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坤城君千恩万谢地起身,又赶紧关切地去看良妃的脸色,她情绪尚镇定,脸色却透出隐隐的青灰。商墨凌遣人将良妃送回漪澜殿休息,并叮嘱吴临为她开一方安神静气的汤药压惊,随后便散了这场法事,并将坤城君、桓杰与桓宓一同到宣室殿商议此事,而坤城夫人则带家眷一同到漪澜殿服侍良妃,待坤城君议事完毕后,再一同离宫。她令漪澜殿的护卫将坤城君送来的观音玉像抬到了良妃居住的寝殿里,吴临在内侍为良妃诊脉开方,坤城夫人便亲自燃了一柱香,在观音玉像前下跪,口中还念念有词。慎昭仪对坤城夫人的行为感到不满,亲自过来想将她搀起来:“母亲这是做什么”然而坤城夫人却推开她,道:“你不要管我,我必须在菩萨前跪一跪,才能心安。”慎昭仪眉心一跳,心一下子被揪了起来,干脆在她旁观跪了下来:“母亲,你”坤城夫人睁开眼睛看她一眼,眼神透着破釜沉舟地肃杀:“你跪一跪菩萨,也是极好的。”慎昭仪便闭上眼睛,双手合十在胸前,低低道:“皇太后快要回宫了,母亲想做什么,务必要在她回宫之前做好,不能留下哪怕一丝半豪的蛛丝马迹。”良妃在九日后落红,出现了滑胎的症状,王泽之拼尽全力为她施针,终于再次保住了胎儿没有滑掉。坤城夫人带着姨太太再次进宫来探视她,两人都一副劫后余生的样子,为王泽之带来了重礼。良妃的身子自上次法事之后日渐虚弱,面色蜡黄犹如金纸,看到姨太太过来,眼泪便扑簌簌淌了下来:“母亲。”姨太太痛呼一声,抢在坤城夫人之前侧坐在她榻上,双手握住她的手:“阿嫄,阿嫄,母亲来了,母亲来看你了。”良妃对姨太太微笑,另一只手伸上去想为她擦拭眼泪:“阿嫄很好,母亲不必如此。”姨太太恨恨道:“定是那帮妖僧陷害你,一计不成,又生一计,阿嫄你放心,你父亲他正在日夜不休地彻查此事,一定还你一个公道。”良妃阖上眼睛点了点头,道:“我自是相信父亲的。”坤城夫人这时上来,亲自将姨太太搀扶起来:“好了,不要再娘娘面前哭哭啼啼,太晦气。”姨太太又急忙擦去眼泪,对良妃狼狈地微笑:“你就好好将养身子,什么都不要想,日后生一对活泼开朗的龙凤胎来。”坤城夫人唇角挂上一抹讽刺的笑意,没有说话。皇太后在五日后抵达长安,彼时良妃腹中子克父传言已经在整个长安中传的沸沸扬扬。坤城君大张旗鼓地追查了十余日,依然一无所获。“真是滔天的胆子,竟然敢再皇家法事上做手脚。”皇太后听了桓宓的叙述,眉心一簇,冷冷道:“护国公指使言官倒是很有手段,怎么遇到真刀真枪的案子就败阵了”桓宓道:“只怕是出了内鬼。”皇太后看着她,又重复了一遍:“内鬼”她沉吟片刻,扶着桓宓的手站起身:“去漪澜殿,我要见见良妃。”她二人到漪澜殿的时候,良妃正被人搀扶着在殿外散步,原本因为怀孕而变得珠圆玉润的女人,如今竟然已经形销骨立,简直已经皮包骨头。桓宓已经有几日没有见过良妃,如今乍一见到这样的她,不由得大吃一惊:“良妃,你怎么变成这样了”搀扶她的侍女面带忧色地回话:“太医说是忧思太重,血气发虚,已经按王太医的方子备了上好补药补了几日,一点用处都没有。”皇太后四周看了看,问道:“慎昭仪呢”良妃回道:“奉陛下之命,前去陪膳了。”桓宓冷笑一声,又问:“陛下可有来看过你”良妃摇了摇头:“自法事之后,再没有过。”说着,眼睛里便盈盈蓄上水汽,又道:“妾对不住太后与娘娘厚望,竟怀了一对克父的孽子。”皇太后向来不喜鬼神之说,听此言便不满地蹙眉:“大内宫禁说什么胡话,陛下是天潢贵胄,自有真龙护体,你腹中怀的是龙子,不是妖孽。”良妃被她严厉地语气吓了一跳,病歪歪地欠身谢罪:“妾失言了,还请皇太后恕罪。”说话间天色日晚,夜风起,桓宓恐晚间风凉,而良妃有本来体弱,便殷殷建议皇太后进殿再谈。坤城君送来的那个玉观音塑像正正摆在殿中,上好和田玉精雕细琢而成,精贵非常,皇太后不由得多看了两眼,问道:“这是”良妃急忙答:“回太后的话,这是先前办法事的时候,护国公特意送来,为妾祈福的。”皇太后蹙起眉,向那观音雕像前走了几步,将雕像仔细打量了一遍:“这玉”良妃道:“是和田玉。”皇太后在香案前站定,伸手在观音像上摸了一摸,眉心蹙的更紧。桓宓的心提了起来,小心翼翼地询问:“母后,这雕像可有什么问题”皇太后将手收了回来,用大拇指拈了拈,又凑到鼻下一嗅,摇头道:“没有,只是觉得奇怪。”她说着,在殿中坐塌上坐下,又看了那观音像一眼:“这玉像看着颜色有些发干,似乎不像是珍品,可哀家方才摸了摸,又觉得水润,真是奇怪的紧,不知护国公从何处找来的珍品。”良妃虚虚地笑了笑:“护国公对妾很上心。”皇太后将目光收回来,定在良妃脸上,仔细观察她的面色:“请吴临给你诊过脉了吗”良妃点了点头:“做法事那一日,吴太医奉陛下之命来给妾诊了脉,现在吃的补药方子也是吴太医的手笔。”皇太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若有所思道:“总觉得你如今的模样熟悉的很,却无论如何想不起究竟是在哪见过。”良妃与桓宓对视了一眼,试探地问了一句:“太后,您想起什么”皇太后蹙眉想了很久,最后无奈放弃:“想不起来了,到底是老了。”良妃便笑着恭维她:“太后春秋鼎盛,丝毫不显老态,何必如此自谦。”皇太后对她微笑了一下,道:“你在这漪澜殿,住的可还习惯”良妃顿了顿,犹豫道:“妾尚可只是如果能换一宫,就更好了。”皇太后拖着音调长长“嗯”了一声:“皇后将你安排在漪澜殿,是怕你先前与慎昭仪有旧怨,正好借这个机会缚住她,免得她对你不利。”良妃感激地看了桓宓一眼:“皇后娘娘对妾颇为照顾,妾感激她如再生父母。”皇太后欣慰地点了一点头,又道:“你既然不情愿在漪澜殿住下去,哀家便做主给你赐个新宫殿好了。”良妃急忙对皇太后跪地谢恩,又对皇后跪地谢恩,皇太后伸出手将她扶起来,良妃的手搭在她掌中,瘦的就连骨节都清晰可见。皇太后又蹙起眉,仔细看着那只形容枯槁的手,又有一丝似曾相识的感觉袭上心头。这只手深刻印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仿佛是有鬼神在冥冥中提醒她什么。皇太后从漪澜殿离开,回到长乐宫的时候,依然在念念有词:“我一定见过这情景,太熟悉了。”桓宓便轻声劝她:“母后若实在想不起,便不要再想了,既然能被忘记,可见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然而这种心神不宁的感觉却久久挥之不去,皇太后有些寝食难安,直到安寝的时间,她被侍女服侍着就寝,侧坐在床沿时,一个情景猛然跃进脑海。是了,她的确是握过那样一双枯槁的手,瘦的皮包骨头,就连骨节都清晰可见。她猛地坐直身体,大喊一声:“陛下”守在殿外的宫婢被她惊动,急忙入殿:“娘娘,您要见陛下吗”皇太后慢慢吐出一口气,眼神冷了下来:“不,是先帝。”、柒拾。危局深夜被吵起来的良妃尚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成批的内侍和女官冲了进来,抓捕了漪澜殿中的所有宫女内侍,就连慎昭仪都被羁押。皇后大步走了进来,随之而来的还有官帽散乱的吴临,方一入殿便对她行了个礼,将药箱放在桌上,连隔帘都顾不上拉,上来便为她诊脉。一丝不详的预感袭上心头,良妃按捺着情绪,疑惑道:“娘娘”桓宓没有回应她,反而是吴临发问:“娘娘近来可觉得白日困倦”良妃点了点头:“是。”吴临又问:“清晨醒来,身上疲累不堪,有脱力之感”良妃又点了点头:“是。”吴临蹙起眉:“胃口不佳,对什么都食之无味甚至没有饥饿感”良妃开始不安,频频回头去看桓宓的反应。桓宓对她安抚地微笑:“不必担心,如实回答太医的问题。”良妃又将目光转到吴临身上,再次点头:“是。”吴临叹了口气,起身对桓宓行礼:“与太后所言一模一样。”桓宓皱起眉,从袖中取出一枚瓷瓶,吩咐阿默道:“拿水化开,送给良妃服下去。”阿默依言照做,桓宓等她将药水服尽,霭声问道:“你近来的膳食都是与慎昭仪一同吃的”良妃点了点头:“是,每道菜都是她亲自试毒。”桓宓蹙起眉:“所用杯碟,所饮茶水,都是她亲身试毒”良妃怔了怔,没有回答,反而问道:“娘娘,妾中毒了吗”桓宓宽慰她道:“已经给你服了解药,无大碍了。”然而良妃却下意识地抬手捂住了小腹:“那那妾腹中孩儿”桓宓心一沉,下意识地看向吴临。吴临摇了摇头,道:“此毒甚烈,胎儿必承受不住。”良妃倒抽一口冷气,险些昏厥过去。桓宓蹙眉看她频临崩溃的精神状态,心知如今已经什么都问不出来,只好柔声宽慰她:“你眼下先将身体养好,吴太医方才说了只是或许,此事未必没有丝毫转机,明日我将王泽之传来,为你诊脉安胎。”良妃倚在床边,面如死灰,却依然摇头:“他若还活着,也必定染上了毒,胎中带的毒性,往往要绵延一生。”她说着,深深叹息,将蓄在眼眶里的泪水逼回去,又道:“我不忍心将两个残破的孩子带到这世上,让他们来承担长辈的罪孽。”桓宓低头看她,看一个母亲最无助和凉薄的模样,不管她腹中胎儿是否还活着,她都已经决定好了,要结束他们的性命。“你不相信奇迹吗”她低声问道。良妃勾起唇角,露出一个比哭还苦涩的笑意:“我从未见过奇迹。”桓宓弯下腰将她的手握进手里,试图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她:“你可曾后悔进入这个宫廷”“娘娘是个好人,”良妃睁开眼睛,定定地看她:“愿你与陛下白头偕老。”桓宓勾了一下唇角,将她的手放开:“好好休息。”然而良妃却再次抓住她的手,问道:“娘娘要去提审凤姮兮吗”桓宓点了点头:“她的罪孽,我会亲自为你讨回来。”良妃摇了摇头:“不,娘娘,请让妾来罢。”“让妾休息一夜,明日,妾亲自去提审她。”桓宓极快速地蹙了一下眉:“你”“求娘娘成全妾,”良妃道:“这是妾与她之间的恩怨,与娘娘无关,与陛下也无关。”桓宓深深吸了口气:“好,我答应你。”良妃苍白的脸上绽出笑意:“多谢娘娘成全。”内宫的惊变犹豫上殿的无意隐瞒,在第二日清晨便已经传出了皇宫,坤城夫人魂飞魄散,她从未想过那样缜密的计划会在这样短的时间内阴谋败露,甚至连累了尚在宫廷的嫡女。走投无路的坤城夫人只好哭哭啼啼地去求见坤城君,犹如抓到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哭哭啼啼地将自己的所作所为和盘托出,包括那场捻龙须的法事。坤城君与桓杰一并查了这许久,心中早有一些模模糊糊的猜测,现在真的被证实,他下意识地第一个举动,是毫不犹豫地抬起手,重重扇了坤城夫人一掌。坤城夫人伏在地上,低低哭泣,又不死心地爬回来扯住坤城君的衣袍下摆:“君侯,求你开恩,求你开恩”坤城君厌恶地将衣服从她掌中扯出来,对她咆哮道:“你知不知道你做了什么你的举动,毁了整个坤城”坤城夫人连连点头,不知疲倦地重复:“求君侯开恩。”坤城君抬脚将她踹倒在地,犹如困兽一般在房内来回踱步。皇后已经将凤姮兮下狱,漪澜殿所有的婢女内侍一个都没有逃脱,而皇帝又将与法事有关的所有人羁押起来,以桓杰的能力,水落石出不过是时间问题。或许坤城君想到自己先前不敢确认的猜测,连自己都能从蛛丝马迹中推测出罪魁,桓杰混迹朝堂数十年,历经三朝,必要看的比他还深,还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