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墨凌于是更加歉疚:“只是做个样子,你”“我知道。”桓宓又重复了一遍:“睡吧。”商墨凌不动,又道:“你别这样,你若心里难过”桓宓翻身坐起,推开他问道:“怎样”商墨凌默了默。桓宓眨也不眨地看着他,又问了一遍:“我若心里难过,又能怎样”然而商墨凌却什么都说不出来。是啊,她若心里难过,他也不能真的就此而拒绝凤姮兮入宫,只能做些言语上的安慰,或是金银上的赏赐。桓宓深深叹了口气:“如果我没有爱上作为丈夫的你,而只是用一个皇后的心态来面对作为陛下的你,那我们都会轻松很多。”商墨凌隐隐觉得这句话十分不详,他凝神思索了一下,猛然想起这正是画眉山的传说,在那个传说里,皇后在坠崖前夜对那位皇帝说的,正是这句话。他一下子心惊胆战了起来,失声唤道:“阿宓”桓宓也想起这句话的出处,很快便瑟瑟发抖。“我不知道”她结结巴巴地说:“陛下我不知道”不知道是怎么说出这句话的,好像就是自然而然地,脱口而出。商墨凌一把将桓宓揽进怀里,力道大的简直要将她的骨头挤碎,然而她一声不吭,两人抱在一起,久久没有说话。、伍贰。纳妃二商墨凌并没有让朝臣过多地参与这件事情,以避免在朝臣心中留下皇帝屈从于臣子的印象,在三日后便下旨纳凤姮兮入后宫,封为婕妤,赐号慎。桓宓在椒房殿听阿默向她汇报此事,语调淡淡地问了一句:“赐在哪个殿”阿默顿了顿,答道:“漪澜殿。”桓宓翻书的手一顿,重复了一遍:“漪澜殿”漪澜殿是皇太后为妃时居住的寝殿。桓宓若无其事地翻过一页:“知道了,你退下罢。”阿默面露忿忿之色:“娘娘,这可是您做主退回母家的人,如今堂而皇之地登堂入室,方一入宫就封了婕妤,陛下这样做,不是再向您脸上扇耳光吗。”桓宓低低笑了一声:“是母后做的主,我只不过是奉命行事罢了,这件事若出头,也是由母后出头。”阿默道:“可皇太后怎么会屈绛尊贵与嫔妃斗气”桓宓反问道:“皇后又怎么会屈绛尊贵与嫔妃斗气她正在风头上,整个后宫都看着呢。”阿默有些着急,想了一会,又道:“娘娘,婢去将陛下请来用晚膳罢她入宫第一日,陛下却宿在长秋宫,正好压压她的气焰,免得走了见不得人的渠道入宫,便目中无人起来。”桓宓觉得好笑,索性放下书,侧着头看她:“一夜而已,不必如此大惊小怪。”“娘娘”阿默声调拔高了几度,着急道:“这一夜可是非同寻常,您想,她今日奉旨入宫,陛下按理应宿在漪澜殿,可他偏偏来了长秋宫,这不是再像阖宫上下表明,陛下的心思,仍然在娘娘身上吗”桓宓轻轻笑了起来,端起茶盏来饮茶,又道:“陛下的心思在我这儿不在我这儿,并不是只这一夜就能证明的。”阿默用力揪着衣服下摆,眉心皱的紧紧的,还想再说什么,却被桓宓摆手打断。“先前封六宫你都没有什么过激反应,这么这次就钻了牛角尖”阿默重重叹了口气:“那凤姮兮明显来者不善,婢还不是怕娘娘受了欺负,被个妾压到头上来。”桓宓不欲在这个问题上多说什么,又低下头去看书:“你不要擅作主张,我自己心里有主意。”阿默犹不死心,蹭到桓宓跟前来,一边为她揉捏肩颈一边道:“娘娘,男人可是要靠手段才能留住的。”桓宓笑着扭头看了她一眼:“你倒是很了解,怎么,莫非实践过”阿默脸上一红,又拔高了几个音调:“娘娘”桓宓又去看掌中的纸页,语调平平稳稳,好像她的情绪没有受到此事的一点影响:“若我是凤氏妃,自然会想办法将陛下留下,可我偏偏是个外姓皇后,陛下他扛着巨大压力才将我册立为后,这份荣宠,可是古往今来的凤氏后都得不到的。有了皇后之尊,还想去奢求六宫专宠,这后宫的规矩,向来是得到的越多,失去的越多。”阿默的眼神安静了下来,沉默了一会,才低低应道:“娘娘说的是。”桓宓笑了笑:“所以我更不能做有失身份的事情,我是他的妻子不是靠他微薄恩宠才能活下去的偏妃。”商墨凌当晚果然宿在了漪澜殿,不仅是当晚,在那日之后的许多个晚上,他都宿在漪澜殿,白日诏她侍书,晚间诏她陪寝,简直须臾难离。“慎婕妤真是”平妃坐在皇后右手边,小心翼翼地斟酌词句:“陛下这样冷落娘娘,可不是太好”后宫终于沉不住气了,桓宓看了她一眼,眼底带笑:“慎婕妤今日又迟了,想必是昨日睡得晚。”平妃的表情更不自然:“她这样失礼与凤驾前,娘娘难道不生气”桓宓道:“气什么”平妃道:“这可是坏宫规的事情。”桓宓笑了笑:“过时她来了,提点两句便是。”平妃还想再说什么,张了张嘴,又咽了回去,改口道:“娘娘,妾还有件事,想请求娘娘允准。”桓宓微笑道:“但说无妨。”平妃期期艾艾道:“是大殿下殿下年岁日大,也应该到了出阁读书的时候,妾想请娘娘,对陛下提一提此事。”桓宓沉吟片刻,又问:“陛下最近可有过问大殿下的功课”平妃眼神一暗,摇了摇头:“未曾。”桓宓蹙眉道:“他不问,大殿下难道不会说”平妃似乎听出了什么,犹犹豫豫地问:“娘娘的意思是”桓宓道:“皇子出阁读书是大事,陛下不会置之不顾。”平妃立刻低头:“话虽如此,只是娘娘毕竟是大殿下的嫡母,妾不敢逾越了娘娘。”桓宓也不推辞,点头道:“我心里有数,你放心便是。”、伍弎。棋局桓宓正想找个机会见一见商墨凌,他好像魔怔了一样日夜对着凤姮兮,桓宓无意与凤姮兮正面交锋,遣人打听了商墨凌在御书房,直接便过去了。御书房向来不准许后妃入内,先前皇太后曾奉命在御书房侍奉先帝批阅奏折,被朝臣指责是后宫乱政,直接放逐到了沂国去。桓宓无意破这个规矩,她在御书房殿门台阶前下轿,请人进去通传,然而内侍却道皇帝并不在此,已经回麒麟殿去了。桓宓有些诧异,却也没说什么,上了肩舆又往麒麟殿去,她心里盘算着皇长子出阁读书的事情,觉得自己肩上担了一份了不得的责任,一举一动简直是杀气腾腾。皇子出阁读书向来是大事,其中的政治含义远比读书这件事本身要大得多,平妃打得一手好算盘,商墨凌膝下只得商政成一个儿子,最先出阁便代表着最早接触政务,不论日后是否争得储位,都教人不得不忌惮三分。桓宓的身孕已经有七个多月,腹部高高隆起,皇帝和太后都期盼着新孙临世,对她照顾得简直无微不至。商墨凌曾经对她明确表示,他想要册封他们的儿子做太子。而皇太后更是在临朝时向天下宣布过,一旦皇帝出事,她腹中的孩子便是新君。可桓宓还没有想好,究竟要不要再让自己的儿子去坐这个位子。让他娶一堆凤氏的女人为妃,将她们锦衣玉食地奉养在宫中,然后再来算计自己生前身后的所有财产。桓宓冷笑,扶着阿默的手走下肩舆,走到麒麟殿门前,模模糊糊地听到殿内传来女子说话的声音,影影绰绰,似幻似真。她在殿前顿住脚步。“不是说陛下在御书房”阿默侍立在她身边,同样压低了声音,有些气愤,又有些委屈:“是,娘娘,婢遣人去打听的时候,陛下的确在御书房。”桓宓不说话了。阿默跟着她沉默,好一会,见她仍然站在殿外,没有要走的意思,也没有要留的意思,便小心翼翼地开口:“娘娘”“唱诺,就说皇后驾到。”桓宓说着,活动有些发僵发冷的腿脚。如果不进去的话,皇后在皇帝殿前枯站良久最后黯然而回,这件事明日会传遍整个六宫,而桓宓却无意成为妃嫔在苦等帝王之余,用来打发时间的笑料。她没有让人进去通传求见,直接便以强硬地姿态通知殿内人她的到来,长秋宫的内侍为她打开两人高的殿门,她走进去,对正在下棋的商墨凌和凤姮兮展露微笑:“不知道慎婕妤也在。”商墨凌站起身迎接她,一如寻常的夫妇:“你怎么来了”“有件事需要与陛下商议,”她一边说一边解开斗篷的系带,又将脸转向凤姮兮的方向:“慎婕妤退下罢,本宫与陛下有要事相商。”凤姮兮自然不会违逆皇后的意思,她屈膝对上殿行大礼,恭顺地告退。“你专宠她两个月了,”桓宓绕过他,向他们方才下棋的地方走过去,俯下身仔细观摩棋局:“为什么”商墨凌觉察出她情绪不对,跟过去拦住她的腰:“你在吃醋”桓宓直起身,转头看他,两人距离极近,简直呼吸相闻:“你要对坤城下手”商墨凌松了口气,眼中有显而易见地激赏:“是。”桓宓推开他,在棋盘一边坐下:“慎婕妤棋技如何”商墨凌在另一边坐下,又掂起一枚黑子:“技艺上佳。”桓宓笑出声来:“哦”技艺上佳,棋路里充满了阴谋算计,她害怕赢了商墨凌会让帝王面上无光,又怕让商墨凌太容易赢她而自掉身份,每一步都走的艰难晦涩,压抑之极。“她也真是不容易。”桓宓捋顺了整个对局,在棋盘上点下一枚白子:“输赢重要,还是过程重要”“想到的什么,总得付出代价,”商墨凌顺着她的子点下去,答道:“先皇问过宛妤皇姐同样的问题。”“她是怎么答的”“结果,”商墨凌封死她一脉棋路,抬头对她微笑:“如果结果不重要,又为什么开始这一盘棋局。”桓宓弃掉那一路,重新开辟新的战场:“阿姐说得对。”如果结果不重要,那凤姮兮又有什么理由进入后宫。商墨凌问她:“你说有件大事要与我商议。”“平妃今早来见我,提起皇长子出阁读书的事情,”桓宓的眼睛盯在棋盘上,淡声回答:“他的确是应该读书了。”、伍肆。打算商墨凌又问:“这也是你的意思”桓宓点了点头:“是我的意思。”商墨凌提醒她道:“你还怀着身孕。”桓宓落下一子,抬起眼睛来看他:“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位皇子,也不知道该不该鼓励他去做皇帝。”商墨凌静静地看着她,等待她的下文。桓宓轻轻叹了口气:“你现在做皇帝了,陛下,你觉得好吗”商墨凌皱了一下眉,又极快地展平。桓宓又叹了口气:“如果我儿子可以像浙王一样,我会觉得这比做皇帝更好。”商墨凌无声地微笑:“你没有过浙王的生活,所以不知道他的难处。”桓宓道:“他已经在长安逗留了两个月,是你不放他走,还是另有隐情”商墨凌道:“我在等阿姐过来,有桩陈年旧事需要解决。”桓宓略一沉吟:“莫非是昔年礼烈侯险些命陨西北的事情”商墨凌点头:“这是阿姐的心底刺,这次我特意安排浙王去阳平带兵,就是为了试探杨氏的反应。”桓宓心里揪紧,失声道:“难道真是杨氏”“她授意何心隐投敌,为我方送来敕勒的军报,”陛下商墨凌落下一子,抬头看她:“你要输了。”桓宓急忙去看棋盘,她一心二用地下棋,竟然没注意黑子已经将白子逼上了绝路。商墨凌笑眯眯地看她,继续道:“这件事可大可小,毕竟何心隐也确实给我送来了敕勒军报,否则的话,礼烈侯也不会开疆辟土。”“输了就输了,输给我的丈夫,又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桓宓伸手抹乱棋盘,有道:“可他的投敌将也的确你置于险境。”商墨凌道:“如果她承认了是受先皇后挑唆,这样的罪名,足以将先皇后从后位上拉下来。”桓宓露出不忍的神色:“人都已经死了,身后名重要吗”商墨凌笑了笑:“因为你没有经历过阿姐所经历的东西,所以才会有仁慈之心。”桓宓想了想当年的境况,倘若商墨凌真的就此殒命,那么宛妤必定不会有今日的惬意风光,甚至连杨门都会遭到牵连,元气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