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阁拜年。芸妃嘱咐了句“小心”,叫碧莲送了她出门。眼见她出门走远,凤玥便调侃道:“今天倒是没怎么做戏,还像模像样地说了几句人话。难不成新年第一日。太阳是打西边儿出来的”“瞧你这张利嘴。”芸妃虚空点了她一指头。“我瞧着你是陪我陪烦了,罢了罢了,我不留你们了。大过年的。你们也去别处走动走动。僖嫔那里怕是没多少人,你们就当为了我,过去帮她撑撑场面。”僖嫔人虽势利了些,可并不招人讨厌。芸妃都开口了。叶知秋和凤玥自是不能不给她这个面子,便和莎娜一道告辞出了含香宫。往僖嫔所居的长霞宫而来。她们一走,芸妃脸上的笑意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召了刘公公来,“刘喜。你去跟碧莲支五百两银子,想办法查问一下这段日子给十一媳妇看诊的太医。”刘公公心中大惊,试探地问道:“娘娘。可是王妃有什么问题”“现在不知道。”芸妃神色十分严肃,“你不要多问。只管照本宫的吩咐去办。这件事一定要做得干净仔细,不得让任何人瞧出端倪。”“老奴明白。”刘公公躬身一揖,自去办事。芸妃坐在椅子上,心绪烦乱。如芸妃所料,长霞宫很是冷清。去给僖嫔拜年的,也多半是看在她的面子。进门打个转,连口茶都没喝就走了,准备好的封红也没送出去几个。皇家的人情冷暖,僖嫔看惯了,也看淡了,倒没觉得怎样。身为儿媳妇的乔月桐却感到面上无光,几乎将手中的帕子拧碎了。暗暗后悔,今天应该称病不来的。事实上,若非十六皇子尚未迎娶正室,也不会带了她进宫。看到叶知秋和凤玥、莎娜三人联袂而来时,她顿觉胸口不似方才那般窒闷了。转念的工夫,又替自己悲哀起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变成了仰仗别人的光环苟且偷生的可怜之人了她目光怔然地望着一品大妆、笑容明朗的叶知秋,心中五味杂陈,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僖嫔也没料到叶知秋几人会来,喜出望外,忙起身相迎。因是友情拜年,便不讲究品阶和磕头的礼数,分宾主落了座。有皇后那层关系在,僖嫔对自己这个儿媳妇还是比较满意的,也想趁机抖一抖婆婆的威风,便喊了乔月桐来给叶知秋三人见礼。乔月桐强忍着屈辱之感磕了头,接过封红谢了恩,退回僖嫔身后。听她们拣了有趣的事情说说笑笑,所有的情绪都演变成了对叶知秋的恨意。如果不是这个女人从中作梗,她就不会对柳家和穆皇后妥协,被逼着做了十六皇子的侧妃。每每想到十六皇子用满是酒气的嘴巴粗鲁啃咬着她的唇,用粗糙的手掌在她身上肆意揉捏,还有如同初经人事的毛头小子一般,丝毫没有温柔可言的撞击,她就恶心得想吐。如果没有嫁给十六皇子,凭她的容姿和手段,一定还有机会踏进雪亲王府。假以时日,也能一品大妆,走到哪里都被人礼让三分。而不是像今天这样,为了婆婆,为了自己,眼巴巴地望着门口,卑微祈求别人赶快到来,将托盘里的那些封红赶快领走。她沦落如此不堪的地步,都是这下贱的村姑害的。误人终身,死不足惜叶知秋有感抬头,碰上乔月桐怨毒的目光,只觉好笑。难道就因为她出身农门,凡是有几分姿色、家世还说得过去的千金小姐,都以为自己能比她强,嫁个王爷易如反掌真是鬼迷心窍了在长霞宫坐了小半个时辰,又去别的宫阁转了转,不知不觉便过了巳时。凤帝打发人来通知开宴,命妇们便纷纷乘坐辇轿,带上孩子,往前殿而来。进了华清宫,叶知秋瞧见与大殿相连的水榭露台布置成了戏台子的模样,有些惊讶,就问凤玥,“今天还安排了唱戏的吗”“不止唱戏,还有杂耍和皮影呢。”凤玥兴致勃勃地道,“唱戏的是京城最红的谭家班,杂耍和皮影也是京城有名的班底。九嫂以前没看过吧今天可要好好开开眼了。”叶知秋对这类东西没什么兴趣,虚应了两句,将这事揭过去。心里却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有点儿不对劲。具体不对劲在哪里,却又说不上来、第462章 大摆家宴三走近门口,一股浓郁的花香便扑鼻而来。进了门,只见整个大殿都被花木环绕。有怒放的月季,白紫相间的茉莉,素有花中君子之称的兰,牡丹,芍药,山茶,绿菊,海棠,睡莲,水仙,甚至还有一株一人来高的龙游梅四季花卉,跨越时节,相会与这寒冷的冬日,让人恍然间有种置身仙境的错觉。席位安排没有太大的变动,只是大家没有立刻就座,而是围在自己喜欢的花木跟前欣赏着,品评着,气氛倒比上一次家宴和谐温馨多了。凤康和鸣儿正站在一株磨盘般大小的观音莲前面,父子两个不知道在争论着什么,并不激烈,可都是一脸认真的表情。凤玥瞧见了便笑道:“鸣儿这孩子真的是一天比一天开朗了,还是九嫂教子有方。”叶知秋不愿居功,“我没教过他什么,是他自己想通了而已。”凤玥还想说什么,却见凤康抬眼看向这边,朝叶知秋招了招手,便顺口催促道:“九哥叫你了,九嫂快过去吧。”叶知秋道了声“好”,依旧将莎娜托付给他们夫妻两个,自己绕过几案和花木,来到凤康身边。“母妃,你看。”鸣儿指着观音莲上开出的一串玫红色小花,眼带期盼地问道,“这像什么”叶知秋凝目细看,那花穗纤细曼妙,弯曲之处的很像一名屈腰甩袖的女子,于是答道:“像跳舞的女子吧”鸣儿听了这话,面有得色地瞥向凤康,“母妃也说像舞姬。父王,您输了。”凤康不死心,拉住叶知秋,“你再仔细看看,这怎么能像舞姬呢这分明像是一只戏水之鹅。”叶知秋再次定神打量,果然也很像一只正在游水的鹅。可听鸣儿话里透出的意思,这父子两个似乎打了赌的。有意偏袒鸣儿。便坚持道:“怎么能像鹅呢分明就像舞姬。”她那点儿小心思,自是瞒不过凤康。他也没想跟鸣儿一争高下,只是闲来无事。跟儿子逗闷子罢了,于是故作郁闷地道:“罢了,算我输了,我答应你就是。”鸣儿神色雀跃。“那就多谢父王了。”叶知秋不明所以,看看凤康。又看看鸣儿,“你父王答应你什么了”凤康和鸣儿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道:“保密。”他们父子之间难得有个小秘密,叶知秋不想刨根问底破坏气氛。陪着他们一起赏起花来。一家三口只顾看花,并未留意周遭的人,一不留神。便与同样携妻带子观花赏草的四皇子对面碰上了。在第二次考验之中,凤羿偷鸡不成。结结实实地丢了个大脸。幸好凤帝病得及时,成功转移了大家的注意力,他才没有被铺天盖地的嘲讽和指点所淹没。不过自那之后,他也学乖了,行事低调了许多。瑞王妃为他育有一女两子,大女儿已经出嫁,两个儿子一个十三岁,一个九岁,老大沉稳端肃,老二性子活泼。见了叶知秋,也不用父母提醒,便双双鞠躬拜年。并非他们忽略凤康,刚到前殿的时候,男人们已经带着男孩子们互相拜过年了,没有拜二次的道理。伸手不打笑脸人,叶知秋夸了他们几句,摸出两个封红递过去。鸣儿礼尚往来,也给瑞王妃拜了年,拿到一个封红。待瑞王一家走过去,便小声嘀咕道:“四封换两封,亏了。”叶知秋闻言憋不住笑,“你这孩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精明了”鸣儿也意识到自己这话显得小气,脸色微微涨红,抿了嘴不说话。凤康深以为然,“确实亏了,看来我们要多生几个孩子才行。”叶知秋瞪了他一眼,“当着孩子的面,胡说什么”凤康但笑不语,趁人不注意,悄悄握住她的手,用指腹轻搔她的掌心。叶知秋体会到他这举动之中的暧昧,脸颊一烫,忙把手抽了回来。在花木之间流连了一阵子,眼见午时到了,便来到指定席位入座。不一时的工夫,凤帝和穆皇后搀扶着梁太后,在后宫嫔妃的簇拥下进了大殿,众人跪拜相迎。待凤帝三人在龙台上坐定,众人也各自归座。这次家宴的内容比上一次丰富得多,大体分外三个阶段,持续将近四个时辰。第一阶段以饮为主,皇子皇孙轮番向帝后和梁太后敬酒,说些歌功颂德的吉祥话。彰显皇家父慈母悲,子孝孙贤。菜肴多以清淡开胃的小菜为主,每人吃几口垫垫肚子罢了,不至于吃撑,错过了后面的大餐。第二阶段以吃为主,山珍海味,流水一样地摆上来。大家一边品尝美味佳肴,一边观赏舞乐。吃到七八分饱,皇子龙孙、凤女宗妇们便纷纷出动,或吟诗作对,或挥毫泼墨,或抚琴舞剑,极尽彩衣娱亲之能事。穆皇后见他们忙活了半天,也没忙活到点子上,瞅了空子提点道:“为了这次家宴,太后娘娘可是掏空了花房,将自己侍弄多年的宝贝都搬到华清宫来了。你们莫要辜负了太后娘娘的美意,定要尽兴才是。”一语惊醒梦中人,众人这才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一件多么重要的事情。为了弥补过失,争先恐后地称赞起来。叶知秋也恍然大悟,难怪她先前瞧着几盆花木有些眼熟,没想到竟是从慈安宫搬来的。也是,除了梁太后,谁会有这么大的手笔,能催发四季之花,让它们齐聚一堂“太后娘娘不是把自己养的花木视若珍宝,除了替她照料花草的近侍,别人连碰都不许碰一下的吗”她感觉奇怪,压低了声音问凤康,“这回怎么舍得全都搬出来了”不等凤康开口,梁太后便在台上不胜唏嘘地说开了,“自先皇薨逝,哀家便礼佛度日,闲暇里摆弄一下花草。不知怎的被人知道了,你孝敬一棵,他进献一株,不知不觉就多起来了。这些花花草草的跟人不一样,说娇贵也娇贵,一时不上心,它就枯了。说皮实也皮实,一旦养熟了,就会一年又一年地生枝发芽,开花结子。积年累月,把个慈安宫都快占满了。人老了,就爱唠叨几句。有些话不好跟人说,就对着它们说。不管说什么,它们都不会烦,也不会寻了由头躲开。说多久,它们就听多久,时不时地还会点个头,摆个手,别提有多贴心了”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一番话,却让皇室子孙怀疑她这是控诉他们不孝,纷纷心生心生惶恐。穆皇后也是面露不安,侧转身子面向梁太后,态度诚恳地认错,“最近宫中事多,臣妾没能抽出空儿来过去陪您说话”“哀家知道。”不等穆皇后说完,梁太后就打断了她,“你们各忙各的事,不可能整天陪着我,我没有埋怨你们的意思。只是就事论事罢了,你们不要多想。”语气微微一顿,又拿手指点着那些花木道,“哀家把它们当成自己的孩子来养育,高兴了跟它们闲聊几句,不高兴了跟它们倒倒苦水。天长日久的,有了感情。唯恐别人不小心把他们磕了碰了,不许别人动一动。直到前些日子,听了锦儿的话,我才明白自己做错了。锦儿跟我说,这人就跟花儿一样,没有人欣赏,就没了活下去的意义。仔细想想,可不就是这么个理儿吗我把它们关在慈安宫的暖房里,它们就是开得再好,只给我一个人看又有什么意思呢所以,今天我就把它们都搬出来了,让你们也都瞧一瞧,它们长着什么样的叶子,开着什么样的花。记住它们最美的时候”众人纷纷叫好,宁妃谄媚的声音尤其明显,“要不怎么说太后娘娘大智大慧呢这话说的,又是道理又是禅理的。若让臣妾来说,就是一句话的事:大家来看看我养的花。跟太后娘娘一比,不知道短了多少层境界”她形同自毁的称赞,着实取悦了梁太后,老太太难得一见的大笑起来,“等你活到哀家这个年纪,也能说出几句玄玄乎乎的话来。”大家都跟着笑了起来。叶知秋的心思却不在这上面。虽然梁太后只是一语带过,听到宣宝锦的名字,她的心却突地跳了一下。下意识地看过去,宣宝锦正看过来,两个人的目光在半空中不期而遇。宣宝锦很快收回视线,微微低着头,在十一的注视下略带羞涩地笑着。这一瞬的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