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大屠杀边境百姓这件事对她心神的冲击太大了,虽然已是三十多年前的事情,可是眼前仿佛一下子就出现当年那炼狱般的情景,胸腔燃烧起从未有过的滔天杀意,脑中甚至有一个声音在不断地扩大:战帅当年没杀够的百万敌军,由我来补上。说起往事,宋老太爷情绪有些激动,气息粗喘,枯老的脸庞浮上一丝不健康的红色,宋红絮并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件事,但心神依旧受到冲击,稚嫩的脸上悲痛之色甚浓,见爷爷情绪不稳,便代为接下去回答阿墨的问题:“是,而且不仅如此,想来,你早已听过我们宋家在敌军兵临城下的时候,所有嫡系都闭门不出吧”阿墨点头,现在想来,宋家当时必然已被宋仲掌控了吧只是宋红絮如今依旧能行动自如,而宋老太爷也不像是被监禁,但是他的病又很奇怪,而且宋仲若真勾结了敌国,那他所做的必然不止这些。“二叔从汉元国回来,利用爷爷在军中的关系,频繁出入军营,不仅窃得兵力部署图,而且在营中下了毒药,这种毒药平时并不会有事,但只要闻到另一种药粉的味道就会全身脱力,药效一个月,一个月后这种情况会自动消除,就算是我爷爷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也查不出任何异样。”宋红絮代替宋仁说下去,她的声音带着悲意,透着少女所不应该有的沧桑,她的目光不再清澈天真,隐隐带着丝睿智通透,或许这才是真正的她,之前展现在别人面前的宋红絮是带着面具的。不用她再说下去了,阿墨已然恍悟,在敦阳城的这几天,她心中就一直有一个疑问,敦阳城屹立百年,城高墙厚,兵强将勇,城民万众一心,就算汉元烈王兵法通神,他创立的追风神骑堪比天兵,悄无声息地夺下定泸城这倒是极有可能,但是纵是是两面夹击,敦阳城也不可能败得那么快,且一路退到襄武城都无还手之力在军中的这些日子,她对单大将军的性格和能力都有所了解,他忠君爱国,对军中的将士爱若子侄,可是在人情处事上,一直想取得两全,保持各方平衡,使得他一再退让,失了气魄,但是在战事上,没有人能否认他的果断勇猛,睿智谋断。他驻守边关多年,自是清楚,一旦襄武城不保,大梁内地就危险,以烈王之能,随时都能打到京都,所以若非真不可战,他绝不会为了所谓的保存实力而不断溃退。现在想来,那是因为敦阳城兵力部署被敌军掌握在手中,而梁军将士又大都中了不知名的毒药,使得战力几乎为无,单大将军才会接连痛失两城,队伍不得不一退再退。宋家是杏林世家,宋仲下的药必然十分高明,普通的军医大夫是不可能察觉出来的,所以外界只能传闻是单大将军为了保存实力才撤退,而这件事,单大将军必然要承受来自朝廷严厉的问责,若非战事严峻,朝廷各派又各怀鬼胎,各有谋算,反而让他逃过了一劫,但也为之后各派势力插足北营军权埋入祸根。阿墨此刻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没想到,单大将军也没想到,大梁今日的危难处境,北境二十数万将士今时的困境,刘云轩一年来所受到的屈辱,罪魁祸首竟然就在这宋家。宋红絮祖孙两人的身子突而颤了颤,莫名地感到屋内一股刺骨的寒意包裹过来,将他们冻得牙齿打颤,他们将目光惊惧地投向阿墨,却未见她的神色有多大的变化,目光微垂,也看不清情绪,但是他们能清晰地感受到,她平静之下隐藏的可怕杀意,这股杀意并不凌厉,却似寒气严风般从四面八方侵蚀进肌肤,入骨血,侵灵魂。这才是真正的阿墨吗平时温温和和的墨哥哥原来也有这么可怕的时候。宋红絮感到自己的心脏似乎被冻住,但心跳却是从未有过的快,美眸映着阿墨的身影,眼底有恐惧,也有异样的光彩。“除了他之外,一个少年朗的身上居然也会散发这般可怕的杀意这种感觉不,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宋仁受到的震撼仿若更大,他失神地喃喃低语,闪烁着精光的双眸仔仔细细地在阿墨的脸上来回巡视,眼底有着怀念与探究之色,似乎是想从这张脸上看出某些回忆出来。阿墨此时胸腔杀意凛然,没有心思去注意祖孙两人的异样,她再次平静出声:“说下去。”短短三个字,语气无异,声调平缓,再是寻常不过的话语,但是祖孙两人就是能从中听到压抑的冷意。、第六十章 宋家秘事下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做下罪孽的虽然是宋仲,但归根到底,一切的源头来自于宋仁,源自是年轻时的一场风流。宋仁想起大梁战死的将士,想到敦阳的百姓,想起宋家,想起毫无人性的儿子,不禁老泪纵横。所谓英雄迟暮,宋仁早已年过花甲,也不免糊涂的时候,他虽然对二儿子频繁出入军营觉得奇怪,但他早已表示不理事了,也就没有过多的在意,一心扑在教导孙女身上。宋杉这两年的身体越发地不好,几乎是卧床不起,他虽然习得金针绝技,但根本没有精力施展,所幸,他的女儿宋红絮天赋竟比他还高,宋仁不是迂腐之辈,自她小的时候就带在身边亲自教导,最后更是亲授传男不传女的金针绝技。直到敌军兵临城下,老神医一如既往地地欲召集宋家所有大夫前往军营效力,这时,他却突然发病,身为神医,他第一时间就察觉到自己中了毒,而且是汉元国天逍派最阴毒的噬魄,不会立即致人死亡,但却会慢慢地侵噬精魄,直至一身的精气神被侵噬殆尽。能对一名神医下毒,那么下毒之人必然是宋仁所极其亲近且信任的人,而近年来,他深入简出,能连接近他的人少之又少,而且噬魄是天逍派的镇派之毒,不是轻易流传出来的,他很快就明白过来,他中毒之事,是敌国蓄谋已久的阴谋,最大的嫌疑便是他的二儿子。事到如今,宋仲也露出了他狠毒的面目出来,他在宋仁的床前亲自说出了一切,然后假借他之名,将所有的嫡系子弟都召集起来,之后便将他们及其家人都给囚禁起来,还对他们下药,逼他们归顺。若是所有的嫡系弟子都失踪,很容易引起别人的怀疑,所以他将归顺于他的几人放出去,放出谣言,说是宋老家主有令,宋家闭门不出,所有嫡系子弟不得外出,不得见客,不得行医,甚至给庆安堂的大夫暗下命令,医治平民百姓,不许为梁军效力。敦阳城就属宋家医术最高,没有宋家人出手,根本没有大夫能察觉到大梁士兵的异样,使得他们败得莫名其妙。宋老太爷中了噬魄,除非深知这种毒药的人,否则纵是医术再精湛,也察觉不出来,只能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人到古稀之年必然要经历的一个阶段,生老病死,天命已到,身为医者,能做的就只是延缓时间的到来而已。宋红絮被称为小神医,看到最疼爱她的爷爷这般躺在床上,一天天枯老,生命在一点点流失,她悲痛欲绝,可又无能为力,父亲又躺在床上,整日昏沉,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人都面临死神的威胁,她的天地都塌了,根本没去关心外面发生的事情。直到一次意外,她发现父亲所服用的药有些不对劲,而且家中的下人多了很多生面孔,于是暗中不动声色地调查,以她的聪明,很快就发现她二叔已经掌控了整个宋家,而且敌军已经兵临城下,但宋家被他假借爷爷之名不许相助梁军,因此,她猜测爷爷突如其来的重病必然有猫腻。宋红絮非常聪明,她继续装傻充愣,以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不断地降低宋仲的戒心,甚至让他因不想被人怀疑而同意让她亲奉在宋仁的身边,他并不知道,宋红絮已经掌握了金针十式。宋仲很自负,他从骨子里看不起自个的大哥,宋红絮小神医名头虽大,但在他看来也不过是小丫头片子一个,噬魄连宋仁自己也解不了,区区一个十二岁的小女孩就算天天奉侍在旁又有何用,只要老头子不清醒,开不了口,就坏不了他的事。宋红絮一如往常地每天到宋仁的屋子里陪他说话,然后趁丫环去端药的时间,为宋老太爷实施金针,她不知道宋老太爷中了什么毒,她的目的也不是解毒,而是让宋老太爷尽快醒来。噬魄不愧是让人闻之色变的剧毒,足足坚持了一个月,宋仁才幽幽发醒过来,又足足过了半个月,才能开口说话,而这时,敦阳城早已沦陷,宋家已成为世人眼中的叛国贼,宋仲已当上了代城主。事已成定局,祖孙俩再恨再悔再怨也没用,他们只能等,等着大梁的军队再次打回来,难他们赎罪的机会,这一等,就等了一年。在这期间,宋红絮每天继续给宋仁行针,遏制住毒素,然后又用特殊手法让他表面看起来枯尽灯枯的模样,此外,她暗中调查那群嫡系子弟的下落,现在已有了眉目,至于宋杉,在年关之际终是熬不过去了。阿墨他们进入医馆就遇到宋红絮,其实并不是巧合,而是这位二小姐每天都喜欢在城里城外乱逛,她在等,也在做准备。她等单大将军的人会突然出现,或是伪装成路边的小乞丐,或是伪装成在茶馆里听书的客人,过往的商人,甚至连汉元国的士兵,她都没放过,但是她怎么也没想到,居然会伪装成受重伤的猎户,还是成群出现,连她这个有心人都差点错过,汉元国那些人又怎么能发现得了呢。同时,她在做准备,她每天闲逛,将每个城门敌军的岗哨,巡逻队伍的人数,换班时辰等等都细细地摸清楚,就等着梁军杀回来的时候,能尽一份力。不过,宋仲虽说不认为一个小丫头片子能坏她的事,但也派人监视她的一举一动,由原先伺候在身边的小厮丫环,到现在的表哥薛玉朗。薛玉朗其实并不是宋红絮的亲表哥,薛家是宋仲妻子的娘家人,两家走得近,所以薛家的后辈与宋家的后辈也都相熟。除了刚到医馆时见过一面外,阿墨又见了那个薛玉朗几回,现在想想,除了昨晚外,宋红絮每一回来医馆,身边必跟着他,而他每次都是客客气气,态度和善,与猴子几人还相谈甚欢,年纪虽小,但见识颇广,像是个江湖中人,眉眼间有侠气,看着并不像是个与宋仲沆瀣一气的人。“薛玉朗很精明,我想尽办法都无法引开他的视线,所幸,之前我将资料收集得差不多。”宋红絮说着,从里衣内拿出由丝绢包着的一小叠东西,递给阿墨。身份已经摊开了,阿墨也不用假装,伸手接过,摊开丝绢,就见是一张张写满小字的纸张,翻开了一下,里面记录了这几个月来,汉元军队在敦阳城的情况,还有哪些人已经投诚,宋仲在城中的势力等等。有了这些资料再加上这几日来,他们所调查到的情况,对于敦阳城,她便有了更全面的了解。“好,我暂且信你们。”阿墨周身的冷意稍敛,直接道:“现在的宋家,有多少人可信可用”“不多。”宋红絮轻叹了一声,然后又急急开口道:“不过,我已经查到那些嫡系弟子被关押的地方,只要,只要你的人能帮忙,他们都可以用。”这句话她说得有些孩子气。宋仁宠溺地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头,转头,看着阿墨严肃问道:“大军现在的处境老朽多少了解一些,你们来敦阳城的目的和任务,老朽知道不该问,只是想跟你说,无论你们要做什么,宋仁必以手中全部的力量相助”郑重地点了点头,阿墨的耳朵突而动了动,抬手示意两人先不要说话,以口型说道:“屋顶有人。”祖孙两人一惊,宋仁微点了下头,宋红絮便重新拿起金针,快速地在他连扎了几个穴位,瞬间,只见原本精神还算好的宋仁又快速萎靡下去,不消一息的时间,又变成阿墨刚进来时看到那副油尽灯枯的模样。将宋仁扶着躺下,宋坐絮坐在床边,微扬着声音,娇声娇气道:“爷爷,你说墨哥哥是不是对絮儿很好很好啊比那个什么普鲁普通的好多了吧”这句话让人听到会以为她之前是在宋仁的跟前夸阿墨对她的好,还有说普鲁的坏话,这倒是跟她在堂前的表现极其吻合。宋仁本身就中了剧毒,现在又一直以金针刺穴的方法保持这副样子,一定对他的身体损害很大,宋红絮明明很心痛,举针的手都在颤抖,但还是毫不犹豫地刺下去。看着祖孙俩这样,纵是有再大的怨气也发不出来,阿墨黯然叹息,宋老太爷是以生命在赎罪,他硬撑着这口气,是为了等着亲眼看到大军夺回敦阳城,将敌军赶离大梁的国土的一天吧“絮儿夸张了,阿墨哪有她说得那么好啊”阿墨也配合着开口,很是谦逊和拘谨,那是一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人面对大人物时的谦卑和惶恐。伏在屋顶的那人听着下面和乐融融的谈话声,基本上就是宋红絮一个人在说,在向宋仁夸着阿墨有多好多好,她有多喜欢多喜欢,甚至直接表明,她长大要嫁给她。这分明就是孙女带孙女婿来拜见爷爷的戏码嘛、第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