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士纪秉文。此人才思敏捷,刚正不阿,方入官场也没那么多包袱。”“哦怎么会提到他”“纪学士是奴才儿时启蒙的夫子,于我李家亏欠了一个人情。”景嘉沉吟半晌,便明白过来李全澔这是要动手肃清世仇了。“这还有一人该如何是好一人治水,一人查弊,双管齐下。”“皇上少时的太傅,翰林院学士翁采书,此人可以治水。”“翁采书胆小怕事,只图安逸,怕是无法担此大任。”“那便人尽其才,物尽其用,让工部水利司出个人吧。就奴才所知,那郎中容子杰倒是可用之材。”“此话怎讲”“启禀皇上,此人个性耿直,据州水案便是他上的奏。”“惟工部乃是复辟一派,就怕不能为朕所用。”“皇上,如此甚好。正要借容子杰的口,向那些人说说陛下那用人唯才,怀柔并济的手腕。这容子杰一心治水,即便反对皇上,必也不得不从。”景嘉慢慢思索着他的话,手指轻叩着桌面,却哼了一声,“这朝中大臣,你区区一个奴才竟比朕还要聊若指掌,你说朕是不是该提防着你”“奴才不敢,奴才对皇上一片忠心,青天可鉴。不过多在太上皇身边多待了几年,自是该全心辅佐圣上。”“也罢,朕不喜欢听你说这些,下去吧。”“皇上,奴才还有一事,关于这案该怎么查”景嘉静静听完他的办法,缓缓开口道,“只是这卧底,该派谁去”“奴才愿往。”景嘉有些复杂地看着眼前这人,明知此去又是聚少离多,走错一步便是万丈深渊。虽说自己不也是这样走过来的,但要心爱的人去做这种事还真有些不舍。看着李全澔坚毅的眼神,他这才忽然明白,这男人也是尊严、有坚持,有不能退让的底线。平时任人软磨硬泡惯了,却忘了他笔下的梅花如此刚毅曲折,在雪中依然屹立不摇,顾盼生姿。不禁叹了口气,“此事再议,朕乏了,都下去吧。”李全澔应下便退了出去,看着天际微微发明,心下却越发沉重起来。这天早朝,新皇景嘉大大赞扬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工部郎中,那人扑出来跪下的时候身子还都是抖着的。于是便点了他和翰林院学士纪秉文去治水,顺便查查那赈济的银两是否堪用。才刚下了朝,容子杰连和同党通声气的时间都没有,就被抓进御书房候驾。他的表情有点悲壮决绝。小史官朝他投去一个眼神,写着我了解你。反观那纪秉文倒是挺怡然自得地跟一旁的太监瞎侃。这不皇上才刚从皇椅上坐下,容子杰便连篇忠臣之心日月可鉴,满腔热血义不容辞,谢皇上知遇之恩,听得景嘉耳朵都要长茧了,茶水都凉了才说上一句,“如此甚好,此番治水便仰仗容郎中了。”这才得意洋洋地迈步而去。皇上却又是一指把那纪秉文给留了下来。“皇上,微臣有一事相求。”“哦所为何事”“微臣斗胆向皇上讨一个人。”“不准,朕爱极了全澔泡的一手好茶,一日不饮便心神不宁。所谓大局为重,还是让他留在朕身边砌茶吧。”“恕臣斗胆直言,此人于查案大大有利,若缺了他便事不成。皇上江山不固,与饮茶孰轻孰重,皇上自有圣断。”这师徒两人怎么说话都一个口吻前一句不敢,后一句斗胆,口中说的话却净是威胁。“李全澔你以为如何”“奴才不敢僭越,一切依凭皇上安排。”“你们都说好了来逼朕的是吗”“微臣惶恐。”“奴才不敢。”“都起来吧。”景嘉望进李全澔那一双坚定的眼里,那眼神决绝的一如那日长跪不起,一如那日说要去皇上身边,而这一次,又是为了离开他知道只要李全澔下定决心的事,纵使是天崩地撤也唤不回头。只得叹口气道,“也罢,不过是个奴才,便让他随你去吧。可千万要活着回来。”“谢皇上恩典。”在他手下丧命的没有数千也有数百,他最不珍惜的就是自己这条性命,景嘉从来不知道,把自己的性命豁出去那是简单,但要看着喜欢的人去犯险却是生不如死。那日抵死缠绵,虽然每每都把李全澔往死里做,恨不得让他完全成为自己的一部分,但终究,他依然是另外一个人。有自己的思想、行动、才情,而自己正恰恰爱的是这完整的一个人,多一分减一分都不得。也许爱到深处,才知道总要放手。于是隔天一早,二马二车,二主二仆,便就这么行装从简地上了路。才刚出了城没多远,便见城中升起了白幡。“这是哪家的皇亲国戚的丧事呀”容子杰问道。李全澔闻言勒马,翻身下车,恭恭敬敬地对着皇城的方向磕了三个响头。这才听到小厮缓缓道,“这能在城中升白幡的只有国殇,而如今国殇怕是只有”接着话语便随着马车离去而消散在风中。纪秉文掀帘一看,见那李全澔望着皇城的方向怅然若失。李全澔和太上皇、皇上纠缠不清的那点破事他后来也略有耳闻,而如今看他只是昂首伫立,不知在想些什么。见他偷偷抹了把泪,回到车上已是神色如常。“怎么了”纪秉文问他。“没什么,就是一个故人”当李全澔扬着马鞭迎头赶上的时候,却听到那主仆两人正在大骂这太上皇死的蹊跷,怎么人好端端地就突然病故了怕是新皇又从中作梗。新皇杀人如麻,寡廉鲜耻,不配做个皇帝。但一见了李全澔又立刻噤声。在他们眼中,这太监就是贵伏在御书房前的一条狗,随时准备抓住他们的小辫子,向朝廷参上一本。李全澔只是朝他们一笑,笑的回眸生百媚,笑的他们打从心底发寒。这还不解气,容子杰便大着声音对纪秉文道,“纪学士,您怎么就特意跟皇上指了个太监来使就不嫌碍手碍脚的吗”“全澔胆大心细,伶俐的很,倒是不太麻烦。”“能得状元郎如此谬赞,李全澔你这是几世修来的福气。”明明时序已经入秋,容子杰手上却还握着柄扇子故作风雅,但却怎么越看越眼熟。李全澔看了只是笑,“那是,承蒙纪大人谬赞,奴才担当不起。”“你一个奴才怎么这样说话,真是画虎不成反倒成了那什么啥去了。”说着便气得拿起手中的扇子猛搧。“奴才这样说话惯了,不得大人喜爱,还望大人海涵。”他们就这么一来一往,所有的攻坚都在李全澔那看似无害的笑容中不愠不火地一一被瓦解,像是出手都打到了海绵里使不上力。最后还是纪秉文看不下去,“容郎中,纪某不才还做过全澔几年的教书先生,还是留点口德,纪某听的怪不自在的。”“哈哈哈,这年头连奴才都能有状元郎为师,秉文你可别再让我笑话了。”李全澔给他师傅使了个眼色要他别发作,对着容子杰再道,“容大人手中的扇子可是李子遗所绘”“哦,你这奴才倒是有点眼力,这柄扇子可要十两银子一把呢。”李全澔听了差点没从车上给摔下去,忍不住爆了粗口道,“不带这么黑的吧我当初去卖的时候才换了二两连同之前那批字画的分红一共也才十五两。这也太黑了”“这么说来倒是有听说,说李子遗的墨宝都是由一个宫中太监送去卖的,这该不会就是你吧”“正是奴才。”“那你可知道李子遗究竟是何许人也”“正是奴才。”李全澔还悔恨的牙齿痒痒,虽说一个五品官一个月月钱也没有十五两,但这一转手就赚了五倍,实在太黑。容子杰挥着扇子还想再损他,但转念再一想,这纪秉文都认了他当学生,若眼前这看似卑微的小太监竟真是李子遗的话他抹了抹冷汗,手上的扇子一时倒也不知是该扔还是继续搧着。“全澔,这李子遗真是你”“正是学生。那书画铺的掌柜嫌学生的画不好,还砍价呢,真是气死我也。”“回头让为师给你指点指点。”“谢先生不弃。”“唉,你这小子还真出息了,真和过去那个连字都写得歪歪扭扭的孩子搭不上一块。”“先生莫要再笑话学生了,这不都已经十年过去了吗”纪秉文看着学生驾车的背影,倒觉得有几分骄傲起来。此去据州的路上倒也是相安无事,几个文人雅士坐在一块,除了风花雪月之事外,便是吟诗作对。容子杰这才对李全澔这个太监大大改观,不禁有几分佩服起来,也不再老是找他碴,反而开始以礼相待。以前总听闻别人说,皇上跟前的那李全澔,为人奸巧,趋炎附势,最爱在圣上面前搬弄是非,那最好是敬而远之。但这一个月相处下来,倒觉得这人颇有才情,值得结交。马车辘辘,转眼间那据州城便已近在眼前。越往据州城走,便越是一副残破衰败的景象。明明正值秋季,正应该是丰收的季节,却只见农人对着被大水冲走的农田发愁,洪患不只带走了作物,更将原本肥沃富庶的土壤也都给带走,怕是接下来几年收成都不好。孩子饿的在路边大哭,但母亲也因为饥饿而挤不出奶水,只得把孩子揣在手里哄着,无语地流着泪水。宛若人间炼狱。“这赈灾都赈到哪去了啊”容子杰这看着也是于心不忍便急道,“这水一定得治。”“那是自然。”纪秉文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掏出钱来,买下一个蹲在路边饿的面黄肌瘦的少年,说是雇他三个月做小厮顺便带路。他娘大概知道是遇着贵人了,连连说不用还了这儿子就当买断了,送回来咱们家里也养不起,说的那孩子眼泪直掉。“娘这是为了你的前途好,跟着官人好好做事,哪天发达了可别忘了娘,别忘了这西家村。”少年抹抹眼泪,用力点了点头,把那张小脸又抹得更花了。李全澔一脸麻木地看着眼前这生离死别的场景,却怎么也无法生出什么更多一点的想法。大约这几年在宫中看得多了,一颗心也就跟着冷了下来。少年终于和他娘道了别,依依不舍地坐上马车,还一直往回望直望到再也看不清母亲的身影为止。“你叫什么名字多大年纪了”李全澔问他。“我叫姜小砖,今年十三岁。”“我是李全澔,接下来还有很多要让你学的,虽然时间不长,但你就先跟着我吧。”小砖闪着一双闪亮亮的大眼睛,露出小虎牙甜甜地喊了声,“全澔哥。”李全澔在心中暗自叹了口气,觉得自己这辈子真是被小孩子给吃定了。这不手把手地教他如何驾车,如何伺候主子上下车,行李有哪些该怎么整理,各种细项要他一一记下。小砖灵巧,倒也学得挺快,转眼不出三天的时间便已学了个大概。“全澔啊,我怎么觉得小砖驾车驾的比你还稳呢这一路颠的为师架子都要散了,才知道原来是你闯的祸。”“先生,这不是人各有长吗那要适才适所才是。”“好好好,你该去哪就去哪,别在这碍眼了。”李全澔笑嘻嘻地把小砖拉到旁边跟他换了衣服。小砖这辈子还没穿过这么好的衣服,还楞着,他全澔哥想了想便又拿了件袄子往他手里塞。小脑袋歪着想了想,小脸蛋就是一瘪,“全澔哥你也不要小砖了吗”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啊尼玛我按到直接发表啦呜呜呜,今天三更,接下来休息两天。我的存稿qq、第20章“我还有些事要办,纪大人就拜托你照顾了。”“你要去哪里会去很久吗”李全澔想了想,只是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说声很快就回来了,便头也不回地走了。当容子杰问起,纪秉文只是淡淡地说,“我有几个亲戚朋友在据州,托他去办点事而已。”容子杰心想,既然都到了据州怎么不自己去办呢但想想既是人家的家事,便也不好多问,也就不再多想了。李全澔自然不是去替夫子办事的。这个计策打从那天在御书房的夜里老早便敲定了下来。若是大摇大摆地去查,怕是打草惊蛇,只要事前报了信便能将银两如数补上。奴才建议,若要查个彻底,不如直接深入民间,勘察实际发放的数量和账目上的是否核的起来,那就是了。再不然,便只能去偷账册。莫若双管齐下,要他们百口莫辩。李全澔这便换了衣裳,拿起泥巴往脸上抹了抹,穿着小砖的衣服有些不合身,但看上去却越发可怜的样子。他便穿着这一身打扮摸进了据州城里,每日每餐皆随灾民施粥,从碗里稀疏的米粒和水的比例回推出该日发放的米粮。也寻访城中、郊外各户人家实际收到的米粮几何。有多少是官派,多少是地方士绅捐助。实际调查下来的结果,却比预想中的糟很多。官府派下来的米粮,实际送到灾民手中的不到十分之一,这还没算上捐助的银钱。他这一路打探下来,还没查完,却没想到却先引起了官府注意。这几天出门的时候都看到有几个人对着他指指点点,然后便有官员借着出巡的名义到了村里。那日李全澔得了消息便躲得远远的,想着接下去这样也不是办法。便连夜往据州城赶去,隔天一大早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