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舅舅是抱来的孩子,外婆一定是把他当亲儿子看待的,孟归承和孟归宁被她抚养得这样优秀,可见老人家是真心疼他们。至于自己,是谁的孩子没什么可纠结的,不管是谁的孩子,她都是她自己,她从来一人过活。吴妈又说了几句安慰的话,就出了门。孟苏没作多想,她拿起书本,开始做作业。等她做完,一看表,已经十一点了,她突然想起那个等着她回去做饭的少年,急忙出了门。吴妈问起,她就说出去逛逛,午饭时会回来。吴妈以为她心情不好,也就没拦着。她快步的跑向秦家,步履轻快,像是翩飞的鸟儿。等她跑到秦家门口的时候,已经热得发汗了,把围巾取下来,敲了敲门。敲了很久,门才打开。少年面色红润如粉桃,睡眼惺忪,黑亮柔软的头发凌乱,他揉了揉鼻子。“孟苏”秦子这会儿还没完全苏醒,只是下意识的判断来人是谁。不是没见过他的睡颜,少女还是不可避免的心头猛颤。我心有猛虎轻嗅蔷薇。生平第一次意念非常强烈,想要把一个人纳入怀中,占有不放。她稳了稳心神,偏着头笑得有些无赖。“乖娃娃,娘来给你做饭。”她说的是方言,有些佶屈聱牙。以为他听不懂,殊不知语言方面一向有天赋的少年却听得个明明白白。他从不愿别人在他面前提起他母亲,但女孩刚刚那句话,他却心生暖意,像是突然得到了一种殊荣宠爱,一时间受宠若惊。少年弯腰侧身,将一只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手一抬,做了个请的姿态。本是做小十分谄媚的模样,却被少年做得十分好看,入目即是画。少女嫣然一笑,自带一股子温柔和煦。少年把门一关,看着厨房忙碌的身影,一下子觉得空旷的屋子像是被什么填满了,瞬间热闹起来。原来,一个人是孤独,两个人才叫世界。他依旧窝在沙发上,这次倒没有看电视,而是专注的看着少女的背影,目光温切,笑意浅浅。雪水初融,眼光漏了一屋,少年周身都被笼在阳光里,少年白净精致的脸庞在明亮的阳光照射下显得玲珑剔透,少年眉眼都是阳光,似是济世的仙子。然天地万物,此刻仙子眼里,唯少女一人。少女额头冒着热汗,在阳光下显得晶莹剔透。她始终专注着饭菜,头微垂着,身量笔直,嘴角弯成一个美妙的弧度。明明那么好看的少年,明明不那么好看的少女,却在此刻成了良配。她为他洗手做羹汤,他眼里唯她。作者有话要说:、表哥身世约摸过了半个小时,她做好了饭菜。孟苏喊秦子吃饭,秦子没有迟疑,洗完手就开始帮她摆饭弄筷子。她总共做了四菜一汤,腊肉炒山药,番茄炒蛋,剁椒鱼头,辣子鸡丁,玉米排骨汤。秦子本以为她随便弄两个小炒就好了,没想到做了这么多,而且色香味俱全,俨然是个大厨。他拿起筷子尝了尝,然后闷头吃了一会儿,表情有些严肃。孟苏以为哪个菜味道不对,有些忐忑。“怎么了,菜不好吃”少女声线细软,语气有些关切。“这两个星期,你给我带的饭菜都是你做的”少年声音有些微颤,其实是他的心头在颤抖。秦子立马尝出了味道,他一直以为是吴妈做的,没想到是她自己。学校每天七点上学,她就算坐车去也得二十分钟,再加上洗漱,那她每天得起多早来做这些饭菜。“是啊,这都被你尝出来了。”少女吐了吐舌头,有些局促不安,生怕他不高兴,认为她这是刻意接近他,虽然她确实是十分稀罕他,但她对他并没有存那些不切实际的心思。她怕他会因此对她视而不见,避之不及。少年没有回答,只是埋头静静的吃,只露出一半截白净修长的脖颈和一头黑亮润泽的头发。他头顶有两个发旋,看上去有些俏皮。她听老人说,有两个发旋的人会很聪明,但命不好。她有些难过,秦子这么好这么好一个人,命怎么可以不好呢。她不由得想起了这个少年的过去,那个不甚明朗甚至有些灰暗的童年。“秦子,你一般周末都在家呆着吗”少女第一次问起少年的私事。“嗯,偶尔也会跟他们出去。”少年想了一会儿,抬起头说道。少女没有问他们指的是谁,她猜想是陈禄,也许还有表哥。一顿饭下来,两人依旧话不多,但气氛却很融洽,少年少女的距离一下子拉近。很快他们就吃完了,照旧是孟苏去洗碗,秦子坐在沙发上玩手机游戏。做完这些孟苏也没有多待,毕竟孟家不大喜欢她外出,这个点也是时候吃饭了,她得回去。“秦子,我要回去了,晚上再来好吗”少女眼神怯怯的,问的有些忐忑。“嗯,你回去吧。”少年声线软和,音调有些低。秦子扬了扬精致细白的下巴,眼睛微微眯了眯,黑色瞳仁里泛着白光。孟苏见他并没有像上次那样挽留自己,一时心里竟有些隐隐的失落。“秦子,我明天再来看你,记得给我开门。”少女为自己找了个再次见到少年的理由,她猜想他不会拒绝。“不用了,阿婶明天就回来了。”少年埋着头,黑亮的发丝在日光灯照耀下呈现一片惨白,似是少女隐晦难言的心事。“好,我知道了。”少女带着浓重的鼻音,乖巧又和顺的回答。她低垂着眼睑,细长的睫毛不安的抖动着,她猜想少年并不是那么欢迎她。或许又真的是帮佣阿姨回来了,她没有合理与他相处的理由。“那我走了,再见。”少女轻轻拿起玫红色的围巾把自己的脸团团围住,像是要遮住什么难堪的印迹。她怯懦的离开了他的家,步子像猫一样轻。少年看着少女的背影,眼底卷起一片漩涡,似是蔚蓝深海在暗夜里翻滚。他轻叹一声,用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说道:“和我多接近,没什么好处。”少女一走出少年的家,心有眷恋,于是又回头看了一眼那幢白色洋楼。手心微湿,粘稠得像自己怯懦的心事。她慢慢的往孟家走去,步履一步接一步,非常沉重。“看来,没有避风港了呢。”她心里微叹,闭眼就是少年的身影,他堪当国色的脸,他苦涩难言的心事,他平静面容下掩盖着的害怕。孟苏进孟家的时候,偌大的客厅里没有一个人,她长长的舒了口气,快步的走向楼梯往自己房间里去。她怕又是如早晨一般,一大家子齐刷刷的坐在那里等着她,剑拔弩张的气势带着锐利的刺痛。但她一打开自己的房门就愣住了,一米八几的少年,穿着淡蓝色居家棉服,带着金丝边眼镜,身子挺得直直的,在白炽灯的照耀下,眼镜有些反光,她看不清他的眼睛。但她发现少年紧握着的双手,骨节已经有些泛白,像是一根根玉石堆砌而成,没有一点生气。他就那样直剌剌的看着她,沉默了很久,嘴巴紧咬成一条细线,有光洁的玉齿露出来。他甚至还有些发抖,像是在极力隐忍些什么。少女也就愣了一小会儿,很快就反应过来,她来到孟家有一个多月了,这是他第一次踏足她的房间。她小步的走上前,笑得温润有礼,妥帖自然。“表哥,有什么事吗”少女软着嗓子,有些乡音的普通话此刻听上去却带有一种少女独特的味道,让人心生亲近。她不提以前,哪怕早上姜红英那样为她袒护,徐晴带着孟归宁离家出走,她也丝毫没有胜利者的盛气凌人,仿佛他和她是再好不过的友爱兄妹。少年没有说话,仿佛哑了嗓子,喉咙里发出呜咽的声音,想要开口说什么,终究还是没有说。看着少女寒酸的穿着,淳朴的笑容,还未消肿的脸庞,他不知该怎么说。是怨是恨,是悲痛亦或是后悔,是终于知道母亲为何总是更疼爱妹妹的理由,还是该憎恨自己这么多年小心翼翼然而却没有骄傲的资本。在得知自己身世的那一刻,他险些要疯掉了,老人老泪纵横,一直紧紧的抱着他轻声安慰。“归承,我知道你接受不了这个事实,但你必须接受,你已经大了,十八岁生日也过了,是大人了。是个男子汉,你不该像个女人一样哭哭啼啼。你虽不是孟家血脉,但没有什么两样,在奶奶心里,你永远都是我的亲孙。我知道你一直在埋怨奶奶对你太严厉,但你作为孟家的继承人,我不允许你有什么差错,这件事我本来打算瞒一辈子的,今天告诉你不是为了让你对孟家感恩。而是希望你不要被你母亲的只言片语所蒙蔽。孟苏的妈妈,你不该恨,当年就是你小姑从雪地里将你抱回来的,她才是给你温暖家庭的人。所以,我希望你能对孟苏好一点,不是奶奶偏心自己的外孙女,而是她确实是个好孩子,她在外受苦十六年。奶奶老了,以后没有人可以帮奶奶保护她了,我希望你能帮奶奶好好照顾妹妹,我看得出来,她是喜欢你这个哥哥的。不管怎样,孟家我只放心交给你们两个,你妹妹归宁心太野,被你妈惯坏了,这孩子难成大器。但你不一样,奶奶相信你会是最好的孟家子孙,会是最好的哥哥。”少年长这么大,第一次发现自己竟然是这么个难堪的存在,一个从雪地里抱回来的野孩子,这个标签会跟着自己一辈子。他再也不是高高在上的孟家长孙,他只不过是个外人。而他一直看不起的她,却是唯一的孟家子孙。自己以前为父亲与小姑乱伦这件事而心生恨意,现在想来真是可笑,自己哪来的身份去恨,去恨那个把自己带回家的孟江南,还是恨那个一直都很疼爱自己的父亲。他想,父亲这么疼爱他,最重要的两个原因莫过于,自己是孟江南抱回来的,再者就是父亲同自己一样也是孟家抱养的孩子。真可笑,孟家这十几年来一直为别人兢兢业业的养孩子,自己的孩子却只能流落到偏远的乡村。如果不是自己尚未有能力离开孟家,他想他会毫无顾忌的走,他知道奶奶是真心待他,但他却无法容忍自己这样一个卑微的身份。以前还在心里嘲笑过孟苏,觉得她是个父不详的野种,现在想来,自己却更加可悲,父母皆不详。作者有话要说:接下来,大家猜一猜孟归承是会愧疚还是会对孟苏更坏呢。、她生病了“表哥”少女见少年眼里有清流溢出,一时间有些慌了,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她的表哥,这么个隽雅俊秀的珠玉少年,他又有什么伤心事,会在一向鄙弃的她面前流泪呢。孟苏有些手足无措,已经从怀里掏出来的卫生纸,却在要递过去的时候生生给放回去了。她想他肯定不愿意让自己怜悯他,他有他的骄傲,有他的尊严。少年没有动弹,亦没有言语,眼里一片水光,漾出水色的花朵。孟苏急忙去浴室,找来一个干净的毛巾,用热水洗了一遍,拧个半干。她犹豫了好久才递给他,语气很忐忑,并不是怕他又像以前一样刺她几句,而是怕他太难受泪水在心里闷着憋坏了。“表哥,擦擦脸吧,好热啊,都是汗。”少女不习惯说谎,也不太会处理这种情况。以前隔壁家小孩子哭了,她总是会把人家孩子轻轻的抱着,慢慢地轻拍他的脊背,亲吻着他的额头。显然,这个表哥不适合这种方法。少年抬起头来,看着少女,并没有接过毛巾。少女横起的手臂就那样僵硬的抬着,有些尴尬。白色棉绒毛巾上散发着团团的浓雾,冒着暖洋洋的热气,有些氤氲。她想,自己真是嘴笨,这大冬天的,哪里会热,哪里有汗。少女以为少年嫌她脏,就如同上次那样用力的拍打她捡起地上食物的手背一样。她只好用另一只手拼命的摆了摆,头也晃了几下。“那啥,这毛巾我没用过的。”她看他的眼神透黑清亮,像是撒满星光的夜空。少年心头微微一滞,不由想到了自己过去对她的种种,鼻尖一股酸涩,眼睛又红了半分。少女见少年并没有接过毛巾,有些尴尬,正准备收起毛巾,“其实也不太热。”突然手上一空,少年拿过毛巾,把眼镜取了下来,她清楚的看到了他颤抖的睫毛,像是两把黑色的小刷子,只是刷子上泛着水光。少年没有再看少女,他将热毛巾摊开敷在脸上,两手盖面,半天没有言语。但少女知道,他把脸藏在毛巾里哭,她看到了他轻微抖动的肩膀。她想,他真的应该是很伤心,不然又怎会一时忘了站在他面前的是他讨厌的家伙。半晌,少年才拿开毛巾,抬起头来。他戴起金丝边眼镜,拍了拍手,站起身来走了出去,没有和少女道声再见,或者也可以说是,从进门到出去,从头至尾都没有和少女说过任何一句话。少女不知道,自那以后,少年每次难过伤心得想哭的时候多么想她再温柔的递给他一个热毛巾,可惜没有。以后的每一次哭泣,给他递纸巾手帕的都有,却再也没有一个唤作孟苏的少女站在一旁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