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偷离开了车队。闹市坊间,傅子卿一袭白衣倚着手中的木杖而立,往日里他并非不能站立,只是身体的孱弱和双腿的疼痛让他极难支撑着走一会儿。可今日,是他同阿娇第一次夜市玩耍,他自是不愿让阿娇扫兴。便是强撑也要过了今夜。这大抵就是为何人常在爱人面前胆怯或是不自信,因为他总想给她最好的,哪怕是记忆也好。阿娇寻到二人约好的地方时,一眼便看到了人群中的白衣少年。眸光微闪,有公子兮如玉清华大抵说的便是这般人物。巧笑一声,绕指傅子卿身侧,还未说话,就发觉那人已然握住了自己的右手。面上娇红,可阿娇还是瘪瘪嘴,又瞧傅子卿左手扶着木棍,心道还不知他怎般的辛苦呢。又因着他的体贴,再次靠近了几分。阿呆与青枝自发的退到了主子身后,二人并排,阿呆依旧一脸木讷不言不说,倒是青枝起了逗弄他的心思。大概连青枝自己都不知晓,往日里稳重规矩的她,每每遇到阿呆总会多了几分少女的娇俏和娇嗔。来之前傅子卿是服过止疼散的,随意就算走路缓慢也没因着疼痛难受。倒是阿娇暗自心疼他,见到一对老夫妻支起的元宵摊,非得嚷着要吃一碗。民间的元宵自是不如宫中的精致,但因着老婆婆说相爱的两人同碗元宵,日后生活自是会甜甜美美,所以一向挑剔的阿娇竟破天荒的同傅子卿一人一口吃下了整碗黏腻腻的甜食。待到休息的差不多了,阿娇才又同傅子卿想河边走去。待到他们到的时候,河灯已然占满了河道,煞是好看。“阿娇,”傅子卿见阿娇目露羡慕,轻笑一声,低声在她耳边道,“阿娇等我。”说完便松了阿娇的手,缓缓行入人群。傅子卿与阿呆刚刚离去,就见有一小女孩一手提着河灯,一手拿了好大一串糖葫芦跑到阿娇跟前,甜甜叫道:“姐姐,姐姐,这个花灯送你。”阿娇挑眉,在花灯节她可不敢随便接别人的花灯,虽说自己不曾在民间玩耍,但也知道这花灯通常代表爱慕。尤其是在今夜,若是接了便是接下一份心意。“小妹妹,已经有人去给我买花灯了呢。”阿娇弯腰揉揉女孩的脑袋,带了笑意道,“不过你的花灯也很好看,可我还是不能要。”女孩先是扭头望了一眼不远处的石桥,随后并未听阿娇的话,上手就要将花灯硬塞进去。阿娇心中也有些恼怒了,顺了女孩的目光看去,只堪堪瞄到一个紫衣华冠的背影。那似乎是没等阿娇回过神来,傅子卿便拿了一盏牡丹河灯前来。见阿娇脚下有一摔坏且沾了尘埃的灯,心中一动,不着声色的递给阿呆一个晦暗的神色。他承认,阿娇之美定然不是他一个人可以看到,可是就算再绚烂,也只能为他绽放。别人可欣赏,却绝不能试图染指。“傅子卿,刚刚我似乎看到了”本打算说她看到了一身男装的淮南王之女刘陵,可转念一想,说这个干什么,难不成还忘不了上一世她与刘彻在自己大婚之日偷香之事摇摇头,散去心头的疑惑,走到傅子卿身边,径直接过他手上的花灯。其实说实话,无论是那日集市纵马的红衣刘陵,还是今日男装在身的刘陵,抛去为了刘彘的私人恩怨。她也是个极为爽利的女子,若这一世相遇,只怕二人也会成为朋友吧。“咦,青枝和阿木去哪里了”侧身扫了一眼,怎得傅子卿回来了,青枝反倒看不到了。目光投向正笑得温和的男人,阿娇问道。敲敲她的额头,拉了人蹲在河边,傅子卿道:“刚刚阿木也买了个花灯,就是不知是不是送给青枝的。”黑眸转动,阿娇暗笑没想到这一世,青枝也会动心呢。她了解青枝,若非心里有人家,怎可能将自己这个翁主丢在一旁呢。傅子卿瞧着身边人灵动的模样,心里莫名妥帖,不自觉的便露出宠溺神态。小心将阿娇手中的花灯点亮,示意她许愿。阿娇小女子心思展露,原本她是不信这些的,可重生一世,她不得不信。对上傅子卿看向自己专注的眸光,阿娇心中软和,她一直在想,若非遇上傅子卿,自己是不是会变成一个总在算计别人的女子。会不会,一世得不到安宁得不到幸福。将河灯推入水中,阿娇闭上眸子,双手合十“信女陈阿娇,此生只求家人安,良人伴,莫坎坷。”阿娇这一世,再不求帝皇之妻的位子,也不求那通天之路。只求做一个洒脱傲然,想笑便笑想哭就哭的陈阿娇。这边傅子卿正小心翼翼的护着阿娇在街市上玩耍,只见阿娇一会儿寻了稀罕的面具挂在自己面上,一会儿又买了簪子发冠放在傅子卿发上比划,全程不亦乐乎。而作为一个护着心爱女子玩耍的人,傅子卿也第一次尝到了平日不曾有过的满足和舒畅。待到二人玩的差不多,回到石洛坊时,石洛坊的猜谜还未结束。坐在高阁正在细心地为阿娇拨着小金橘的傅子卿看看楼下街市旁高台轻舞,抬眼又见眼前的阿娇因着橘肉的甘甜惬意的眯着眼,不由感叹。去年清明之时,自己还只敢远远的描绘她的音容,不想今日却真的触摸到了心中之人。当真是庆之,幸之啊。阿娇接过小金橘掰开一半塞进嘴里,却不想这是个极酸的。抬眸见傅子卿不知神思到了何处,面上闪过狡黠的表情,探身向前将剩下的橘子塞进傅子卿嘴中,瞅着他浅淡的眉目因着骤来的酸涩稍稍皱起。又忍不住一阵娇笑。而傅子卿虽说受了这种酸涩,可听到心上人银铃般肆意的笑声,也展颜一笑。此时谁都不曾想到,代替阿娇坐在马车之内的青衣此时遇到的是怎样的凶险。当然,阿娇也不会知道遇到她马车被劫的刘彘,是怎样的睚眦欲裂,又是怎样的以命相救。上天大抵是公平的,前一世刘彻如何无视阿娇的付出和深情,这一世他就会如何的错失那个耀眼独一的女子。小树林中,本在等候阿娇回来的青衣坐在马车内,听得随从在外面闲聊,虽然无趣却不敢露面半分。有一侍女自外面问道翁主是否要用些热水,还未等装作阿娇的青枝搭话,就听得一声尖叫,接着便是一阵刀剑碰撞之声。青衣虽然心中忐忑,却也未曾惊慌到出马车乱逃。一来,她身上有些保命的功夫。二来,跟随在阿娇身边的护卫虽说看似不起眼,却都是自汉宫赏下来的,就算遇到刺客也绝不会轻易让人靠近马车。她想的自是好的,可此次所来之人也非愚辈。他们出手狠戾,刀刀都是取人性命的招数,所求也是打破侍卫的保护圈,甚至不惜牺牲同伴。此番下来,纵然侍卫训练有素也难以招架。正当侍卫聚拢向马车,以求护着车内的翁主离开之时,听得远远又传来车马之声。而此声,却是久不在阿娇面前讨好的刘彘等人。如今他虽不是太子,却也极受景帝重视,他要出宫护驾之人也不在少数。“殿下,前面似乎是阿娇翁主的马车遭到围攻”郭合的话音未落,就看到近日里处处冷静镇定之人,猛然拽开车帘跃下马车。阿娇、第39章 帝京第一贵妇刘嫖得到消息说阿娇被人截杀之时,惊的手中杯盏俱碎。顾不得让人给提起裙摆,就踏着裙角匆匆向外而去。董偃到院门前之时,恰遇上满面泪痕的刘嫖。二人相视,只见刘嫖潸然泪下。这是再相见一来,她第一次如此无助。“公主”董偃上前,刚开口却见刘嫖猛然抓住他的双臂。带了脆弱和颤抖,无意识道,“娇娇遭遇截杀,刚刚回禀之人已然没了生息。”原本浑身透着冷清的董偃,因着刘嫖的泪痕瞬间不复从容。将刘嫖护在身前,侧身对人吩咐道:“备马车,唤了护卫。”因着长公主的吩咐,众人在平日里只将董偃当做长门园的半个主人,所以半分不敢马虎的前去备了车马。董偃半护着已然有些六神无主的刘嫖缓缓向外走着,想了想又转头对身边之人吩咐:“去堂邑侯府告知侯爷”未等随从应话,刘嫖就一把拽紧董偃青衫长袖,此时她虽然依旧华钗满发,妆容精致,甚至神情都不再是刚刚那般仓皇不知所措。可那深深掐入董偃双臂的丹寇长甲却泄露了她心中的不平。“不许去”冷冷的毫无一丝温度的声音自口中溢出,刘嫖有着她的骄傲,她因着儿女可以不计老夫人和陈午对她的背叛和不敬。可她绝不会再彻底弃了那个男人之后,还想着回去依附。她是大汉唯一的大长公主刘嫖,是天下出母后和皇后之外最尊贵傲气的女子更何况,她不爱那个男人。冰冷的手掌被董偃捂住,刘嫖神色复杂的看着小心待着自己的男人。这个本就冷然的男子,到如今还只会为了自己片刻温和。可终究,他们是错过了。马车中,董偃叹息一声见刻意离远了自己的女子面上再次挂上冰冷。他心中犹如刀割,冰冷的华衣锦袍丝毫无法给他一点暖意。可他还是极为细心的取了暖手描金手炉塞进刘嫖手中,然后靠在车壁之上,只是目光没有片刻离开那人。刘嫖双手无意识的攥紧手中暖炉,身体微微后倾,因着脑中反复都是报信之人浑身是血的模样,心中极乱。她想不通到底是何人欲取娇娇的性命。就算是自己挡了某些人的路,也不至于截杀了一个孩子啊。再者说,挟持阿娇不比击杀更有意义刘嫖只觉得自己脑中闪过的念头极多,可半晌也没抓住一个。忽而马车停住,未等刘嫖开口询问,就听得外面道是遇上了十皇子。莫说刘嫖根本不在意这个侄子,便是在意也大不过娇娇半分。极为不耐的呵斥一声,却听得外面稚嫩却沉着的声音响起。“彘儿给姑母请安,”似是沉忖一瞬,对方又道,“姑母若是为阿娇表姐担心,那便不用了。刚刚彘儿前来是,刚好遇上阿娇表姐遭遇刺客,所以便救下了。”只是马车中并非阿娇本人。“而且随行马车中并未有阿娇表姐,据她的贴身侍女说是去了闹市玩耍。彘儿已经派人去寻了。”没等刘嫖心中安定,又听得阿娇并未在马车中。如今更是不知身在何处,想到她身边并没跟随护卫,当下又是心焦。看了一眼董偃,脑中猛然闪过一个白衣身影。刘嫖赶忙唤了蜀娘上前,在其耳边低语道:“你亲自去石洛坊寻了傅家公子,看看翁主是否同他一起呢。”说完又询问了刘彘几句,便交代人暂且莫要声张。如今梁王刚刚回京,陛下有刚刚初定刘彘储君之意,莫不是这两边想借了阿娇生事当得知刘彘所救之人是青衣之时,刘嫖先是一怔,随后又像是想到了什么,眸光乍然一亮。有时候英雄救美也是好事,这青衣才容相貌极为出众,且自己看过她与其兄的歌舞,当得是世间难得。如此人物若好好培养,几年之后未必当不得夫人之位。大概这也是一种缘分,前一世世人皆知汉武帝刘彻怎样宠爱李夫人,这一世长公主刘嫖亦是想将此人送至他身边,再享一世恩宠。阿娇和傅子卿听了蜀娘的话,皆是一惊。而且阿娇心中更多了许多心思,没想到刘彘竟然会这般同李夫人再相遇。傅子卿所想却是此次刺杀背后到底是何人。按理说,此事梁王嫌疑最大,可若说是梁王他也不该在刚入京便下手,何况是死手。忽而想到刚刚在河岸之上,那个意图送阿娇花灯的神秘人。只怕这事儿还得自己暗中查探一番,总不能放过这般意图伤害阿娇之人。冷凝的眸光,在看向阿娇之时再次温和无害。让阿呆亲自护送阿娇等人回了长门园,傅子卿才冷峻了面容,坐在木质轮椅之上缓缓在鹅卵石铺就的小路之上行着。待到了书房,冷唤一声“阿甄”。一身劲装的冷酷男子出现,自然是一直暗中跟随在傅子卿身旁之人。这傅家的家世,莫说是这么几个暗卫,便是要组建避开汉皇室的情报网也非难事。只是傅家组训,只做帝王谋士,绝不入朝为官,不得权贵之称。只可经商,绝不可随意建立任何有碍帝王皇家的势力。“公子”利落跪地,开口如他的人一般是个开口掷地有声的人物。傅子卿指关节慢慢敲打着自己的轮椅扶手,慢慢思忖着阿娇身边的势力,待到心中有了答案,开口道:“让人注意匈奴、淮南王和梁王。”想了想,冷笑一声,又道,“还有窦婴和郅都等人。”此二人是景帝心腹,虽说在立太子之事上有所分歧,但都主张立皇嗣而非皇太弟。而如今明摆着,大长公主刘嫖身后的势力和所结识的贵族对立储君之事有着极大的影响,那这几方之人定然不会轻易放过刘嫖心头爱女阿娇。唯一不知道的,是此事若是窦婴等人所为,那景帝知晓多少。“是”得了公子的吩咐,阿甄未有任何疑问,几息之间便消失在夜色之中。于他而言,公子的吩咐容不得半分质疑。是他大意了,总想着阿娇身为太后和长公主宠爱的后辈,怎么着也不至于陷入权争之中。再者景帝又赏了禁军侍卫给她,自然是一心护着她的。加上自己的谋算,为她拔出身边有危险的因素,总能护她周全。可如今才猛然惊醒,皇权之下焉有情谊景帝跟梁王兄弟相亲都能为了皇位彼此相对,何况一个翁主乎陈季须和陈融回到长门园时听闻阿娇马车别截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