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陵园,平时根本没人,只有鸣叫的黄鸟和偶尔逃窜的野生小动物。四周松树参天,野草在阳光下绿的像有一层透明光泽。在种着第八颗松树的路口,往右手边走十来步,那是一块白色墓碑。实际上,这个地方全部都是一块块墓碑,因为这里是青山墓园,青山镇最大的墓园,也是周阳妈妈的安葬之地。夏风吹动了泥土的腥气,细碎的杂草飞过他的脚踝。周阳站在那块墓碑前,静静看了很久,照片里的女人还是那么漂亮,永远温温柔柔的看着自己。曾经,在妈妈过世的时候,周阳迷茫了很久,当时他六岁。爸爸说道,“你妈妈死了,以后只有咱俩了。”他一度在问,死了是什么意思那个男人告诉他:就是再也不会回来了。直到上辈子最后在巷子里的那一刻,周阳才真正知道,死了就是一切都彻底结束了。不管还有什么期待、心愿,全部都被扼杀了。你看不到光,你感受不到暗,你听不到任何声音,你与世隔绝。深埋黄土然后成为黄土。但奇迹的是,自己活过来了。没有腐烂成泥,而是重新有了血肉。至今周阳都不明白这是为什么。“说出来你也一定不信,就连我都常常觉得是在做梦你儿子我果然不是一般人啊,就是读书烂了点咳。”周阳弯腰把墓碑周围给擦了擦,“你也不要唠叨我,不是读书的料真没辙。我现在去了酒吧唱歌,这个赚钱很多,而且也不累”“当然了,过的不错,你别担心。倒是周寻乐那个家伙,天天生病。帮我保佑保佑他吧,否则你儿子我要被那个小混蛋给累死了”他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像是真有人在听一般,却又忽然止住了话头,片刻,停留在照片旁边的手收了回来。良久,周阳沉默着起身,将白色百合花放在了地上,“其实今天来看你,也不是你生日,也不是你去世的日子,中元节都还早。但是”停顿了一会,说道,“我就是很想看看你。想知道你过的好不好。”“我很好。”周阳重复了一遍这句之前就说过的话,“以后我会活得更好。”笑了笑,他转身离开了那个地方。只有背影被渐落的太阳满怀不舍的拖的狭长。夜晚的酒吧入口像一只巨兽,张开嘴吞噬着各式各样的人。自从来到“终点”后,周阳适应的很好,每天比诗晚早到一点,之后再一同回家。不过今天诗晚很无奈的表示自己明天有个考试,所以得早点走。他是属于那种赚钱学习两不误的人,绝对不会为了酒吧的事把成绩搞砸。王嘉木也最欣赏这一点。诗晚唯一担心的就是,周阳才来不久,一个人能搞的定么让对方放一百二十个心之后,周阳把这位大爷目送出了门口。开玩笑,自己上辈子唱了几年的歌,那也不是白唱的啊。临近十一点,酒吧气氛正是高涨。流行的舞曲,激烈的电子节奏让每个人亢奋。在这里,周阳没办法随心所欲唱自己想唱的歌,王嘉木会根据情况来指定他歌曲的风格,有时也会有必须要唱的曲目。周阳懂这一行的规矩,在那个灯光变幻的一方舞台上,他非常敬业。口水歌总是受欢迎的,大多人追求潮流喜欢英文,于是就中文英文曲子轮着来。几天下来,周阳有个最大的感悟金嗓子喉片,你值得拥有。随着时间的推移,今夜的人也渐渐变少。拥挤的舞池空了起来,纸醉金迷隐于黑暗。热闹够了猛地沉静,只觉得疲劳在疯狂叫嚣。但是最后一首要唱什么好已经没有人点歌了,看酒吧里也挺和谐。他拿不准主意,就去问王嘉木。王嘉木倒无所谓,让周阳随便发挥。偶尔也会有这样的时刻,在人群远去的角落,他被允许唱自己喜欢的歌。面对空旷的舞池,寡言的桌椅。周阳轻松无比,他很享受这样难得的时光。回头比了个手势,音乐慢慢响起,扩散到每一个微小的缝隙。这首歌是他妈妈最喜欢的歌,也是周阳小时候最熟悉的歌。那是他第一首会唱的歌曲,承载了自己最好的记忆。那个温柔的女人总爱抱着他,轻轻哼着调子绿草苍苍,白雾茫茫有位佳人,在水一方绿草萋萋,白雾迷离有位佳人,靠水而居我愿逆流而上,依偎在她身旁无奈前有险滩,道路又远又长我愿顺流而下,找寻她的方向却见依稀仿佛,她在水的中央我愿逆流而上,与她轻言细语无奈前有险滩,道路曲折无已我愿顺流而下,找寻她的踪迹却见仿佛依稀,她在水中伫立如今周阳像是重合了久远的过往,感受着她的爱和深情。灯光下,他始终垂着眸子,逆着所有霓虹,像是拥抱了整个黑夜。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样专心致志的样子有多么温情缱绻。余音尾调中,周阳沉默地感谢了她给予的一切。抬起头,恰好是一个整点,钟声兀长的敲摆,定时灯全部“啪”的熄灭。他看见了正前方那个男人。那是个被藏在大片阴影下的人,姿态随意而优雅。靠着椅背,长腿交叠,食指和中指夹着一根燃着的烟卷,零星火光让人无法忽视,白色烟圈缓慢上升。周阳愣了一下,他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时候坐到这儿来的,来了多久。只是认为自己刚刚唱的那首歌一般人都不太感兴趣,他担心人家大骂无聊。不过,好在那人什么都没说。把话筒放好,从台上下来。周阳要从那个男人身边经过。顺其自然的,他瞟了一眼对方。而那人几乎是同时的,目光微转看向了周阳。两人视线相交时,周阳惊了一跳。不知是不是光线的关系,那个男人有一双让人深刻的眼睛,带着审视和不动声色。令周阳没来由的感受到了压迫,呼吸都顿了两秒。那是一种奇怪的没法说清的气场,非常冷静强势也非常的吓人。周阳不敢停留,甚至他都不明白自己怎么回事,就被人看了一眼而已,居然紧张成这个样子他脚步有些乱,很快从男人身边走开。一直到化妆间,周阳才感觉空气重新顺畅,人也清明了几分。但是回想起之前那人看着自己的目光,他仍旧有些僵硬和仓皇。、第十章 已补完隔天见到诗晚,周阳被对方问起独自唱歌是否一切顺利时,他大致说了一下情况。其中,故意略过了最后看见的那个奇怪男人。因为周阳觉得当时自己的表现太丢脸,怕被诗晚嘲笑,所以自动屏蔽了那段小插曲。于是毫不知情的诗晚非常放心,像是交付什么大任务似的,拍拍周阳肩膀,“正好之后的几天我也要准备考试,你就继续帮我上前线吧。”“你什么考试啊,要这么久”“分班啊,”诗晚很无奈,“最近学校为了激励我们,要分一个重点班出来,你觉得我是会去普通班的人么”依着对方这要强的性格,怎么都不会允许自己被踹出优等生的行列,周阳对他表示理解。说了几句鼓励话,让那人好好加油,也让对方别担心酒吧的事,自己完全可以应付。“我就知道哥们儿你绝对靠得住,等我考完试马上来解救你。”“行了,别操心了,顾好学校的事要紧。”周阳自己虽然读书没天分,但他打心眼里还是很敬佩那些好学生。因而看到诗晚这么认真,他必然是支持的。一个人唱歌其实也没什么,而且这还算是周阳的强项,除了嗓子可能会负担重一些。几天下来酒吧里不少常客还经常问周阳:酒吧的歌手是换人了么于是周阳就会解释说对方有事要去忙,很快就会回来。他也不能说诗晚那家伙考试去了,毕竟这身份被曝光,学校那边可就麻烦了。在自己顶唱的日子里,倒是风平浪静。反正规律上班,规律下班,听从王嘉木吩咐,对喜欢开玩笑的客人也礼貌应对。看过去一切轻松,不过就一点让周阳不太自在。他发现上次那个吓自己一跳的男人每天都会在临近酒吧关门,剩最后两三首歌的时候出现在固定的位置上,安静的抽着烟。不鼓掌不说话,纯粹的看客。最开始,周阳还有点条件反射的紧张。因为对方的目光总是那么直接,即使隔着大片的灯光阴影,也能感受到那人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被一直这么盯着,他非常的不喜欢。就像是被人跟踪,有一种束缚感。然而这段时间过去,那个奇怪的人除了听自己唱歌之外,也没什么其他举动。久而久之,警戒线降低后,周阳也就随他去了。差不多快有一星期,诗晚终于来了。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我靠了,翻身得解放啊周阳默然:这货也越来越爱说脏话了。周六的晚上,恰好可以纵情放肆一下。诗晚这么多天没碰话筒,很是迫不及待。化妆间里,照例把自己拾掇一番后,临上台前,他问周阳,“今晚你要唱什么歌”周阳坐在旁边喝水,闻言说道,“听王哥的吧,刚才他是让我唱hote caifoia。”“啧,什么年代的歌,谁愿意听不如唱ove foo,你的声音配上这首歌,绝对秒杀一片。”诗晚转身,笑着哼道,“oveove ,say that you ove ”不知道是不是考完试了心情好,他一边唱一边伸手想去勾周阳的下巴。周阳满头黑线拍开他的手,骂道,“没事别发骚啊。”诗晚哈哈大笑,整了下衣服走向了酒吧前厅。比起周阳,诗晚偶尔会更随意一点。情绪非常不错的时候,他想唱就唱什么。比如今夜,一首siereedara被他唱的风情无限。台下不少人连连起哄。看了几眼王嘉木,周阳想笑却忍住了。估计那人对诗晚这家伙也是没办法。不远处一个灯光交错的角落,有着一张漂亮脸蛋的青年晃了晃杯中的酒,看着台上的人,勾唇道,“的确不错。”他意有所指的瞟了眼旁边的人,“陆少眼光还是这么好。”被称作陆少的男人不置可否的抽着烟,夹着烟卷的手指筋骨分明,线条修长优美。“我还奇怪你每天大晚上出来干嘛,原来呵,现在我懂了。”“贺想容,”抽烟的人简单的命令道,“话少一点。”“到了这种地方就别装了。”贺想容凑上前,侧头对着诗晚的方向扬了扬下巴,“是个美人呢,声音真好,在床上的时候估计也叫的很动听。对不对”“抱歉,我没听过他叫床,所以不清楚。”平静到没有温度的声音显示出主人很不在意。“我操你真是不解风情啊陆歇”贺想容被逗的直乐,“诶,等会让他过来玩玩怎么样”“无所谓。”“你天天跑来听人家唱歌,现在这态度会不会太冷淡了点”陆歇把烟头摁灭,喝了一口酒,淡淡吐出四个字,“关我屁事。”贺想容对他的态度不以为意,这位凯盛集团的大少爷自己再了解不过。两人在国外认识,到现在没有十年也有八年。对方总是一副漫不经心,不冷不热的样子,当初住在美国的时候,身边情人那是换了一个又一个,玩的还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但就没见这人真把心系在谁身上。陆老爷子对此还颇有微词,但无奈陆歇这混蛋打理起公司来很有一套,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就是亲爹那也只能对着自己儿子那些荒唐事睁只眼闭只眼了。回国这么久,贺想容也不曾听说他对哪个感兴趣,还以为对方转性了。结果到了这么个小破镇子,陆大少爷倒是对个酒吧默默无闻的小歌手上了心,这要传出去不得把京里其他几位的下巴都惊掉了啊。想到这里,贺想容虚眯着眼看向台上的诗晚,心里已经计划好了一系列的“有趣”方案,正兴致高扬呢,结果被一个电话打断了思绪。不满的皱眉,他看了一眼号码,突然就笑了。陆歇目光扫过他,问道,“要去发情了吗”“是有人要和我发情。”贺想容按下通话键,声音相当温柔,“宝贝儿,想我了么”也不知道他在和谁通电话,不多时,一脸满足的挂断了。心情愉快的叹息道,“本想约台上那个小美人来聊聊人生理想,不巧佳人有约。”“新交的小明星”“是啊,身材没得挑,还乖的和猫一样,”贺想容眨眨眼,“趁着新鲜感正足,我得珍惜良宵。一起走么”陆歇笑了笑,没说话。“我懂了,”贺想容坏坏的勾了一下唇角,“既然这样也祝你今夜愉快,陆先生。”送了个飞吻,他高挑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了错综光影里。此刻,舞台上灯光一暗,再看过去时,已经换了另一个人。陆歇调整了舒服的坐姿,他单手支着脸侧,笑容带了几分深意。一首首歌唱下来,时间不早了。诗晚今天特别亢奋,于是周阳乐得轻松,他坐在吧台的最角落里,听着低柔的音乐充斥在耳边,看着前方人群中的斑斓色调,非常惬意的趴在桌上休息。不多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