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他这挑衅之言激怒了,“我没有奢望你把我爷爷当长辈,可是老人在看病的时候,你能想到的事情就只有喝茶吗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幼稚”来到这里之后,凤康发现自己就跟变了个人一样。烦躁。易妒,总是会做出一些令自己懊恼和厌恶的事情,也不止一次地感觉自己的行为幼稚可笑。自嘲的时候尚不觉得,亲耳听到类似的话从自己喜欢的女人口中说出来,才深切地体会到。竟是那样刺耳。就像一支无形的箭,穿透耳膜,沿着身体最脆弱的部分,直入心脏。“我幼稚”他用冷笑压制着胸口的窒痛,“那你告诉我,谁不幼稚那个装模作样的庸医吗”“这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情,你牵扯闻公子干什么”叶知秋只是单纯地对他诟病别人的行为表示不齿。可在他听来,俨然是袒护,妒火熊熊地烧了起来,“怎么,我说那庸医装模作样,让你心中不快了还是说。你根本就是嫌我碍事,扰了你和那庸医眉目传情的好兴致”叶知秋听他一口一个庸医,连眉目传情的话都说出来了,只觉血气翻腾,脑门和胸口胀得生疼。下一秒就会炸开一样。“对,我就是心中不快,我就是嫌你碍事,我就是跟他眉目传情了,你能怎么样”人一旦昏了头脑,不是用言辞伤人,就是用肢体去伤人。叶知秋属于前者,而凤康则属于后者。在她话音落下的同时,他的巴掌已经挥了出去。等他回过神,想要收手已经来不及了。耳边传来一声脆响,两个人同时僵住。凤康眸子张得大大的,手臂悬在半空,一时间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动手打了她。看着她半边脸颊迅速转红,看着她的眼神由惊愕转为冰冷,他彻底慌了。“抱歉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他一边语无伦次地解释着,一边颤颤地伸手过来,试图抚摸她的脸颊。叶知秋往后退了一步,用自己都感觉陌生的平静语调说道:“你不用跟我说对不起,我要感谢你才对”“你在说什么”凤康茫然无措地望着她,表情像是犯了错误被赶出家门又不幸迷路的小孩。“这两天,我很混乱。”叶知秋微微仰头,注视着他的眼睛,“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理智告诉我要跟你保持距离,可心总不自觉地向你靠近。藕断丝连,左摇右摆,我很讨厌这样的自己。我想把这份讨厌转移到你身上,却做不到。不过刚才,你帮我做到了。谢谢你,一巴掌打醒了我。让我清清楚楚地认识到,无论是身份还是观念,我们两个都相距太远,做不了朋友,更做不了情人。从今以后,咱们还是以王爷和民女这样的关系相处吧。虽然我不喜欢阶级,可有时候,阶级鲜明一点儿也挺好”怔怔地听她说完这段话,凤康连辩解的勇气都没有了。只有悔恨和自责,钝刀一样割锯着心房,比之前经历的所有加起来还要痛苦数倍,不,是数十倍。有生以来,他第一次打女人,打的竟是自己爱之不及的女人。他现在才明白,她冷嘲热讽,下逐客令,故意忽视,都是因为在意他。而他,却舍本求末地去吃别人的醋,更因为吃醋伤害了她。他大概是天底下最愚蠢的男人了叶知秋掩饰得很好,除了她和凤康,谁都不知道她挨过一巴掌。可从这天开始,谁都能看得出来,他们两个人之间的气氛不一样了。以前他们不管怎么吵怎么闹,总能在眼神碰撞间感觉到纠葛的情愫。如今他们不吵也不闹了,情愫也不见了。他们看彼此的眼神,一个淡漠疏离,一个羞愧内疚。偶尔凑在一处说话,也只保持着表面上礼貌和客套。憋了好几天,阿福终于憋不住了,瞅了个空子问叶知秋,“知秋姐姐,到底出什么事儿了你跟那个王爷怎么都怪怪的”“有什么怪的”叶知秋淡淡一笑,“我们本来不就应该这样吗”“不对吧”阿福狐疑地瞄着她的脸色,“你们俩肯定有事儿,要不然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变了知秋姐姐,你老实告诉我,到底怎么了”叶知秋耐不住追问,便将那天的事情说了一遍,只提及吵架的部分,将那一巴掌瞒下了。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隐瞒,大概潜意识里不想让阿福讨厌他吧阿福毕竟不懂感情,胡乱唏嘘了几句,又探听道:“知秋姐姐,你就打算跟他一直这么客气下去了”“嗯。”叶知秋抿了一下唇角,不客气能怎么办他们本就没有可能,更何况她最痛恨打女人的男人。想到这里她不由愣了一下,她真的痛恨他吗好像没有,连讨厌都谈不上。如果不是她以言语相激,他也不会动手。爱之深,恨之切,这想必就是他当时心情的写照吧说实话,挨了那一巴掌之后,她心里着实轻松了不少,因为找到了可以摆脱他的理由。这么看来,她的行为比他还要恶劣,又有什么资格去痛恨他阿福有心劝和,便有意无意地把话题往凤康身上引,“我刚才回来的时候,跟王爷打了个照面,瞧着他好像瘦了不少,眼睛都凹进去了。”叶知秋默然不语,心头却隐隐作痛。这几天送到他房里的饭菜,都没怎么动过。听龚阳说,夜里时常听到隔壁有动静。吃不好睡不好,哪能不瘦阿福看了一眼她愈发尖削的下巴,忍不住叹气,“你俩折腾个什么劲儿啊”对凤康来说,这不是折腾,是折磨。每次看到她,都会想起那令他悔青肠子的一巴掌。以至于有一段时间,他害怕见到她,所以他带上张弛回了清阳府。在空荡荡的王府里住了一晚之后,发现看不到她更难受,只好又厚着脸皮回来了。这种折磨一直持续到沈长浩和洗墨来到,才算告一段落。因为奉了皇命来办事,王府的车驾比上一次来的时候低调得多。除了贴身侍奉小世子的紫英和奶娘、嬷嬷,其余的女眷都留在了京城。沈长浩和洗墨率领几十名精挑细选出来的府兵,护送着三五辆马车,一路早行晚歇,终于在凤康出发后的第七日赶到了清阳府。同来的,还有千植署两位种菜经验丰富的官员,以及他们的随从。他们接到凤康的命令,带着不服气的心情,送来了染病的蔬菜和土壤。他们不相信一个山沟沟的黄毛丫头,会比他们见多识广。因此来不及洗去风尘,便迫不及待找叶知秋“讨教”来了、第179章 分析病因两位官员都是千植署的司事,官居五品。其中一位三十七八岁的样子,姓崔名实,浓眉方脸,生得矮小精悍。另一位是个女官,姓方,名青玉。比崔实稍微年长,面容有些寡淡,嘴角和眉梢若有若无地扬起,带出几分清冷孤傲的韵味。叶知秋从这两个风格迥异的人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怀疑和不屑。在这个时代,千植署的每一个官员都算得上农业界的权威人物,会自命不凡也是理所当然的。是以她并不在意他们的态度,仔细地检查着他们带来的几样蔬菜。每种蔬菜的块根、块茎、果实、茎基等部位都有大片灰黄色的水渍病斑,严重的已经腐烂变黑,散发出酸臭的气味。跟她推测的一样,这是软腐病的典型症状。崔实见她查看了半天,也没得出个结论,便有些沉不住气了,开口催问道:“叶姑娘,你可看出病因了”“还没有。”叶知秋微笑地道,“我需要看一下土壤样本。”崔实眼底飞快地闪过一丝蔑然之色,挥了挥手,让随从将装着土壤的盒子送上来,“这土是从染病比较严重的地块上取来的,请叶姑娘参详。”叶知秋忽略他那个“请”字带出的不情愿,将几个盒子打开,逐一看过土色,用手指细细地捻了一遍,又取了少许,放进嘴里尝了尝,感觉辣中带苦,还有几分麻涩,心中便有了计较。抬起头来,正要说话,就见满屋子的人都直眉瞪眼地看着自己。微微一愣,随即明白过来,应该是自己刚才的举动惊到他们了。“叶姑娘,你你是在吃土吗”崔实的表情最为夸张。好像她吃的不是土,而是活人一样。叶知秋没办法跟他们解释土壤的酸碱性,只好用他们容易理解的方式说明道:“我不是吃,是尝。土跟食物一样。有各种各样的味道,尝过味道就可以推算出土里多了什么成分,或者少了什么成分。”方青玉似乎对她这个理论起了兴趣,不紧不慢地接过话茬,“那么叶姑娘从千植署的土里尝出什么东西了”“尝出来不少呢。”叶知秋将一盒土壤倒在桌上,用手摊开,“这土原本是草场的半沙性土壤,土质肥沃疏松,吸水和透水性良好,少杂菌和虫卵。现在土质已经变得非常粘重。表层板结,养分大量流失,病菌虫卵累积。总而言之,这土已经快被用废了”方青玉脸色微变,崔实却已露出了忿色。“叶姑娘,你说这话未免也太武断了吧千植署是专为皇宫供应花果瓜菜,我们每一个人都兢兢业业地耕作,不敢有丝毫懈怠。你们没见过我们整治的地块,也没有见过我们种植的东西,只是尝了两口而已,就断定我们把那里的土用废了。是不是太过偏颇了”“崔大人,我并没有影射你们玩忽职守的意思。”因为职业的关系,叶知秋对土地和植物有着特殊的感情,对他不关心土地如何,而是急着跳出来表忠心的举动很是反感,再说话。便将目光一律投向方青玉,“我刚才讲的那些,就是病因。”方青玉神色一动,“叶姑娘的意思是,千植署的蔬菜染病。是因为土质变坏了”“不可能。”不等叶知秋说话,崔实就嚷嚷起来,“无论翻耕播种,还是施肥浇水,我们都是严格按照农书记载进行的,土质只会变好,何来变坏之说”“方大人,你能回答我几个问题吗”叶知秋客气地问。方青玉点了点头,“叶姑娘请问。”“你们给菜地施的是什么肥”“是从宫中运出的净肥。”叶知秋知道她所说的“净肥”就是人粪尿,继续问道:“是坑沤之后施用的吗”“正是。”“第二个问题,你们播种的时候,是不是现耕现种”“是的。”“第三个问题,你们是不是对菜苗进行定期灌溉”“没错。”叶知秋一连问了十几个问题,都从方青玉那里得到了肯定的答案。问完之后,蹙眉不语。崔实以为她无话可说了,面上泛起得意之色,“我说过,我们千植署一切耕种事宜都是按照农书记载进行的,叶姑娘现在相信了吧”叶知秋不搭理他,看向坐在旁边围观的凤康,“王爷,我建议把千植署参照的农书烧掉。”数日来,这还是她第一次主动跟自己搭话,凤康心头一跳,眸子里飞快地蒙上了一层亮色,“为何”沈长浩也很好奇,“叶姑娘,那农书有什么不对吗”“我没看过那本农书,不知道是书错了,还是看书的人错了。可如果千植署真是按照农书的指引,把土地用成这样的,那我觉得那本书还是不要的好。”方青玉感觉话头不对,赶忙问道:“叶姑娘,你这是什么意思”叶知秋神情严肃地瞥了她一眼,“我刚才问的那些,统统都是错误的方式。”“什么”方青玉脸色大变。崔实也有些傻眼,“都是错的”“以人粪尿作为肥料,必须高温腐熟、充分发酵之后才能施用,坑沤不足以杀死病菌和虫卵;翻耕必须深耕暴晒,尽可能消灭病源;灌溉太过规律,完全没有考虑到土壤湿度会因为季节和天气的变化而变化这些都还是其次,最大的错误就是常年在同一地块上连续种植同一种作物,偶尔轮作,间隔的时间也不够长,造成土壤恶化,营养成分高度偏斜,病源和毒素堆积。说句公道话,如果千植署的人没有尽心尽力,那块土地也用不到今天,早就大规模发病了”听叶知秋说完这一番话。屋子里的人神情各异。有惊讶的,有疑惑的,也有沉思的。短暂的寂静之后,方青玉问了一个关键性的问题。“叶姑娘,你所说的软腐病可有治疗之法”叶知秋摇了摇头,“要想挽回染病的蔬菜已经不可能了,为了从根本上杜绝这种病,必须马上改善土质。”“要如何改善”方青玉此时对她谈不上信服,可神情语气也比刚进门的时候虚心了不少。“彻底清理得病的蔬菜,集中放入坑穴,用消石灰灭菌;土地深耕空置一冬,开春之后撒草种”“为什么撒草种”崔实插话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