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他个熊,大不了跟他们拼了,就算用我们的性命,也要堆起一道不可逾越的高山,不让敌军踏入平丘地界。”啪啪,清脆的鼓掌声突兀地在气氛凝重肃杀的营帐中响起来,让正在紧张商讨对策的诸将脸色瞬间黑了。“大胆,何人在帐外”单大将军厉眼一瞪,怒声喝道,鼓掌声分明是从帐外传进来的。诸将扭头看向帐门处,只见帐帘猛地被挑起,一道修长的身影逆着光踱步而入,声音清脆悦耳,拂灭了众人焦躁的心火。“程将军,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能说出如此有深度意境的话,谁人敢再说你是大老粗,本侯非跟他拼了不可。”、第三十二章 恍若隔世阿墨携一身希望之光而来,迎接她的就算不是一张张激动的脸,起码也该是给出点热情吧,这眼前一张张僵硬呆滞的表情是闹哪样不欢迎她来嘴角抽搐了下,若有所感,阿墨视线一转,目光相撞,火光迸发,若有似无的情愫在其中涌动着。许些时日不见,却是恍若隔世,曾经的深厚情义,如今再见,只剩下相对无言的尴尬。阿墨不止一次地想过,两人再见会是怎样的情景,怎样的心情,事到临头,才知道唯有身临其境才能确确实实地感受到那份犹如泰山压在心间的那种沉重。她想对他展颜一笑,就像许久不见的老朋友那样,她想展开怀抱轻轻地拥抱住他,就像多年重逢的亲人,但是她站在原地,手脚麻木,表情僵硬,心中苦涩。他眼里的感情那般浓烈而炽热,却又那般的沉痛而躲闪,以前她看不懂,感受不到,后来她恢复了记忆,回忆往昔,模糊间想明白了,忆清楚了,却不敢承认,现在她无法在那双眼睛下再装糊涂了,但也给不了回应。刘云轩的目光仿佛穿越了时空的隧道,身边所有的人事物都在顷刻间消失了,他的眼里心里全都只有她,赤果果而又隐晦,死寂的心毫无预兆在狂跳起来,那般轰烈,炽痛着灵魂。当她恢复记忆,当他知道了她的身份,那一瞬间的感受,犹如络印一般刻在他的灵魂深处。曾经他把她当小兄弟,当知交,当好友,一步步扶着她成长,不知道什么时候,她成长的步伐快得让他使出浑身的力气也追不上,他欣慰过,自豪过,喜悦过,也曾迷茫过,彷徨过,心慌过,他以为自己病了,而且病得不轻,否则怎么会对一个男子,还是一个小豆芽般男子产生奇奇怪怪的感觉,尤其是当他接到她受重伤,生命垂危的消息的时候,那一刻,那种天塌地陷,噬心剜骨的痛楚再次袭上身,比之十年前家破人亡时的痛楚更多了些什么。恍然间,他似乎明白了些什么,然没等他理清自己的心,医好病,她便醒过来了,他欣喜若狂,灰暗的世界一下子五光十色起来,他迫不及待地想见到她,想看到她对着他没心没肺地笑着,但是,还未等他踏足她的房间便被阻了下来,之后,他效忠多年的主子,墨凌阁阁主,也是雍王世子突而出现了,那时他才知道,原来这场她成名的战役中,伴随在她身边的人竟是世子。花离墨原是女儿身,这个消息炸得他顿时蒙住,内心涌现的狂喜与激动,让他瞬间拔开迷雾,有种春暖花开的舒爽,他终是明白过来自己那段时间的不对劲并不是病了,而是爱了,爱上一个原以为是男子却原来是女儿妆的女子。活了这么多年,他终于找到想执手一生的人了,然而未等他的兴奋劲过了,世子又投下了一道比之她是女儿身更加让他五雷轰顶的惊天之雷。花离墨的真实身份,竟是他们寻找多年,都已经绝望了的少主百里墨。这是多么可笑啊百里墨自幼时,就是他仰望的对象,身为百里族家臣之子,他从懂事起就知道,他的一生的使命就是护卫百里一族,当少主出世后,他便被父亲耳提面命,他的命从此就是少主的,为少主而生,为少主而死,他拼了命地学文习武,只为在少主需要他时,能守卫在她的身边。百里一族遭劫,少主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他被世子所救,自此跟随世子,加入墨凌阁,成为云御座,一生的执念就是找到少主,覆灭正恒帝的皇权,为百里一族报仇血恨。尔今,所有的愿望都实现了,可是他的心反而空落了,感受不到一点跳动的脉博,因为少主,不是他可以肖想的。多年来,他亲眼看着惊才绝世的世子为少主所受的苦,所受的痛,一点一滴,每日每夜,十年,整整十年,世子从未有一日睡过一个安稳觉,午夜梦回,常常喊着少主的名字而惊醒,之后不是看着少主的画像枯坐一整夜,就是拿着少主送他的用小草编织的指环,默默流了一夜的泪。一年又一年,世子的心在一点点枯寂死灰,直到那一晚,他绝望的时候,他终在世子的脸上看到了温暖看到了希望,看到了幸福。青梅竹马,世子跟少主自小一起长大,感情深厚,两家大人口头作约,结儿女亲家。他不止一次地听到世子念叨着他与少主儿时相处的点点滴滴,自少主出世,世子就知道这将是他未来的妻子,他护着陪着她成长,等着盼着她长大,想着念着与她携手白头。这十年他跟在世子身边,心里早已将把他当成少主的丈夫,可结果呢他对少主生出了妄想之心,本就大逆不道,还有何面目出现在她的面前。躲在雍地,看着她翻手覆雨间,精妙布局,环环相扣,将天下人的心思操纵于手掌间,不动一兵一卒,为百里一族讨回公道,将一代帝王正恒帝一步步推入地狱深渊,将世子一步步推上帝王的宝座,也将自己推上权力的巅峰,她以弱冠之年,写下一代不可超越的神话。她是云端上的传奇,而他只是地泥里的凡人,他不妄求,终生只要能仰望她的光芒,余愿足矣。直到此刻,再次相见,感觉着胸腔里火热的心,他才恍然,他终究还是妄求了。心中百转千回,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这一瞬间足够让帐中被吓坏的诸将回过神来。“参见侯爷。”最先回过神来的是单大将军,对着以前的下属晚辈行大礼,单大将军一点也没有不自在,相反,那话音的轻颤和晶亮的眼神都足以表现出他的激动和老怀安慰。单大将军的一吼声也将诸将给吼回神,将刘云轩的倾泄而出的真情给唤回神智。“参见侯爷。”诸将单膝跪下行了大礼,脸上的神情尚带着茫然,更多的是激动和尴尬,他们的胸怀不如单大将军,这地位的转变在这一跪间活活地浇了他们一桶冷水,阿墨已今非昔比了。“诸位将军免礼,快快请起。”收回与刘云轩对视的目光,阿墨神色如常地勾着唇嘴,上前一步,将单大将军扶起来,衣袖轻摆间,端地是高贵优雅,岂有一分昔日的乡下气息,这分明就是一个出身贵族,居高位的权掌者。一个小小的举动就在诸将的心里植入凛然不可轻犯的威严,她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花侯爷。“阿墨,你终于来了。”在场了,唯有单双双没被阿墨的气势给唬到,很是开心地跨上前,拉着阿墨,展颜笑道,她与阿墨的情份不一般,不管她是个小兵,还是高高在上的侯爷,在她眼里,她都是阿墨。阿墨回以一笑,无视在场诸将火辣辣的目光,拉住单双双的手,好友重逢,心中也甚是喜悦,只是现在并不叙旧的时候。“方才,本侯在帐外听闻,敌军准备大举渡河”眉梢轻佻,阿墨目光直直落在单大将军身上,眼中没有因听到这个消息该有的紧迫感,只有晶亮的眩目光芒,那是一种万事皆在掌握的自信。一提起敌情,大家的神情又再次凝重起来,只是比起之前,显然没有那么担忧。“是的,侯爷请。”单大将军点了点头,将阿墨引到地形图前,开始向她讲解当前的形势。在过来的路上,阿墨已经大概了解了,心中也有了谋算,此时大概听取了最新形势,低头略微思索了一下,便抬起头,扫视着一圈一张张期待的脸,最后落在那张始终儒雅的俊脸上,脸上满满的信任与自豪让她心跳一滞。“单大将军,我军还有多少兵马”将目光移向单大将军,阿墨问道。“不及五万。”“好。”双眸微眯,勾唇轻笑,阿墨伸出食指,点在地形图上的某一处,邪笑道:“既然汉元摄政王那么想来我大梁东北境一游,本侯就成全他,诸将听令。”“末将在。”“即刻集结人马,退出平丘河源,向天水关方向撤退,记住,动作要大,要快。”呃撤退平丘河源一旦失守,东北全境可就要沦陷了,难道花侯爷不是带兵来缓助的苦守多日,好不容易等来的希望,竟是让他们退兵满心期望的诸将在强大的落差下,不免心生怀疑,难道朝中通敌卖国的奸臣是花侯爷只是阿墨方才的下马威让他们将怀疑压在心里,否则若以他们之前对待阿墨的心态,此时早已质问出声。“得令。”在诸将心生疑窦时,单大将军父女和刘云轩没有一丝犹豫便领命。阿墨没有去理会诸将的心理,继续下令道:“大军撤退,需要时间,程将军,本侯给你一万兵马,能否敌将军阻在这平丘河源上,不用久,三个时辰足矣”“能。”程将军犹豫了一下,在阿墨若有实质的目光下,硬着头皮大声应道。“很好。”满意地点了点,阿墨又将目光移向刘云轩,道:“刘将军,你随本侯来。”说着,便向帐外走去,留下面面相觑的诸将。、第三十三章 以少胜多刘云轩的营帐离主帐不远,阿墨率先一步走进帐内。比起当年在北境,刘云轩如今在军中的待遇好得不是一星半点,单看这个诺大的营帐便知,然帐内的摆设却仍是一如既往的简单俐落。看着眼前熟悉而又陌生的摆设,阿墨眼中不禁浮现出怀念之色,当年她尚未恢复记忆,大字不识一个,是刘云轩一字一句地教她读书识字,她内力被封,武功全忘,是刘云轩一招一式地教自己混元拳,那些时日相处的点点滴滴,原来从不曾遗忘过。“属下,刘忠之子刘云轩参见少主。”背后熟悉的声音响起,恭敬而郑重。阿墨背脊一僵,转过身来,只有两人的营帐,刘云轩双膝点地跪在她的面前,以头叩首,那是家仆礼。“刘大哥。”喃喃地叫了一声,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刘云轩听到,他依旧没有抬头,只是身体微不可觉地僵了一下。幽幽叹了口气,阿墨俊秀的脸上浮现一抹复杂之色,似松了口气,又似自嘲,薄唇轻动,一口浊气轻轻吐出,轻声自语:“我,明白了。”一顿,神色已然恢复正常,抬手虚扶道:“刘将军,请起吧。”“是。”刘云轩站起来,却依旧没有抬头,也没有看到阿墨眼底深处一点点消失的复杂情绪。“阿颢已经把所有的事情都跟我说了,这十年来,苦了你们了。”不止是他,还是秦风等当年百里军内侥幸逃生的士兵及其将领的后代,始终没有放弃找她,始终没有放弃百里军的信仰,始终不忘百里一族的血海深仇。“不苦。”摇了摇头,刘云轩答道,得知少主尚在世的消息,一切便都不苦了。温暖一笑,阿墨没有再说什么,转向往帐中摆放军事地形图的地方走去,刘云轩的营帐,可以没有其他东西,但绝对少不了兵书和军事地形图,他无时无刻不处于备战状态,年纪轻轻便是成名已久的银枪儒将,他的成就离不开刻苦的努力。要来之前,阿墨就知道,她会与刘云轩重相逢,她一路想着,见面后该跟他聊些什么,好似有很多话想跟倾诉,但当真的见了面了,当他跪在她的面前称为她少主时,突然觉得也没什么话好叙旧的。“刘将军,军情紧急,我就闲话少说了,你过来。”阿墨一手指在军事地形图上,一边说着她的部署,一边手指滑动,顺着地形图上的某条线路点了几下。刘云轩心有顾忌,不敢离阿墨太近,然听着她精妙的布局,不知不觉,两人越站越近,从背影看,两人就像靠在一起一样,一如当年,他手把手教她观看军事地形图时的情景一般。圣隆元年三月底,在这个春暖花开的季节,平丘河源上正在展开一场惨烈的攻伐战。汉元国摄政王在收到大梁忠勇侯领兵赶来援助的时候,立刻着急上火了,花离墨这个名字,他不陌生,但只听其名不见其人,也未曾跟她交过手,纵在心里觉得传言有些言过其实,却也不敢真的小觑,毕竟汉元战神萧烈就在她的手中败得惨烈。他跟萧烈斗了这么多年,亲眼看着他从一个不受宠的小王子成为为今日能跟他分庭抗礼的烈王,其手段之狠辣,能力之强大,是他生平所遇最让他头疼的敌人,原本,他已呈败势,但就是去年那一场战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