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娘娘也出身凤氏,必定知晓家父的打算。”皇太后宽慰她道:“你也是坤城君的女儿,他必不会薄待你太多。”然而良才人却再次重复了一遍:“妾欲久居长乐宫服侍太后,还请娘娘允准。”皇太后与桓宓对视了一眼,道:“此事需从长计议,你先回去吧,容哀家与皇后好生思量。”良才人恭顺地告退,她离开后,桓宓问皇太后道:“这真是荣太妃的意思”皇太后哼笑一声:“荣太妃哪有什么意思,还不是惟坤城君马首是瞻。”、肆玖。投诚坤城君一直在苦等荣贵太妃传出的消息,苦等皇太后松口的那一天,可等来等去,等到的却是皇后下旨,晋封良才人为美人的消息。荣贵太妃派人传话,大局已定,请坤城君放心。他有些坐不住,寻了个机会派自己的妻子入宫面见荣贵太妃,顺便探听上殿的口风。荣贵太妃道:“长兄怎的如此糊涂皇后只将嫄兮封了美人,才说明此事有望,若是铁了心不收姮兮入宫,直接将嫄兮封成婕妤昭仪,甚至直接封妃,堵住您的口便是,何必只晋了这么一阶。”坤城夫人道:“娘娘这话如果能当真,那妾和外子就放心了,其实主要能将姮兮送入后宫,嫄兮封不封都是一样的。”荣贵太妃有些不忍,劝道:“嫄兮在宫中向来谨言慎行,稳妥的很,若姮兮送不进来,只靠嫄兮也是可以的。”坤城夫人却叹了口气:“嫄兮自幼便像个闷葫芦,又是个妾生出来的。我是不指望她能在后宫有什么建树,只要老老实实地,不拖姮兮后腿便是了。”新封的良美人凤嫄兮听说嫡母入宫,兴冲冲地前来拜见,没想到刚巧将她这番话收进了耳朵,她在殿外站了一站,拜见嫡母的兴致消弭的无影无踪,转身便要离开。离开前还不忘叮嘱宫女:“不必对太妃娘娘和夫人提起我来过的事情。”父亲心里只有嫡姐,也只有嫡姐才是坤城凤氏的女儿,自己不过是个妾生的,性格又不讨喜,所以活该不被他们喜欢。她一边走一边想,哪怕自己入了宫而嫡姐被退回母家,这样明显的优劣对比,他们同样视而不见,宁可委屈贵太妃一而再再而三地向皇太后提要求,也不肯动用家族优势,为她在后宫中行哪怕一丝一毫的方便。既然你眼里只看到的凤姮兮,那么我凤嫄兮又何必再鬼迷心窍地为家族效力呢坤城凤氏的兴衰荣辱,明明与我半分关系都没有。她顿住脚步,在骄阳下深深吸气,将涌到眼底的泪意全部逼回去。“从我宫妆匣最底层的抽屉里将那柄牡丹团扇取来,我们去长秋宫。”桓宓正在长秋宫教大公主听鸾写字,侧脸耐心温柔,良美人不敢去打扰她们,就站在旁边静静等待,一直等到两人写完了一整张,才寻了个空上前请安。桓宓一早就看到良美人,也大概能猜出来她今日的来意,却故意装作没见到的样子晾着她,见她一直没有离开的意思,才停了笔:“几时来的怎么不叫我”“公主习书要紧,妾不敢打扰娘娘,”良美人被她虚扶起来,笑道:“娘娘的书法真是漂亮。”桓宓令宫女将听鸾带下去,又给良美人赐了坐:“谬赞了,父亲与外爷皆长于书画,我不过是耳濡目染,习得一些皮毛。”良美人笑道:“仅仅是皮毛便如此优异,娘娘真是天赋秉异。”桓宓回之微笑,没有在这个话题上再说什么,只问:“听说护国公夫人今日入宫,怎么没去见她”良美人道:“坤城凤氏的小姐尚未入宫,她去见太妃娘娘了。”桓宓听懂了这前言不搭后语的一句,笑了笑,点头道:“好。”良美人又道:“接了晋封的懿旨后,一直没有来谢恩,妾怠慢了皇后娘娘,深感愧疚,今日特来向娘娘赔罪。”桓宓道:“你做的好,应该有赏,不算是我施恩于你。”良美人低头应道:“娘娘说的是,不过若无娘娘,这个赏只怕落不到妾头上。”桓宓笑道:“那你打算如何向我赔罪”良美人从身后宫女手中接过那只匣子,从里面取出一把团扇来,献给桓宓:“身无长物,只会侍弄些花草,这把不老花的团扇,还请娘娘笑纳。”“不老花”桓宓饶有兴致地接过团扇,扇面上镶了两朵开到正好的牡丹,她用手指摸了摸花瓣,惊讶道:“是真花”良美人觑着她的面色,见她喜欢,放下心来:“是,做过处理,永远都是如此新鲜娇艳。”桓宓觉得有趣,拿团扇扇了扇风,扇出一阵淡淡的牡丹香气:“真是一件别致的礼物。”良美人笑道:“娘娘喜欢就好。”桓宓将扇子拿在手来翻来覆去地看,有些爱不释手的模样,看了一会,忽然问道:“这花不会老去吗”“不会,”良美人笑的温婉,语气却极为坚定:“到了娘娘手里,就更不会了。”、伍拾。画技十月下旬的时候,皇太后迎来了她四十九岁生辰,皇家向来是重过九轻过十,半百之年的生辰,自然要办得隆重。商墨凌授意户部拨巨款给皇太后庆贺生辰,就连分封出去的藩王都携王妃幼子回京,好让宫里热闹一些。皇太后在长乐宫喝茶,对荣贵太妃埋怨道:“搞这么大阵仗做什么,硬要提醒我,我又老了一岁。”荣贵太妃就笑:“毕竟是陛下的一番孝心。”皇太后瞧着她喜不自禁的模样,知道是因为浙王即将回来的缘故,便问道:“浙王这次可会带那一对双生子回来”她这么一问,荣贵太妃更是喜上眉梢:“会的会的,浙王妃特意给妾写了信,说想请妾在娘娘面前美言,请娘娘允准,将双生子放在宫中养些时日。”皇太后笑了笑,很爽快地点头同意:“放在你宫里罢,也好绊住你的心神,省的老操心些有的没的。”荣贵太妃心里顿时咯噔了一声,还没来得及搭话,宫婢便进殿来禀报:“护国公即夫人携长女前来给太后祝寿。”荣贵太妃心里又是咯噔一声,下意识地看向皇太后。皇太后也笑吟吟地回看她一眼,才转过去对那宫婢道:“传。”荣贵太妃赶紧说:“娘娘,妾也不知道”“好了,都说是来祝寿的,”皇太后打断她,依旧是笑吟吟的:“也不能将人挡在外头。”坤城君一家三人进门,身后还跟着几个人,抬着一架大大的架子进来,拿帛罩着,看外形,好像是一面屏风。坤城君带着妻小请过安,对皇太后道:“小女恭贺皇太后千秋,特绣了一面屏风,小小心意,不成敬意,望太后笑纳。”“小心意”皇太后笑眯眯地重复了一遍,问:“护国公觉得,哀家是可以用小心意打发的”坤城君顿了一顿,面上浮出些许尴尬之色:“太后说笑了。”皇太后点了点头:“护国公认为哀家在说笑,那就说笑好了。”坤城君有些下不来台,期期艾艾不知如何回复,便连着向荣贵太妃打眼色,然而贵太妃刚被太后明着暗着讽刺了几句,这时候那敢再去触她的话头,当即把头一扭,不看他了。气氛有些尴尬,正僵持着,凤姮兮忽然屈膝行礼:“父亲自为太后备下了重礼做贺,这面屏风,是民女为太后备下的,还请太后赏玩。”语毕也不看她反应,便亲自走过去,揭下了屏风上的白帛。屏风上绘了层层叠叠的宫殿,背景是绵延的群山,云气缭绕山间,连带着水墨宫殿都有几分仙气,教人分不清这绘的是天庭,还是人间。坤城君想必对女儿的笔墨功夫很是骄傲,他看着这幅屏风,脸上毫不掩饰地显出几分得色,欣赏了片刻,便急急扭过头去,看皇太后和荣贵太妃的反应。皇太后问荣贵太妃:“你觉得如何”荣贵太妃含笑点头:“有几分功力。”“的确,我是个不长于书画的,都能看出好来,更何况精于此道的大家了,”皇太后也点了点头,旋即吩咐道:“来人,去长秋宫将皇后请来,就说哀家请她品鉴名画。”殿中人皆是一愣,坤城君急忙开口:“小女拙作,称不上名画,太后谬赞了。”皇太后惊讶地看着他:“拙作”坤城君自悔失言,道:“与皇后娘娘相比,小女自然是拙作。”皇太后笑了笑:“护国公不必谦虚,姮兮明知皇后长于书画,却还是绘了一幅屏风送来贺寿,可见对自己的水平很有自信。”坤城君战战兢兢地看了贵太妃一眼。皇太后又道:“况且皇后也不是什么大家,难道她们是同好,有了作品自然要互相品鉴。”宫婢得了令便出门,只消片刻,皇后便在殿外求见。皇太后有些惊讶:“怎的这样快”宫婢答道:“回太后,娘娘正要来跟您请安,听闻有名画,更是激动,急急慌慌便来了。”皇太后笑了起来,抬手指了指那幅屏风,对桓宓道:“看看,护国公家的小姐笔力如何。”桓宓应了一声,下意识看了凤姮兮一眼。凤姮兮却没有看她,只眼睛盯着她的裙角,对她屈膝行礼:“妾乃萤烛之光,不敢与皇后娘娘争辉。”桓宓笑了笑:“都是爱好丹青之人,何必提争字。”她说着,向屏风走近了两步,仔细看了一会,赞道:“技法上佳。”凤姮兮脸上神色一变。、伍壹。纳妃一晚膳的时候商墨凌来请安,皇太后只看他眉间的神色就知道前朝出了事,当即让御膳房多加了几道菜,命他留下用膳。商墨凌盛了一碗汤啜饮,听皇太后将琐事安排完毕,才慢吞吞地开口:“听闻今日护国公进宫了。”皇太后笑了起来:“前朝莫非是有人上奏,让你纳凤姮兮为妃”商墨凌慢吞吞地将手里的汤喝完,慢吞吞地点了一下头:“观一叶落,而知天下秋。”皇太后啧了一声,又叹了口气:“你是如何打算的”商墨凌道:“我自是不情愿的。”皇太后道:“纳妃这件事,倒也不用管皇帝本人是否情愿。”商墨凌又给自己盛了一碗汤:“母后的意思呢”皇太后轻轻哼笑了一声:“坤城君是志在必得了,不把这个女儿送进宫,他是不会罢休的。”商墨凌继续慢吞吞道:“后宫又不是没有坤城凤氏的人。”皇太后道:“后宫没有坤城凤氏的嫡女。”商墨凌哼了一声:“嫡庶重要么”皇太后反问他:“你以为嫡庶不重要么”商墨凌默了默,低低叹了口气:“我不愿纳她。”“我知道,”皇太后道:“我方才说过了,纳妃这件事,皇帝本人的意愿是不重要的。”商墨凌道:“倘若每族凤氏都一定要送嫡女入宫,那荆越送不送清河送不送扬州送不送”皇太后笑了笑,毫不留情地戳穿他这些借口:“你不愿纳她,是因为皇后的缘故罢。”“与阿宓没关系,是我的原因,”商墨凌摆了摆手,皱眉道:“我在靖州与凤姮兮打过交道,她不是一个好相与的人。”皇太后却笑了起来,好像听到一个荒唐的笑话:“后宫里那些凤氏的女人,难道都是好相与的”商墨凌不说话了。皇太后又道:“凤姮兮,你是必纳不可,不仅要纳,还要给她专宠。”商墨凌猛地抬起头。皇太后笑了笑:“将欲取之,必先予之。”商墨凌的眼神暗下去,沉沉叹息:“听说凤姮兮为母后绘了一面屏风,母后还特意将阿宓诏来品鉴。”皇太后想起白日里的事情,终于发自内心地笑了起来:“阿宓虽然性子稳了许多,可本性却没变,编排起人来,真是半点不留情。”商墨凌饶有兴致地追问:“哦她是怎么说的”“凤姮兮送的是一面绘宫殿山岳的屏风,”皇太后道:“皇后点评,技法上佳。”技法上佳,意境全无。商墨凌晚间宿在长秋宫,说起这件事的时候,还是满脸的忍俊不禁。桓宓半躺在他臂弯里,闻言便颊上一红:“太失礼了。”商墨凌顺着她的长发,笑道:“很好,不失礼。”桓宓犹豫再三,小心翼翼地问道:“护国公带着女儿登堂入室,你你是怎样打算的”商墨凌没有回答。桓宓早已料到这个结果,却仍然禁不住失望,便从他怀里挣出来,翻了个身背对他:“睡吧。”商墨凌跟过去揽住她的肩头,歉然道:“阿宓。”“你不要说,我知道,”桓宓闭着眼睛道:“只是有些悔教夫婿觅封侯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