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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好儿子、好哥哥,亦是一个有责任有担当的人。我敬重你,亦觉得可以信赖你,所以我不想同你这么僵”意外的神色消失之后,他的脸重回之前淡淡的模样,只是那双眸子愈来愈幽黑,仿若一汪浓得化不开的墨。他就这么注视着她,令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终于小到说不下去。见他一直这般没有反应,如蕴心里又慌又急,整颗心悬在半空惊悸忐忑,就是碰不着实踏的地方。想到最坏的可能,她的眼睛竟一下子微微泛起了水光。而她的泫然欲泣显然舒坦了他,邱霖江深深地睇了她一眼,唇角却轻轻勾起了。他说:“到底还有点良心。”然后执起她的柔荑,语气里似是极轻快,道:“晚膳还早,一起去院子里走走吧”她跟着他的脚步往外走。他的掌心总是那么烫,干燥得熨平了她先前的慌乱。因为终于不再冷战,她的唇边绽放出一朵笑花,很小很淡,却是那般真实的在绽放。院子里头的槭树已经红了叶子,远远望过去倒像是一排排殷红的上好玛瑙。广玉兰的叶片已然皱缩,颜色也转为深沉的墨绿,似乎轻轻一碰便会掉落下来。一边走着,他一边同她说:“再过几日秋菊就要开了。前阵子我托人去买了不少的波斯菊,待盛开的时候便可一睹那争奇斗艳的景象。”草坪的四周确实围了一圈的波斯菊,淡褐色的陶盆一只只码得很整齐。走到槭树下,如蕴轻搭上一根枝桠,随意道:“槭树的叶子美则美矣,但同枫树相比,总还是少了点气势。”邱霖江沉吟片刻,尔后却笑了,道:“难为你竟还有这样的想法。”如蕴不解:“你这是什么意思”他却没有立即说话。似是思索了一番,看着如蕴他说:“我晓得你从小长在深闺院子里,赵家夫妇对你虽不算很好,却也免你苦、免你流离失所。只是如蕴,现如今你是邱家的二少奶奶,日后免不了要有出面的时候。但现在,你涉世实在太浅,甚至在遇到危险时都不知如何保护自己、如何逃离危险。”他的目光很专注,也很认真。她被他的专注和认真吸了进去,只静静地听他进一步低沉道:“如蕴,你是我的妻子,这一生我定护你周全。可我邱霖江的女人怎可永远躲在身后,她不须独当一面,但她必须和我比肩而立。”邱霖江说得掷地有声,清晰入扣,而如蕴听得满心翻腾。他的话完全超出了她的认知,她从来不知道原来妻子是应当与丈夫比肩而立的不管是沈心华,还是陆芸、秦秋玲,她们没有一个人是这样。她以前的世界太小,原来他也注意到了。见过的世界小并不代表她不明事理,如蕴通透得紧。她懂,现在,他想教她独立、教她学会面对人群。道不明心里翻腾的究竟是什么,五味陈杂的滋味让如蕴许久都说不出话来。然而她很确定,那些滋味里头没有一味叫“反对”或是“抗拒”。邱霖江的这席话只让如蕴又一次想,她是真的敬重他,也是真的觉得可以信赖他,因为他确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终于缓缓地点头,她说:“好。你要如何教我,我都听你的。”她答应了,他却不急着再说这个话题了。像是变法术似的,他忽然从身后变出一只别致的心形盒子来。盒子很厚,是铜胎掐丝珐琅的,碧玉色的底,金铜色的镶边,上头寥寥几笔勾勒出一丛迎风舒展的兰花草。如蕴欣喜,想接又不敢接,只有些巴巴地问:“这是什么,要给我吗”她的这副模样叫他忍俊不禁,直接放到她手中说:“自己打开瞧瞧。”她轻轻打开上头那层碧玉色的盖子,映入眼帘的赫然是妆面的胭脂。她正要说话,忽然听得有清脆的音乐声咚咚响起。侧耳细听,竟是从这胭脂盒里发出来的如蕴讶异,转头问他:“怎的胭脂盒还能有音乐”邱霖江笑道:“英国的舶来品,自然是要多新奇有多新奇。”她又仔细听了一会儿,然后问:“这是什么曲子,你晓得么”他却是知道的:“这支曲子叫做罗梦湖,听说是苏格兰的民谣。”她笑得眼儿弯,不住赞道:“真好听。”半晌,如蕴终于合上盒子,抚着面上的兰花草图案,眉目含着笑,道:“二少,谢谢你。”他不曾说话,只是望着她欢喜的模样,慢慢地,眼底也染上了笑。作者有话要说:、七 转调踏莎行七转调踏莎行邱霖江说希望她能和他比肩而立并非一时的心血来潮,没隔几日,他带她去见了一个人,却是曹永鸣的女友。那天是周日,邱霖江忽然说要带她出去,如蕴以为只是出门转转,便随随意意就跟他上了车。哪料,车子却在一家弄堂口的茶馆门前停下了。推开包间的木移门,一位身穿枣红色长袖包臂旗袍的女子俨然已端坐榻上。如蕴有片刻的怔顿,而后便见那女子率先站起来,笑吟吟地对着她和邱霖江道:“可算是把你们给盼来了。”那女子的声音极好听,仿佛宛转的夜莺一般。微微迎上前,她继续说:“一直都听永鸣夸赞弟妹,今天终于见到了,果真是个水灵的姑娘。”邱霖江挽着如蕴也脱鞋上榻,笑道:“嫂子可真会夸人。”他转过头对如蕴介绍说:“这位是曹永鸣大将军的心头人,顾妤缦小姐。”方才听顾妤缦提“永鸣”时如蕴便隐约猜到了,忙浅笑唤道:“将军夫人好。”顾妤缦是个有性格的,眼波一流转,道:“千万别叫我将军夫人,我可不嫁那曹老头”邱霖江禁不住勾唇:“永鸣哪里至于是老头”听他们这么说,如蕴倒不明白了,只疑惑地望着他们。妤缦见如蕴那不敢问的模样,“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霖江,你可真捡了个宝”顾妤缦素来率直,又看着如蕴笑道,“弟妹,我同永鸣虽然彼此相慕,但并非一定要嫁给他。他有他的世界,我有我的天地,女人离了男人,一样可以活得很好。”如蕴心里很是震撼,这震撼不啻于上次听邱霖江说的“比肩而立”。她转头望他,迎上一对棕色的眸子。那张脸虽无太多神情,然而那双眸子却温暖得紧,一下子在她心底掀起更多的惊涛骇浪。到此刻,她终于明白了他此番的用意:他让她结识顾妤缦,因为他是真的希望自己能够和他比肩而立。他不打妄语,言必信,行必果。顾妤缦早已走过了三十年华,这些年同曹永鸣风风雨雨里过来,也见过了太多的人和事。饶是她,看着如蕴和邱霖江目光相视的情景都不由感慨,做邱霖江的妻子,真是赵如蕴的幸事。收回目光,如蕴心里已然翻滚了百来回。她慢慢地抬起头,慢慢地将视线投向顾妤缦,然后唇角绽露一朵笑容,道:“嫂子,往后若是你有空,如蕴便来缠着你,可好”听到她的话,他在一旁微微笑了。就这样,如蕴认识了顾妤缦。起初,她们只是时不时的一块儿喝个下午茶。日子一久相熟了之后,如蕴愈来愈发觉顾妤缦的大方聪慧来。妤缦有着很是独立的个性,向来不惧人言,也总是处惊不变。怕是也只有这样的女子,才真能配得起曹永鸣罢。再往后,如蕴才晓得原来“善幼堂”的日常事务竟是由顾妤缦独力亲为的,顾妤缦,才是“善幼堂”所有慈善活动的真正行为者。知晓这件真相的那晚,如蕴闷闷不乐了许久。她捧着一本书倚靠在床头,邱霖江洗漱之后也掀开被子上来,只当她在翻书,然而好几分钟过去后,书页半点未动。他起先微带揶揄:“在我面前还要装模作样”她抬眼睨了他一下,不曾说话。他继续悠悠道:“果真没有话要同我说那我这就歇下了。”她终于开口,声音很小:“若是若是我永远也变不成妤缦嫂子那般的女子,你”她没有说下去,因为她自己也不晓得究竟要问什么。不知从何时起,她开始偷偷地将他的话记在耳里。他问她看过the theory of ora sentints没有,她趁他不在家时悄悄地翻看。他希望她能更坚强独立,她便努力地跟在顾妤缦后头学习,盼着自己能早一日与他比肩。也许是因为沈清赐将她置于了死地,在她以为自己的心快要痛得如灰烬一般时,他却先一步拉住了她,如同那日在宴会厅拉住她出绝境一样。没有过多的话,也没有过密的举止,他似乎只是无意中在她快要跌进深渊的时候,将她本快要如灰烬的心好生地稳住了。就好比一个过路人,在看到她即将落水的时候毫不犹豫地伸出援手。他带她去参加宴会、他从杀手下救出她、他介绍她与顾妤缦结识,这一切,都是他的援手。她不爱他,可是她无法不在意他。所以在愈来愈感知到她和他之间的云泥之别时,与其说是闷闷不乐,倒不如说是她慌了。察觉到如蕴的不对劲,邱霖江略微沉吟了片刻,尔后却微微笑了。他说:“我道是怎么了,却是这件事。”他的笑令她更觉心慌,面上却不显,只是用力地瞪他。被那双乌黑的圆眸瞪着,邱霖江的笑意反而渐渐加深。如蕴自己都不曾发现,现在的她在他面前愈来愈多的显露原本的性情,再不是从前的疏离有礼。估摸着她心里怕是已慌到极点,他终于不再开玩笑,敛容正色道:“你为何要变成顾妤缦那样的女子”将被角掖好,他的手环上她的腰,继续道,“你便是你,纵使你比现在坚强了独立了,那也还是你。”将她微微揽近,几乎面贴着面,他轻声说:“你善良,单纯,被人欺负时总不晓得抗击,骨子里却又带着倔强,我娶的便是这样的你。现在,我只是想助你能更好地生活于这乱世,只是希望假若有一日我身陷险境时你能也拉我一把如蕴,我并不是要你变成另外一个人,我要的只是你自己。”他如此自然的一番话却生生说出了她的泪花。那一刻,如蕴心里头一次觉得,原来嫁给他,是这样好的一件事。邱霖江和如蕴的相处越来越好,家里头有双眼睛的都能瞧得出。邱卿悦最是会插科打诨,有一日在院子里碰见正一块儿散步的那两人,她不避开,反而凑上前去。冲着如蕴,卿悦故意挤眼睛打趣道:“二哥,你这招可真高英雄救美,再来个趁虚而入,二嫂怎的会不对你高,高极了”她在那边挤眉弄眼,闹得如蕴一个大红脸,却是惹得邱霖江沉声了,道:“卿悦,我记得你今年也十八了吧倒是够岁数了,回头给你寻个真正有高招的,你看如何”难得听他跟自己一下子说这么多话,卿悦顿时噤声,晓得自己的不识趣扰到了二哥。脚底一抹油,她飞快地往回跑,只道是寻太太去。然而有人心里欢喜,自然也有人为此心里不痛快的。这日上午,邱志宏和邱霖江方出门,二房的母女俩就按捺不住了。秦秋玲扭着水蛇腰走在前面,到陆芸的房门边时停了一停,手扶住墙边,满脸是笑容道:“哎哟,姐姐,真是难得在你房里看到二少奶奶呀”如蕴正在同陆芸问早,循声向门口望去,正是秦秋玲保养得宜的脸。其实往日里如蕴的问早并不少,只是撞见二房的机会不多。但听见二太太的这句话,她还是禁不住双颊发热,低低唤道:“二妈早。”陆芸自然是向着儿媳妇的,笑着道:“如蕴这孩子就是有礼数,我早告诉过她不用问早,她偏不听。”秦秋玲的嘴角不易觉察地撇了撇,面上的笑容依旧,道:“这般说,姐姐还真是得了一个好儿媳。哪像若菡那死丫头,成天唯唯诺诺的一点儿都不灵泛”邱怜绮从后头探出一个脑袋来,倒是乖乖巧巧地唤了声:“大妈、二嫂,早。”秦秋玲最近刚烫了一个新兴时髦起来的推波纹发式,其中点缀了两枚酒红色的盘扣发卡,衬得那张脸格外楚楚动人。她拉着怜绮进来,毫不客气地在陆芸和如蕴的对面坐下,左腿搭到右腿之上,覆好旗袍的下摆。端起脸,她似是瞧了如蕴一会儿,才缓缓开口道:“仔细一端详,二少奶奶的气色越发好了。”和秦秋玲打交道,如蕴自是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浅浅笑了笑,她看了一眼陆芸后道:“都是老爷太太关照得好。”顿了顿又道,“二妈的气色也甚好。”秦秋玲摆摆手笑,说:“哪里比得上你们年轻人这不,我看姐姐的脸色怎的似乎比前些日子差了许多别不是好东西都入了儿媳妇的肚子呀”邱怜绮也跟在后面帮腔:“对啊对啊大妈,不若等会儿我让常嫂去我们那儿取些人参来给您泡茶”见陆芸似乎不知说什么好,如蕴莞尔一笑,回道:“妹妹说笑了,人参若是补得太多也不见得好。二少上礼拜刚给母亲买了些洋货的补品,回头看看若是还有,给二妈也送些过去吧”秦秋玲的面颊僵了一瞬,然后立马笑着更亲切:“二少果然是个好孩子。对母亲这般孝顺,想必对二少奶奶就更加体贴了吧”这句话说出来,挑拨的意味已经实在是太过明显了。但如蕴岂能让她的一箭三雕如愿,想起邱霖江对她说过的要“欺负回去”的话,她微笑地对秦秋玲说道:“二妈这话是怎的说莫不是大哥对大嫂竟比对二妈还要亲二少总同我说百善孝为先,如蕴身为二少的妻子、母亲的儿媳,也正在好生学习呢”手指捏紧帕子,秦秋玲尽管面上维持着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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