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睡的并不久,可梦里却像是过了好久。天气很热,衣服紧紧贴在身上,很是难受。她心中也有些烦躁。宣绍不知何时才能回来,她只能自己忍着胸口上的疼痛,从院中提了被晒热的水来,简单的擦了身,换过了衣衫。平日里这些都是宣绍为她做,今日自己来,难免扯到伤口,伤口时不时的疼痛,让她更为烦躁。换好了衣服,却又觉得屋里闷的像蒸笼,便是摆了冰,她仍旧觉得热。她起身来到院子里。院子里铺了青石的地面被晒了一天,这时候太阳已经落了山,却有热气从底下蒸腾出来。倒也不比屋里好受到哪儿去。闷热的天气让她愈加烦躁。侧耳听到宣绍回到官驿的声音,她沉着脸在院中等着。不多时,宣绍和路南飞前后脚进了院子。路南飞手里还提着食盒,是从外面给她买回来的饭菜。“少夫人昨日不是说想吃红烧狮子头么今日我寻了几家酒肆,终于给寻到了”路南飞扬了扬手里提着的食盒。“等你饭买回来,我就饿死了”烟雨烦闷的回了一句。路南飞闻言诧异的看了她一眼,少夫人平日挺温和一个人呀“进来吧,院子里热。”宣绍上前拉了她的手道。烟雨皱眉随他回到房间里。路南飞看到桌上摆着喝剩下的鸽子汤,“这是”“李直送过来的。”烟雨回道。路南飞脸色狐疑的端起瓷盅嗅了嗅,又倒了一口品了品。烟雨忽然紧张起来,“怎么这汤不会有问题吧”“汤里是加了几味草药,都是补身体的药材,鸽子汤也是大补,这么热的天,这么一补,也难怪少夫人心浮气躁。”路南飞说着,撤去了篓子和瓷盅。将食盒里的饭菜摆了上来。宣绍还没吃,烟雨却是已经饱了。路南飞摆好饭菜就退了出去。烟雨坐在一旁,看着宣绍用饭。“李直怎么会想到给你送饭”宣绍搁了筷子问道。烟雨蹙眉,“他说嗅到咱们院子里有药味,想来是我病了,所以炖了鸽子汤给我补补身体。怎么,你怀疑他有问题”宣绍没做定论,只道:“再看看吧。”第87章 黑暗处的一双手前半夜他留在官驿陪她,后半夜他带人巡视。这几日泉州城一直安安静静,自从那日遇见那穿红色斗篷之人后。再无一起杀人取心的案子发生。不止是泉州的璇玑不见了,在皇上布下公告以后,天朝境内的璇玑都遭到了打击,旦夕之间,销声匿迹。这也是武林中人轻易不愿招惹朝廷的原因。任你在江湖做的再大,朝廷不愿理会之时,你可平平安安。一旦朝廷要打击你,也不过是朝夕之事。只是璇玑的主一直没抓到,此事还不算了结。睡梦中的烟雨忽觉身边一凉,睁开眼睛,宣绍已不在屋内。屋里漆黑一片。窗口有风进来,却看不到窗外月光。她凝神去听,耳畔一丝声音也无,唯有自己的心跳呼吸之声。在这诡异的静谧之中显得分外孤独。怎么会一点声音也没有呢此时夜静,她起码能听到附近几个巷子里的声响,更不消说官驿内本就有人休息,有人巡夜,她都应听得到才对。可是没有,静的好像只有她自己。太黑了。她什么都看不见,她想下床点燃灯烛瞧一瞧究竟是怎么回事,摸到床沿,却连脚踏,脚踏上的鞋都看不到。“雨儿”耳畔突然传来一声呼唤。烟雨浑身一个激灵,生生愣住。全身的汗毛都随之乍起。“雨儿”那个声音似乎近了些。可烟雨什么都看不到,看不到人。除了呼唤之声,更听不到有人靠近的声音。这是不可能的那声音分明里的很近。应该不到两三步的距离。就算太黑她什么都看不到,也应该听到那人的脚步声,呼吸声,心跳声才对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是谁在故弄玄虚”烟雨厉声斥道。“雨儿我可怜的儿”声音悲戚痛苦。烟雨背上冒出了冷汗,因为这声音在她记忆力,很清晰,却也很遥远八年了,她都未曾在听到过他的声音不可能的,许多年,他在自己的记忆力已经越来越模糊,越来越遥远,许久都没有梦到过他了便是多年前,他在自己梦中也只是一个残影,从来不会这么清晰的在耳畔呼唤她的名字“你究竟是谁出来”烟雨拽起枕头朝声音传来的地方砸去。可只有枕头落在地上的声响,除此之外并未碰到任何东西。“爹爹死的好苦雨儿,你一定要为爹爹报仇爹爹是奸人陷害,我叶家满门死的冤枉好冤枉”“你不是爹爹休要装神弄鬼”烟雨心底生寒。忽然有一只冰凉的手落在她的脸颊上,像是在触摸着她的脸,她抬手去摸,什么也没有,只摸到了一股凉气烟雨忽然害怕起来,她从不相信鬼神之说,可眼前的一切却诡异的无法解释“雨儿,地下好冷,好冷你要为我们报仇报仇雪恨报仇雪恨”那声音逐渐凄厉起来,一声接一声,震响在烟雨耳边。她忍不住抬手捂住耳朵,痛苦的喊了一声。身子一动,她睁开眼来。熹微的晨光从窗外透了进来,耳边是啾啾的鸟鸣,和院子外已经起身的皇城司侍卫洗漱之声。她一身大汗,枕头好好的在她脑袋下面枕着。屋里的摆设依旧如原样,有微微带着清爽的晨风时不时从窗口吹进。那是梦烟雨摸了摸头上的汗,又摸了摸自己的脸,并无任何异样。那真的只是个梦为什么梦里的一切都那么真实,那声音就在耳边,有一只冰凉的手落在她脸上的感觉那么清晰,连汗毛乍起的感觉她都记得清清楚楚。为什么会做这么逼真的梦从她来到泉州开始,已经不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事了。难道是跟泉州这地方有关烟雨皱眉,翻身下床。正巧听到后半夜巡逻的侍卫们从外面回来的声音。宣绍不多时,也回到官驿,交代了路南飞几句,便向他和烟雨所住的院子走来。他推开院门走进的时候,烟雨正站在门口等他。“怎么起这么早”宣绍见到她已经起了,有些意外。“你做过很逼真很逼真,真的你几乎都分不清现实与梦境的梦么”烟雨拽着他的衣袖问道。宣绍抬手用衣袖擦了擦她额上的汗,“又做噩梦了”烟雨点点头,追问道:“有没有过”宣绍沉默了一阵子,才点头,“有过,很多很多年前了。”他似乎不想提起那段记忆,很快岔开话题,“如今这几晚上都没有事,今晚我留下陪你吧。”烟雨摇头,“没事,再逼真也只是梦而已,我不是害怕,只是奇怪,为什么一切都像真的一样”她只是自言自语,并没有打算谁能回答她的问题。宣绍握了握她的手。她转过脸回他了一个微笑,“不用担心,我知道你在我身边,这是真的,不是梦,就好。”宣绍点点头,拉她进了屋内。路南飞很快送了早饭来。汤包米粥两个简单却卖相甚佳的小菜。菜刚上桌,香味扑鼻而来。“今天早上这饭看起来不错”烟雨对路南飞笑道。路南飞点头,“这是李直做的,现在太早,街面上还没什么店铺开门。”宣绍将筷子放在烟雨面前,自己已经执起筷子去夹菜。纵介杂才。烟雨忽然想到什么,立即道:“等等”宣绍停下筷子看她,退到门口的路南飞也诧异的停下脚步回头看她。“有银针么”烟雨忽然问道。宣绍和路南飞闻言都看向桌上饭菜,路南飞从怀中摸出一个小布包,打开布包,里面的棉花上扎着一根细细的银针。他走上前,将米粥,小菜,并每一个汤包都试过了。银针都没有变色。他仍旧不放心,将每样东西都细细闻了一边,也没发觉异样。烟雨松了一口气,“许是我多想了。”“谨慎些没什么不好。”宣绍拉她坐下。两人一同用了早饭。宣绍上午仍旧有事要外出,临走前,烟雨一直问他有没有困意,吃了早饭可觉得有什么不妥宣绍无奈摇头,“没发觉有什么不妥,你若是对李直不放心,就不要用他送来的吃食,我再派人去查查他的底细。”烟雨摇头,“可能是我太紧张了。”“你若白日里闲着无事,我让人寻些话本回来。等伤再好些,我抽出时间来,陪你到外面转转。来了泉州这么许久,还哪儿都没去过呢。”宣绍忙着抓捕璇玑余孽,抓回来的人还要细细盘审,竟是比在临安的时候还要忙。烟雨不想他为自己操心,笑了笑道:“你知道,女人家说好听点是心思细密,说直白点就是喜欢瞎想没事找事,你忙你的,不用管我,官驿里有一些杂书看。”宣绍见她脸色已经好了很多,便点了点头,转身离去。烟雨却是闲着没什么事,她摸了摸伤口,只要不猛的扯到,已经不会痛了,轻按上去,也是木木的。她抬脚出了房间,关上门,缓步去了灶间。李直正坐在灶房门外劈柴,他黝黑的脸上是一层的细汗,他心跳有力,呼吸微促,烟雨瞧他身边已经堆了不少劈好的柴。劈了这么多的柴,他的呼吸也只是微微有些急促而已。他是有功夫在身的只是这功夫也分外加内家,练气练力。烟雨不懂这些,并不能十分准确的分辨,只能通过一些细节来推断。烟雨抬脚走向前。正在劈柴的李直这才发现了她,“哟,官爷,您怎么来了这儿脏,您站远点儿”“不打紧,我闲着也是闲着。”烟雨状似好奇的四下看着,闲话无聊般问道,“你是泉州本地人么”“是啊”李直一边劈柴一边说,“我们祖上三代都是泉州的”“嗯,泉州这地方好,人杰地灵。”烟雨笑说。“哈哈,旁的不说,总算是有山有水,听说官爷们是临安来的临安怎么个模样也和泉州差不多么”李直有些好奇的问道。“嗯,也是有山有水,不过人多,不像这里这么安逸僻静。”烟雨说完,突然毫无预兆的问道,“你昨日说我什么”李直一愣,憨直的脸上挂着莫名,“啊哪句”“临走时候那句,我没听清,你说完就跑了,我也没来得及问。”烟雨看着他道。李直憨傻一笑,低下头去,黝黑的脸上愣是被他憋出几分红晕来,“说说,管爷您长得真好看比泉州城的小娘子都好看”声音呐呐如蚊,头快埋到胸口去了,分明一副害羞,不好意思的模样。可烟雨耳中,却是听到,他无甚变化的心跳,平静而稳健。瞧他紧张局促的样子,说话羞怯的表情,他此时心跳应该会随之加速才对。但并没有,说明他害羞紧张的样子,很有可能是装出来的烟雨笑了笑,“你会做临安菜么晌午我想吃西湖醋鱼,不知可否做来”李直抬头,憨憨道:“奴才试试,官爷您请好吧往后您想吃什么只管告诉奴才,奴才旁的不行,做饭还是能凑合的。”“你的手艺,可不能说是凑合了”烟雨赞了一句,转身离开。这个李直,多少是有问题的。起码在面对她的反应时,是表里不一。烟雨回后院儿的路上,迎面遇见一个侍卫走来。她心思一动,原地站定,喊着那侍卫近前。侍卫一看是公子身边随从,说是随从,却只见公子将他养在院中,出门办事并不带在身边。又见他眉目清秀,身姿纤细婀娜,众人都猜测,他其实是公子养的娈童。大户人家里,养几个娈童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侍卫虽对他不屑,却也知道公子身边之人不能得罪,便板着脸上前。烟雨朝他柔柔一笑,动人之姿如春花绽放,“你瞧着,我可算得貌美”那侍卫脸色一变,面上颇有几分愠怒,抿着嘴,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只勉强的冲她抱了拳,提步快速从她面前离开。烟雨自顾自的点点头,不错,那侍卫变了脸色的同时,心跳也变了。生气和欢喜都是一种情绪,虽在脸上的表现不同,但同样的是都会使人心跳骤然加快。李直的反应是装的,他为什么要装作对自己有好感的样子他是想要让自己放松对他的警惕可他送来的饭菜里不是没有毒么究竟是为什么泉州的杀人取心案和自己有什么关系为什么那个穿红色斗篷的人捅了她一刀之后,就莫名其的消失了呢为什么自己到了泉州就开始做逼真的噩梦这一切问题之中,会不会有莫名的联系烟雨回到院子里,脑子里仍旧是一团乱麻。晌午宣绍没有回来。李直却如约送来了一盘色香味俱全的西湖醋鱼,酸香之味,让人闻了都忍不住口水直流。烟雨身上没有银针,只好从浮萍一开始给她收拾的行李中翻出了一根银簪。她将整条鱼从头到尾都插了一边,银簪依旧明亮如新,没有丝毫变色的迹象。真的是她多想了李直没有在她的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