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搁置多年的沈园企划案已进入尾声,一个月后即可动工。”沈喻然讶异,“谁准你做这事”“是我努力同大哥争取。”沈喻然黯然,“那要恭喜二少。”许伟伦试着凑近,“我这全都为了你。”“同我何干”“这些幢住宅都遵守你最初的设计,全部按你当年的构想建造,连名字都不会改动,小然,这一度是你的心血同梦想。”“二少不必牵扯上我,我脑子不好很多事十分模糊。”许伟伦忽然抓住沈喻然的手,“这三年来,我日日夜夜都想着你,比起许伟棠我究竟差些什么,你始终不曾正眼看过我。”沈喻然决绝地甩开手去,“二少自重。”“沈园很快就会建成,到时你会知道,很多事是他不能为你做到的,而我可以”“别再说了”沈喻然喝止他。声音不大却气势十足。许伟伦当下闭了嘴,尹芝也跟着一怔。此时门被大力推开,是许伟棠。许伟伦第一个站起来,“大哥。”“你来做什么”“听说小然生病”“晚间的董事会,你替我去,还有半个钟头就开始。”他逐客。许伟伦咬牙,转身离去。“不是说了不会客”许伟棠开口,口气不耐。“是我令他近来。”许先生很快意识到自己的不妥和失态,坐到沈喻然身边,“一直坐着,不累,躺一会。”“躺了几日了,头很昏。”“你是身体虚。”许伟棠边说边把床头摇低。沈喻然捉住他的手,“什么时候放我回去”“想家了”“住在这心不踏实。”“我会同医生商量。”沈喻然躺进被子里,忽然问,“记得你说沈园的一早图纸烧毁,怎么会在二少手里。”“伟伦同你说的”“你有事瞒我。”“不是瞒你,是不愿让你为这些琐事操心。”“关系许氏今后,哪有琐事”“一块儿地皮而已。”“你认为伟伦可以胜任”“伟伦不过小我两岁,不是小孩子。”“伟棠,你何时开始如此信任他,他从前的一屁股烂债何时在你这里洗了底”“你整天胡思乱想,几时养得好身体。”他似在陪他说话,口气却一味敷衍。沈喻然苦笑,“好事未必记住几件,许伟伦那些个案底在我这永远翻不了牌呢。”“好了好了,你脸色不好,别讲话,闭上眼睛,身体是养出来的,你几时肯改这爱操心的毛病。”之后的几日沈喻然逐渐恢复,只是生物钟颠倒,白天困得张不开眼,夜里反而睡不着,一时口渴,一时胃痛,一时又嫌身体粘腻,转而又须用洗手间。他有些洁癖,在医院里发作更甚。这些杂事总要有人做,许先生在一旁陪着,做下人的怎好舒舒服服去休息,坐在外间,陪着熬。偶尔照照镜子,几天老十岁,眼袋都出来,十分憔悴。吃过午饭去顶楼天台吹风,也好散散倦意。不想却有人先他一步,手上拈一支烟,在那里讲电话,是许伟棠,从他的背影中可以感受到莫名的烦躁与恼火。尹芝失去准备离去,身后响起的声音却忽然勾住了她的脚,将她牢牢钉在原处,动弹不得。“你答应过我什么”“凡是都能依你,但你若再敢觊觎喻然”“我不是第一日心黑手狠。”“是,我会”“你安守本分,我之前的允诺都算数。”他在讲什么,那是有别于这个男人平日里绅士的声线的,过于阴霾。烈日当空,尹芝平白一个冷战。她渐渐醒觉,发现无处藏身,许伟棠随时会转身,不能再听下去,她即刻转身跑走,一路扔在思索,同迎面而来的人撞了个满怀。是路俊辉,他拿一只托盘,里头的玻璃针管哗啦啦的坠满地。他望住一地碎片十分无奈,“小姐,方才撞见鬼”尹芝总算清醒过来,满面歉意。路医生不认责怪她,“你太疲惫,别硬撑,去歇息。”作者有话要说:、有花堪折上回到房中,沈喻然下床来,坐在落地窗下看窗外息壤的车流出神,一动不动。房中不开冷气,十分闷热,管家在一旁拿手帕抹汗水。不多时许伟棠走进来,“阿芝,准你的假。”他口气和气,同方才在天台上的光景判若两人。“我还可以。”她低头解释。“别苦撑,血肉之躯,又不是机器人。”他走到沈喻然身边,一只手自然地放在他肩膀上。“这附近有街可逛,出去散心。”许伟棠说话力求言简意赅,态度虽谦逊,却不容人有疑。尹芝点头,轻轻掩门而去。无事可做,索性去敲路俊辉的门。偌大间办公室只得他一人,冷气开很大,坐在书桌前喝冰啤酒,天下最不想医生的医生。一见尹芝,笑容灿烂,“稀客。”“医生不是都忙到只恨不能手脚并用”“我是偷闲专家。”他开起玩笑来,请尹芝坐。“你在先生跟前替我说情。”“见你忙到魂不守舍,于心不忍。”“多谢你。”尹芝心中动容。这间院长办公室十分宽大,会客厅休息室厨房,一应俱全。医生在这里,不会玩物丧志尹芝十分疑惑。房中有暗香浮动,才注意桌旁放一株栀子树,这会儿已开出许多花来。尹芝大赞,“好漂亮。”路俊辉道,“巧了,是喻然几年前送来的,本以为不好养,谁知却枝繁叶茂。”世界如同是沈喻然的,去哪里都撞见他的过往。“待会可有事忙”路医生耸耸肩,“手下正有一干闲人无事摊派。”“不如来陪我聊天。”路俊辉欣然接受,“大至天文地理,小到坊间杂谈,你想听哪一段。”“那天你有段故事没说完。”对方立即了然,“这样关心雇主的隐私,无碍”“我想认识沈喻然。”“本市想认识沈喻然的人排出十条街去。”“我懂我的意思,求你倾囊相告。”他怎会舍得不说一个昏昏欲睡的下午,对着略有好感的女子,什么是他需要回避的那之后的几日,许伟棠只身返港,商场如战场,耽搁久了,恐会失去半壁江山。一会去就扎进身去,埋首苦干,美国那段偶遇,不得已抛诸脑后了。有日加夜班,忽然收到邮件,全英文许大哥,近来可好十分挂念你,后面用了一只可爱小狗表情,落款只写sung。本已为工作耗去许多精力,这回忽然直起腰背来,精神都为之一振。他脑内浮现出小少年的样貌来,那样潇洒无邪的小人儿,令他心底悸动。即刻回信:一切顺利,只是太忙,没抽空同你联络。自此两人时常互发邮件,沈喻然多半说些功课的事,他再过一年,便将修满商科博士学分,进来正为一篇论文烦恼。他偶尔跟他抱怨成人的世界,怕吓到他,只说皮毛,得到他几句安慰,十分满足。暑假专程飞宾州看他,小少年长高一些,仍然瘦,穿蓝色牛仔裤,两条腿修长笔直,挤在接机人流中显得渺小,几乎被淹没,许伟棠却一眼找到他。他抱住他,将他举得老高,倒有人侧目,窃窃私语,华人这样宠溺小孩。当他是他儿子了,许伟棠无奈笑,恐怕自己太老颜。对镜子时,发觉已添白发,无奈,压力大,太过繁忙。问他暑假计划,小少年搔头,往年都呆在家里。“做什么”“做暑假调查,读李嘉图的经济学。”“就这两件”“否则你还想怎样”比别人提早接受不合年龄的教育,他注定错失许多无邪的时光。“带去出去玩可好”小少年瞪大眼,“哪里”“日本如何回东洋看看。”小少年面上闪过奇异的神色,许久欢喜地拍手。“明日登门拜访,亲自同你父母讲。”到底还是孩子,凡事须征得监护人意见。否则当心有人告拐卖。沈喻然摇头似拨浪鼓,“他不在家。”是他,而不是他们。但大人的方式是,凡事留有暧昧,绝不挖根探底,他只问,“去了哪。”“去南极科考。”小少年搔搔头,半真半假。“好歹容我打个电话。”“冰天雪地,哪来讯号”就这样痛快地答应随他去。晚上去宿舍找他,自己的东西已收拾妥帖,只有小小一只箱,拎在手中如若无物。许伟棠不得不开口提醒,“去度暑假,不是三天五天,自己的东西要带足。”“你知道该带什么不该带什么,到了只管买,入乡随俗,灵活应变,你不懂”小孩子说起话来,带几分道理。作者有话要说:、有花堪折下第二天两人都轻装简行,连一只寄仓行李也没有。一到东京便找一间居酒屋去喝酒,日本清酒配螃蟹天妇罗。小少年酒量已大有长进,出来时人还清醒。许伟棠拉他的手在银座三丁目散步。回去时迷了路,沈喻然去问,一口日语格外流畅,许伟棠大惊。这小孩不简单,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漂亮,但不是一副空壳,内在满满。抽空问起来,小少年眼神失色,半晌答,“这是我母亲的语言。”他平日里绝少提及父母,不得不说时,便三言两语带过,相识大半年,许伟棠只知沈父在宾州某大学教书,其他一概不知。母亲更加是个谨记,这是他头一次说起。沈喻然掏皮夹,自内层取出一帧无色小照,年代十分久,好在保管完好。照片上的女子生得清雅秀丽,坐像端庄,气质高贵,无须细作端详,同眼前这位小少年容貌如出一辙。“她出身自名门,家世煊赫。”他像介绍一个外人。“现今人在何处。”“已离世多年。”许伟棠吁口气,忙道歉。小少年一笑置之。“念念不忘的人是家父,时下任何女子在他眼中都是乡野鄙妇。”“曾与这样的女子结缘,必然曾经沧海难为水。”沈喻然低头,“可惜我从未见过她。”到底是血亲,如何不伤心许伟棠双臂撑膝盖,弯身看他。“想妈妈了”小少年正色,“才没有我一早是大人了,大人怎么会想妈妈。”许伟棠被他逗笑,“人都有根,七老八十照样思念父母,同年龄无干。”小少年觉得在理,点点头,又问,“许大哥也会想妈妈。”许伟棠苦笑,“偶尔当然会牵挂。”“妈妈是怎样的人”这句话考住了许伟棠,不得不从头说起。他刚要开口,小少年却忽然蹲下身去。“怎么了”“脚痛。”许伟棠笑他,“娇气。”说罢忽然拉过他,一个用力将他放在背上。小少年回过神来,忽然面红,“放我下来”“别动”许伟棠紧紧手。背起沈喻然实在过于轻松,他就这样弓背走在银座街头,慢慢跟他讲往事。“我自小长在大家庭,叔公婆姨大家拧在一起过日子,祖宗留下产业,人人有份,又人人觊觎得更多份,在我小时,妈妈很少有空陪伴我,多数心思花去担心未来我会不会比人少分得一杯羹。”小少年听得认真,若有所思。许伟棠拍拍他,“怎样并不比你好过多少吧。”“唐诗说,同是天涯沦落人。”他张开双臂努力楼许伟棠肩膀。几日后两人去群马县泡温泉。傍晚时刚下了雨,空气微凉。小少年蹲在温泉池旁捏住鼻子,他嫌弃有味道,不肯下水。许伟棠赤足站在水中张开双臂等他,好说歹说,总算服从。刚满十六周岁的男孩穿短袖浴衣,露出细白的手臂与小腿。月色温柔,清风徐来。许伟棠忽觉春宵一刻,人生这样好。他是那会儿对他萌生更加强烈的爱意,这种爱意已不仅仅是喜欢,更是源自生理的一种欲念。他是成年人,一早就知自己的性向。这些年来,有许多男孩在他身下婉转承欢,为着各样原有,抱有赤裸的目的,他亦绝不认真,无非逢场作戏,一晌贪欢。而此刻一颗心却忽然寂静,他开始幻想平淡,跟眼前人,过凡俗的生活。小少年泡足,爬上案台,衣服还是湿的,两片小屁股挺巧紧实,若隐若现。许伟棠觉得自己热起来,一个男人本性在身体里浮动游走。他努力想些他事,遏制心中的魔障。半月后送他回宾州,他已下定决心追求他。事先已做好准备,倘若他不肯接受,日后恐也不能做朋友,无端被一个同性爱恋,这未必在他的认知范围内。周末早上,在最初的肯特公园。他专程去买了花,不知不觉间像个二十几岁的莽撞少年,十分傻,他犹豫再三,丢在半路。到时小少年已安安静静坐在椅子上,早上有些凉,他穿墨绿色的针织翻领衫,有意坐在一片晨光中,像一颗朝