢笑声。他抚着琴,她轻快的吟诗,脑中突然明白汉人所说的“琴瑟合鸣”原来指的是这样的场景。如果我也是懂琴会诗的优雅小姐,如果我也习得一手丹青,如果我也生得汉家女子的柔美,他,会否多看我一眼心念一动,隐隐有种陌生的情绪包围着我。我摇摇头,打消这样狂妄的念头,这么多如果,我还是我么暗自嘲笑自己的傻气,扬声笑着说道:“远远的就听见有琴声呢。”他二人默契的抬头望向我所在的地方,便见她掩嘴笑了笑,对我眨眨眼,难道,我的心事她全都知晓脸上一阵羞赧,忙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她看出来的,他却不知几句言语,她告辞而去,仿佛成全我的心意,留下我与他。我紧张的想着应该开口说点什么,尴尬的说着今夜的月色,那一刻,真恨自己为什么不能像她一样,谈些诗词歌赋,琴棋书画这些个优雅惬意的东西。他,如常的冷淡,我,应该说些什么才能让他洋溢方才浮现脸上的微笑他,将桌上的古琴移开,拿起酒杯,一杯接一杯的喝着。我,是否应该为他倒酒可是看到他这样烦闷,我却不忍他饮酒伤身。不要再喝了,在内心不停的呐喊,他,听不见,更看不见。他泛着醉意离开,不许我相送。担心的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却不是回书斋的路,而是向着她的院子走去。那一刻,我知道,我控制不住自己的妒嫉,我疯狂的妒嫉,妒嫉他眼中看她的温柔,妒嫉她可以与他那样接近。可我又能如何就算他的眼神不在这个女子身上,他也不会多注意我一眼。是我太看得开,连这样的认识也要学会看开,不知是幸还是不幸。我注定只能在远处凝视他于他,我只是弘历的额娘,仅此而已“敦肃皇贵妃随葬泰陵。”这是他的遗诏,他拉着我的手,说出的最后愿望。“额娘,”弘历看向我,轻声说道,“若您不想”我微笑着打断儿子的话,柔声道:“遵遗诏。另有,我若去了,不可动先皇陵寝,在旁另辟陵区。”弘历不解,我笑了笑,此生能在旁凝望他,足矣。夏之日,冬之夜。我的思念那么长,延绵千万个日夜,不能停歇。他在我生命中出现,那么短,我还来不及多爱他一分,他却已离去,连远远看他也不能。冬之夜,夏之日。他与她到达了忘川的对面,留下我一人在此岸想念。捡视他生前的物件,竟至于泪眼婆娑,原来,我还未忘却这刻骨的离愁。如果有来生,会否有不一样的结局我看着他寝宫徐徐关上的殿门,拉远我与他之间的距离。从此,永隔。注:1“葛生蒙楚,蔹蔓于野。予美亡此,谁与独处。葛生蒙棘,蔹蔓于域。予美亡此,谁与独息。角枕粲兮,锦衾烂兮。予美亡此,谁与独旦。夏之日,冬之夜。百岁之后,归于其居。冬之夜,夏之日。百岁之后,归于其室。诗经唐风葛生或为缺失字,特注。相关资料汇集禛馨纪事经过三个多月的连载,今日终于要将“连载中”改为“已完结”了,心里万般不舍。昨夜一夜无眠,一直在想,我这三个多月所坚持的,是否值得呢答案是肯定的,至少,在若紫看来,这是我做过的最有意义的事情,我写出自己想写的东西,虽然若紫对自己的文笔没有自信,但若紫始终用很认真、很真诚的心在写。到了要感谢的环节,若紫的书不是什么很成功的书,若紫也说不出什么豪言壮语,感谢的话,多少有些矫情,但若紫还是在无数次抹眼泪之后,深吸一口气,含泪鞠躬:最要感谢的,是与若紫一起研究清史的八姐姐。为了表达对姐姐的谢意,纪事今生篇的女主特意用了姐姐的名“琴”若紫感谢八姐姐对纪事的建议,使得文章在反复修改中,逐渐成形。也要感谢这几个月看文的烟烟妹妹、兔兔等人。一篇文,无人欣赏,就算再坚强,恐怕也无法继续独唱吧,感谢各位看文的读者大人,就算文章写得不尽人意,但因此结识了这么多朋友,难道,不也是一份财富么最后要自问,我写的,是否如意了呢一直很彷徨,昨个儿看到兔子大人的留言,几欲泪流。她说,“这样的素馨是值得雍正好好去爱的。”我所想表达的,只是一个平凡的年敦肃,有人认为她是值得雍正爱的,我这三个多月的努力,脸上可以会心微笑了。值得他爱的,一句,足矣。关于文中的人物1雍正若紫写的雍正,可能有些府城深,他对素馨的感情,从来不是单纯的,其中交织着利用、愧疚等等复杂的因素在内,好几次,素馨问他,他都沉默以对,也许,在他心中,连自己都不清楚,眼前这个女子于他来说,究竟有多重要的存在。只有失去了,才懂得珍惜,这是否是每个人的通病呢可,却是覆水难收啊历史上的雍正,强势、固执、自视甚高、脾气阴晴不定,以及深深烙印在人心里的孤独。除了环境的因素,很大程度上,是他自己造成的吧,正如文中所说,他需要的不再是知心的朋友,而仅仅是忠心的朝臣我不知道,这个人是否对年敦肃有过爱恋,毕竟,在一个封建帝王身上谈论爱或不爱,都言重了。爱情,从来不是他们关心的事情。但,可以肯定的,他对年敦肃,有深深的愧疚,这一点,从他谕礼部的谕旨可见一斑:“贵妃年氏,秉性柔嘉。朕在藩邸时,事朕克尽敬诚,在皇后前小心恭谨,驭下亦删宽厚平和。朕即位后,贵妃于皇考,皇妣大事悉皆尽心力疾尽礼,实能赞襄内政。妃素病有赢弱之症,三年以来朕办理机务,宵旰不遑,未及留心商确诊治,凡方药之事悉付医家,以致耽延日久。目今渐次沉重,朕心深为轸念。贵妃着封为皇贵妃,倘事出,一切礼仪俱照皇贵妃行。特谕。”可能,从某种程度上说,这个女子是他一手逼死的,他满怀愧疚;又或者,他对她的悔恨不管怎么说,雍正对年家还是有着很深的感情的。年羹尧九十二大罪里,有悖逆款,这是诛族的大罪,而最终,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