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看看,我才多大年纪,都长白头发了,您怎么就看不见呢”他揪着头发双目赤红,表情都有些扭曲了,看着十分吓人。二叔跟大堂兄忙上前拉开他,一叠声地劝:“小瑞你冷静点儿”“是啊,有什么事好好说,大伯他不能生气呢。”贺景瑞被按坐在沙发上,咻咻地喘着粗气。忍了又忍,才忍住眼眶鼻腔里酸涩的感觉。他恨不得在地上打几个滚,任着性子嚎几声,再把那些嘴碎的亲戚胖揍一顿可他什么也做不了,坐在这里束手无策。贺成功面无表情地问他:“闹够了我就问你,你的婚事,现在打算怎么办”“还能怎么办”贺景瑞双手交握成拳,手背上的青筋一跳一跳的,看得出他正在勉力维持情绪,“既然您都知道了,我也没必要继续骗您,这婚不结了”四周的亲戚很想立刻窃窃私语几句,可谁都不敢出声,只频繁地交换眼色,眉来眼去地进行交流。三叔打圆场似的说:“不结就不结。还好只是订婚,对外说一句就行了,也没什么麻烦的。”他的一句话让大家急切地表达欲找到了安全的台阶,于是纷纷附和,互相议论着“幸亏没发喜帖,要不然解释起来可费劲儿”之类的话题。在人声中,贺家俩父子久久对视,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相似的恳求,和相似的倔强。这个话题被意外地揭了过去。先前还斗牛似发作的贺景瑞沉默得像块石头,而满脸不自在随时准备找茬儿的贺成功也平静得像一潭死水。贺景瑞取消订婚的事情,议论一阵之后便被轻飘飘地抛到了一边。尔后,一大家子人和乐融融地坐到一桌吃了顿晚饭。饭桌上,贺景瑞抱着凭威士忌默默地一杯接一杯的灌,二叔看他眼神散乱,怕他喝醉把酒给抢走了。他也不闹,直愣愣地盯着酒瓶,那眼神很像嗜酒如命的烂酒鬼。大堂兄想转移他的注意力,故意找话跟他讲。可他目不转睛,神色呆滞,好像根本没听见堂兄的话。就在大堂兄讲得口干舌燥,快要讲不下去的时候,他忽然扭过头,盯着大堂兄问:“我记得你是学经济的。”不等堂兄回答,他又说:“你怎么不到公司工作你要来,我让你当副总。”大堂兄干笑道:“你喝多了吧又拿我开涮呢。”他当年可是跟贺景辉有一拼的学霸,后来读了研究生,留在大学里当老师。贺景瑞急切地说:“我说正经的,你来公司帮我吧。”大堂兄看了看他爸和坐在饭桌中央的贺成功,委婉地推脱道:“我学得是金融,在学校里纸上谈兵还可以,跟实际工作还是有差别的。”贺景瑞猛地站起来,伸手指了几位兄弟姐妹,“你,你还有你我记得你们都是学管理的,怎么不到公司工作呢四弟,你别在物流公司干了,明天到总公司来,当副总”四弟是个小年轻,瞎得忙摆手道:“不用了,我才毕业,还需要历练。”他双手撑着桌子,目光阴沉地在每一个人脸上睃巡,贺成功则更加阴沉地注视着发酒疯的儿子。气氛尴尬地凝重起来。众人再一次噤声。老实说贺家是有不少人才的。单是贺景瑞这一辈就出了几个学霸。可是贺氏的小辈,除了两个在贺氏的分公司工作以外,其他人都做着跟贺氏没多少瓜葛的工作。贺成功创业之初就曾定下规矩,贺家除了他自己这一支,其他人不许在贺氏任职,避免公司像其他家族企业那样瓜田李下掰扯不清。因为贺氏的家业几乎全是贺成功一人挣下的,他对家人又十分慷慨大方,真做到了有苦一人担有福大家享,因此家里人都很尊重他,并不觊觎贺氏。大家嘴里说家族中无人堪当重任,其实心里都明白,贺成功可以分钱给亲戚,但家业肯定是要传给俩儿子的,与其惹他反感,不如自觉避嫌,反正只要是一家人,贺氏这棵大树就总会给他们庇荫。这样的约定,大家心照不宣,却从不宣之于口。现在被贺景瑞这样闹,众人都有些惴惴的惶恐,生怕被贺成功误会。被他点到的几个人更是忙不迭地撇清。面对亲戚们争先恐后的推辞,贺景瑞颓然地低下头,苦涩地笑道:“我们贺家也是大家族了,老老小小二十多口人,怎么就那么团结呢你们也争个家产,搞点斗争嘛。像周家那样,互相使使绊子、下下套什么的才像大家族。哪个大家族不搞宅斗对不对”听了他这番莫名其妙的话,贺家上下除了贺成功,全都面面相觑不明所以。“你们怎么就那么团结呢全都抱成团来斗我一个人,这种宅斗也太不专业了。你们看,我要是不结婚,没准你们还可以多分点儿。我要是结婚了,万一找个厉害媳妇儿,把钱全攥在手里,你们是不是吃亏了你说你们成天盯着我,傻不傻”他说完,推开椅子摇摇晃晃地离开饭厅。他的话虽然说得古怪,但里面无奈而无力的抵触却是再明白不过。偌大的饭厅陷入一片死寂,连小孩子都被感染得不敢大声喘气,只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盯着他踉跄的背影。他是真喝多了,上楼的时候被绊了一下,干脆就倒在楼梯上挺尸。、第96章 九十六心软贺景瑞一觉醒来已经日上三竿。他想起今天是周末,所以闹钟没有响。昨天喝得有点儿多,不过以他的酒量还不至于烂醉,主要是太累了,借酒装疯地发泄过以后,整个人就松懈下来昏天黑地睡了一觉。亲戚们早走了,只有二叔一个人在饭厅吃早餐。见贺成功不在楼下,贺景瑞心里咯噔一下,“二叔,我爸呢”“他昨天不舒服陈医生来给他打了一针,让他多睡会儿。”贺景瑞一听这话就蔫了。要知道老爷子若是装病,肯定会搞出很大的动静,这样静悄悄不肯来惊动自己,倒可能是真病了。他转身想去看贺成功,被二叔拦住,“大哥这会儿估计在睡觉,你先把饭吃了。”看二叔似乎有话想说,贺景瑞便依言坐下来。“小瑞啊,”二叔果然不紧不慢地开了口,“你昨天说的话,可把我们吓坏了。”“我那不是喝多了说浑话嘛。”“哎,俗话说酒后吐真言。你是不是嫌我们多管闲事”“”贺景瑞低头直管朝嘴里塞了东西,算是默认了二叔的话。二叔也不生气,平心静气地说:“本来这确实是你和大哥的家事可我们也有难处。大哥的脾气你是知道的,他让我们出主意,我们能怎么办”贺景瑞吃饭的动作一顿,心思转了一圈后,不得不承认二叔的话有道理。贺成功长兄如父管家好多年,几个弟妹被他管得服服帖帖。他就是家族的定海神针和指南针,除了生意以外的事,他根本听不进相反意见。他要贺景瑞结婚,弟妹们只会添柴火绝不会泼冷水,说势力也好说拍马屁也好,亲戚们确实也有不得已的苦衷。二叔看他面色松动,知道他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便软软地责备了一句:“你啊,都是当总裁的人,还是那么冲动。你那么一说,我们都得躲远些避嫌了。”贺景瑞无奈地说:“二叔,您们长辈就别跟我计较了。我也没办法,不想勉强自己,又怕气着我爸。你说我爸怎么那么倔如果我心里一直有别人,娶个媳妇人家能答应吗非要搞个强强联姻,把两个没感情的人拴在一起忒不人道了”“我们这辈人经历的动荡太多了。你爸有今天很不容易,别看他外表威风,可他遇到了那些困难艰险有几个人知道”二叔难得和这个贺氏的另类谈心,说起贺成功不由得感慨丛生,“他得把所有人、所有事都抓到手里才放心。这种心情,没有他那样的经历恐怕无法明白。”“老大被抓在手里差点被捏死,我如今也快了。”说起老爸,贺景瑞真是满腹的不满和不甘。“唉,小辉的事,大哥是做过头了。不过,你也实在太、太”二叔一时找不到形容词,停下来想了想还是没找到词儿,只得摇头道:“你的事我们接受起来都不容易,何况是大哥。你不知道,那些竞争对手生意做不过贺氏,逮着机会就要拿你的事挤兑大哥。大哥那么要面子,怎么受得了他能忍到今天,一直没做过激的事已经很不容易了。你要只是玩玩,他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他不是跟你说只要你结婚其他都不管么”“那他还去找菁菁干嘛”“他不死心嘛。”“不死心也没用,我这辈子就认一个人,别人都不要”贺景瑞说得十分坚决,一幅“你们不同意我就杠到底”的样子。二叔拿这两父子也是没法儿,不管吧,大哥那里无法交待;管吧,昨天贺景瑞的话明显嫌他们,他是真巴不得他俩早和好,让大家都省些心。“你和他好好谈一谈,终归是父子俩,我想大哥不会再犯小辉那样的错误。”“管用么他会听我的”“管不管用你试试就知道了。”吃完早饭,贺景瑞心事重重地转了一圈。二叔的话犹在耳边,尽管心里不抱指望,脚仍然不受控制地走到了贺成功的房门前。他在门边站了好一会儿,终于还是推开了房门。贺成功静静地躺在床上,原先很魁梧的人,此时陷在被褥里整小了一圈。那种熟悉的心软和为难又一次扑面而来。难道在孝顺和专情之间只能选择其一吗以前自己混蛋得没边儿可以一再被容忍原谅,如今想做个安静的好人却反而不行吗“爸。”他站在床边低低地叫了一声。贺成功的眼皮动了动,并没有睁眼。贺景瑞也不管他是真睡还是假睡,拉过椅子坐到床前,把头伏在被子上。过了一小会儿,他抬起头,轻声说:“爸,我也不想惹您生气,可您这样逼我,我实在”余下的话梗在喉间噎成了一声低沉的哽咽。“您还记得前年把我赶出家门的事吗我就是那时遇到清源的。当时我身上没钱,所有卡都被冻结了,我就赖着他骗吃骗喝”房间里很安静,贺景瑞的声音水一般缓缓流淌。他自顾自讲述着他和小鞋匠的过往,从相识,到相处,到一起进货摆摊患难与共,再到后来的误会和好结下婚誓,连他自己都没想到,不过三年不到的时间,竟然发生了这样多的事,而他们的感情已经这样深了。三年前那个浑小子,被执拗的小鞋匠推着、赶着、软磨硬逼着往前走,一走就走到肩挑贺氏的位置。都说他是浪子回头,其实有谁知道,他只是想像个男人一样替沈清源挡一挡风雨,让小鞋匠过上好的生活。“爸,假如没有贺氏,有几个姑娘知道我以前的事还会接受我可清源就接受了他不但接受,还告诉我要靠自己的双手挣饭吃。也是他让我明白我过去有多糟糕,我对这个家有多不负责任。如果没有他就不会有今天的我您让我跟别人结婚生子组织家庭,我真的做不到我怎么可以让他没名没份儿地跟我一辈子要是换做是您,您能这样对跟您患过难的爱人么”“爸,儿子我只有这么一个愿望,求您成全我”他的嗓子因为不停说话有些哑,脸上不知不觉沾满了泪水。抬手胡乱地抹去眼泪,他心里满满的全是小鞋匠的身影,以及情真意切地恳求。如果贺成功这一刻醒着,他肯定会跪下来匍匐在老爸的西装裤下,抱着亲爹的粗大腿哭上一场。可惜贺成功始终没睁开眼,呼吸愈渐平缓,仿佛真的睡了过去。贺景瑞站起来,轻手轻脚地替老爸掖好被角,转身离去。房门把空气搅动了一下,伴随着一声清浅的叹息,留在满室静谧中不肯散去。鸡飞狗跳的周末过去了,贺景瑞身心俱疲,恨不得倒下来睡他个三天三夜。可公司一大堆事等着他,别说三天,就是多睡三个小时都不可能。他咬牙切齿地逼着自己转成个高速的陀螺,心里愤愤地想象和沈清源一起私奔。当然只是想象而已。百忙之中,他接到分公司负责人的电话。那家分公司是钟秀林兼职的地方,负责人得到过的指示悄悄关注钟秀林,有情况就直接汇报给小贺总。钟小弟吃了上次的亏,如今乖得不得了,工作勤勉从不惹事,今天是负责人第一次找贺景瑞。“你说董事长今天特意到公司,就只问了小钟的事”“是啊,我以为董事长来视察工作,可他只看了小钟的履历,问了些他的情况就走了。”老爷子这是要干嘛拿钟秀林开刀敲山震虎么贺景瑞烦恼地捏了捏眉心,“你怎么说的”“照实说呗。小钟平时表现挺好的,除了经验差点也挑不出别的毛病。”“董事长说什么了吗”“什么都没说就走了。”“嗯,我知道了。”挂断电话,贺景瑞靠在椅背上,脑子里一团迷糊的乱麻,不知道贺成功这又是要唱那出。他做了个深呼吸,先给家里打电话,得知贺成功并没有回家。又打贺成功手机,半天没人接“贺先生,小贺总的电话”助理拿着电话用目光询问贺成功。等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