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张八扇翡翠紫檀屏风,上面镶嵌着珍珠玛瑙,素白的软罗纱上团团缎绣的兰花幽然绽放,帐幔前的梅花小几上摆放着两盆绿油油的君子兰,桌子上的掐丝珐琅嵌百宝盆景上是百花竞放的图案,屋子里的陈设大方简洁,杏儿寻上阁楼饶进寝屋见弘昼正躺在那榻上随意地翻着手中的书卷,面上强自忍着露出一抹浅笑:“妾身见过王爷。”弘昼也不抬头瞧她,只淡淡应了声,杏儿的眼神落在那桌上的绢帕上,装作漫不经心的去捡那桌上的帕子,却听见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你深夜来此为了何事”杏儿收了收手,蹲在弘昼跟前,温柔地睇望着他,就连声音也变得柔软起来:“子翊我想求你把永瑸还给我”弘昼斜睨着她,她的眼睛如一汪清泉,几乎便要渗出水来,可怜兮兮地望着自己,满含哀求,弘昼顿时便有些心软,叹了口气:“早知如此你又何必当初”见她垂着头不说话,又道:“若你当初能对素依仁慈一点,又何至于把事情弄到如此地步”“我知道错了,”杏儿的声音也带着哽咽,“我当时是气坏了,咱们一道出巡可你的眼神却只顾瞧她,从未瞧过我,我才是你的女人,你用那样的眼光去望着另一个女人,你叫我如何忍受”弘昼猝然将手中的书卷摔到桌上,凝声道:“所以你便如此对她你给皇上下药的时候可曾想过她是你最好的姐妹可曾想过她是如何对你的”“呵呵”杏儿悲凉的一笑,“我自然想过她是如何对我的,她抢走了你,纵使她无意却叫你有了心我是对不起她,可她又对得起我吗”“真没想到你到此时仍旧执迷不悟你给我出去,我不想看见你”弘昼凌厉地说道。杏儿泪眼婆娑地望着他,她固然对不起素依,可他又可曾想过他如何对得起她他一开始是那样的温柔,仿佛她才是他的所有,可现如今竟这样的维护另一个女人,杏儿咬了咬唇,想到此行的目的便垂了头轻声说道:“是我对不起素依,我知道我伤害了她,你要如何惩罚我,我绝无半分怨言可是王爷,永瑸还那样小,不能没有额娘。我只求你把他还给我”“晚玉也是他的额娘,你如此执迷不悟不知悔改又怎么当得起他的额娘,你不要妄想了,永瑸的事已报了上去,玉牒上已经记录在案,他从今以后便是晚玉的儿子。”杏儿难以置信地摇头道:“你不能这样对我,我只有他一个孩子,我只有他”弘昼瞧着她,她这几日憔悴了许多,想起那日她昏睡之际的呢喃到底有了一丝不忍,扶住她的肩膀,说:“他是你的孩子,也是我的孩子,我不会叫他受一点委屈,杏儿,我希望你能明白一点这世上最珍贵的莫过于人心,若你的心被污染了再多的东西也无法洗净”杏儿呆若木鸡地望着他,半响方幽幽地说道:“如果是素依,你会这样对她吗”弘昼愣了一下,道:“你说什么”“倘若我十五年前认识你,便可免你幼时疾苦,倘若我十年前认识你,便可免你儿时风霜,倘若我五年前认识你,便可免你少时艰难,可上苍偏叫我如今才遇上你,那我便要免你此后一生凄苦”杏儿喃喃道,清丽的面容上满是泪水。弘昼目瞪口呆地望着她,这一番话还是他亲口所说那是在醉风楼他第一次知道杏儿是孤儿,他只觉得这样灵动可人的女子叫人心疼,当时便许诺要护她一生无忧,可现如今这话从她口中说出却带着讽刺的意味声音不自觉便染上几分苦涩:“杏儿”杏儿泪眼婆娑地望着他,一头扑进他怀中闷声哭了起来,“子翊,我求你把孩子还给我好不好”弘昼缓缓地抚上她的肩头,从何时起,他竟忘了初心、第五十九章 孤栖谁邻连续下了两日的雨,到了这日却出了极好的太阳。因为暹罗的使臣来朝,所以一大早弘历便开始忙了起来。他一忙素依反倒闲下来了,夏日里本就叫人莫名的烦躁,她懒懒的睡了会儿子午觉,却觉得浑身都是汗涔涔的,随手一摸,颈间却是湿漉漉的一片,再也无心睡眠,秋若见她坐了起来,忙问:“时候还早,姑娘再睡会儿吧”素依无力地摇了摇头,秋若见她要起忙拿了冷毛巾递给她,她随手擦了一擦,云柔从门外走进来,柔声说:“姑娘,可要出去走走”素依微微一怔,秋若见她神色茫然显然是方睡醒还未回过神的样子,便接着说道:“总是待在屋子里也怪闷的,现在日头也不那样毒了,要不出去走走吧”云柔见她有些犹豫,便悄然一笑说:“好姑娘,咱们就出去走走吧。”素依见云柔一副极是期盼的模样,不忍拂她的意便点了点头。云柔喜笑颜开,对秋若吐了吐舌,秋若白了她一眼却还是忍不住微笑。素依换了件藕色的缎绣兰花竹韵长袍,那衣裳虽是简单的样式,可布料却用的是上好的天蚕丝手工织成,丝滑轻薄,夏日里穿着倒是极为舒适。三个人顺着养心殿耳房外的抄手游廊随意的走着,廊子跟前植了大片的六月雪,放眼望去绿油油的一片衬着那银装素裹的嫩白花瓣倒真如漫天飞雪落在那草丛间,纯洁可爱,中间几株紫薇花亭亭如盖,花开正浓,淡红色的一簇簇挂在枝头,仿佛一串串少女的耳坠随风摇摆,明艳动人。走了一会儿素依便觉得身上像是出了汗,那一种黏湿直叫人觉得不舒服,不由得微微蹙眉,秋若见她额前满是汗珠忙拿了扇子替她扇着,素依见她一张小脸同样是被热气熏的红彤彤的,便按住了她的手,柔声说:“不要管我了,你也是满头大汗的,快擦一擦吧。”秋若笑了笑,说:“我没事”云柔却突然说道:“前面那是谁”素依闻言顺着云柔手指的方向望去,这才看见一个绿色的身影正向她们走来,待走的近了才发觉是一个年纪稍长的姑姑,她只着了件绿色的锦缎长衫,头上簪着鎏金通珠花的发钗,那模样倒不似普通的宫女那样简单,那女子走到她跟前便问:“请教哪一位是沈姑娘”素依愣了一下,旋即回道:“我便是。”那女子一脸漠然的说:“请随我走一趟。”素依却根本不认识她,正迟疑间秋若已然问了出来:“这位姑姑,咱们是养心殿服侍万岁爷的,请问姑姑是哪个宫里的”那女子脸色依旧,只说:“姑娘去了便知道了。”素依心中满是疑惑,云柔见那女子神色傲慢心有不快便说:“姑姑不说要去哪里,我们怎么能轻易随你走一趟呢”“不是你们,是沈姑娘一个人。”那女子冷冷说道。秋若听她如此说心中更是不放心了,上次之事现如今还叫她后怕若是再出什么事她们还怎么活,只一想语气也硬了起来:“恕咱们不能从命”那女子见她们态度强硬,再也没有法子,只得递到素依面前一个东西,说:“姑娘一看便知。”素依细细的瞧了一下,不由得吃了一惊,那明亮的金黄色牌子直晃的她眼睛发酸,上面一个令字,那东西分明是太后宫中的,心中顿时了然,迟疑了一下便对秋若与云柔说道:“我随姑姑去一趟,你们先回去吧,不用等我了。”“可是”秋若还要说什么,那宫女已经先一步走了,素依见秋若与云柔一脸的担忧便安慰道,“不用担心”说完便匆匆跟了上去。云柔心中仍是不放心:“咱们要不要告诉万岁爷”“万岁爷此时正同暹罗来的使臣在一起,哪里有功夫等素依回来再说吧。”素依一路跟着那宫女顺着宫墙夹道而行,那宫女走的极快她只得紧随而上,进了慈宁宫的大门穿过西侧长长的庑廊便到了太后寝宫门外,一张小脸却被热气熏的通红一片,一颗颗汗珠在阳光下晶莹剔透倒如水晶石一般挂在白皙红润的面颊上,那宫女吩咐了叫她在外面候着便进了内殿传话,素依急忙抽出手绢擦了擦脸上的汗水,那宫女又匆匆走了出来,示意素依可以进去了。素依胡乱的擦了擦手心里的汗,见一个小太监打起竹帘,忙理了理衣裳垂首走了进去。内殿中央的墙面上悬了一张翡翠嵌绿松石的紫檀八扇挂屏,午后的阳光透过竹帘的空隙照在那挂屏上流光溢彩,璀璨的耀眼,素依微微眯了眯眼睛,屋子里置了大盆的冰块倒是比外面要清凉许多,鎏金铜香炉里燃了檀香,轻轻淡淡的传来,素依见太后正坐在西侧的榻上饮着茶,两侧各立了一个宫女正给她摇着扇子,忙行了个礼:“奴才素依给太后娘娘请安,恭请太后万福金安。”等了良久却未听到太后叫她起来的话,她只得安安静静地跪着,又过了一会儿额际已经渗出了些汗水,膝盖上也是酸疼这才听见太后慵懒的声音响起:“抬起头来,叫哀家瞧瞧。”素依心中咯噔一下,越发觉得心跳的快了,只得缓缓地抬起头,只见太后着了件浅绿色缎绣博古花卉纹袷袍,苏绣的纹路,繁复的八组插花古瓷瓶博古纹饰,倒显得极为端庄高贵,头上只戴了镶嵌珍珠的金钿,并无其他多余头饰,耳上是几颗圆润的南珠点缀的坠子,太后见她一副神色不安的模样,便用手轻轻抚了抚鬓角,那手指上戴着鎏金镂空嵌红宝石的护甲,却是鲜血一般的红润,幽幽地勾了勾唇角,露出一抹笑意,说:“瞧这孩子,怎么竟怕成这样”素依却不晓得她的笑容是何含义,不敢应声,又听太后说:“你父亲是沈卫忠”见她提起父亲,素依心中微微一痛,低声答道,“回太后娘娘的话,正是。”“想不到沈大人竟有如此标致可人的女儿你父亲的事哀家也听说了,虽然经历了一番折腾好在皇帝到底是为你父亲平反了案子,沈大人若泉下有知,也当瞑目了。”太后淡淡地说。素依听她语气如此轻薄,心中却是酸涩的难受,人都已经没了即使平反了案子又如何那些虚名能换回父亲的命吗“你在御前服侍皇帝多长时日了”太后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的藕色衣衫上,不由得微微一滞,眼中迸发出丝丝冷意,她身上的衣裳明明就是普通宫女宫装的样式,可是用料却是上好的天蚕丝,天蚕丝整个宫里也不会超过三件,他对她竟到了如此地步眼中的厌恶再难掩饰,高声问道。素依心知此来的目的,可却没想到太后竟那么快就提了出来,微微一怔,继而说:“奴才自万岁爷登基便进了养心殿,已是半年有余了。”“噢呵那日子也不短啊”太后对着身旁的宫女笑了笑,那宫女也微微勾唇,显然方才去请她的宫女便是太后跟前的亲信。素依却觉得心突突地跳了起来,太后不咸不淡的一抹浅笑却叫她心中忐忑不安,又听太后说道:“既然在皇帝身边待了那样久,该懂的规矩自然是已经明白了吧”那最后一句话却是拉的极长,语气里的不悦昭然若揭,素依匆忙便俯身下去,轻声道:“奴才谨听太后娘娘教诲。”“你随着皇帝微服出巡伺候皇帝,怎么竟把自己个儿也献给了皇帝”“奴才不敢”素依心中一惊,脸色煞白一片,颤声说道。“不敢哼那皇帝怎么回宫那么长时间也未翻任何一个嫔妃的牌子”太后冷冷一笑,说道。素依跪在地上,只觉得一颗心好像悬了起来,又惊又惧,身上的衫子几乎被汗水浸透了,黏黏的贴在身上,本是夏季里,可她却觉得刺骨的寒冷。“你以为皇帝没把你摆在台面上哀家便不知道吗你勾引皇帝那些个把戏哀家知道的一清二楚,不过是不想跟皇帝怄气,他既喜欢你,要你替他暖床,哀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便也过去了,可你也太没规矩了,你父亲沈卫忠那原来也是朝中大员,你好歹也是官家小姐,怎么一点分寸也没有”太后站了起来,走到她跟前勾起唇角,可狭长的凤目中却殊无笑意。那语气是那样的讽刺厌恶,眼神又那样的幽冷,饶是素依再如何淡然也终究无法装出一副无谓的模样,她紧紧地咬住嘴唇,脸色苍白如纸,身子止不住地微微颤抖,眼底的雾气却越积越多,一颗心早已被她字字如刃给刺的千疮百孔,她又气又痛,却终究无法争辩,只能由着那一把把匕首插在自己心口上、第六十章 纵使相逢一白兔捣药秋复春,嫦娥孤栖与谁邻。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夏日里的暑气到了夜晚终究是退去一些,拂面而来的风也带了丝薄凉的触感,今晚的月亮倒是又大又圆,银灿灿的如个大圆盘悬在夜空中,周围零星的点缀了几颗星星,夜幕幽蓝,耳边传来蛙鸣虫叫,素依静静地坐在摇椅上望着头顶四四方方的夜空发呆。秋若与云柔坐在屋子里不停地向外瞧着,云柔说:“也不知今儿见的到底是谁怎么素依回来之后就一直这副模样,问她什么她也不说。”秋若叹了口气,“她只怕又受了什么委屈,她向来如此,什么事都埋在心里不肯说出来,我真是担心眼看着她一天天消瘦下去,真是叫人心疼。”“我也担心,可是又有什么法子,也不知万岁爷到底是个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